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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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神捕-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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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梅林,道:“五十年前,我还是落梅镇上一个孩童,青正桢却已是远近闻名的富商。他最后一次经商归来,便倾其资财,在这镇上筑成远近闻名的‘孤鸿梅林’,简直是人间的仙境。他膝下虽无男丁,却有个冰雪聪明的女儿,一家人长居安乐,谁不艳羡?哪想到后来夫妻双双亡故,这女儿偏在十六岁上又疯癫了,竟败落至此。”

秦全插话道:“听说这青家是外迁至此,并非本籍。他不但来历神秘,行事也异常低调。青家小姐疯癫之后,三十年中,这周围人等竟没一个见过她?”赵久一叹道:“那小姐既是疯人,青府唯恐失了家声,自然不会让她露面。青家夫妇死后,家中只有一个旧妾料理家事,更是不敢擅自让小姐露面。只是依年代推算,料想小姐也该是四十六七岁的女人了。”

周九昆一直不言,此时方才叹道:“偏是我们刚到落梅镇,偏是这青府便出了怪事。青府这侍女凤梅,好端端地投水自杀,死前偏还高歌一曲《陌上花》,又弄出个神鬼之说,被外面传得如此诡异。不知是否有人暗中设局,究竟还是为了那物事……”

梅林中忽有脚步声近,夹杂说话之声,却是一群人穿林而来。周九昆打住话头,赵久一喝道:“何人喧哗!本府不是早就交待过,青府暂住贵人,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么?”

那群人奔了过来,为首者是个五十上下的华衣妇人,满面焦急,向众人深深一福,恭声道:“贱妾知罪,只是一时情急……”

周九昆打断她话头,转向杨恩笑道:“捕神法眼无虚,听说法耳也是神妙无比。方才辨出鲁捕头身份,不知可能听出这位妇人的身份?” 那妇人敛手不语,只是抿嘴一笑。她着桃红滚金交襦,系云黄缎裙,腰带也是织金绣紫,倒是华丽。面容着意妆饰,仍残存几分姣好,然毕竟上了年纪,黯淡中却分明透着苍青。

鲁韶山心中一亮:“这姓周的心中仍然不服,成心要当众落捕神的颜面。”

杨恩手指轻抚竹笛,微笑不言。他此时倚栏而立,下临着孤鸿池水;水色碧深,越衬出他那轮廓分明的面庞,更是分外沉静。那一刹那,鲁韶山突然觉得他仿佛具有了一种奇异的魅力,完全不逊于这世上任何俊美的男子。

正胡思乱想,忽见杨恩抬起手中笛子,向着那妇人方向轻轻一点,道:“嗯,方才足响之中,唯有她的脚步略有重滞,显然已上了年纪,不是年轻的婢仆。行走时前轻后飘,毫无浊音;想必走路都是前掌先行落地,于后跟未落时,略借前未衰的力道,整只足掌又重复弹跳起来……这可是刻意训练过的步子,如果她还年轻,行路时一定是轻捷如柳条款摆,飘漾如波上浮萍……步伐如此优美,仪态自然出众,吐字清晰,吐气柔缓——料想她的身份,若不是洗尽铅华的名伎,便是收拢琵琶的红伶。”

众人一怔,秦全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捕神错矣!我等先前被赵大人接入青府时,恰与这位妇人见过一面。她如今主持府中家务,论身份却是青老爷的旧妾,籍贯山东,出身良家,哪里是什么名伎红伶?”想到捕神也不免出错,心中大是畅快。

那妇人也是脸色微变,笑容稍收,仿佛吃了一惊。

她也只那一惊,随即镇定如常,低首浅笑道:“贱妾张银娘,从小命苦,只年轻时学过几支曲子,却万不敢当起大人如此谬赞。”

杨恩执笛的手,只在空中一顿,微笑着收了回来,却并不辩解。鲁韶山忍不住道:“银夫人,镇上都说青老爷当年娶你为妾,花了足足四百两银子,打个银人儿也够了,故得名银娘。若不是吹拉弹唱样样俱佳,怎会值得这许多银子?捕神大人所言,颇有道理!”

张银娘眼眶一红,道:“老爷夫人对我都好,只可惜过世得早,我们小姐自十六岁上得病,一病就病了三十年,亲族势危,合府上下,只撇了我这苦命人支撑……”她抽出帕子擦拭眼角,道:“如今青府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又出这样诡异的命案,连公门也束手无策,人人都说我们青府是受了诅咒……”

鲁韶山听她说到公门,不禁脸涨得通红,急道:“你这妇人说话好生无理,破案也要时间,凤梅三日前才死,哪有今日便破的道理?”

苏兰泽温言道:“银夫人,我们借贵府暂住,也闻听凤梅一案十分离奇。鲁捕头为公门中人,他……”她看了一眼杨恩,道:“他也想去瞧瞧,不若你带我们前去,可否?”

二、池底魂

“孤鸿梅林”前园为厅室客房,后园即是青府主人所居。众人俱是今日刚刚到达青府,被安顿在前园,尚未有隙在后园游玩。一路但见花木葱笼,水路通幽,每处亭台轩廊,都能听闻孤鸿池的潺潺水声;若论景致秀丽,竟不输于京中一些富户大门,不由得暗暗称奇。

凤梅所居下院,正是一所小小严整的房舍。三进厢房,四壁高深,只侧边开了一个小小院门,出门不远处即是孤鸿池。苏兰泽偶然一瞥,但见那房舍深里,远远楼阁森然,檐牙相啄,竟是另外一处天地。

不由得问道:“那是什么居所?如此华美?”

张银娘身子一颤,忙答道:“那是我家……我家小姐的闺房,名为孤鸿馆。凤梅、绿萼和李嬷嬷都是贴身侍候小姐的,所以就住在馆外,为的是有个照应。”

苏兰泽奇道:“贴身侍候不应该是跟小姐住在一起的么?隔有这么远,端茶递水的,怎么方便?”

张银娘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支吾道:“这……我家小姐不同常人……时常暴起伤人……她们名为贴身侍候,其实也不过是通过一道墙上孔洞,送衣食入内……只有李嬷嬷和凤梅,每七天进去一次,帮小姐收拾屋子、沐浴换衣。”

苏兰泽恍然大悟,心中竟起怜悯之意:“原来如此。唉,朱门幽深,琐户重锁,可怜这小姐一关就是三十年,当初那样的芳华玉貌,如今只怕也是残破不堪了罢。”

凤梅的尸首,便停在生前所居的房中。

门口两张白纸条交叉封锁,中间写了个大大的“封”字,还盖有官府的鲜红大印。

有两个衙役守门,一见鲁韶山,便迎了上来,叫道:“捕头!”

鲁韶山问道:“王嵩,忤作今天第二次验尸,可有什么结果?”

那略胖的衙役搔了搔头,道:“忤作说,女尸口鼻塞有泥沙,腹腔鼓涨,是溺死之兆。不过…… ”他大力在脑后搔了几下,道:“那娘们儿死时,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当真奇怪。”

众人鱼贯入内,或许天气之故,室内有些阴寒剌骨。南窗下有两张床榻并列而设,对面墙角镶有一面昏暗的铜镜,镜前妆台已经破旧,陈列水粉胭脂之物。

鲁韶山上前一把掀开覆于尸身的白布;众人心中悚然一惊,不禁向后一退。倒是苏兰泽上前一步,凝眸片刻,这才回头向杨恩道:“肌肤青白,口鼻有沙……看上去倒象是溺水而亡……”她眸光一转,落到女尸惨白的面庞上,不禁一怔:女尸眉间,竟还有五点鲜艳夺目的朱砂,形若梅花,并不曾因为水中的浸泡而消褪,但映着那毫无生气的脸庞,却是十分诡异。

杨恩敏锐感觉有异,问道:“兰泽?”

鲁韶山也注意到了这五点朱砂,道:“这个是从京中流传来的梅花妆,我们镇上的小姐们倒也会妆饰,不过一洗即落,哪有这样持久?”

苏兰泽走到妆台前,随手拿起一盒胭脂把玩,笑道:“女人家用在妆容上的巧心思,你们哪里懂得?”

她若有所思,放下胭脂,瞥了那女尸一眼:细看之下,居然五官甚是清秀,若是生前,想必是流波顾盼,十分动人;但此时看去,那双睁得大大的眸子,却如水仙花底浸着的黑石子,冷冰冰的,仿佛正木然瞪着这万恶的世间。

她又从妆台旁拾起一块帕子,赞道:“这帕子上的花样针脚有神,绣得真好!”杨恩接过帕子,道:“是绣的一树桃花么?”秦全抢先答道:“自然不是,这绣的是一大片荷花荷叶,绿阴阴的甚是鲜活。”

杨恩将帕子往苏兰泽手中一撩,笑道:“没眼睛的人终是不便,将荷花看成桃花,也当真是指鹿为马。”一小婢忍不住插嘴道:“这是凤梅姐死前的第三天连夜绣的,谁知还没绣好,人倒先去了……”

张银娘叹道:“凤梅那丫头,针线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给小姐作贴身侍女。”伸手招过那名小婢,道:“绿萼,你与凤梅同屋,又一起侍奉小姐,相处最久。那晚她投水,也是你亲眼所见。不若你讲给各位大人听听。”

那绿萼不过十四五岁,身量未足,满面稚气。她一听“凤梅”二字,瞳中顿时浮起恐怖的神气,结结巴巴道:“是……是……那晚我有些着凉,喝了药头也昏昏的,便先从小姐那回来睡下了。反正小姐成天反锁在屋里,我们几年中都不过是送饭送水的去就好了。我睡……睡了会便听见门响……凤梅姐她……她回到屋里来。”

她吞了口唾沫,指一指那妆台,声音已开始颤抖:“她……她就坐在那里……先是梳弄头发,又对镜理妆,弄了大半柱香时间。”

“我隐隐约约,听到她在唱……唱那个《陌上花》……我就想她怎么会唱……又怎么敢唱……”

杨恩眉头一蹙,道:“《陌上花》?”

张银娘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落梅镇虽人人都爱唱梅曲,但除了我家小姐,是谁都不会唱这支曲的。”

苏姑娘脱口道:“你家小姐会唱?”

鲁韶山心中刹那间闪过小婉的影子,但随即失笑道:“青家小姐快五十岁了,那小婉还只有十来岁,她当然不是青家小姐。”

张银娘低首道:“昔年梅曲四小班之一的百花班名扬天下,此曲便为百花班红牌戏子所写。我们小姐曾与他相恋,会唱这曲子,也是他教的……”

鲁韶山听到此处,不禁望了苏兰泽一眼,周九昆已赞道:“这样难的一支曲子,难为苏姑娘你只学得一遍,居然能唱得如此动人!”

苏兰泽嫣然一笑,道:“后来呢?”张银娘识趣,忙答道:“小姐后来便要与他私奔,却被老爷捉了回来,将那戏子羞辱一番,又将小姐锁在孤鸿馆中,想要断了他们念想。谁知那戏子愤愧之下,投水自尽。头七那一天,我们合府上下,却清清楚楚听见他在墙外唱出那支《陌上花》,我们这边民间有谚,说是痴迷而死,当化为一种叫做‘魅’的鬼物。我们小姐……从此便疯了。”

她说得平平淡淡,但一阵寒风吹来,众人耳边仿佛响起那幽幽曲音,背上却禁不住一阵发冷。

绿萼缓过劲来,嚷道:“所以咱们落梅镇没人会唱,府中也没人敢唱。那天我听凤梅姐姐唱曲,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奇怪。”

她长吸一口气,接下去道:“我听她一边唱曲,一边对镜梳妆,她素日就喜欢打扮梳妆,那妆台也是她求银夫人赏给她的,平常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从不上我们动一动,我们也不敢去坐她的妆台。过了一会,她站起身来,推门出去。”她瞳孔蓦然睁大,显然想到一样恐怖之极的事情:“我觉得有些蹊跷,又听到门口李嬷嬷在叫她,她也不理。”

杨恩蓦然转身,道:“我们出去看看!”

众人随他出来,却见他走到院门外,侧耳聆听孤鸿池中水声,突然停下脚步,叫道:“兰泽!”苏兰泽随他时久,心意相通,即指向池边,问道:“银夫人,凤梅可是从这里投水?”张银娘点头道:“正是。”

众人见那池边光秃秃的,一株草木也无,一带灰白石岸,衬得那碧水更是幽沉无比。回想暗夜之中,唱曲的女子飘然而来,毫无预兆地投水自尽,魂归水底,不禁都心生寒意。

绿萼抖抖索索地跟着出来,她毕竟年幼胆小,拉拉旁边一个年老仆妇,叫道:“李嬷嬷,凤梅姐是从这里投水的吧?”

众人一齐看向那年老仆妇,但见她脸色苍白,连连点头道:“是!是!那天我侍候上房茶水回来,在门口遇见她。我跟她说话,可她不理我,推出院门向池边奔了过去……”她紧张地绞住手指:“天黑,院外又没掌灯,我就听她在暗里叫了一声‘青婉’!然后是‘扑通’一声水响……”

众人一齐色变,失声道:“青婉?!”

李嬷嬷松指抚着胸口,似乎想平息当初的惧息:“她叫的那一声‘青婉’,简直不是她平时的声音……那是……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她有些惶然地望了一眼张银娘,声音低了下去:“银夫人,真的,那是……那是当年凌玉树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带一些苏南口音的……好明显……”

秦全已是按捺不住,厉声喝道:“青婉是谁?这凤梅临死前为什么叫她的名字?”

张银娘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大人息怒,青婉……我家小姐姓青,单名一个婉字……”

一时众人噤声不言,唯有寒风吹过,仿佛一直吹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唯有杨恩轻声道:“青婉?”

周九昆突然道:“银夫人,你说你家小姐多大年纪?”张银娘脸上浮起一缕古怪的神情,犹豫片刻,还是答道:“她比妾身小三岁,今年虚岁四十七,属兔的。”

微微一窒,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难言的寂静。杨恩沉吟不语,苏兰泽微带笑意,周九昆神情平静,秦全目光游移不定,赵久一呆着脸庞,一旁的衙役王嵩却咕哝道:“凤梅年轻轻的,没有什么伤心事,为何要溺水自杀?可若要说是他杀,那晚守院的院公可是亲眼见她回屋了就没出去过,同室的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一个老嬷嬷而已,有谁杀得了她?”

绿萼尖叫一声,连连摆手道:“我没有!凤梅姐那晚……那晚古怪得紧,我又晕晕忽忽的……”

李嬷嬷看了一眼女尸,突然一把抓住张银娘的手,颤声道:“银夫人,我知道!我知道凤梅为什么会自杀!我知道!”

“银夫人,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早就知道,”她枯老筋绽的手指远远一指,道:“凤梅死前一天,曾跟老奴说,近七八天以来,每晚都听到小姐在院里唱曲,唱也罢了,三十年来她时时都唱的。可这些天似乎还有个男人声音与她唱和!凤梅说她悄悄进去过一次,明明听着有男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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