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道:“所以,最开始的日子,难免要手忙脚乱。不过也一定很有乐趣吧。”
郑诗络颇似不服气的道:“耕田砍柴,我也会。想当年……”他的想当年还没有说完,身后微风一掠,凌遥肩头上架着天翔鸟已经走到他跟前,一只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竹筒,道:“郑当家的,红叶岭朱雀传书。”伽偻罗王有驱鸟之术,她原来就告诉过郑诗络,若要与她联系,只需将书信绑在一只鸟儿身上既可。红叶江湖的二当家苏浣纱虽然没有这种本事,但是她喂养的一种红鸟,也有传递书信的能力,两者稍一相交,要取得联系却是很容易的事。
郑诗络接过竹筒,取出筒中的信笺,展开看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李桐,道:“长风帮帮主铁马邀我到洛阳与之一叙。”
李桐冷然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长风帮有拉拢我们对付九鼎门的意图。”
郑诗络也随之报以一个冷笑,没有说话。
李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先回红叶岭再说吧,既然走进了这个江湖,有很多事情,就难以逃避。本来,我还想到须弥山看一看呢,我觉得芒芽看医书,其实也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
隋淡然微微一笑道:“想去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李桐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的,终于欲言又止。
长风帮手上还欠着红叶江湖的血债呢,裴少游卧底造成的恶果究竟有多大现在还说不清楚,但是如果不是他们倾巢而出,炸塌了六道之门,或许关若飞就不会掉下深涧至今生死不明吧。但是,长风帮的帮主铁马既然开口想邀,想来也很有把握郑诗络会前往赴会,当然,不可能是欣然赴会,但那不重要。江湖?江湖就是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离开的地方。昨日的死敌,今日变成盟友,这不是江湖上常有的事情么?长风帮帮主铁马打这个主意,一定算死红叶江湖虽然憎恶他的长风帮,却同样不会放弃眼前的利益。九鼎门经黄泉界一战,损失很大,长风帮真的和红叶江湖联手,灭掉九鼎门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那时,长风帮的触角固然可以伸到江南去,红叶江湖也可以得到极大的发展。虽然九鼎门同样有可能打同样的主意,但是铁马显然对自己更有信心。江湖,说穿了不就因为利益而存在吗?既然身在江湖,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免俗?而在这远天之外,想到江湖之重,怎么都不算一件高兴的事情啊!
回程不似来时,回程的路途上,天空似乎有些心事重重。那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似乎也不像来时跑得那样欢快,得得得的马蹄声,每一下都像一个沉重的喘息。相爱到老是个传说,相爱到老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三河镇已经不远。只是,不管是郑诗络还是李桐,情绪都不是很高。更可厌的是,路上竟然下起雨来,郑诗络若是独自一人,定然是风雨兼程的赶路,不过,他可不想他年轻的妻子在雨中淋出病来,尽管他的妻子远没有那么娇弱。
路上下雨遇到有人家,幸还是不幸?
官道的一侧是一片田地,田地边上有一户人家,有几间瓦房,一个小院,算是中人之家吧。下了马敲门,开门的是一个青衣小童。
李桐微笑道:“小弟弟,我们是过路的,下雨了想在你们家壁一壁,可以吗?”
那小童看了看她,跑进屋叫人去了。不一会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略有些姿色,打量了他们一番,道:“两位客人请进吧,我们当家的不在,若不是看着你们面善,我是不会让你们进去的。”说完,转身走在了前面。
李桐有些不悦,看了看郑诗络,不想进去了,却又知道郑诗络不愿她在雨中淋着,便对他笑了笑,跟着那妇人走进了屋。那妇人也不招呼他们,自管坐在门边做着针线活计,一边不时的骂上这天气几句。要是在平常,李桐会给些钱物感谢人家收留的,这时她心中有气,只装做不懂,问道:“夫人,敢问一下,前面的市镇离这还有多远呢?”
那妇人听到李桐叫她“夫人”,脸色便稍好了一些,答道:“可不近,两位虽然骑马,少说要有半天功夫吧。”
李桐道:“夫人谈吐大方,举止得体,当家的想必是位贵人吧?”
那妇人愈发高兴了,道:“哪谈得上什么贵人,不过,我们当家的祖上,那是中过秀才的。”
李桐微笑道:“噢,那是了,敬佩敬佩。”
那妇人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这时,一个精瘦汉子一下子推开外面的院门,喊道:“张家娘子,你当家的被响马劫去了,快拿赎金与我去把人赎回来,晚了怕就要撕票了!”
那妇人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的感觉霎时间荡然无存,站在门边把腰一叉,勃然大怒道:“猴三,你少给老娘来这一套,一准是你把我当家的匡进镇上的院子里了!被响马劫去,我看是被窑姐儿劫去吧!我告诉你,这家里一个铜板也没有,他要是不回来,老娘便去那院子里侍候他!”
那瘦子道:“张家娘子,你冲我发什么火?你们当家却是被响马劫去了,你要是不信,被撕了票,你怕是真的要到院子里过活了。”
那妇人更是大怒,跳起来骂道:“好你个猴三,你咒我当家的被响马撕票,咒老娘到院子里去卖,你这个千杀的!你还我当家的来!老娘和你拼了!”却只在门口大骂,一步也没有冲出去的意思。
那瘦子似乎也见惯不怪,道:“你这泼妇,我跟你实说了吧,你当家的在桌子上赌输了,欠了麻五爷的债,你要是不拿钱来赎我难道不会自己动手么?我看你们口栓的两匹马不赖,作价一百两,我再赔上些,去把你当家的赎出来。我是远近闻名的善人,你也不必谢我了!”说着,就要去解马的缰绳,却看见马的旁边站着一个青年书生,他揉了揉眼睛,暗道见鬼了,他既没有看到路上有人走来,也没看到院子里有人出来,怎么就多了一个人呢?这一惊可不小,说话都结巴了,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书生当然就是郑诗络了,他对这瘦子笑了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鬼?”
既然是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壮,瘦子的胆气便又大了许多,道:“你要怎样?”
郑诗络道:“这个嘛,我想告诉你,这两匹马至少值一千两银子,你作价一百两太不厚道了。另外,这两匹马是我的,你想牵走,总得问我一声吧。”
那瘦子道:“老子懒得问,有种你就跟老子打一架,你要是输了,这两匹马就是我的。”
那瘦子身后李桐问道:“要是你输了呢?”
那瘦子转头一看见她,眼睛都直了,笑道:“笑话,方圆百里之内,谁不知道我玉面猴王出身少林,想当年我打过十八铜人阵,左青龙,右白虎,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会打输?”
“玉面猴王?”李桐一听就乐了,这瘦子像猴没错,可是怎么都跟“玉面”两个字联系不起来,光是他一笑起来那一嘴的黑牙,就够极品了。加上他一直盯着自己,那眼神让李桐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恶心归恶心,对这种人也来不了什么真气。转身从那家人的屋子里抓来一根扫帚,一顿劈头盖脸的把这瘦子打的抱头鼠窜,然后哈哈一笑,心中一股郁闷之气一扫而空。傻眼的是那妇人,愣在门口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桐道:“夫人不必担心,你们家当家的要是真被赌场的人扣住了,我们去给你要回来,要是流连在那些污秽之地嘛……”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下来,道:“女大王可别把他打死了呀,他身子骨弱,经不住折腾的。”
李桐摇了摇头,道:“要是去了那种地方,我才不会去污了自己的脚呢!相公,我们走吧,天黑之前,还得找个地方住呢。”说罢,翻身上马,当先扬鞭而去。江湖好不好是江湖的事情,快意却也是自己的。长风帮灭不了红叶江湖,反过来想联合红叶江湖去灭九鼎门,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可是谁灭了谁,还说不定呢!
第十六章长风帮主
郑诗络和李桐刚回到红叶岭,还没有召集众位当家的商议怎么应对长风帮之邀呢,红叶岭下就来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年纪不满十五,是一个长相很难看的小姑娘,她的身份,则是浙西百柳庄的少庄主,姓杨,名落英。说实话,她的长相与名字实在对不起来。武林六大世家,如今就只剩下浙西百柳庄和黄州清风堡,而随着杨落英的到来,百柳庄还在不在,就很难说了。
“你说,你叔父为了夺取你们百柳庄庄主之位,和其他的人一道,使计擒住了你父亲,你要我们帮你去救他?”郑诗络看着这个小小的少庄主,并没有怀疑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他只是有些疑惑,这的小姑娘是怎样从这样一场变乱中逃出来,并不远千里的找到红叶岭来的。
这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看起来却很是精明,她和郑诗络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少掌门的身份,表现的不亢不卑的道:“在下知道郑当家的有所疑惑,因为我父只有我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我叔父就以此为由,逼迫我父亲将庄主之位传给他。我父亲因为叔父自小心术不正,坚决不允。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没有兄弟手足之情。大约在半年前,我父亲就把我和娘送到一个秘密的住所,只派最靠得住的心腹和我们联系。父亲早有安排,若是半月之中,那个人都一直不和我们母女联系的话,就是叔父发难了。父亲终究下不了手将叔父除去,叔父要真正做庄主,就是杀了父亲也不行。因为我们家密室的钥匙在我母女身上,打不开密室,就拿不到我们家学武功的图谱和整个山庄的房契地契,没有这些东西,叔父是做不成庄主的。父亲的心腹没有按时来找我们,娘就知道出事了,她不肯离父亲而去,就只身回庄,让我寻找救兵,搭救父亲。我一路扮成小叫花子,躲过了叔父的追兵,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来。”
苏浣纱在一边听了,不动声色的道:“少庄主,我们红叶江湖和你百柳庄从来就没有什么交情,你以为我们会帮你这个忙么?”
杨落英看了看她,道:“这位夫人,落英年纪小,江湖上的事情不是很懂。但是跟我们家交好的洞庭冷家,江南水家,都在几十年前被鬼教灭掉了。我娘说,红叶江湖救援桐柏,剿灭鬼教,是这个江湖上近几十年来真正的侠义之门。我们百柳庄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但是上上下下也有三百多人,红叶江湖的众位当家想必不会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不会看着这成名多年的武林世家就此在江湖上烟消云散。”
苏浣纱摇头道:“你小小年纪,就会说这些空话套话了?你娘还教了你什么,都说出来吧。”
杨落英看了看她,有转头去看郑诗络,李桐便道:“这位是我们红叶江湖的二当家,她说的话,绝对是算数的。”
杨落英便道:“我娘说了,我们百柳庄本来和九鼎门结有盟约,但是九鼎门心怀鬼胎,早就对我们山庄垂涎三尺,这事若不是他们暗中唆使叔父做的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他们那里,是不能去找的。黄州的清风堡和我们家关系也不错,但是清风堡这几年很是不顺,只怕是没有实力来帮我们了。红叶江湖虽然和我们没什么交情,但是众位当家的都是正人君子,若是肯助我们一臂之力,渡过难关,百柳庄从此愿意以红叶江湖为盟主,听从郑当家的号令。”
苏浣纱哼道:“既然说是正人君子,又要以利相诱,你这位娘亲,心思也太多了点。这是你们的家事,外人原本难以插手,又是千里迢迢,等我们赶去,只怕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落英本来还是个孩子,娘亲教她的话说完了,看不出有什么说动人家的希望,不禁一阵茫然无助,看了看周围这些陌生的面孔,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我娘还说你们是好人,想不到,想不到你们也是这般的铁石心肠。爹,娘,我该怎么办啊?”
苏浣纱喝道:“不许哭!你能一路逃脱你叔父的围追堵截到这里来,难道这点担当都没有?”
杨落英被她一喝,顿足道:“不救就不救,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回去和爹娘死在一块就是了!”
苏浣纱道:“死有什么了不起?有点挫折就轻言放弃,就算救了你爹娘出来,你们百柳庄将来传到你手里也没什么望头。”
杨落英立刻止住了哭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但还是没有止住抽噎,隔了好一阵,才道:“那你们到底救是不救?要是不救,我就另请高明,我不信江湖之大,就没有真正心怀正气之人。”
苏浣纱笑了,李桐、郑诗络等人也微微一笑,她看了看郑诗络,问道:“大哥,你看呢?”
郑诗络道:“这事的背后主使多半就是九鼎门,他们在黄泉界损失不小,肯定急于补充实力。如果能从背后操纵百柳庄,他们在江南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也会使虎视眈眈的长风帮放缓南下的触角。凭咱们跟九鼎门的‘交情’,不去坏他的事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苏浣纱道:“小姑娘先留在这里,你叔父找不到你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对你父母就难免有所顾忌,不会那么快下毒手的。不过,我们动作也要快。大哥不用亲自出马,让不破和水十二哥、晁十五哥带一些弟兄去吧。”郑诗络既然是当家人,总不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而且,这种事他也不见就处理的好,反倒是水行舟对九鼎门知根知底,晁苍梧的江湖经验老到,加上不破的武功,他们三个人是足够处理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把杨落英安顿下来的同时,不破、水行舟和晁苍梧就挑了十八个精锐兄弟,连夜赶往浙西去了。
这时已是春末,杨选江秋雨岚夫妇留下来的一对孩儿杨凌波和杨凌烟,也快有两岁了。他们自小由李桐的贴身丫环蔻玉细心照料,长得很是健康。哥哥凌波似乎要聪明些,早在未满周岁的时候就能叫人,这时都已经能说话了,妹妹凌烟则不大肯开口。他们的父母虽然都已经故去,但是宠爱他们的叔叔婶婶,却没有让他们受到办点委屈。而这时赵雨淅已经大腹便便临盆在即,修撰《红叶武学录》的工作已经跑开,全心全意地做起小孩衣服来。梅姿的责任便是照料赵雨淅和她未出生的孩儿。芒芽送来的那方子梅姿有略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