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游也火上添油的道:“有道理,有的女人就喜欢男人霸道一点。那几个高丽人没准是她在那边定了亲的夫家的人,你去把他们踢下江去,李姑娘一定还非常感激你。老池,表现出你的男子气概来啊!”
“老池是你叫的?”池箬客见这几个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怒气冲冲的道:“怎么说我也是长辈,你小子得叫我师叔!”
“开什么玩笑?”裴少游道:“你又不是我师父的同门师弟。”
郑诗络看到池箬客是真的上火了,便摆了摆手,笑道:“一妹和少游都别闹了。小池是真的烦。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不管前面的船会不会发现我们,黄兄弟,你就先这样跟着如何?你们和蓝家的关系如何?”
黄风涛道:“要这么明跟的话,我们和蓝家的人本来就是盟友,他们知道我们不会对他们下刀子,而要对付几个高丽人的话,也不用将人交给他们。就算发现了我们跟在后面,想必也不会过问的。郑当家的这办法行。我们只要不靠太近了让那几个高丽人发现,他们蓝家的人不难做,就相安无事。不过郑当家的,这么做又是为何?”
郑诗络道:“我想知道他们要去哪。”
两条船一前一后驶入了长江水道,也许蓝家的船也发现了跟在后面的乌篷船。不过正如黄风涛所说的,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动。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不违反规矩,大家自然就相安无事。
船在江面上走了两天,顺风顺水,走得都很快。黄风涛的船小,粮食不够,就在一个小码头上歇了半天,一来大家上岸活动活动,二来补充一些柴米油盐。若不是池箬客催着走,按例他们是要在码头上的小店里歇一晚上的。害得黄风涛不断的抱怨他连码头上的相好都没时间去看。这种话,当然是当苏浣纱缩在她的小舱里的时候对池箬客说的。
苏浣纱现在发现自己有一个问题,就是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总觉得眼前有许多影子在晃来晃去的,总觉得耳边有许多声音在响,所有的一切都看不清听不明,只搅得她心烦意乱,搅得她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恐怕是活不长了,她也没问过梅姿,不过想来这也不是什么病,自然也医不好的。只有黄昏的时候好一些,天色黯淡,独立船头,吹着潮湿的江风,那个时候,她心情会好一些。
可是,这天的黄昏,天上不明不白的就下了雨。夏天的雨,瓢泼一般,雨大风急,江面上的水就汹涌起来。苏浣纱刚走到船头,一个浪打来,差点儿就把她卷下水去。好在自家的轻功底子好,迎着风一飘就回了船舱。船舱里,郑诗络池箬客和裴少游三个人都在打坐修习内功,闷得苏浣纱只好又站到船头来淋雨。这就是为什么她打架的功夫老是上不去的原因了。
雨越下雨大,江上的浪也越来越急。前面蓝家的船大,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黄风涛的船小,再怎么下去可就撑不住了。没办法,他们只能靠岸停泊,暂且避一避风雨。这一避就是一天一夜,雨是停了,江水却涨了很多。按理这样的江面小船是不能行了,黄风涛受不过池箬客的软硬兼施,只得冒险把船又驶入江中。这时他就得亲自掌舵了。江面上浪大水急,别说北方来的裴少游,就是坐过海船的苏浣纱也晕得天昏地暗,吐得七晕八素,池箬客早就经历过这些风浪,也不觉得有什么,郑诗络则完全就是靠内功来压住自己体内的翻江倒海的。看着大家都在吃苦受罪,池箬客满心的内疚,不过他们已经耽搁了一天一夜,要是再停下去,蓝家的船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的。他现在也想明白了,李熙贞真的要走要回朝鲜去的话,他也不能强留她,不过,他有些话得去找她问个明白。
也亏得黄风涛驾船的功夫了得,在大风大浪中,这一页小舟愣是平平安安的驶到下游,下游的江面宽,水就没那么急了。这两天没办法生火做饭,只吃了些干粮,也就不用补充什么了,只管杨帆划桨,拼命的往前赶。差不多到了金陵水面的时候,终于让他们追上来了蓝家的那条船。
准确的说,是他们发现了那条船。因为那条船就搁在岸边的浅滩上,看着江水悠悠的从身边流走。
黄风涛远远看见蓝家的船搁在岸边了,不由得脸色一变,道:“不对头,蓝家的船大,水手的功夫也了得,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水域搁浅的。”池箬客也隐隐觉得不对,只是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也是在江上混过一些日子的,你说什么意思?”
池箬客道:“没道理,这里虽然不是蓝家的地盘了,可是他们在江面上的人缘那么好,你说谁会找他们下手?”
黄风涛道:“那可不见得,如果他们的船上奇货可居呢?”
“奇货?”池箬客愤愤道:“他们有什么奇货?不过是几个高丽人罢了。那些偏疆小国的人,能带什么奇货?”
黄风涛嘿嘿一笑,道:“你潇湘公子看上的女人,难道还算不得奇货?”
池箬客没功夫和他理论,心中一股不祥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们的船小,能直接靠上蓝家的船。登上船去,池箬客发现不祥的预感总是很灵验——蓝家的船上除了一片死尸,就再也没有活人了。船上几十个水手全部死于非命,其中还有些水手即水贼在江上还是颇有名气的,据池箬客和黄风涛所知,他们的武功都不算差。可是,从尸身上的伤痕来看,他们全部都是一招致命,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死者的脸上充满了一种绝望的恐惧,无疑例外的都把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看着自己的灵魂出窍一般。而伤痕只有脖子上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刀伤。
死者的样子固然让池箬客等人觉得离奇恐怖,但是郑诗络的一句话,却让他们觉得无比的紧张。
郑诗络只说了两个字——“妖刀。”
妖刀韦逸,鬼教六煞之首。
不过,在这一船的尸体里,池箬客没有发现李熙贞,也没有发现他牵挂的另外一个人。她们,幸免于难?还是落入更深的不幸?池箬客看着郑诗络。
郑诗络的神情十分的严峻。
第四十三章肝胆同,海垂虹
江湖上传闻了许久的鬼教重现,如今倒是给证实了,不过,妖刀韦逸袭击一条表面上的商船又意欲何为呢?以鬼教从来不留活口的作风,同在这条船上的李熙贞和蓝若霜这两个人也没有理由生还,要么就是她们的武功足够摆脱妖刀韦逸,但是这又有多大的可能?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李熙贞或者蓝若霜身上带有某个秘密,这个秘密暂时保住了她们的姓名,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秘密在李熙贞身上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郑诗络脑中迅速的考虑着这些问题,一边把目光投到了裴少游身上,因为他知道,早些时候,长风帮和鬼教一直在暗中勾结的。看是裴少游却是一脸的茫然,他虽然贵为长风帮的金风剑客,但那实际上只是高级打手罢了,帮中的事物,主要都是抓在帮主铁马及其信得过的一众堂主舵主身上的。
“师父,”裴少游在长风帮呆了很久,有些事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沉吟了一下,道:“长风帮跟鬼教的暗中来往,说起来,还是跟天教的宝物有关。”
郑诗络笑了起来,他其实已经想到了,便摇了摇头。看来神话的确是神话啊,不怕他们退出江湖那么久了,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还是那么巨大。名门正派也好,左道邪门也好,竟然都不能免俗的要去找他们的什么宝物。广目无边和增长无量都已经给他找到了,剩下的两件分别是象征东方的持国无敌和象征北方的多闻无双。李熙贞是朝鲜人,朝鲜远在中原的东面,那么,会不会在她身上,关系着持国无敌的秘密?这么联想虽然毫无边际,但是他对自己的直觉还是有些信心的。而她如果身怀如此巨大的秘密而从未对池箬客提起过,不知道池箬客知道了,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这条布满了尸体的大船死样的寂静,江面的风呼呼的吹过,天际的色彩阴郁的变化着,所有的一切都有些离奇诡异。
可是离奇也把诡异也好,他们在这条船上再也找不出什么线索,那几个朝鲜人的尸体上任何可以说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显然一切都有精密的布置。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放一把火把这船烧了,死者虽然不能入土为安,也比就这么烂在船上要好得多。
前面不远就是南京,那是九鼎门的老巢。联想到九鼎门一直再打天教那几件宝物的主意,不见得九鼎门也和鬼教有瓜葛,但是鬼教能有的线索,九鼎门也很可能会有。走一趟南京,也许也能挖出什么来。就算什么也没有,郑诗络从头到尾也看九鼎门不顺眼,去他们的老巢触一触他们的霉头也是好的。突然又想到水行舟,要是能把他拉过来就太好了。所以,当苏浣纱问他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回答说,去南京。
南京繁华依旧。
郑诗络等人从江边下了船后,从仪凤门而入,虽然洪武、永乐年间的盛像已不复存在,却仍然是人流车马,络绎不绝。苏浣纱早就听说过金陵十六酒楼的名头,现下到了南京,还没进城的时候,就嚷着要去见识见识了。不过其时盛事已过,再想见到洪武永乐时各国使节相望于朝的景象,显然是不可能了。十六楼依旧,时光留下的,却无非是些过往云烟。可是,他们却在城门边上,看到了一条无比震惊的布告。布告很简短,写得是龙海千户刘镇泰内结匪类,外引倭寇,拥兵图反,于某月某日下狱,铁证如山,着秋后问斩。
郑诗络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刘镇泰领军抗倭,连获大捷,全歼倭寇加藤清正一部近万人,却被诬为勾结倭寇,图谋造反。秋后,时间也没有多久了。这张布告纸质已经发黄,边上都已残缺,显然已经贴了一段时间。就不知道刘镇泰刘总兵现在是被关在南京城里呢,还是被押往北京。
“刘将军多半仍被关在南京。”郑诗络想了想便道:“他是戚将军的旧部,在朝中也颇有人脉,若是压到京城,很难说不被平冤雪反。可是,既然有人欲置他于死地,想必是等不到秋后的,到时候只需说他畏罪自杀,所有的一切就死无对证了。糟糕,不知道刘将军依然健在否!”这个事情在他心中的震撼力度,远远超过了鬼教重现江湖,若是一位抗倭名将就这么被不明不白的处决了,那才是家国民族之大恨。
苏浣纱看了看池箬客,池箬客道:“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立刻弄清楚刘将军现在的下落。不管是劫天牢还是劫法场,只要刘将军还活着,我们就算丢了几条命在这里,也要把他救出来!”
郑诗络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这几个人之间,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也顾不上找九鼎门的晦气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办法打听刘镇泰的下落。这事池箬客和黄风涛都不能出头,他们一个是五省十三州联名通缉的大盗,一个是长江上来往多年的水匪,怎么说也不可能由他们去天牢探监。不过,官有官道,匪有匪路,他们自然也有他们的渠道打探消息。在此之前,他们先得寻个住处,叫佛楼曾是十六楼之一,如今生意早已清减了,却依旧带着一股子大家的风范。掌柜虽老,却是见过世面的人,面对池箬客十两一锭的银子,竟然是眼皮也不眨一下,只是从容淡然的安排小二招呼他们住下。
黄风涛自去找他的一些兄弟去了,池箬客也有自己的门路,郑诗络和苏浣纱、裴少游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到南京来,自然要到街上看看,也希望在茶楼酒肆之中,能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转悠了一天下来,不但一无所获,就连九鼎门的气息似乎都也没有闻到。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怎么说南京也是九鼎门的老巢啊。他们几个是九鼎门的死对头,就算他们发现不了别人,别人难道还发现不了他们吗?
掌灯时分他们回到住处,池箬客和黄风涛都已经回来了。池箬客一见到郑诗络就道:“大哥,我们喝花酒去!”
苏浣纱怒视了他一眼,道:“干什么,你这烂池塘自己又烂又臭也就罢了,竟然想把大哥拉下水!你是活腻了吧你?”
池箬客哈哈一笑道:“男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要管大哥,也轮不到你啊。”
苏浣纱更气,道:“怎么轮不到我?我是妹妹,不想让自己的哥哥和一个惯匪同流合污有什么不对的?”
池箬客笑道:“要说同流合污吧,你不也早就同流合污了吗?今晚上这花酒,大哥是一定要去的。你呢,就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吧。”说罢,看了看郑诗络,他的眼神中,显然另有用意。
郑诗络微微一笑道:“一妹稍安勿躁,这事我自有理会。”
苏浣纱气道:“那你就跟烂池塘去吧,我不想理你们!”从池箬客的眼神中,她自然也看得出老池别有用意,不过她还是很生气。若是大哥也去那种烟花地方,这世上的男子便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了。郑诗络也无从宽慰她,和池箬客一道出了门。苏浣纱心道,你们不要我去,难道我自己不会去么?昔日的朱雀门主真要暗中跟踪,便是郑诗络也很难察觉的。
苏浣纱跟着池箬客郑诗络一路走向秦淮河,越走越生气,这还真的是喝花酒去啊他们。她暗自咬牙切齿,心想好吧,等回到三河镇红叶岭,再联合秋雨岚和赵雨淅,一定要把池箬客扒下一层皮来。一直跟到秦淮河边一座华美富丽的小楼前面,苏浣纱才停了下来,远远的听着一片莺歌燕舞从那里面传出来。气死了,看来大哥也不反对到这样的地方来啊。她真想扭头就走,心里面又实在不信郑诗络真的这样,咬牙跺脚之后,轻如灵燕一般,飘到了小楼的屋顶上。
这小楼不过是秦淮边上不尽的亭台楼阁的一角,站在楼顶,放眼一片尽是灯红酒绿。苏浣纱还没有找到郑诗络他们呢,就看到紧挨着这小楼的一间屋子上也藏着一个人,都是行家,苏浣纱自然看得出来,那人的轻功不错。那人黑衣黑面巾,从窈窕的身形上来看显然是个女子。而她发现人家的同时,人家也发现了她。那人示威似的扬了扬头,抽身便走。那身法直如鹞鹰一般,苏浣纱不禁暗暗叫了声好,一时技痒,忍不住就跟了上去。那人见她跟来,也来了兴致,一时间快慢高低,穿林打叶,若是换作别人,早给她甩掉了。可是跟着她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