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听到这里,就欲言又止的梗了梗脖子,心虚似的自己咕哝道:“哼!等我在今晚月圆之夜变个狼人,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李三郎和玲珑不想绕远,意图直接穿过山贼的地盘。不过山贼凶恶,所以这二人须得赶个夜路,在李三郎最威猛的时候与山贼正面交锋。
他们冲毁了市镇,做贼心虚,一路急匆匆的溜进了山中。傍晚时分他们坐下来歇了歇脚,屁也没的吃,肚子一起饿的咕咕乱叫。玲珑找了几棵野菜放进嘴里咀嚼,也没管李三郎;而李三郎一口接一口的咽唾沫,饿的心都碎了。
入夜之后,李三郎仰观天象,口中喃喃自语道:“咦?天上不见星星?是不是多云呀?”
玲珑答道:“月圆之夜没有错就好,管它多不多云呢!”
李三郎皱起眉头说道:“不是那个道理。如果月光不够明亮,我就变得也不彻底!”
玲珑一听这话,也跟着抬头望了望天,忽见天边有几颗星星,便放下了心:“并没有多云,你瞧,那不是星星吗?”
李三郎鼓起勇气,一把拉住玲珑的手,缓缓望向前方:“唉,那我们就走吧。玲珑,如果到时真的遇上了山贼,我又还没来得及变成狼人,你一定抓紧时间哭一嗓子。大不了大家一起被冲走,也好过被山贼砍死啊!”
玲珑见他表情又严肃又坚毅,不禁受了感动,也抿住嘴唇慢慢点头:“好,我记在心里了!”
李三郎和玲珑手拉着手,在这一片漆黑的树林子里穿行。如此走了不过两里多路,李三郎左右放出目光,果然见到周遭有火光移动。一颗心提到喉咙口,他目不斜视,从嘴角呜噜噜的挤出话来:“玲珑,小心一点,山贼来了!”
玲珑也紧张起来,因为对李三郎毫无信心,所以她开始翻翻捡捡的回忆伤心事。这时周遭火光越发闪烁的活泼,一声大吼随即传来:“毋那小贼,给我站住!”
李三郎和玲珑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
吼声随着火光快速逼近了:“说你们两个呢!给我站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还走?还走?站住!妈的!给老子站住!”
话到这里,一条汉子“腾”的从路边蹦了出来,手举火把拦在了李三郎和玲珑面前;而周遭依旧有脚步响动,那山贼的伙伴接二连三,也从草丛树林中蹿了出来。火光熊熊之下,就见那为首一人生的五短身材,撅嘴龅牙;而左右两边各有人紧紧跟随,左边这位生的瘦削细高,猴头八相,唇上还蓄了两撇鼠须;右边那位矮胖滚圆,脸型十分正方,两腮皆是横肉。至于其余喽啰,夜色浓重,就瞧不清面容了。
李三郎虽然知晓他们的身份,但是心慌意乱,还是下意识的问道:“你们是谁?”
为首汉子一晃手中火把,仰天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才高声答道:“本大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轩辕独傲是也!”然后他一指左边的细高人物:“这是我二弟独孤昊夜!”再一指右边的矮胖人物:“这是我三弟南宫霸天。”
李三郎听闻此言,不禁后退了一步,十分惊讶的问道:“咦?这里的山贼换人了?我记得原来守在这里打劫的是苟家三兄弟啊,苟老大,苟老二,苟老三么!”
这话一出,为首的汉子立刻脸上一红,破口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原来叫苟老大,现在还不许改个名字吗?打劫犯法,改名也犯法呀?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王八蛋,今夜你苟大爷——你轩辕大爷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山贼的下场
轩辕独傲向李三郎和玲珑伸出一只手,呲着龅牙怒吼道:“快把身上的银两全交出来!否则本大侠把你们立刻剁碎喂狗!”
李三郎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空一片漆黑,哪有月亮的影子?
他浑身关节做痒,仿佛是要变身的前兆了,不过眼下毕竟是没有变。眼看着苟家三兄弟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他不禁双腿打战,不由自主的就和玲珑抱做了一团:“大侠,我们很穷,没钱哪!”
轩辕独傲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刀,当空虚劈了一下:“呸!小子!我告诉你,本大侠向来性格狂野、手段毒辣,你要是再给脸不要脸,老子可真要动刀子了!”
此话落下,旁边的南宫霸天也上前一步,仰着正方形的面孔激动附和道:“两个小贼,我们三位少侠一贯冷面冷心,全村有名,你不要看我们英俊潇洒、魅惑狂狷,就心存侥幸,以为我们表里如一,人美心也美。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这两个臭不要脸的小厮要是再不交出买路钱,那马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兄弟三人独步天下的高强武功!哈哈,到时你们想要再哭爹喊娘,怕是也来不及喽!”
玲珑和李三郎互相拥抱,耳边依稀就听得对方那身体骨骼咯咯作响,可是放眼看去,却又不见异样。李三郎也是急得很,一边抬头找月亮一边偷偷的狠掐玲珑:“哭啊!快哭啊!”
玲珑也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情急之下把嘴一咧,她干打雷不下雨的发出奇怪嚎啕:“呜……耶……”
她这哭声让苟家三兄弟一愣,这时那一直无语的独孤昊夜忍不住了,挥着一柄细细的小剑跳上前去呼喝道:“大哥三弟,还等什么?今天咱们算是白熬夜了,等来了这么两只没有油水的小虾米,干脆送了他们归西,咱们也好回去歇息吧——哎呀我的娘!”
他话未说完,却是骤然惊叫起来。而李三郎此时推开玲珑,仰头对着从乌云缝隙中露出半边的明月狼嚎一声,随即浑身筋肉暴胀,一个头颅也渐渐变形,狼牙也龇出来了;耳朵也上移成为三角形状,一个竖立着,一个耷拉着。
李三郎很窃喜,感觉自己身体充满了力量和勇气,得意洋洋的扭头看了玲珑一眼,他觉得颇有面子。然而玲珑站在一旁仰视,就见他身高近丈,一身灰毛,眼珠子冒绿光,鲜红舌头垂在外面,口水滴滴答答直淌,那尖利牙齿都闪着寒光。
怔怔的呆看了他片刻,她见朝夕相处的少年忽然变成了这么一副恐怖的鬼样子,精神上不禁感觉很受刺激。李三郎浑然不觉,还对她笑,一笑就把大嘴咧到了耳根,又抬手摸了摸脑袋——手也变成了大爪子,趾甲尖利弯曲的有如铁钩。
玲珑在海中浪荡多年,从未见过此等妖魔。忍无可忍的熬到此时,她终于是控制不住,吓的一嗓子嚎哭出来。而李三郎刚要大发妖威,忽觉脚下激流涌动,随即向后一仰,心知不妙——可惜为时晚矣,他已经是被平地涌出的一股子洪水卷向了前方。
这回的洪水,不知为何,是格外的浩大。李三郎仰在激流中起起伏伏,一路鬼哭狼嚎;而玲珑一手抓住李三郎的一只狼耳朵,也是吱哇乱叫。至于山贼们——喽啰之流不知是落了什么下场,反正苟家三兄弟各自抱着一根树干,正随着浪涛在李三郎前方上下翻飞。
凌晨时分,他们在一处小山谷中着了陆。
山谷变成了大泥坑,玲珑仍然抓着李三郎的一只耳朵。李三郎此刻已经恢复了人形,惊魂未定的坐在泥水里,他吓的眼都直了。
前方,唯一陪伴着他们的,就是抱着一根粗树枝的南宫霸天。
南宫霸天在哭泣。因为他的大哥二哥都不见了。哭泣片刻后他忽然感觉身后异样,回头一眼看到李三郎和玲珑,他大吃一惊,吓的猛然站了起来:“你们?!”
李三郎张开嘴,吐出一口泥水。
玲珑倒还自若,因为她本来就是从海里出来的,并不怕水。
南宫霸天伸手到腰上去摸长刀,可是长刀在长久的漂流中,早已不知所踪。慌慌忙忙的折下一根树枝攥在手里,他接连后退了十来步,对着前方二人怒道:“呔!你们这两个妖怪!我警告你们,不要靠近我哟!”
李三郎呆头呆脑的站起来,对着玲珑说道:“咱们走吧!”
玲珑伸开手掌给他看:“瞧,都是你耳朵上的狼毛,灰色的。”
李三郎一拍她的巴掌:“唉,我的耳朵好痛呀!”
玲珑起身跟上他:“那下次我拽你的尾巴好了。”
李三郎叹息一声:“你以后还是不要哭啦!我半夜眼看就要变成狼人了,还打算趁机吃几个人填肚皮呢,结果现在可好,已经被水灌饱了,又累的要命。”
玲珑看他撅着个嘴,神情沮丧,就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啦好啦,我们往前走,去河边晒晒太阳,我给你捉鱼吃。”
李三郎和玲珑手拉手的向远方走去,而南宫霸天手持树枝,本是十分警惕的,没想到那两个妖怪视自己为无物,不禁就有些失落。放下树枝扭头环顾,他的心情十分绝望——大哥和二哥是不是被大水淹死了呢?
在前方的一处村庄集市上,李三郎和玲珑又做起了乞丐。
这回装病的是玲珑,笔直的躺在地上挺尸;李三郎夜里变狼人,把周身衣裳撑了个破破烂烂,如今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乞丐的气质。他抓把土在脸上擦了擦,然后脱掉破鞋垫在屁股底下坐好,开始张开大嘴哭哭啼啼。
这回效果很好,果然有那怜幼惜贫的村民走过来,见李三郎虽然脏,却是个眉目清朗的少年,玲珑躺在地上,容貌也颇秀美,就纷纷的问东问西,又摸出一个两个铜钱给他买干粮吃。玲珑眯着眼睛,偷偷窥视那李三郎的进账,而李三郎四处作揖感谢,本是心花怒放的,但因自己目前是个悲哀的兄长,所以瘪着个嘴,并不敢露出笑容。
正值此熙熙攘攘之际,人群外忽然挤进来一位华服瘦子。李三郎抬头望去,就见这人穿一件青布长衣,头戴四方平定巾,高颧骨八字眉,地包天的大嘴,下巴铲出去老远。而村民对其侧目而视,纷纷避让,可见此人还颇有来头,不是一般人物。
那瘦子背着手,似乎是很闲适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趾高气扬的短衣家丁。伸脚踢了踢地上的玲珑,瘦子拖着长音,居高临下的向李三郎问道:“这是小子,还是丫头呀?”
李三郎抬头答道:“这是我妹妹。”
瘦子歪着脑袋,从各种角度仔细审视了玲珑,又问:“这是生了什么病啊?”
李三郎以为自己遇上了大善人,连忙渲染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就是饿的太久了,伤了元气。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们,给两个钱吧!”
瘦子缓缓点了点头:“噢……原来是饿的!”然后他一拍巴掌:“好哇!今天遇上了本大爷,算是你们兄妹走了鸿运!来,你们跟着本大爷去马员外府,如果你们两个小崽子命好,大概这一生一世都要好吃好穿啦!哈哈!”
村民听闻此言,仿佛知道什么内情似的,顿时一哄而散。李三郎见此情景,知是不妙,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妙,所以磨磨蹭蹭的不肯起身。玲珑也睁开眼睛坐起来了,一边哼哼唧唧一边靠到李三郎身边,装病之余也是莫名其妙。那瘦子见状,好像很不耐烦,抬起一只手上下乱挥:“走走走!你们犹豫什么?还怕本大爷骗你们不成?”
话音落下,后方几名家丁揎拳掳袖的走将上来,伸手就要去拉扯李三郎和玲珑。那二人见状,一方面摸不清头脑,另一方面又有些心惊胆战。无奈之下,只得是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跟那瘦子走入了村中。
马员外府
是一座阔气宅院,外面大门威武,里面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真如世外桃源一般美好。李三郎久居山野,难得能够见到这般高房大屋的好所在,进门后就仰着脑袋四处看,嘴还张着,微微露出一点舌头。玲珑也感觉这建筑辉煌,一边环顾一边眼睛乱眨,后来也张了嘴,微微露出一点牙齿。
那瘦子,大概是管家一类的人物,带着李三郎和玲珑一路走的拐弯抹角,穿过重重院落,最后把他们撵进一处空屋中:“喏!姑且等待着,我这就去见我们老爷,如果他老人家能看上你们这一对兄妹,那你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哼,美不死你们!”
然后这人就趾高气扬的离去了。
这二人所在的地方,类似于一间小小门房,房内只摆了一副破旧桌椅,桌上又有几样粗瓷茶具。李三郎自作主张的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马尿颜色的冷茶。不想玲珑在旁边窥视已久,未等他放下大茶壶,她就忽然探头过来,尖着嘴巴吸了一口——随即“噗”的一声,尽数喷在了李三郎的头脸上。
“嗐!又苦又涩!”玲珑把脸转过去,瞬间把舌头伸了老长。
李三郎在村口咧着嘴哭嚎许久,口干舌燥,本想用茶水润一润喉咙,哪知茶水没有喝到,反被玲珑喷了个满头满脸,登时大怒,气的伸手打了她一巴掌。而玲珑挨了这一下子,下意识的也蹬了李三郎一脚。
屋子里乒乒乓乓的起了响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玲珑和李三郎打起来了。
当瘦子引着马员外推开房门走进来时,玲珑和李三郎已呈胶着之势。玲珑抓住李三郎的耳朵,李三郎扳开玲珑的鼻孔,两人扭作一团。
瘦子一见此情景,立刻冲上去,将这二人撕扯开来,又怒骂道:“没规矩的小崽子,竟敢在这府里撒野?!还不快来见过我们老爷!”
此言一出,那两位倒是略老实了一点。李三郎揉着耳朵,玲珑捂着鼻子,并肩站好向前一望,就见房门口堵住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一时也说不清那是个什么长相,总之脑满肠肥、满脸油光。这时瘦子又推了玲珑一把,口中陪笑说道:“老爷,小人方才向您提起的,就是这个丫头。野是野了点儿,脏是脏了点儿,不过——”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怔,低头问玲珑:“哎?你不是有病吗?这怎么还有力气和你兄弟打架了?”
玲珑心虚的瞟了李三郎一眼:“那个……装的。”
瘦子一拍巴掌,继续对马员外笑道:“您看,身体也好,又没有爹娘,连身价银子都省了!这要是洗干净了换身衣裳送进去,少爷肯定也能愿意!”
马员外上下打量了玲珑一番,忽然抬起手,翘着兰花指一捻下巴上的浓密长须,而后粗着嗓音,牛叫似的哞哞答道:“大壮,你倒也是有点眼力!”
瘦子——本宅的管家——大壮,听闻此言,十分激动:“哪里哪里,老爷您谬赞了,小人先前哪有什么品位,还不是跟着老爷久了,受到熏陶,情操也变得高尚了许多。”
马员外扬起大馒头似的脑袋,呵呵一笑:“有其主必有其仆,本员外高风亮节,你也学得这样文雅谦逊。”
大壮管家一甩袖子,仿佛很感动似的对马员外鞠了一躬,直起身时又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