这若真被她踹到,少年的这张脸也就算残了。
雨歇出手,从来都是非死即伤——这是在这捕猎的过程中慢慢积累起来的,若是攻击一次,猎物却半点事也没有,有事的将会是她自己。在山海妖界就极少有好捕的猎物,越是好吃的,身手越是灵敏,想要抓到也就越难。比如她最爱的鹿蜀,那种东西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境界,若没有一招制敌的魄力,基本上就拿它没办法了。
不狠心就等着饿肚子吧,姑娘!
千万不能指望金蝉子师叔,他是绝对不会管她饿不饿的。
妖界是个表面和平,但内里却充满了各色争斗的地方。
雨歇在这里不过一个月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要靠抢的!食物是抢来的,地盘是抢来的,连命都是抢来的。
——很纯粹的生活。
她骨子里就喜欢这样的日子,没有一只妖会不喜欢这样的生活,除非它不是纯粹的妖……虽然她会时不时地怀念一下花落轩,虽然她也受过不少苦,但她对这里的好感却一直没有消退掉。怕什么争斗?相比之下,平静得像是死水一样的生活才是令人觉得可怕的吧。
雨歇出手讲究快、狠、准三字。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早年对自己的妖怪大业没有信心,专门修炼果逃命的法术,快之一字已经做到七七八八。至于狠——她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姑娘,妖怪嗜血的本性注定她就算是个圣母的灵魂,也善良不到哪里去。准……饿了那么多次肚子,若说连个准头都没有练出来,她也就不用混了,直接回家养孩子还更好些。
这一脚踹得突然,她也没那么个预谋,只是情之所至,突然就想要揍他了罢。凡事就怕个突然,因为突然往往让人猝不及防。
可即便如此,少年身形一闪,硬是从她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雨歇收回腿,唇角扯出一道深深的弧度,原来还是有两下子的,难怪敢这么挑衅她。
少年出现在身后,悄无声息,双手化出利爪,眼里锐光闪过,敏捷而凶狠无声地向她扑来。雨歇一无所知,只是歪着头打量着前边,似乎还在奇怪少年究竟去了哪里?
尖锐的利爪触到雨歇肩头的一刹那,雨歇突然以极其敏捷的速度往一侧一闪,一手扣上少年的臂膀,顺着他的力道将他往地上一掼。那力道也是发了狠的,换作一般人若是被她这般一摔,便是铜铸铁打的身子都得摔成一摊破烂。
少年在落地时用手掌撑了一下地面,身形灵活如梭,连翻了好几个利落漂亮的筋斗,卸去了雨歇加在她身上的万钧之力,最终两脚稳稳落在离她十数米的地方。甫一站稳,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她冲过来,两眼泛着兴奋的血光。十指伸长,化成冒着冷光的巨大利爪。
所有动作都只发生在一眨眼之间,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若再早个百年遇到他,雨歇在速度上恐怕也就败了。不过现在……
雨歇一笑,有那么点暗含的得意,在他凑到面前的那一瞬间一振双臂飞身而上,逃离了他的攻击范围。少年利爪划出一道让人胆寒的冷光,原本应该落在她的胸腹之上的伤痕落在了地上,地面瞬间出现三道深不见底的划痕。雨歇面色不变,猛地下落,恰恰踩在他的背上,那力道极大,完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就是一个劲地想要把他踩成肉酱!
少年脸色一沉,身子被她踩得略微弯曲了些,额上也冒出些汗珠来。只一瞬间,他反手抓住雨歇的双脚,想要将她掀翻下来。
雨歇暗道一声:“可惜了……”可惜不能就这么踩死他!双脚化出蛇尾,从他的桎梏之中顺利地逃开,飞身缠上一颗老桂树,直勾勾地瞪着他,两相对峙。半晌,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那锐利的爪子还没消去,看起来吓人得紧。
“你这爪子倒也不错,攻击力很强。”她看了一眼地上那深刻的三道抓痕,心中起了个主意,这种攻击的招数还没有脱去妖怪捕猎的本性,虽然野蛮,但是绝对有用。她一直觉得自己本身的战斗力不足是一项弊端,若是没有无患,恐怕还真是个大麻烦——虽然无患作为她的本命武器是不可能不在的,不过……若多一项技能,倒也不错!
雨歇意念一动,横亘在胸前的双手起了变化,很快便也化出长长的利爪来。师叔的幻化之术真的不错,不但能化万物,还能化自身。绝对是个大便宜……可惜她学得不精,火候也不够,在这山海妖界的几年里好歹有了些进步,如今是光有其形却无其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同样的威力?
她很快就会知道的!
……
雨歇突然看向少年身后,惊讶地瞪大眼睛,“师叔……你怎么来了?”
少年一震,回头。
就是现在!
雨歇向后一蹬,借着那力道向少年急冲而去,利爪冷光乍现,一把抓向少年的胸膛。少年听到风声便知上当,想要躲开,却不料雨歇早就防到了这一招,长尾所到之处划出一个结界来,将少年的退路完全阻了去。
除非你还能遁地……否则,束手就擒吧少年!
可是一只狼妖又怎么会去学那种遁地的法术呢?
雨歇笑了,指尖划破衣料,划开皮肤,触到一阵带着腥味的温热。少年被压倒在地,面无表情。雨歇伏坐在少年的腰上,觉得不放心,便施了个禁锢的法术将他的身体禁锢了起来。一只利爪横亘在他柔软的脖颈上,还能够感受到指尖下跳动的脉搏,那浓重的血腥味带着烈烈的妖气,刺激得她全身发抖。雨歇深吸一口气,眼眸深了几分,看来是只修为不错且比较自律的妖怪,这血……好香。
她忍不住喟叹:“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回答,只牢牢盯着她。
雨歇于是很苦恼,指甲又伸长了几分,尖利的指尖划破了他颈上细腻的皮肤,渗出些血丝来,她看得两眼发红,兴奋地低叫道:“你不告诉我名字,我没办法取菜名。”她凑在他的脖子上深吸了一口,愈发觉得开心:“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香?比妖兽还要香,烤了吃味道应该不错!”她捏了一把他的肌肉,“唔唔,还挺壮,够我吃一顿的啦……嗷嗷嗷嗷……”怪不得同类要相残,因为同类真的很好吃!
她摸索着爪子伸到少年坚硬如铁的腹上,揉了揉,感觉到了那腹中妖丹的浓烈气息。心中暗忖,这颗妖丹应当不错,前几十年收到的妖丹都是带污的,杂质太多,能用的却很少,对她来说,用处实在不大。这颗纯正的妖丹若是能被她吸收,增个千把年的法力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怎么说,她也算是个万年老妖怪了。
实力就是为所欲为的后盾啊!
雨歇扒拉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他的胸膛。唔……从哪里开始吃起来好呢?
她两眼蓦然发亮,两只爪子扒在少年的肩膀上,伏低身子趴下去,嘴巴贴近到少年被划破的脖颈上。那里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来,但腥香味却没有散去。雨歇龇牙,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见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却也不像是傻了的。她用尖锐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拍拍他的脸,有些好奇:“喂,少年人,你不害怕么?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少年看了她一眼,眼光有那么些凉薄。
雨歇并不指望他会回答,但是他却回答了。“我输了,你比我强。”
雨歇谦虚的表示:“承让承让,我就是比你聪明一点而已,你也不是太弱。”要是光明正大的打,她也是有赢的把握的。但是恐怕还是得浪费许多时间。“你这么回答是表示我可以随便处置你么?”
少年冷冷道:“愿赌服输。”
雨歇双手握拳,兴奋地表示:“那真是太好了!作为奖励,我可以吃了你么?”
少年:“……”这种奖励正常人都不会想要的吧?!
“你不说话就代表同意了!”她摸摸他的脸,动作极其温柔,带着细腻的温情,“你放心,不用害怕,我会很温柔的。”
少年不适地撇过头去,不搭理她。
——这样不害怕才有鬼吧!
雨歇伸出獠牙,冰凉的牙蹭了蹭他修长的脖子,动作极度暧昧,让她全身都爽的震颤。少年人的肉就是香啊就是香!獠牙渐渐伸长,雨歇啊呜一声张开嘴巴,一口咬上了脖子上的大动脉。
只可惜刚刚咬破了那皮肤,冷不防腰上多了桎梏,她心里一跳,还以为是身下的少年解开了她的禁锢术,抬手便是毫不犹豫的一击。力道在半路被轻而易举地卸下,她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被拥入一个略显清凉的怀抱。身子被板正,她瞧见了自家师叔分外幽深的眼……
金蝉子无奈地将她搂在怀中,一手搭上她的额头,“雨歇,清醒点。”
一股清凉的气流从额头源源不断地涌进雨歇的脑海,流进她的四肢百骸。她瞬间打了个激灵,立即清醒了过来。
“师叔……”她一眼瞧见地上躺着的少年,便明白了一切。不过眼下……她果断决定装傻,歪着脑袋扶着头,她痛苦地呻吟两声,“师叔,我怎么了?唔唔,头好痛,怎么会这么疼?咦咦,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呢?”
这不入流的小把戏金蝉子岂会看不穿,不过他也不打算揭穿她就是了。“你着执念了。”
雨歇沉吟,身体里颤抖鸣叫的兴奋感渐渐退去,她的意识清醒了许多,想起刚才所为……所以方才她是妖化了么?
她打了一个哆嗦,妖化的她还真是……像一个妖怪!这么妖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正常的她会做的呢!她可不会忘记方才脑海中浮起的念头,那可不是想要做一顿狼肉火锅……她是想生吞活剥了他!
茹毛饮血啊,太恶心了有木有?!
原来她单纯为妖的一面是这样的野蛮未开化啊!
金蝉子松开她,衣袖一挥,少年的禁制被解开,捂着胸口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脸上没有痛楚的表情,向金蝉子行了一个恭敬的礼:“尊上。”
雨歇惊讶,原来又是旧识啊!
金蝉子淡淡颔首,“你来寻本座何事?”
他倏忽跪下,磕足了三个响头:“请尊上收我为徒。”
金蝉子面上无波无澜,“本座的心意不会改变。你知道本座的回答,本座不收弟子。”
少年的目光从雨歇身上瞟过,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慢吞吞地爬起来,“那我便无事了。”
金蝉子一挥袖,少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雨歇一头雾水,眼见着他要走,连忙出声喊住,“喂,你先别走啊!你得给我一个交代呢!”
少年停下脚步,“我是傅惜年。”
这算个毛线的交代啊?!
雨歇撇了撇嘴,她现在又不可能把你给吃了,还要知道名字做什么~
少年说罢也不再停留,很快消失在了林深处。
雨歇一脸莫明其妙,不会就是来找她打一顿的吧?这什么人呢!不懂啊不懂!
雨歇转头看向金蝉子,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师叔你认识他啊?”
金蝉子挑眉,一脸讳莫如深:“雨歇感兴趣?”
雨歇摸摸鼻子,“也不是怎么感兴趣……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金蝉子笑笑:“既然如此,那便别问了。”
雨歇:“……”
“雨歇方才玩得很开心?”语气却是不温不火。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雨歇尴尬地转移话题,打着哈哈:“师叔啊,我的桂花采好了,我们快走吧。下一座山在东边三百里吧?我听说叫作堂庭山,据说那里有许多棪木呢。”最重要的是有很多水晶矿藏啊!水晶不是玉石,那可不是哪里都有的。“如果路上碰到祝余草的话还得再摘一些收起来,听说哪里也是一片荒芜,山上还尽是些难吃的猿猴,短时间内还是得靠祝余草了。”
金蝉子却不打算放过她,“雨歇方才与他这般……亲密,是想做什么?”
雨歇瞬间苦了一张脸,她可不可以不回答啊?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师叔你不是说我着执念了么,我当时也是两眼一抹黑,完全记不得了。”
金蝉子压低剑眉:“记不得了?”
雨歇一个劲地猛点头,“是的,一点都记不得了!”
……
金蝉子突然发难,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低下头,离她的脸颊不过三寸,呼吸浅浅地打在她的脸上。这变故来得太快,雨歇的心差点跳出来,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是拼命挣扎。奈何越是挣扎,那手臂便箍得越紧,活像是捆仙索一般让人无可奈何。
良久,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微微垂下头,双手横在他的胸膛,不着痕迹地推拒他,语气却不自觉地发冷:“雨歇胆子小,师叔还是不要再吓我了。”
“一点妖血便能让你发狂,雨歇,你的定力实在还需历练。”
雨歇的脸颊立即变成了一个囧字。
我凸!也不是什么妖血都会刺激到她的好不好?这个叫傅惜年的狼妖力明显比别人的要醇正许多,算得上是可遇不可求的了。
“雨歇可是质疑本座所说的?”金蝉子眉目淡淡。
“雨歇不敢。”只是,师叔,这种正经的话题能不能不要靠得这么近地说?
金蝉子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突然松开她,用法力划破手指凑到她的嘴里。
雨歇被这一系列的动作搞懵了,实在不明白师叔这般自残是为了什么?
不过当那绝对吸引人的味道涌进她嘴里的时候,她便再也懒得管那个意图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家师叔的血竟然是这种美好的味道。相比之下,傅惜年的鲜血的吸引力就不是那么的大了。雨歇使劲地吮吸了两下,那伤口很浅,很快就愈合了起来。雨歇偷眼看了一眼师叔的神情,偷偷地将伤口又咬开了一些,继续努力吸。
怎么办?
她好想吃了师叔啊!
可是不敢啊不敢~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金蝉子淡淡地收回手。
雨歇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留恋地盯着那伤口。还好她的大脑还算清醒,总算没有做出不要命扑上去的举动。这味道着实不错,只不过也不知日后何时才能再尝到?可惜啊可惜!不过面上还是得关心那么一两句:“师叔,你这是……为何?”做出这般近乎于自残的行为?
金蝉子眉眼疏淡,唇角习惯性地略微勾着:“你这些年历练下来,本事确实长了不少。如今放眼妖界,也算个二流的高手了。”
雨歇面无表情地听着,严肃得可以冻死附近飞过的虫子……只是这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一丝半点的内心。
“不过屠戮过多,戾气愈重。”
雨歇继续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