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为患,内有鬼教之祸,就是那些名门正派,不也正在勾心斗角,暗中较劲吗?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是只要扔下一小块石头,恐怕就能引来一场浩劫。”他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平常虽然总是嬉皮笑脸无所事事长不大的样子,这时却有一股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成熟和痛心。
众人都没有说话,谁都知道他所说的就是江湖上一个明显的事实。
关若飞接着道:“我的武功,是东方大侠传授给我的,东方大侠传授给我的,还远不止是这点武功。大家都知道,东方大侠当年为了铲除为祸江湖的魑魅魍魉四怪,千里追踪,从中原一直追到了回疆,初时东方大侠身边还跟着许多江湖侠士,后来,有的跟丢了,有的中途退缩了,东方大侠追到四怪的时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东方大侠的武功虽然很高,可事魑魅魍魉四怪联手斗他一人,初时他们还不是东方大侠的对手,但是斗得久了,东方大侠的内功体力就渐渐不支了。两边斗到精疲力竭,谁也不知道会是谁最终落败身死。那时候我才两岁,家父是个边关小吏,家母则是个鞑靼人的牧羊女。家父的薪俸不足养活我们全家,主要还是靠家母牧羊放马过活。那是个雨天,在我们那,这样的天气很少见,家母带着我,赶着两匹马顶着风雨回家,其中一匹马还带着一匹小马驹子。走过一个小山包的时候,看见有五个人在打架,其中的四个打另外一个,单枪匹马的那一个人就是东方大侠,那时候他浑身是血,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家母是蒙古骑兵的后裔,看不得别人以多打少,也不知道那些江湖怪人的可怕,就纵马冲过去,把东方大侠给救了下来。说起来,那时候家母虽然十分勇敢,但也十分危险,如果临渊四鬼不是因为和东方大侠恶斗下来早已是强弩之末,我们母子早就没有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听的人也觉得这事既有三分侥幸,也真有七分危险。
关若飞接着又道:“东方大侠被家母救下来后,调养数日,伤势虽然没有痊愈,但还是强撑着再回去找临渊四鬼,一来他追踪他们已久,不甘心就此罢手,二来也怕他们为祸乡里。其实他那时候的身体,不见得比得过一个寻常的兵士,倘若临渊四鬼比他多恢复得一些,只怕他此去便是自寻死路。我不知道这个江湖上真正称得上大侠的人有几个,但是,在我的心目中,东方大侠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侠客。他找到那日死斗的小山包,临渊四鬼却早已不知去向。东方大侠的伤势很重,就在我们家住了下来。后来,他时常回来看望我们,我渐渐长大,因为从小喜欢习武,东方大侠就时常来教我武功,不过他从来不说是我的师父,只说我是他的一个小友。到了前年,我满了十五岁,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我说想跟东方大侠出去闯荡江湖,我爹娘也就答应了。东方大侠和洞庭湖冷家有着过命的交情,可是,当他还在边关养伤的时候,听说冷家被鬼教灭了,全家上下无一活口。十多年来,东方大侠一直在暗中奔走,希望联合几大门派的力量消灭鬼教,很可惜,豪言壮语听了不少,却一直没有人真正站出来。东方大侠只觉得心冷,就一直没有再在江湖上亮出他的名号。前些日子,我们听说临渊四鬼又在江湖上冒头了,就分头寻找他们的下落。我一路跟到了双门镇,却听说临渊四鬼死在了桐柏七秀的剑阵之下,真觉得心情大快。可惜的是,没有能亲眼见到七秀剑阵的风采。”
苏浣纱哼道:“你遗憾的是没有能尽览七秀的芳容吧?”
关若飞嘿嘿一笑,道:“苏姐姐,你真是了解我。我……”又想耍耍嘴皮子,被苏浣纱眼睛一瞪,赶紧把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去,转头看着郑诗络道:“大哥,我常听东方大侠扼腕叹息,说如今的江湖是一盘散沙,得有一个有德有能的人出来,改变这种表面风平浪静,下面危机四伏的状况,鬼教虽然销声匿迹了一阵,但那只是在暗中积蓄力量,一旦他们再度出现,只怕这个江湖面对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这些年倭寇泛滥,东瀛武士也常常侵入我中原武林,若是和鬼教同流合污,再加上名门正派的勾心斗角,党同伐异,则不但是江湖中人的劫难,也是天下苍生的劫难。东方大侠奔走了这么多年,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来改变当今江湖的局面,大哥,我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了。”
池箬客拍了拍手,道:“小子,看来你还有一点眼光!”
苏浣纱看着郑诗络,微笑道:“大哥,我也觉得你能行。”
郑诗络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下,道:“这个责任太大,不是我能扛得起来的。”
关若飞道:“大哥,还有我们呀!虽然我们现在就这么几个人,力量也很薄弱,在别人看来,也许是螳臂当车,殊为可笑,可是事在人为。你也说了,天教的传说未必不能再现。”
杨选江道:“大哥,关小兄弟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以当今之势,就算我们不愿卷入武林中的是非,只怕也由不得我们自己。江湖正面临着一场劫难,既然身在江湖,就在劫难逃。”他平常并不怎么说话,可是每当他说话时,往往都能够切中要害。
既然身在江湖,就在劫难逃。
芒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她真的很想知道,就凭他们这几个人,能不能救渡这场劫难。或者,很快就被这场劫难所吞没。他们的力量太渺小太薄弱,凭着一腔热血,就能重振江湖吗?她觉得这几个人有点可笑。但是,她又希望他们真的能在一潭死水中激起波澜。她便看着郑诗络,她知道,答案将在他深邃辽远的眼睛里浮现。
郑诗络没有立刻接话,他站了起来,走到了楼边,手扶着栏杆,看着外面的暮雨潇潇。山谷里长着许多枫树,那是苗家的神树,在这晚春初夏的暮雨中,枫叶青翠欲滴。夏季之后呢?郑诗络看到了一片如火如荼的嫣红。关若飞的话,在他的心里荡起了一阵阵的波澜。他留在这个尘世,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没有,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命运既然让他和这些朋友相逢相识,也许就是在为他铺排那未曾设想过的未来。未来?他的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江湖的命运吗?万人景仰的尊贵地位吗?还是金玉满堂的生活?这些东西,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心里一片空寂,他看到的,只是那一片燃烧的晚霞,纷飞的红叶。
关若飞看了看他,又道:“大哥,这几天,我都在想。这步棋,我们该怎么下呢?我想,我们应该先成立一个帮会,逐步的收纳一些人进来。武功不一定要多么的高强,但为人一定要仗义诚实。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先设四个堂口,分为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目前我们这里的人各负责一个堂口,分别去发展力量,再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总舵。大哥做龙头,杨大哥做二当家,负责吸纳一些懂得行军布阵的人组成玄武堂,守卫我们的总舵;池大哥做三当家,吸纳一些绿林好汉组成白虎堂,为咱们的帮会聚集财源;苏姐姐嘛,做四当家,再吸纳一些轻功好的人,组成朱雀堂,在各部之间进行联络;我嘛,就找些武功够硬的人,组一个青龙堂,专门负责打架。嘿嘿,你们觉得如何?”
池箬客道:“想得倒挺细的,看来琢磨了很久了。不过,凭什么就叫我搜刮钱财,你觉得我看上去象有钱人吗?”
关若飞道:“不像。不过你是强盗起家的,绿林道上朋友很多,是偷是抢,是拐是骗,你总有你的门路。现在贪官污吏奸商恶绅太多,那些不义之财,取之有道。”
池箬客骂道:“臭小子,看来你算计我很久了!”
秋雨岚道:“关小飞,想不到你平时嬉皮笑脸的,肚子里还真装了些东西啊。不过,咱们这个帮会要是真成了,该叫个什么名字呢?”
苏浣纱看着郑诗络,淡然一笑道:“我看,就以红叶为名吧。也不叫帮会,也不叫门派,要叫,就叫红叶江湖!红叶纷飞,号令天下。”这几句话说得清清淡淡的,却让众人眼睛一亮。
关若飞击掌叫好,道:“好极了,红叶纷飞,号令天下!这样的话,还可以让芒芽姐姐做我们的红叶香主,不受各部节制,但是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做我们的后援啊!”
芒芽呵呵一笑道:“你怎么把我也算计进去了?不过,红叶香主这名号听起来真好听呢,不受节制的话,嗯,可以考虑。”
关若飞诡笑道:“算计不算计,我知道芒芽姐姐你是不会拒绝的。”
杨选江道:“关小兄弟的想法很细,也很实际,我觉得真的不妨一试。不过,我们还差几个重要的人,除去你设计的这些堂口之外,我们还应该找到一个精通奇门遁甲的人,要建总舵,少这么一个人决计不行;还要有一个铁面无私的人来做执法堂主,国有国法,帮有帮规,即使是志同道合之人走到一起,既然作为一个帮会,规法必不可少;最后,还需要一个极为聪慧且人脉极广的人作为军师。我们以大哥为首,如果找齐了这么一些人,红叶纷飞,号令天下,就绝非一句戏言。”
池箬客道:“红叶江湖,红叶江湖,这名字取得好!大哥,你说呢?”
第四十五章此地一别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郑诗络的身上,他转过了身来,看着这些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风雨相随,生死与共的兄弟。他看到苏浣纱的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看到池箬客眼睛里桀骜散漫的光芒,看到杨选江沉郁刚正的神情,秋雨岚的淡然和柔韧,看到关若飞的热情和期待,以及芒芽的好奇。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命运的渡口,而他,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那个摆渡人。可是,他又很清楚,现在远还没到开山立柜的时候。眼前这个江湖,北方是长风帮的天下,江南则是九鼎门的地盘,西面有桐柏剑派,东海之滨还有太乙教,以及少林武当这两个泰山北斗,六大派以下,还余河间鹤唳山庄、黄州清风堡和浙西百柳庄三大世家,以及其余大小各门各派,洞府海岛。既然想号令天下,他们必须先找到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扎下自己的根,也还需要更多的能人志士。而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还远为作好统率群豪建功立业的心理准备。
红叶纷飞,号令天下。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也包含着万丈豪情。
郑诗络看着众人,缓缓道:“在我看来,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做,就要做到等江湖中人蓦然惊觉的时候,真的已经是红叶满天下了。”
众人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长风帮的秘密,得罪了九鼎门,也惹上了桐柏剑派,如果他们过早的亮出自己的旗号来,说不定还不等红叶飘飞呢,就被人连根拔起了。
不过,对于满腔热情的关若飞来说,这话虽然算不上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对他的热情,却多少有点打击,他不甘心的道:“可是,大哥,所有的事情,我们现在就必须开始着手准备了,比如……”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尖厉的响声划过暮雨纷纷的天空,又像流星般的转瞬即逝。
这是寨子的哨兵发出的响箭,难道在他们都以为官府会采取招抚的政策的时候,官兵突然杀到了?
芒给头领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们接着谈,我先去看看!”
郑诗络道:“我们一起去。”
芒给点点头,也不多说。众人便都起身飞快的走下了楼。芒给一边往寨门奔跑,一边吹响了挂在胸前的牛角号,跟着呜呜的号角声,山谷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的,各个竹楼里就涌出了衣甲鲜明,刀枪闪亮的士兵来,列成两路纵队,飞快的跑向寨门。人数不多,刀兵三百人,枪兵两百人,弓箭兵三百人,加上寨门和各处哨位的兵士总数不满千人,但都是经过了数月锤炼的精兵,远非原先拿着锄头镰刀起事的山民可比。
芒给头领和郑诗络等人登上寨墙上的箭垛不久,各处士兵也抵达战位。从响箭发出到整个山寨做好战斗准备,不过片刻工夫。
最先到达寨墙的,当然还是苏浣纱。等到芒给头领郑诗络等人也到了,她已经在为处哨位上巡视了一圈,回报芒给头领道:“没有发现官兵,不过响箭是从前边第一处暗哨发出来的,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芒给头领对整个山寨的应变能力显然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对两个亲兵道:“你们迅速查探,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两个亲兵应了,飞身跑下寨墙,从一处隐蔽的侧门骑马飞奔而出。
不一会,两个亲兵就策马归来,其中一匹马后面还用绳子拖着一个人。从衣甲上看来,那是一个官军。因为苗兵虽然也穿的是官兵的铠甲,但他们头上还是包着他们民族的布巾。芒给头领看了看远处,并没有官兵跟来,便吩咐打开寨门,把两个亲兵放进来。一行人也跟着下了寨墙。来到寨门边,两个亲兵翻身下马,那官兵仍然被拖在马后。
芒给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亲兵道:“前边发现这个官兵,很可能是个探子。”
杨选江认得那官兵是刘镇泰的亲随刘阿九,便问道:“阿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谁带你来的?”
那官兵本来垂头丧气的,又满脸的疲惫,猛然间听到杨选江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他,不由又惊又喜,道:“杨参将!太好了,我在山里转了好多天,终于找到你了!”
杨选江又问:“你是来找我的?怎么回事?后面没有跟着官兵吗?”
那刘阿九道:“回杨参将,小人是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给杨参将送信来的,在大山里迷失了道路,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个山谷来了。小人不是探子,后面也没有跟着兵马,请杨参将放心,小人绝无半句谎言。”
杨选江点了点头,道:“芒给头领,阿九是条信得过的汉子。”
芒给也点了点头,道:“把人放了,给他拿些吃的。传令,除值守卫队外,其余人等解除戒备各归其所。”
亲兵传令去了,刘阿九道:“大头领,士别三日,真的要刮目相看,我还没摸到寨门在哪呢,就给捉了来,要是再有官兵来攻打,只怕要吃大苦头。”
芒给笑道:“这都是杨先生的功劳。”
刘阿九从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