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鹄依言而行,就地跌坐,运功调息起来。
四不和尚拉着僧袍,挺着黑黑的肚皮凑了过来,嘻嘻笑道:“施主也把这灵药施与和尚几滴吧!”
段云程哼了一声,略一迟疑,终于还是替他滴了三滴进去,叱道:“如不是为着今天找到了可救我女儿之人,老夫就任由你毒发而死,绝不管你的闲事!”
四不和尚裂嘴一笑,并不多言,也就地调息起来。
大约一盏茶左右,两人额头之上都冒出了一层汗珠。
单行鹄首先停止运功,双目一睁,苦笑道:“在下已将那三点黑液化入了四肢百脉之中,但却没有感到什么特殊变化,不知是否可以停止运功了!”段云程微微笑道:“墨犀娘的黑液只要一散入四肢百脉之内,即刻就会与梨蕊白的剧毒化融消失,阁下已经完好如初了!”
单行鹄俯首看时,只见肚脐四周的红点都已消失无影。
他暗暗吁了一口长气,双拳一拱道:“在下还未为令嫒医疗痼疾,倒先蒙前辈救了一命,这……”
段云程呵呵笑道:“小事一桩,只要日后老夫将小女带到之时,阁下不要借故推诿,老夫就感激不尽了!”
单行鹄心头不禁更加沉重了起来,他本是恩怨分明之人,自然答应了替他女儿医疗痼疾之事,就不能反悔,但如他找不到自己,却大可不必管他,但现在情形不同了,段云程救了自己一命,就算他无法找到自己,自己也要设法把他父女找到,否则这救命之恩将使他永远不安。
四不和尚一挺身坐了起来,伸手拍拍秃头,叫道:“现在没事啦,我和尚要先走一步了!”
天南毒圣段云程喝道:“且慢,老夫有件事要你去办……对你这秃贼,老夫不会这样慷慨,平白送你那么贵重之物,还救你一条贼命……”
四不和尚尴尬一笑道:“究竟要我和尚做什么,快请吩咐吧!”
天南毒圣突然传音入密道:“老夫知道你与丐帮之人关系颇密,就要你借他们广布天下的徒众,随时向老夫报告单行鹄的行踪!”
“这……”
四不和尚面有难色,但最后还是点点头也传音入密道:“好吧,我和尚遵命就是了!”
天南毒圣段云程扳着脸又道:“记住,如果你敢不听老夫之命,再见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四不和尚一拍秃头,笑道:“和尚知道了!”
因为两人是以传音入密交谈,单行鹄虽见两人口齿启动,但却听不见说什么,但由两人面色看去,知是天南毒圣段云程责备四不和尚之言,故而并未放在心上,未加追问。
但他却立即想到一事,脱口问道:“前辈行走江湖,可曾知道‘淳于世家’……”
不待他说完,段云程含笑点头道:“老夫自然知道,但凭着老夫的毒王之名,谅来她们还不敢在老夫头上动什么脑筋……”
他微微一顿,又道:“其实,只要彼此之间互不相犯,老夫便不愿多惹麻烦,就以方才而论,那诱你来此的女娃踢动了预布在林间的毒药,老夫就眼看着她离此而去,不理不管,否则,她大约早已没命了!”
单行鹄微微一惊道:“前辈怎知她是淳于世家之人?”
段云程道:“这事明显得很,老夫是无毒不懂之人,那’梨蕊白‘除开‘淳于世家’之外,无他人能制能用,自然她是淳于世家之人了!”
单行鹄点头微叹道:“林中既有剧毒散布,前辈最好设法除去,以免贻害无辜的人!”
段云程微笑道:“无妨,梨蕊白虽毒,但却不能持久,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全部消失,不起什么作用了!”
单行鹄目光四外一转,抱拳拱手道:“前辈珍重,晚辈要告辞了!”
段云程也抱拳作礼道:“老夫也要回转天南,去接我那身患顽疾的女儿,不久就会去找阁下了!”
单行鹄慨然应道:“晚辈随时随地等候前辈……”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段云程的父女之情感动了他,他只觉得眼涩鼻酸,有种欲哭的感觉。
当下不待话落,他旋身一转,沿着丛林边沿,向山下走去。
四不和尚更不怠慢,紧随单行鹄而行,眨眼间,已经远离了段云程停身之处,出去了里许远近。
单行鹄收住脚步,道:“野和尚,你现在要去哪里?”
“四不和尚现在哪里都去不成了!”
单行鹄怔了一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四不和尚自知失言,连忙改口道:“我和尚的底细已被你摸清了,现在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只能陪你同往雁荡一行了!”
单行鹄双眉微锁,暗暗忖道:“我何尝摸清了你的底细,除开知道你与无名叟有些关联以及你颇通音功,与林天雷祖孙有一层神秘的关系而外,其他仍是一无所知,你这野和尚实在神秘得很。
同时,他对四不和尚并无多大好感,当下略一忖思道:“在下不惯与人同行,你还是自便的好!”
四不和尚笑道:“我和尚虽与你同行,咱们各走各的,谁也不用理谁,那岂不和你自己单独而行一样么?”
单行鹄冷冷一笑道:“也好,在下先走一步了!”
脚下一紧,风驰而去!
他原是想借着自己轻功快捷,甩下四不和尚,故而尽量施展开轻功提纵身法,有如流星奔月,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
他回头看去,四不和尚早已没了踪影。
为了躲开四不和尚的追踪,他故意绕路而行,又走出二十余里到了一处市镇之中。
他在那市镇尽头的一家僻静小店中,落脚打尖,略做小憩。
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在外轻叫道:“客官,赏文钱吧!”
口中在叫,眼珠却不停地乱转。单行鹄心中一动,看看店中无人注意,立起身来,向外走去。
那化子十分乖觉,见状装出一付畏惧之象,向偏僻的巷弄中跑了下去。
单行鹄急步追赶,直到市镇之外,那化子像一头野兔一般,一直进人一处坟地柏林之中,才收脚步,转身向单行鹄恭谨施了一礼,道:“小化子王弃儿,见过鹄大侠!”
单行鹄还礼道:“你也是陇西分舵李舵主的属下吗?”
王弃儿忙道;“方圆千里内的本帮门人,都归李舵主管辖,小化子自然是他老人家的属下了!”……单行鹄见他不过二十上下年纪,举止像貌,平平庸庸,不由微微皱眉,沉声问道:“你是此地的头目吗?”
小化子连忙双手摇道:“小化子哪有当一方头目的资格……”单行鹄面孔一收道:“你们的头目呢,为什么他不亲自前来见我?”
那小化子凄然道:“我们头目死了……”
“死了?!”
单行鹄微微一怔道:“怎样死的?生病,意外,还是……”
王弃儿双目蕴泪地道:“死在一种毒掌之下,死后连尸骨都没留下,全化成一滩黑水了!”
单行鹄愕然道:“行凶的是什么人?”
王弃儿毫不迟疑地道,“‘淳于世家’的人!”
“啊?!”
单行鹄不禁怔了起来,看来“淳于世家”确实要掀起一场血洗江湖之战了!
只听王弃儿又道:“不只我们头目被杀,单是陇西一带,各地被害的本帮头目,有十七、八人之多,都是死于‘淳于世家’之人手中!”
单行鹄双眉深锁,道:“你今天引我来此,就为了告诉我这些么?”王弃儿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小化子方才接到了本帮帮主直接传来的羽书,因为我们头目昨日被害,小化子只好自做主张,先把消息传给鹄大侠……”
单行鹄焦灼地道:“快说吧,是什么消息?”
王弃儿眼珠转了几转道:“帮主谕示上说,无名叟、藜薇子仍被‘淳于世家’的人紧搜不已,但两人十分安全,不过目前没有一准住处,整天东藏西躲,但随时随地,仍可传递消息,另外,武林各大门派,以少林派天心掌门为首,将要在伏牛山召开武林秘密大会,商议对付‘淳于世家’以及……”
他眼珠一转,微笑住口,下面之言似是不便说出来。
单行鹄大急道:“不论有什么话,你尽管放心说吧!”
王弃儿舔舔口唇,道:“他们并要对付你鹄大侠,帮主的谕示上说,他们把对付鹄大侠比对付‘淳于世家’还要看得重要!”
单行鹄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另外呢,还有什么?”
他心中不禁滋生了一股悲怒之气,各大门派枉自称为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竟如此有眼无珠,是非不分,黑白混淆。
王弃儿眯细着眼睛,想了一想道:“帮主羽书上还说‘淳于世家’吸收的爪牙越来越多,已经遍布武林江湖之上,鹄大侠要处处小心……”
单行鹄颔首道:“谢谢你们帮主的关爱,这个我自然晓得!”
“本帮已被‘淳于世家’恨之入骨,连日以来,被杀的门人为数不少,帮主已经下令各地分舵,择地另建秘密住地,尽量减少活动,今后对鹄大侠的协助也许不太方便了……”
单行鹄叹口气道:“既是这样,就烦你以羽书复你们帮主,对我的事不必过份相助,如有必要,我自会找你们帮中弟兄帮忙!”
王弃儿连声应道:“小化子记下了,鹄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单行鹄摇摇头道:“没有了……”说着转身出林,向市镇之中走去。
他刚进入店中,就被小化子引了出来,他还未用过餐饭,肚腹饥饿难挡,仍想回去用些饮食。
但他刚刚走出林外,忽听一声惨呼传入耳中。
那惨呼凄厉刺耳,但只是一声短促的呼叫,随之声息寂然,显然是有人猝然被杀,一声未及呼完,已经气绝而死。
单行鹄纵身一转,迅如离弦之箭,朝林中射去。
只见一片惨象出现在眼前。
王弃儿全身抽搐不停,七窍之中流出了汩汩的黑水,不过片刻工夫,骨肉尽消,衣履皆化,一滩黑水也慢慢渗入地下。
死状之惨,令人不忍目睹。
单行鹄虽然眼看着他慢慢蚀化而死,但却无力相助,一时不由得握拳瞪眼,心如刀戮。
情形十分明显,他是中了一种毒掌而死,而这施用毒掌之人,自是“淳于世家”中人无疑。
单行鹄目睹王弃儿化为一滩黑水之后,悲怒交集,蓦然一声厉吼,身形鹘起,盘旋搜查,沿着坑场柏林细细查看。
一连盘旋三回,最后颓然收住脚步,无力地叹了一口长气。
行凶之人自是“淳于世家”之人,但这人是谁?是淳于二夫人么?不太可能,但以行凶的手段看来,这人也不比淳二夫人逊色多少!
“淳于世家”中究竟有多少高手。吸收了多少爪牙,难道其他各地也都是这样腥风血雨,警讯处处吗?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再度向镇上走去。
这样看来,自己的行踪已在“淳于世家”中人的掌握之中,他们为何仅仅杀死了王弃儿,而不向自己下手!
那么,自己不去寻找藜薇子直奔雁荡之事,大约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今后前途之上岂不是处处荆棘,随时随地都会有意外发生么?
她们下一步将要采取什么步骤来对付自己,这是极难预料的事,也许不等自己走到雁荡山,就会把性命断送到她们手上!
另外,沈倩华母女落入她们的手中,也使他愧疚不安,虽说她们母女的遭遇不能怪他,但却是因他而起。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时之间,他不由心如如刀戮,胸口象塞了一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他咬牙顿足,吁出一口长气道:“事在人为,我单行鹄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把雁荡山的金丝草弄到手中,使藜薇子先把医治恶性麻疯之药炼成,再计议下一步的问题!”
于是,他展开提纵身法。再度回到镇上那家小店。
刚刚踏入店中,只见四不和尚却已先他而在,正守着一只肥鸡,大吃大嚼,一见单行鹄走了进来,龇牙一笑道:“这次我和尚倒是到你头前来了!”
单行鹄从心底滋生出了一股不快之意,冷冷哼了一声,顾自在另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四不和尚倒也识相,顾自大吃大喝,并未罗嗦不休。
单行鹄叫来一份面食,付过银钱,匆匆就走。
四不和尚跟踪出店,穿街越巷,又复追到了大路之上。
单行鹄收住脚步喝道:“野和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不和尚扑哧一笑道:“秃头跟着月亮走,沾一点光也不行么?”
单行鹄冷笑道:“若在往日,在下也许敢说这句大话,但现在,我可不敢再说这话了,跟我走一样会倒霉!”
四不和尚笑道:“倒霉不倒霉,是我和尚的事!……其实,说一句实在的话,我和尚也不愿跟着你走!……”
单行鹄道:“难道还有谁强迫你不成?”
四不和尚苦笑道;“这话说对了,当初我和尚是受那无名老儿的威迫利诱,暗中助你去雁荡山,后来,遇到了那该死的天南毒圣段云程,就更……”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单行鹄道:“莫非段云程派你跟踪我吗?”
四不和尚抓耳挠腮地道:“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那老鬼不但要我跟踪你,还要我利用丐帮的关系,时时报告你的行踪,以便他带着女儿找你!……”
单行鹄倒不禁怔住了,自己若推开四不和尚,无异于有意逃避为天南毒圣段云程的女儿医疗痼疾。
他若不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倒也没有什么,但他既然救了自己的性命,若再表面上有意逃避,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四不和尚见他只顾呆呆发怔,不由嘻嘻一笑道:“我和尚最是识相不过,咱们虽是同行,但我和尚决不招惹你就是了!”
单行鹄冷哼了一声道:“也好,此外咱们还有一个约定,在你与我同行之中,绝不容许你再偷别人的东西!”
四不和尚黑脸一红道:“偷也是我和尚的神技之一,不论什么物件,藏在什么地方,只要我和尚安心偷,就必然稳稳到手!”
单行鹄呸了一声,转身就走。
四不和尚在后面追着叫:“江湖道上,什么行当都用得上,也许有一天你要借重我偷的本领!”
单行鹄不理不睬,顾自展开提纵身法,飞驰而行。
他内力武功都比四不和尚高出不少,轻功自然是四不和尚所不能企及,一阵急驰,已把四不和尚远远丢下了一里余远。
四不和尚一面狂追,一面大叫道:“单行鹄,等我一等,鹄施主……我和尚受不了啦!……鹄大哥……可怜可怜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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