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枝大师道:“老纳曾与顺天教主动手,只觉他武功虽高,却也并非不能战败,
只是他似有邪术妖法,老纳与他勉强过了四百七十余招,心智渐迷,终于落败,为
他所擒。惭愧,惭愧。‘
武当莫又通道:“大师佛法高深,定力过人,令人敬服,当日我与那顺天教主
一战,只斗不到三百招,便已遭擒,只觉那教主身法变幻莫测,招式中隐有阴云惨
雾,幽鸣鬼哭之声,令人头脑昏沉,不能自已,当再醒来之时,已在这水晶蓝缸中。
‘ 他神色黯然,一阵自嘲苦笑。
李潇心道:“这顺天教主,既能在青云岗设下方圆百里的结界,法力确是很强,
但却不全是他一人之力,七星岩一战时,那顺天教右使说过他们教中有‘ 七绝鬼符
‘ ,教主应是借了那‘ 七绝鬼符‘ 之力。‘
胡乐天道:“顺天教几十年来将各大门派的顶尖人物俱都抓了来,使得各门派
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目的似是为统一武林,却又不动声色,不知捣得什么鬼。‘
李潇心道:“那日顺天教右使说你遍寻天下,欲找人间三宝,便是想统一天下,
这顺天教若真想统一武林,跟你比起来,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赵青道;‘ 堂主,我们怎么才能救你?‘
胡乐天苦笑:‘ 还救什么?我们离开这绿水便死,实际上,现在这副模样,岂
不是比死还惨几分?我之所以还活着,便是想等到那顺天教主死的一天!‘
苦枝禅师道:“施主这又何必?吾等之头囚于此,乃天数也,所谓‘ 遭劫的在
数,在数者难逃‘ ,又何必心怀仇恨?‘
胡乐天寻思良久,长叹一声,道;‘ 大师说的有理。‘ 想起曾几何时,自己贵
为玉龙堂主,威风八面,甚至想统一天下。如今只剩一头。世间一切,随风幻化,
皆为虚无。无论仇恨、嫉妒、友爱、还是忠诚,都已云消雾散。人生一世,追寻的
又是什么?
他又想起李潇的母亲冰若儿,难道她不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么?自己有什么
资格去结束别人的生命?对别人生命的随意践踏,难道不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么?爱着她,就该给她幸福,不论她要去做什么,都应该无条件地祝福她,为她祈
祷。可是自己呢?被仇恨挡住了眼睛,被嫉妒迷住了心灵,当杀死冰若儿的一刹那,
自己得到的真的是快乐么?还是永远不能获释的伤痛?
他的眼穿过李潇的脸,仿佛看见了冰若儿那凄然的面容,她的心又何尝不是倍
受煎熬?一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李君非,一个是五年相守,一往情深的
胡乐天,她的心在流泪,她的心在流血!在她那倒下的一瞬,仿佛挂着一丝优雅的
微笑,她解脱了,她的心不再痛苦,她还了她该还的一切。所以她笑了,笑得那么
超脱,笑得那么自然,笑得那么美。
自己的一生都做了些什么?胡乐天不断地问着自己,却找不到一个答案。这一
切仿佛都是上天的安排,又何尝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哈哈哈哈哈,”胡乐天长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凄凉。“多谢大师指点,
可惜今日我只剩一头,不能拜在大师膝下,遁入空门,实在遗憾得很。”
苦枝大师一笑:“施主言重了,施主既已心悟,又何必拘于形式?”
胡乐天道:“是,多谢大师指点。”
赵青道:“难道堂主就在此,在此泡着不成?”此话虽不伦不类,他一时却想
不出一个更好的说法。
胡乐天道:“什么堂主不堂主,众多武林前辈在此,你说这话,岂不让大家笑
话?”
鬼笑童子叫道:“胡乐天,你如此说法,岂不是在讽刺我们这些武林前辈?”
中山大仙道:“就是,就是,你笑话我们这些武林前辈毫无用处,被人割了头
泡在这里,跟你一副模样,以便自抬身份。”
胡乐天忙道:“两位说笑了,胡某绝没有那个意思。”
鬼笑童子道:“哼!”
中山大仙道:“呸!”
胡乐天哭笑不得,也只好默不作声。
李潇道:“众位心灰意冷,却让那顺天教主猖狂,为害武林,为害人间,生灵
涂炭,众位于心何忍?”
武当莫又通叹道:“少侠,你看我们只剩这颗脑袋,纵使不心灰意冷,还能做
什么?”
九哭师太道:“那顺天教主收买人心,倒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这为害武林,
却是真的。”
鬼笑童子却道:“谁说我们心灰意冷?我若能出去,定要再与那顺天教主大战
三百合!”
中山大仙道:“你厉害,你拿什么跟他打?你除了一个不中用的烂头外,还有
什么?”他这话一出,却是触动了所有人。
鬼笑童子大叫:“我尚有口可以骂贼!尚有齿可以咬贼!尚有眼可以瞪贼!尚
有口水可以吐贼!怎能说我什么都没有?不象你这贪生怕死之辈,只会在这里等死!”
他这话说神态甚是激昂,众人不禁暗自钦敬:“他为人虽滑稽古怪,没个正经,这
番话却是掷地有声。”
中山大仙鄙夷道:“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等死?”
此言一出,众人头面色皆黯淡下去:“是啊,自己何尝不是在等死?”
九哭师太道:“江湖上各门派弟子还不知我们在此遇难,我等一死而已,只恐
一生所学无所传就,九泉下如何面对自己师门先宿?”
鬼笑童子笑道:“谁让你这门派不治典籍,但凡武功心法,皆口传心授,传到
你这,就不一定错了多少处了,我看还是不要再如此传下去的好,否则才叫误人子
弟,病耗子下崽儿,一窝不如一窝!”
中山大仙接道:“这种小里小气、偷偷摸摸的门派,想光大门楣也难,怪不得
你们峨嵋派发展了几百年还是那个熊样儿,你看看人家少林,你再看看人家武当,
前人景仰,后世传颂,可是比你们强远了去了。”
众人头中,有的面露笑容,有的眉头深锁,笑的是自己门中有武功书谱传世,
愁者自是和九哭一样,属口传心授一类,可想到自己已到这步田地,却也无能为力。
本想让李潇等人记下功夫口诀,出去传给门人,但这样一来,却又被李潇他们学了
去,门户有别,却是万万不行。
九哭师太听二人奚落她,气得脸色青中带绿,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鬼笑童子冲中山大仙道:“你看那秃婆儿脸色怎么那么绿~ 呀?”
中山大仙一笑:“她在峨嵋出家,整天吃些青菜叶子,自然脸色就是葱心儿绿
呗。”
中山大仙又冲鬼笑童子道:“你看那秃婆儿牙怎么咬得那么响~ 啊?”
鬼哭童子一笑:“那自然是我们说到青菜叶子,她馋得不行,只好磨磨牙望梅
止渴呗。”
中山大仙一副沉思状,道:“不然,我听她咀嚼有声,好似在——‘反刍’。”
鬼笑童子道:“哦?什么叫反刍?”
中山大仙道:“你可知道牛么?牛吃饱了草料,却是存贮了一些,等饿了,再
从胃里呕出来,继续在嘴里嚼,然后再咽下去,这就叫‘反刍’。”
鬼笑童子故作惊讶,道:“哦?这老秃婆果然奸诈,背着大家嚼东西吃。不过
这口东西也不知她嚼了多少年了,就是不肯吐出来,还真是恶心。”
中山大仙叹道:“唉,她自己在那里恶心倒也算了,还故意嚼那么大声儿,让
咱们跟着她一块儿恶心,真是,真是,亏她还是一派掌门,唉——。”
“哈哈哈哈哈。”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似对他二人的笑声早已习惯,有的跟着笑笑,有的则一语不发。
胡乐天问到:“潇儿,那日你与小美同坠七星崖,后来如何获救?”
李潇便将经过讲述一遍,胡乐天感叹不已。
胡乐天道:“赵青,一人事,一人担,云雨之的事,你不要记在小美的身上,
而且要好好照顾她姐弟。”
赵青道:“是,属下那日一时糊涂,错将小美推入悬崖,后悔莫及,幸得少堂
主与小美无恙,否则属下真是抱憾终生。”
李潇心道:“嘿嘿,赵老大,要不是你推小美,我这新郎还当不了这么快,还
要多谢你这大媒人呢。”
云小美此时也早已从害怕慌乱中镇定过来,她嗫懦道:“胡伯伯,我爹他——”
胡乐天笑道:“以前的事,也不必再提了,你和小天都是好孩子,心里不要背
负上你爹的债。”又道:“赵青,你是怎么和潇儿会在一起,又到这儿来的?”
赵青也将如何联合人手,堂众又如何归顺云雨之等事叙说一遍。他哽咽道:
“没想到,您竟然,竟然…”
胡乐天道:“不必难过,反观我在此,竟能与众位前辈朝夕与共,大慰平生,
方才经苦枝大师点化,又窥透人生之真蒂,实因祸得福,人生之乐事也,你又何必
悲伤?”
苦枝大师笑道:“难得施主一朝悟道,境界便如此之深,可喜,可喜。”
胡乐天笑道:“大师言重了。”
赵青道:“难道堂主不想要再联络各大门派,齐攻顺天教,杀那教主,为各位
报仇?”
胡乐天叹了口气,道:“那又何必?唉,正如大师所言,一切都是我等的劫数,
命该如此,又何必强与命争?”
赵青一叹,不再说话。
胡乐天想起一事,道:“潇儿,你我父子刚刚相认不久,便遭此变故,倒也可
惜,我那日在林中曾说要教你‘五龙日月神功’,未尝如愿。今日相逢,正是天意,
你且坐下,依我口诀运功。”
李潇一听,心道:“你那什么神功也未必如何厉害,我如今遁甲天书学在身上,
哪还在乎你这功夫?”又想到自己内力倒也深厚,只是不大会用,学了他这功夫好
歹强些,便盘膝而坐,依胡乐天所言运功。
赵青三人本想远离,胡乐天道:“你们也不必避开,武林中门户之见实乃阻碍
武学进步之大忌,我这套功夫更算不得什么,你三人学了,将来可以习之防身,也
是好事。”赵青三人也便一起盘膝而坐,依言行功。
第十四回 功成知真相 离别涕泪生
更新时间20031018 10:32:00 字数:3339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四人收功而起,李潇更感到内气运转自如,威力更加强数
倍,当下心中欢喜:“原来这行功的法子如此重要,怪不得娘说江湖上的人为了一
本两本的狗屁秘籍便打个头破血流。”
苦枝大师道:“胡施主这一套‘五龙日月神功’威力无比,只是杀气重了一些。”
胡乐天笑道:“大师果然法眼无漏,这套功夫乃是我三十岁那年所创,名利心
重,杀气自然也重了些。”
苦枝大师笑道:“无妨,夫罪不在功夫,而在人耳。昔日‘一天剑’暮秋武功
盖世,却未用在正途,诚为可惜。”
胡乐天道:“大师说的有理。”
苦枝冲李潇一笑:“老衲与公子有缘,愿传公子一套粗浅心法,虽无甚威力,
却可化去胡施主功中的杀气,不知公子可愿学否?”
李潇喜出望外,笑道:“多谢大师。”心道:“这少林的功夫可不是吹出来的,
人家传了多少年,总比胡乐天自已想出来的功夫好。”
当下苦枝传了李潇心法,李潇依法而行,似觉内力时如洪涛骇浪,时如古井无
波,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挥洒自如。大喜相谢,苦枝微笑不语。
胡乐天道:“孩子,你们去吧。”
赵青道:“我们不能走!”
胡乐天道:“那你还要做些什么?”
赵青呆了一呆,他的确想不出能做些什么。
苦枝大师笑道:“你们走吧,我等浸在此水中,无需饮食,也无需人照料,有
的已在此呆了几十年,更不想出去。若是见到各派弟子,不可提及我等在此之事,
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赵青大哭道:“堂主,不管别人怎样,我一定要留下陪伴堂主,绝不离开!”
胡乐天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想到自己七大高手,除云雨之叛变外,其余
皆死,只剩赵青一人,心中亦是无限感伤。
“也罢,”胡乐天道:“潇儿,你便带着小美、小天去罢。”
李潇见他意已绝,自己再说也是无用,道:“是。”又想起一事,向齐茂山道
:“齐老庄主,在下与‘默语刀’齐八宝有一面之……”
未等他说完,那齐茂山哼了一声厉道:“休要提那混仗!”
李潇不明就里,胡乐天叹道:“潇儿,不要再提他了。”
李潇道:“爹,你不知道,他——”
“潇儿!”胡乐天知道他喜欢齐八宝之女齐珊儿,又见他面上表情,知他心意,
只得叹道:“你有所不知,我到了这里之后,见过齐老庄主之时,就曾提到过齐八
宝,殊不知原来齐老庄主亦是被他亲子齐八宝所害!”
“啊?”李潇心中一惊。
胡乐天继续道:“十四年前,齐八宝正二十二岁,他二十岁那年,喜欢上一个
女工,后来那女工怀了孩子,便是齐珊儿,老庄主和夫人自不能让这身份悬殊的两
人走在一起,便将他们拆散了,齐八宝当时年少,心有恨怨。两年后,当顺天教主
来找齐老庄主决斗时,他便有了机会,先在齐老庄主酒中下了药,齐老庄主赴约决
斗之时,自然落败,却未料到竟是亲生儿子下的手!那顺天教主携齐老庄主人头到
秋雨庄上,本准备斩草除根,未料齐八宝出迎归顺,做了顺天教主的走狗。后来顺
天教主便将齐老庄主也泡在了这里,一押十四年。”
李潇听罢,心头不禁一颤:“娘说江湖险恶,我还不屑,今观此事,又岂是险
恶二字可以形容?”又想到既然齐八宝是顺天教的人,那么当日七星岩一战之后,
自然齐珊儿也是无恙,心中又是一阵高兴。又问道:“那齐八宝作了庄主之后,为
何不去娶那女工?”
胡乐天笑道:“齐八宝岂是呆子?他深知江湖之中名声最重要,又岂会自毁声
誉?”
李潇心道:“娘的,那日我还想这孙子有什么苦衷,还劝珊儿不要忌恨她父亲,
原来这孙子如此阴损坏,还装得人模狗样,到处骗人。”
齐茂山道:“少侠,老朽有一事相托,不知少侠可肯答应?”
李潇道:“前辈只管纷付。”
齐茂山道:“老朽请少侠为我杀了齐八宝这逆子!”
李潇心道:“珊儿若是知道内情,也不会恨我杀他爹,这混蛋老丈人留着他看
几眼也难受。”当下爽快答道:“好!”
齐茂山道:“多谢少侠!”
“老庄主客气了。”李潇转身道:“爹,我走了。”
胡乐天一笑:“嗯。”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