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不符合江湖规矩了。
池箬客手中剑势丝毫不慢,笑道:“你那么吃惊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名门正派,干嘛讲那些臭规矩?再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其实才是最喜欢背后捅人一刀的。”密室的门口颇为狭窄,苏浣纱其实很难绕道那人后面去,可是,池箬客这么一说,他就不免分心了。本来他的武功也不见得就胜得过池箬客,这一分心,就处处捉襟见肘了。而池箬客只求速决,手上可是丝毫也没有保留。苏浣纱往旁边一站,那人不由偏头看了看,池箬客哪能让他如此大意,“唰唰唰”连着三剑,一剑刺破咽喉,一剑刺透心脏,一剑贯穿小腹。池箬客也很少如此痛下杀手,但是现在他们不能有半点的迟疑。吕炙还带着人四处搜寻他们呢。
“池塘,”苏浣纱看着那人绝望的躺在地上抽搐,鲜血从他的伤口里不断涌出,有些迟疑道:“我们是不是太欠光明正大了?”
池箬客没时间来安慰苏浣纱,虽然他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江湖总是这样的,如果这一刻你手软了,下一刻倒下的就会是你。他们都明白这就是江湖,可他们终究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池箬客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守在门口,如果我有什么意外,立刻到外面和大哥会合,冲出重围!”这么一个高手守在这里,他知道密室里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或者人。
是人。一个受了伤,被点了穴道的黑衣少女。也许就是苏浣纱昨夜踩点时见到的那个青城弟子林恩瞳了。池箬客要找的人不是她,可是,他也并没有找到聂倩娘。救她吗?池箬客心中稍微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解开了林恩瞳的穴道,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不过,只希望自己没有做错。要是你还能走的话就跟我冲出去。”话也不多说了,苏浣纱在外边道:“池塘快,九鼎门的人杀来了。”
池箬客从密室里出来,道声:“走!”
苏浣纱看到了跟在池箬客身后的林恩瞳,没有多问,也没有时间问。两个九鼎门的门人首先冲来,只是些喽罗,被池箬客顺手解决了。苏浣纱就在西厢房里也放了一把火,火苗很快就吞噬了房里的帐幔。这时候她觉得吕炙的火焰堂终于名副其实了。
九鼎楼前庭中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郑诗络一人力敌十二个火焰剑客,想一想吕炙也真的很看得起他,一出手就不惜血本。他手中那把刀在杀掉第二个人的时候就被对方的宝剑砍成了两半,而与此同时对方的剑也到了他的手上。夺剑,杀敌,背后中剑,返身再杀敌。没有哪怕一丁点喘息的时间。自从他走进这个江湖以来,这是最严酷惨烈的一战。火焰剑客不但剑术高明,而且也都舍生忘死。他再怎么蔑视吕炙,也知道九鼎门的身家绝对不是凭空得来的。解决掉第四个火焰剑客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了两处伤。照这样的情势发展的话,杀不了这十二个人,他就得长眠于此。真的就这样死在这里吗?郑诗络手中剑势如虹,同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中充满一种豪迈之气,不就是个九鼎门吗?天下在我胸中,又何虑你一个区区九鼎门!
比郑诗络更吃紧的是赵雨淅,她和季氤氲的联手开始还算不错,可是毕竟不是同门,互相间难以做到真正的心领神会。对手都是一流的剑客,哪里会把这样的机会放掉,原本和她们激斗的三个火焰剑客里有一人被季氤氲所伤,另外两个却一点不迟的跟了上来。四个火焰剑客要将她们俩隔离开来,实在也没有多少难度。而要以一敌二,不论是季氤氲还是赵雨淅都是勉为其难。尤其是赵雨淅,虽然赵七女侠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可是名气帮不了她什么忙,她毕竟还很小,桐柏剑法的精髓也还是学要时间来融会贯通的。激战中她一剑削断了一个敌人拿剑的手腕,自己左肋上也中了一剑。血,就那么将她的淡紫色沙衣染成了深色。
关若飞在同查广亭的恶斗中丝毫不处于下风,这让他心中升起一片自豪,要知道,对方可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九鼎四老之一。他的破天刀大开大阖,气象万千,是刀法中至为威猛的路子。他还年轻,有的是力气,他知道再打得久一些,查广亭必败无疑。可是他看到了表妹的险境,他看到收了伤的赵雨淅被对手逼得手忙脚乱。赵雨淅乱了,他也就乱了。老辣的查广亭看准时机,手中的刀一下子从守势转为攻势,心中嘿嘿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终究也不过如此啊。谁知道这时郑诗络却发出了一声长啸,这一声长啸竟然令关若飞和赵雨淅者两个小孩精神为之一振。赵雨淅剑光如团,紧守门户,与她对阵的火焰剑客一时间竟无从下手。而关若飞也跟着暴喝一声,圆睁怒目,破天刀使得更加的刚猛了。老谋深算的查广亭主动防守时,关若飞的确难以下手,现在老头放手攻击了,他便从中发现了不少对方的破绽来。这是最好的机会。
众人中形势最好的还要算不破,刚一交手,对方就有一人被他的大力金刚掌的威名所镇,畏畏缩缩的不敢向前。而他的迟疑导致了同伴的灭亡。不破用龙抓手夺去了另一人的剑,继而用拈花指了解了那人的性命。不破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心中竟然有一股暴戾之气,刚开始从楼下扔下两个喽罗时还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对上颇为厉害的火焰剑客,下手可就没有什么留情之处了。两招就杀死一个火焰剑客,而且还是徒手,不禁令另外的火焰剑客大惊。再要上来时,不禁有些迟疑了。火焰剑客迟疑,不破可不迟疑,敌不进则我进,追上先前畏缩的那个火焰剑客,两掌齐出,掌风俨然带着一种狮吼虎啸之势。那火焰剑客脸上一片恐惧,仓皇出剑,剑气却被掌风所盖。要退却来不及了,不破几步跨上来,一掌一拳,先将他手中剑徒手斩断,又一拳打在他胸前,连那火焰剑客自己都听到了肋骨碎裂的声音。衣衫褴褛的不破这时不像一个僧人,却像一个杀神。
后院的一声巨响让九鼎门的人为之一震,吕炙扔下前庭,带着人气急败坏的赶过去。跟着便是郑诗络的一声长啸,不破和着郑诗络的长啸一声暴喝,如来千佛手掌风竟似将房屋震得摇摇欲坠一般。其实不是,震得九鼎楼门窗颤抖的是外面传来的一阵马蹄声,一个黄衫少妇正将带来的买来的偷来的抢来的上百匹马全力驱赶着冲向九鼎楼。配合她的,还有两个身穿劲装的丫头。
第七十八章突围
驱马冲门这条计策,秋雨岚是从那一次在天门镇受到袭击的经历里直接拿来用的。那一次袭击他们的除了暗鸦帮,也还有九鼎门,不知道这算不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办法是她想出来并且亲自实施的,他们来时有七匹马,她又在泉州城里买了十来匹,眼看着时间也不够了,冲到马市里连偷带抢,把那里的几十匹马都弄了出来,路上只要看到有马,便把人踢下马背,把马赶到马群里。这也真难为她了,一来秋雨岚从来也没有做过这种恶事,二来要驱赶这上百匹马,也实在并非她的所长。好在路上遇到了冰月和水莲这两个丫头,没有她俩的帮忙,她还真难说能不能把马赶到九鼎楼。
泉州临海,人们多乘船,骑马的人并不多,像这样上百匹马并头狂奔的场面,在泉州城简直就是一道奇观。秋雨岚驱赶着这上百匹马直冲九鼎楼,守在九鼎楼前的几名守卫没有见过这场面,一时间竟傻了眼愣在原地。等他们突然惊觉,马蹄已经砸到了面前。不要说他们武功平平,就算武功再高的人,面对这样的马群的冲击,恐怕都难以全身而退。九鼎楼修得的确非常的富丽堂皇,可是,被这马群一冲,临街的门窗墙壁稀里哗啦的就是一片支离破碎。加上关若飞冲进九鼎楼之时就有意的用破天刀砍断了九鼎楼里面最主要的几根柱子,在马群的冲击下,整个九鼎楼便显得摇摇欲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楼房欲塌。里面的人自然争相而出。一时间马嘶声人喊声门窗桌椅碎裂声响成一片,马儿们仍在往里冲,里面的人又争相而出,人影马影明灭不定的灯影也混成了一片。
这混乱是他们存心制造的,他们当然早有准备。他们知道今日之战绝难善终,打得差不多了,自然要突围而走。轻功好的如郑诗络、池箬客等,飞身跃起,踏着冲进来的马背逆流而出,轻功稍差一些的如关若飞,伸手揽住赵雨淅,飞身上马,乘马顺流从侧面的墙壁破墙而出。
轻功最好当然是苏浣纱,不过苏浣纱没有像郑诗络他们那样踏过马背从正门出去,她看到不破还在和三个火焰剑客缠斗,便落到了他身边。话自然也不用多说,亮出自己的短剑,就和不破并肩而战。不破大怒,道:“你快走!留下来做什么?”苏浣纱冷冷道:“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说话间一群马冲了过来,偏偏那三个火焰剑客也拼死相逼,不破大吼一声,直震得头顶上一片屋瓦纷纷坠下,马群被他吼声所震,前面的马急停下来,后面的马却依旧一个劲的往前冲,硬生生的把当前的两匹马撞飞过来,两个火焰剑客背对马群躲闪不及,也跟着被撞飞了去。这一下连马带人一同破墙而出,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不破也没有半点的迟疑,拉住苏浣纱的手就往那个破洞冲出去,他的轻功虽然不好,情急之下,竟然倒比马还跑得快。
不破和苏浣纱刚刚冲出来,九鼎楼便在轰隆一阵巨响中坍塌下来,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就此塌成一堆废墟。废墟中留下了不少被压死当中的马和来不及撤出的人。
郑诗络他们早有预谋,也约好了会合地点。不破和苏浣纱匆匆赶来,其余的人都已经到了,不但他们的人一个没少,还多了一个季氤氲,一个林恩瞳。这时候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了,人一到齐,就往事前预备好的路线撤离。可惜他们的马都被葬送到九鼎楼了,大伙只能徒步而行。受伤较重的在只有赵雨淅,不过关若飞几十斤的破天刀也背惯了,这时候多背上一个比破天刀重不了多少的表妹,自然也不在话下。
冰月和水莲也在其中,冰月奔在前面带路,喊道:“郑公子,大伙跟我们走!”后面有九鼎门的人追上来,冰月带着众人突然转进一条小巷,他们前边一过,暗地里就闪出一排弓箭手来,放了一阵密集的箭雨,将追到前面的九鼎门门人射倒了一片。这倒是郑诗络他们事前没有算到的,不过这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天下楼怎么说也是地头蛇,一旦和九鼎楼正面交锋,可不见得毫无还手之力。
郑诗络就问道:“冰月姑娘,你们当家的呢?”冰月脚步不慢,微笑道:“承蒙公子挂念,我们当家的没事了。就是当家的叫我们来接应你们的。”郑诗络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想来聂倩娘自有脱身之计的。冰月又道:“别忘了,九鼎门在泉州的日子可没我们长。”这倒是实情。也许之前是聂倩娘没有打定主意和吕炙翻脸,以天下楼的家业,终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冰月带着众人,没有往天下楼的方向去,而转向了海边。后面又有九鼎门的人追来,冰月两手一张,大伙也都会意的再往两旁一闪,这一次暗地里出来的就是一排诸葛连弩了。九鼎门这一仗损失极为惨重,不但人手折了许多,好不容易置下的家业也几乎全被毁了。
到了海边,那里早已等候了一条小船,冰月和水莲带着众人上了小船,迎着刷刷的夜雨往海中划去。后面九鼎门的人又已经跟到,苦于无船,只能在海边怒骂。骂声随即又消失,显然是调头找船去了。
雨下得虽然挺大,可众人都还是挺开心的,这一仗重挫吕炙,而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损失,这可是个大胜仗。不过,仔细的想一想,其实也挺后怕的。如果秋雨岚想出来的驱马之计没能实施或者接应得再晚一些,他们恐怕都很难全身而退。不说别的,就是郑诗络,都很难从那时来个火焰剑客剑下逃生。而吕炙的火焰刀客还没有动手,还有那两个倭寇。而如果没有冰月水莲和天下楼的接应,他们即使冲出了九鼎楼,也一样会陷入苦战之中,那时候能有几人得脱也很难说。认真想起来,他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些。要想红叶为盟,号令天下,那还真的有很长的路要走。
小船划了一阵,雨小了些,海面上远远的出现了一点灯火。冰月和水莲将小船划过去,海上一条大船早已等候着他们了。上了船,再看见天下楼的当家聂倩娘,就不再是什么意外。
关若飞口快,看到聂倩娘便说:“唉呀,当家的,你没事了?我们还以为你被吕炙那个混蛋给扣住了,专门派了苏姐姐和老池找你,误打误撞的,好像救了另外一个人出来。”说着话,扭过头去看了看,看到他们这行人中走到最后的林恩瞳,那个沉默的少女漠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少许的善意。
聂倩娘笑得还是那么风情万种而又不显轻佻,丹唇微启,道:“多谢各位费心,小女子确是被那吕炙扣了下来,不过——怎么说在泉州这地方,我的人脉也比他广啊。先不提这个,各位浑身都被淋湿透了,还有的受了伤,冰月,你带大家到船创里,找干净衣服来给大家换了,再拿些金疮药来。郑公子,”她看了看郑诗络,道:“你也受伤了?”
郑诗络淡淡一笑道:“皮外伤,不碍事。”当时,他看到冰月和水莲那两个丫头那种慌乱绝望的表情时,可真没想到聂倩娘这么快就能脱困,还能安排人手支援他们。这个老板娘,看来也真不简单啊。
聂倩娘岂会看不出郑诗络在想些什么,笑道:“公子不必多想,总之,咱们是友非敌,不是吗?公子快去把湿衣换了,倩娘已准备好了酒菜,为大家庆贺。几位今日大闹九鼎门,也算是给倩娘出了一口恶气了!”
郑诗络笑了笑,转身跟着众人走进船舱。聂倩娘身上还有许多谜团,可是,他不想去揭开它们。那些谜团就像聂倩娘的美丽就像她的气韵像她的善解人意能言善道,所有这些东西,构成了这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他无意去破坏这种和谐。何况,聂倩娘已经说了,他们是友非敌,这就已经足够。
这就是江湖吗?这就是江湖。
许多年以前,郑诗络和程先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时候,过的只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