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爽快便答应了,南天司倒是愣住了。
“但从此以后你绝不能再派人或亲自动手去为难他。”朱雀仙子说,“一旦我发现你违背约定,绝不会放过你。”
“好。”南天司点了点头,“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当不曾有过他这个弟弟,不过——”
“不过什么?”朱雀仙子警觉地问。
“不过若是他一味纠缠,甚至不自量力找上门来,那又该怎么办呢?”
“我会劝他。”
“好!”南天司当即将右眼取出朝她丢了过去,她伸手接住,那只眼睛已变成了雷音石。“雷音石给你,你看着办吧——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楼兰公主现在在南天界,能不能劝阻他来救人就看你的本事了,若是在楼兰无伤用释魔帝的人头换他女儿之前白虎星君前来要人,我自是不会手下留情,若是你暗中想放走楼兰公主或是想耍其他花样,我也不能保证他能活多久。”
“我这就去找他。”朱雀仙子紧紧地攥着雷音石,“等你拿到了释魔帝的人头后只管娶我便是了。”说罢转身便走。
目送着她走出寝宫,南天司扯出一丝冷笑。
他走到桌前,盯着那面镜子和摆在桌上的面具。
哗啦!——
镜子和面具应声成了碎片。
没了右眼,他也再不要戴上那该死的面具了。
南天大殿里以后会有镜子的——但那是给她梳妆用的。
她终究会成为他的人,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黑夜中一团从天而降的赤霞给深山中的松林和雪地披上了一层红衣,一个人影从霞光中飞出,悄无声息地落在松软的雪地上,淡淡的月光洒下,映出她艳丽绝俗的面容。
她的面前有一座小木屋——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有这样一间屋子实在有些奇怪,无论是猎户还是采药的郎中都从不会在这里出没,更别说盖房子了。
红衣女子朝木屋的门走去,她裙下的双足像是根本不曾沾地似的,厚厚的积雪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木屋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关得紧紧的,里面黑漆漆,一丝光亮也没有。
她停在门前,却又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先吸了口气,再将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之后再小心地朝里面窥探了一眼。
眼前所看到的令她松了口气,之后她闪身进了屋。
里面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个地铺。
上面躺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
他的鼻息粗重,呼吸急促,那红衣女子赶紧走到他身边跪下,伸手一弹,一簇火星从她指尖飞出,射到了一盏油灯的灯芯上,昏黄温暖的光渐渐亮起。男人浓眉紧锁,头不停地转动着,原来是在做梦。
他突然微微启唇,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
她凑近了些,仔细聆听。
“澈……澈儿……澈儿……”他反反复复地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红衣女子的脸色一黯。
片刻之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使劲塞在他手里,接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澈儿!——”
他突然大吼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得全身都颤了一下。
“澈儿?……”
她感到一束焦虑而迷惘的目光正射在她的背上,她慌乱地拉开了门,寒风猛地灌了进来。
“你……站住!”那个男人叫道,“你……你是谁?”
之后他停顿了一下,又惊愕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她凝视着夜幕中魅影层叠的松林和月下洁净的雪地,之后缓缓地转过头。
他勉力站了起来,当他看清了她的脸时,那只在昏暗的灯光中闪闪发光的金瞳里露出了疑惑的光。
“朱雀,怎么会是你?”他喃喃开口。
“有些日子没见了,白虎星君。”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突然朝她冲了过来!
?6?
地板被他的脚踏得咚咚乱响,刚才他还是那样虚弱地沉浸在自己的噩梦中,而此刻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带着狂乱扑向她。
一双巨掌粗鲁地抓住了她柔弱的肩头,巨大的力量令她的身
“你——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他仅存的那只金瞳里布满血丝,数天未刮的胡须给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涂上了一层铁青,这令他看起来分外狰狞,简直形同魔鬼。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脸上却缓缓地淌下了两行清泪。
为了他,她可以赔上朱雀部族最为至高无上的烈火神珠,为了他,她可以答应南天司开出的任何条件……只要能帮他,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然而,他非但对她的付出熟视无睹,还这样粗暴地抓住她对她咆哮!
他的眼里分明充满了鄙视、猜疑和厌恶!
他把她想成了怎样的女人?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看到她哭,他愣怔着减轻了力道。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后退了两步,雪白的赤足踩进了冰冷的雪地里。
“这雷音石,又是怎么回事?”他朝她摊开手,语气缓和了许多。
她忍着心头针扎般的刺痛,尽量维持着先前的平静。
“南天司取走了你的雷音石,说要永远丢开那面具。”
月光之下伫立在雪中的她就像是一朵带血的玫瑰。
“他也把你的女人带走了,打算跟魔界做笔交易。”
他的女人——呵呵。
“做什么交易?”
“他要用你的女人去换枉死城主的人头。”
一听这话,他立即朝木屋门口走来。
她上前两步,张开双臂拦住了他。
“你想干什么?”他眯着眼冷冷地问。
“你不能去。”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拦他。
但她知道,她必须拦住他。
“让开。”他伸手想要推开她。
就在他的手碰到她肩头的那一刹那,一团红光包裹住了她的身体,只见一股劲气迸出,白虎高大魁梧的身躯竟像断线风筝一样被撞回了屋里,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木制的地板当即有了裂纹。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发出低吼。
“若你想去救她,就先过了我这一关。”朱唇轻启,却是罕有的坚定。
话音刚落,他朝她扑了上去。
红光一闪,他又被弹了回去,这次他的身躯把木屋的墙撞了个大洞,在雪地滑了一丈远才停下来。
她一挥手,那木屋顿时化为乌有。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浑身是雪的他。
“就这么两下子你便抵挡不住,也未免弱得有些可怜。”
“不要你管!”他抹掉脸上的雪,“你别拦着我!”
“连我都斗不过,你凭什么去南天大殿救人?”她冷笑道,“就算我不对你出手,南天大殿里还有的是高手,青龙的九渊碧龙杯和青萍玉箫、玄武的天地护神铠、南天司的紫霄灵珠以你现在的功力斗得过哪个?楼兰无伤自会保他的掌上明珠,你这个局外人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局外人!”他瞪着她,“我不是局外人!……”
“不是?”她哼了一声,“你跟她,算是什么关系?”
“……”
“什么都还不是,对不对?”她放声大笑,“你自认她是你的女人,可你能给她什么?楼兰无伤会要你这个女婿么?……”
“别再说了!”他将手里的雷音石放进左眼,顿时双目金光闪闪,全身都开始散发出强大的神力,“既然要打赢你才能去救她,那就来吧!”
她一脸愤然地看着他。
突然她全身焕发出艳丽绝伦的鲜红火光!
火焰形成羽毛的形态,红光中巨大的火翼铺展开来。
而另一边,见她已出动“朱雀之红”,他的身体也被耀眼的雷光缠绕,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霹雳中现出了白虎的影象。
雪夜下的松林中神光乍现,炽炎与狂雷相遇,松柏全成了一支支高大的火炬,在风的带动下,大火更是以燎原之势朝四周飞速蔓延。
两人在烈火中酣战,双方都没有再继续施展法术,而都是以武技相搏。
一开始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但后来白虎便渐渐转为守势,朱雀倒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向他发起攻击,不知不觉她已是满脸是泪,到了最后竟然章法大乱,而白虎只是招架格档,见朱雀泪如雨下,满面凄然,他不禁楞住了。
朱雀一掌打来,他居然没有避开,也没有用白金战铠。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滴在他的胸前,滴在她的手上,像是被那血灼烧到了一般,她收了手,惊惶地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不躲?——你怎么不还手?!”熊熊大火中她声嘶力竭地冲着他喊。
“朱雀……”痛楚令他的脸扭曲,然而那一脸不解的神色她却看得分明。
就是这不解!她对他所做的一切他都不会理解,可为什么那个魔界公主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喜爱?
这公平吗?
“来呀!——我们继续打!”她狂笑道,“你要去救她就先杀了我……今天我们当中只能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这黑松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凄厉无比,伴随着树木被烈火焚烧的声响,显得更加可怖。
“你疯了!”他惊愕地看着她。
“那也是被你逼疯的!”她嘶叫道。
“你为什么总要对我纠缠不清?”白虎终于也火了,发出雷霆般的怒吼,“他对你好,你视若无睹,我对你无意,你却从不罢休——这又是何苦!南天司恨我入骨还不是为了你?究竟是谁在逼谁?”
“原来害你的人不是南天司,原来令你们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人是我!”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她。
她惨笑一阵,渐渐收敛了狂态。
两人站在火里互相凝视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朱雀重新开口。
“白虎星君,我们谈个交易如何?”她目若冰霜,声音已经恢复到了起初的冰冷。
“你说。”他一脸疲惫。
“若你不去南天大殿救她,我便永远不再纠缠你,如何?”
他的眼中笼上了一层猜疑。
“他跟你说了什么?”他警觉地问。
“我在跟你说话。”她冷冷地说,“只要你点个头,我马上就走,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都可以。
“朱雀……”
“你究竟想怎样你倒是说呀!”她又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抬起头。
“我一定要去救她。”
听了这话,她心里凉了个透顶。
“是为了报恩吗?”她摇头低语,“她是救过你,可我就没救过你吗?”
“我不想再谈这事了。”他冷淡地说,“你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若你被魔界的人抓走,我也一样会去救你的。”
“若你只是为了报恩才要救我——”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稀,罕!”
见他默然,她又说:
“好,我劝不住你,既然你这么想去送死,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若你在南天大殿里被我看见,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
说完这话她把心一横,羽袖一挥,化做一团红光飞向夜空。
熊熊大火突然熄灭了,只剩下了冒着黑烟的焦木。
白虎抬头望着夜空,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那是朱雀仙子的泪,还是凋谢的娑罗花?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他不动声色地说。
他面前的空气发生扭曲,黑光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那是释魔帝和魑鬼。
……
“你不杀我?”
“楼兰大人说要我想办法把澈儿救出来。”释魔帝像是没有听到白虎星君的话,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闯不进去的。”白虎摇了摇头,“魔神在天界也只能发挥三成功力。”
“朱雀说得对啊——青龙、玄武还有南天司,全部都是高手,只怕我非但救不出澈儿,还会赔上一条老命。”释魔帝说,“而且这样还会连累澈儿,谁知道南天司会对她怎样!”
说这话的时候,释魔帝一直盯着白虎星君。
“所以你还是想用人头去换?”白虎问。
“是。”释魔帝点了点头。
“若是首级被南天神印封住,便形同废人。”白虎望着释魔帝,“全部功力毁于一旦,再无翻身的可能,你果真要这样做?”
释魔帝笑道:
“谁说我要拿我的人头去换了?”
白虎一愣。
“白虎星君和澈儿出生入死,已是情深义重,楼兰大人命我杀你,好几次我都怕澈儿怪责而下不了手——幸好当时没动手。”释魔帝冷冰冰地盯着白虎,“把你的人头砍下来,再施法变成我的模样,我再带着你的人头上南天界换人,你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澈儿救的,若不是有她,我早就死在枉死城了。”白虎面无表情,“若你真有把握这个法子行得通,我的人头让你借去又何妨?”
“好,不愧是白虎星君,也总算澈儿没看错人。”释魔帝举步朝白虎星君走去。
“释魔帝!”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的魑鬼突然低叫起来。
“怎么?”释魔帝回过头,冷冷地瞟了魑鬼一眼。
“如此下下策,万万使不得。”魑鬼沉声说,“大小姐对白虎星君痴心一片,若是知道他用自己的人头来换她自由,恐怕不会觉得感动,反而会难以释怀……老天有成人之美,释魔帝大人又何苦——”
“这是楼兰大人的意思。”释魔帝冷笑一声,“你何不去对楼兰大人说这话?”
“你舍不得用自己的人头去换大小姐,倒想让别人去做替死鬼?”魑鬼说,“我以为枉死城主是条好汉,原来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魑魅魍魉是澈儿的贴身鬼仆,没保护好主子让南天司把她掳了去,如此渎职不自尽谢罪,倒还有脸对我说三道四!”释魔帝嗤之以鼻,“楼兰大人要我救出澈儿,先前令我杀白虎星君,带澈儿回魔界的成命亦未取消,若我用自己的首级去换了人,谁再来杀白虎星君?——四鬼死了三个,你打得过他?我完成不了魔主之托,势必连累枉死城里的人,你懂得了么?!”
“你——”
“别争了!”白虎吼了一声。
释魔帝和魑鬼都怔怔地看着他。
“就按释魔帝说的去做,用我的人头去换澈儿吧。”他的口气淡漠,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丝毫没有干系的事一样——“不过我有个请求。”
“你说,只要是我释魔帝力所能及的,绝不会让你失望。”
魑鬼冷哼一声。
白虎轻叹了口气,低沉地说。
“之后,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也好,让她把我忘掉罢。”
“……”魑鬼恼得转过身去不愿再看他。
“这你不用担心。”释魔帝点了点头,“楼兰大人已经把忘忧草给了我,只要澈儿服下它,便再也不会记得你,这数日经历的记忆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