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诗络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一朵风雪中努力绽放的腊梅,也许并不是那么娇艳,却依然执着的展示着自己。可是,这朵花儿随时都有被风雪吹落的危险。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天终于是亮了,可是,天气不但没有好转,却更加恶劣了起来。这时候季氤氲才知道,老天从来都不会对某个人特别慷慨的,它给你一点好处,就一定会加倍的拿回去。但是季氤氲一点也不觉得老天有什么了不起,顶多也就是把她的命拿回去罢了,但是,在这风雪之中,她的生命已经完全绽放。她才不管能不能去看大夫呢,即使这不是爱情,就这么相处到她死去,她一样满足。
郑诗络想给季氤氲弄点吃的,这就得问一问主人了。可是,他没有看到那个青年,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看见他。最后,他在门口看到了一行脚印。他出去了吗?他什么时候出去的?郑诗络不知道,因为他对这人没有防范,因为这人不需要对他们做什么,只要不出声,他们困死在树林里都有可能。他去哪里,郑诗络也不想知道。他看着满墙壁被钉在墙上的雕像,感觉到的就是和外面的风雪一般绝冷透骨的仇恨。
主人不在,郑诗络便自己到厨房中,找到了一些米,给季氤氲熬了一碗粥。厨房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要是主人不回来,他们只怕还有点遭。
季氤氲吃了东西以后又睡去了。季氤氲睡着的样子很乖,长长的睫毛,紧闭着薄薄的嘴唇,有时候会皱一下眉头,是病得难受了呢?还是做了恶梦了?
一直到下午,那个青年也没有回来。天气依然很坏,郑诗络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看到雨伞油布之类的东西。就这样带着季氤氲出门吗?那也许在找到大夫之前她就死掉了。而且,他也没有信心走出这片树林。突然之间,他心里面产生了一种被遗弃在世外的感觉。似乎茫茫天地间,就剩下了他,还有重病中的季氤氲。一种巨大的空旷和荒芜的感觉蔓延开来,他好象飞到了越来越高的天空,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很孤单的身影。那是谁呢?好像,是他自己吧。一个人怎么能看到自己呢?难道说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吗?蓦然回首,突然看到了一个绝美惊艳的面孔。
“郑哥哥!”
“妹妹!寒稀妹妹!”郑诗络突然喊了一声,一下子回过神来。
屋子里,空旷依旧。
郑诗络苦笑了一下,看来是饿出来的幻象啊。主人究竟干什么去了,难道就这样把这屋子丢了吗?看着满墙的雕像,又想,他该不会是出门报仇去了吧?这时候,他却听到树林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脚步声,来人大约有二十到三十人,中间有几人骑马,有的人轻功还不错,但是大多数武功平平。来人走得气势汹汹,显然不会是这主人的朋友。
果然,脚步声停下,一个中年女子粗燥的声音喊道:“姓彭的小狗,给老娘滚出来!”
姓彭?这里的主人姓彭吗?
郑诗络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些人主人不在这里。
那妇人又喊道:“姓彭的小狗,你以为你躲在这里,老娘就找不到你吗?嘿嘿,弄了一个什么破阵,难道难得了老娘?给我冲进去!”
当下便有几个人往树林里冲,紧跟着便是几声惨叫,显然在树林里中了机关。回想起来,昨天自己闯入树林时,虽然迷失了道路,可并未发现有机关啊。看来这阵势还非同寻常。
外面有人道:“孟大娘,这是天轮宝树阵,硬闯不得!”
那孟大娘显然就是先前说话的妇人,这时又道:“他娘的,姓彭的小狗,有本事你就出来和老娘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这么躲躲藏藏的,算他妈的什么英雄好汉?”见里面没有人回答,又骂道:“*****的,果然是小白脸和小贱人的孽种,裤裆里没卵蛋的东西!”
这时郑诗络忍不住道:“此间主人不在,还请不要出口谩骂。”
孟大娘哈哈笑道:“不骂?不骂你这小杂种会吭声吗?什么主人不在,你有种答应了,就给老娘滚出来。”
郑诗络道:“此间主人的确不在,在下只是路过借宿的。”
孟大娘哪里会信他,怒道:“里面的小杂种听着,你要是不敢出来也行,就在里面给老娘磕一百个响头,喊一百声亲奶奶,老娘就绕你不死。要不然,老娘先把你这狗屁阵里的树砍光了进来,到时候老娘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郑诗络听她越骂越欢,不禁来了气,怒道:“外面的人嘴巴放干净点!再要出口伤人,在下也不客气了。”
孟大娘发出一阵破锣似的长笑声,道:“小杂种,你倒是滚出来啊,看看谁对谁不客气!”
郑诗络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但是这般破口乱骂,他也实在听不下去。只是林中阵势,他还是没有把握解开。犹豫间那孟大娘又骂了起来,这次是什么污言秽语都拥上来,令他大为恼怒。也就不管那么多,径直就走出了树林。奇怪的是,他一路走出来,竟然畅通无阻。好像这林中的阵势竟然会认人一般。
郑诗络走出来,看到了树林边上黑压压的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为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长得其实并不丑,只是打扮得颇为惊人,穿红戴绿也就算了,还涂脂抹粉,委实有些吓人。这些人看到郑诗络,都有些意外。
那老妇孟大娘愣了一下,问道:“你是何人?”
郑诗络道:“我跟你说了,我就是借宿的过路人而已。此间的主人不在,你们在这里骂也没用。”
孟大娘道:“哼,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哼,那小狗不在,先拿这小子出气,既然是他的狐朋狗友,杀了也没什么错!胡三、黄四,给老娘拿下了!”
郑诗络微微一笑道:“当真要打么?”
孟大娘手一挥,并不理他,她身后两个大汉就冲了过来。
郑诗络嘿嘿笑道:“就你们这身手,打不过主人家的,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自取其辱!”他这是好心,虽然不知道那青年是什么来历,但是凭他那飞刀穿石的手段,就胜过了这些人无数倍。那青年若在的话,他估计他们一个也逃不了性命,这些人可恶是可恶,可是人命终究是人命。
他的好心显然人家也并不买账,那胡三和黄四两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一招招的也全是杀招。郑诗络顿时脸色一沉,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人,显然也非善类。他只是背着手,眼看着胡三一刀砍过来了,卖了个破绽,侧身一让,抬脚就把他踢飞了去。那黄四见郑诗络背对着他,心中暗喜,一杆长枪抖出一片梨花,直往郑诗络的后心扎去。郑诗络依然只是转了一下身子,就已让到了黄四身边。长枪类兵器最怕的就是近身搏击,黄四一惊,正想抽身退开,突然觉得小腹吃痛,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
这时,众人一愣,孟大娘打量了郑诗络一番,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诗络道:“我说了好几次了,我只是借宿的过路人,主人不在,你们骂着烦不烦啊?”
孟大娘手中的短刀往郑诗络脸上一指,恶狠狠的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妙云庄的事情,如果你一定要插手,老娘就先剁了你!”
妙云庄?郑诗络隐约记得以前莫先生曾经给他讲过,在江湖上,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派。他并不想无端插手别人的纷争,可是这老妇十分可恶,不教训她一番,想来她也不会轻易离开。她要老这么骂着,自己不累,可他听着就烦了。因此他冷冷一笑道:“我不管你什么妙云庄不妙云庄的,我说了我只是借宿的过客,你要是安静的等主人家回来你就等,你要是老这么骂着我犯了难道我还不会打人吗?”想着这些人上来就下杀手,多半也不是什么善类。
孟大娘听了他的话怒不可歇,挥刀就砍了过来,刀风锐利,招式颇显精妙,可比刚才那两个喽罗强多了。
第九章陶铛煮孤影,寒灯沸青花
这个孟大娘虽然满口粗话,可是她的心思可一点也不粗。她知道自己打不过郑诗络,也看得出这个人不会真的有心杀自己。有意无意的卖了几次破绽,郑诗络也都是点到即止。于是,打到十招上下的时候,她再次卖了一个破绽,这动作很明显,郑诗络也就没理会她。孟大娘也就是趁这个时候突然把手一扬,手中的一团粉末向郑诗络面部撒去。
郑诗络没提防着这人竟然会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急忙起身后退,可是晚了一些,他感到眼睛一阵刺痛,霎时间就失去了光明。那种痛是一种锥心的痛,还有点麻,他知道,这绝对是一种剧毒。
这时孟大娘兴奋的喊道:“这贼子眼睛瞎了,大伙并肩子上!”
郑诗络暴怒,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了,耳朵的听力依然很敏锐。有两个人刚一扑到他身边,便给他的雪山天翼掌打飞了去,他在盛怒之中下手自然毫不容情。众人只看到一片冰雪飞扬,他们的同伴就如冰雕一般生硬的摔落在地上,眼看是没气了。
但是紧接着郑诗络除了呼啸的风雪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当他骤然听到一个人忍不住咳出一声时,那声音已经近在眼前。那人固然也被郑诗络一掌打飞,他腰上却也中了一刀。原来这人极为狠辣,见他眼睛看不见,就一声不吭,悄然靠近他。刚才那人若不是有点紧张,只消把刀往前递过去,郑诗络必死无疑。
风雪虽然给了那些人掩护,同时也帮了郑诗络一个忙。他的雪山天翼掌本来就是至寒的掌力,遇到水汽即可凝结成冰,但是那毕竟十分的消耗内力。而这时天空本来就飘着雨雪,郑诗络也就是稍加运用,就有了两把由无数冰粒组成的冰刀,这冰刀他不是拿在手中,而是双掌一扬,那无数的冰粒就向四周散射开来。凡被冰粒打中者,伤口无血,却是断肢残体,风声中一片哀号。众人没想到他双目不能视物,依然如此强悍,一时都不敢靠近。而郑诗络双手在空中不停挥舞,他身边不停的有冰粒四射出来的同时,自己也借机向后退进了林中。
说来也怪,现在双目失明,林中的道路却清晰起来。好像也没有转什么弯就到了里面的小屋前。那些人在外面又破口大骂起来。郑诗络没有去理会,只是觉得双眼剧痛难忍。伸手在空中抓了些雪粒,在手中凝成一团敷在眼上,稍微减些痛楚。痛楚稍减,就是一阵麻痒,他心里清楚,这样下去不但是双目要失明,只怕毒性侵入脑中,性命也将不保。难道自己竟要死于此地吗?
这时外面的叫骂声突然停了,在这之前,郑诗络隐约听到了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是这屋子主人的声音冷冷道:“乌合之众,自取灭亡!”看来主人到底是回来了。
“郑大哥,”郑诗络又听到季氤氲微弱而又关切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还听到她虚浮的脚步声,知道她强撑着走了出来,显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了。
郑诗络看不到季氤氲,只是感觉到她在向他走来。突然听到她似乎摔倒了,想上前去拉她一把,自己脚下却绊了个东西险些摔倒。然后,就感到一双带着病烫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一个姑娘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呼吸拂过他的脸庞。然后听到季氤氲唔咽的问道:“郑大哥,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啊。”
“他中了腐骨蚀心粉的毒。要不是天下雨雪毒粉没有散开来的话,毒粉吸进胸腹,他现在必死无疑。”
说话的是这间小屋的主人,他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现在才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道:“这是从孟大娘身上搜出来的解药,可解去毒性。”说着,递给了季氤氲。
季氤氲看了看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这解药。
郑诗络道:“他没必要害我们,氤氲妹妹,先把解药给我涂上吧。”
主人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笑意,似乎对郑诗络的信任有点意外。看着季氤氲帮郑诗络把解药涂在了他双眼周围,道:“解药虽然能解毒,不过,你的眼睛受损,如果不尽快医治的话,只怕你也难以重见光明。”
涂上了解药,郑诗络感到双眼的刺痛缓解了许多,由季氤氲扶着坐了下来,淡淡道:“我知道。”
主人道:“说起来,这些人的目标是在下,兄台是替我代过,颇令在下过意不去。只可惜在下并非良医,这里也没什么药。不过,在下知道有一位难得的良医,一定能治好兄台的眼睛。”
季氤氲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在哪?”
主人微微一笑道:“想必你们也听说过蒹葭谷隐医的名头吧?”
季氤氲道:“你说的是隐医陶远之?”
主人点头道:“不错。”
季氤氲道:“郑大哥,隐医的医术天下无双,咱们这就去找他去!”
主人道:“姑娘切莫心急,我看你也重病在身,你觉得凭你们现在的样子,你们能找到蒹葭谷吗?恕在下直言,姑娘身上的病,只怕隐医也不定治得好。”
季氤氲平静的道:“这我知道。公子,我看你也别卖关子了,想来你是知道蒹葭谷所在何处的,还请公子指点迷津。
主人道:“这是当然,在下不但会给你们指路,还可以带你们去。不过,隐医,阴医,只有一字之差,江湖上也有传言说隐医陶远之就是鬼教阴医梅错,神医厉鬼,也只在他一念之间,你们敢去赌这一把吗?”
郑诗络道:“江湖上的传说多未可信,既然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妨一试。”他的眼睛能不能治好,老实说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腐骨蚀心粉的毒性太强,若不是他凭着极度深寒的内功将毒性封存于两眼之间,只怕现在毒性已经侵入脑中,毒发身亡了。而现在虽然涂了解药,毒性渐渐减弱,但是,种了这样的毒,他的眼睛还有复明的希望吗?他自己也懂医术,他知道这希望能有几成。不过,倘若真有隐医其人,能治好季氤氲的病,他就心满意足了。
主人道:“既如此,我就带你们去找蒹葭谷。”
季氤氲道:“且慢,公子既然说隐医可能就是阴医,咱们非亲非故,公子何以甘愿陪我们前去冒险?小女子最是多心,还想先问清楚。”
主人笑道:“小女子最是多心,姑娘倒也坦诚。你一定要问什么,我也不妨直说。你这位哥哥的武功极为高强,尤其是凝雪结冰的掌力颇为匪夷所思。治好了他的眼睛,在下只求报仇之时,兄台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季氤氲道:“我们又怎么知道你的仇人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