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想也不想，莲奚把小渔护在了身后。
墨色的夜里，男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对着莲奚淡然一笑。
“何必这么凶呢？我来这里没有恶意。”
怔了一下，小渔指着出现的人，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呀！你……你……我们在雁来城见过的！”
第二十八章 昨日盈耳（2）
“哦……是你啊，小道士。”看了她一会儿，修引认出了她的面容，“原来你现在还和莲奚在一起。真是有趣呢……你说是吧，莲奚？”
认出了来者，莲奚收去了身上的杀气，放下了锐利的爪子：“哦，原来是你。上次见到殊尘的时候，你慌慌忙忙地逃了——怎么，现在怎么敢出现在这里了？不怕死么？”
“哦……原来是在因为那件事记恨我啊。”无谓地耸了耸肩，修引眯起了眼睛，“我怕死啊，怕的要命——这么说你满意了么？好了好了，我来可不是为了见你的……辰非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有些提防地看了他一眼，莲奚撇了撇嘴，转身带着修引向前走去。
他们都没有看见的是，远远的地方，一个身影默默地蛰伏在那里一动不动——那是魔尊手下的骨，他的眼神在黑夜中沉寂而内敛，安静得如同一潭无边的湖水。
“你来这里不害怕么？上次你可是临阵脱逃了。”莲奚冷冷开口，“现在交战已经开始，你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淡淡笑了笑，修引并没有生气：“我知道。”
“那你还有胆子过来？”莲奚冷笑，“也不知道上次是谁，见了殊尘跑得比兔子还快。”
微笑，修引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渔：“上次如果不是这个小道士救了你，恐怕你早就死在殊尘的手下了。我不怕死，但不想陪你毫无意义地一起死。”
“……油嘴滑舌。”嘟囔了一声，莲奚已经把他带到了辰非的屋子前面。指了一下屋里，莲奚有些不情愿，“喏，辰非就在里面，找他的话进去就好了。”
淡淡点了点头，修引给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了进去。
“啊……所以那个人也是妖怪啊？”瞪大了眼睛，小渔有些惊异，“我还一直以为他不是呢。莲奚……我觉得，我们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沉默，莲奚耸了耸肩：“为什么这么说？”
“他身上散发出来一种让人感觉很危险的气息。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就莫名觉得有些害怕。”小渔低下了头，“喂，我都告诉你实话了……你不许笑我胆子小啊。”
轻轻皱眉，莲奚扭头看她：“我不会笑你。因为……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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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修引走了进去，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蓝衣男子。那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小憩，表情安详沉寂，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没有讲话，修引坐到了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见我。”辰非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开口，“你绝不会离开这场战局。”
微笑，修引的目光犀利：“看上去你似乎有几分了解我。辰非，不如你来猜猜看，我此行是找你做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你要置殊尘于死地。”辰非淡淡笑了笑，“你不要忘了，修引。这个世界上了解你目的的人已经不多了，可我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十八章 昨日盈耳（3）
安静，修引点了点头，唇角挑起一个漠然的弧度：“不，你是唯一了解的。其他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就连殊尘都不明白我为什么对他做那些事吧……这么说起来，想想就觉得开心呢。”
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震惊，然而辰非没有把它表露出来：“……我很荣幸。”
“这没有什么好值得你荣幸的。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没有把握动手，要知道我不是知恩图报的人，虽然你曾经帮助过我，可是别指望我会还你这份恩情。”修引摊开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抱歉，我从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感激一个人。”
点头，辰非脸上没有表情：“我知道。”
“莲奚这个家伙还一直跟着你啊……我能问一句题外话么？”眼中闪过一丝诡秘的神色，修引凑了过去，“他年纪也不小了，可是脑子还是一派天真。天真的人可是没有活路的……你是故意让他头脑简单一点，方便让你掌控的么？”
不动声色，辰非冷冷笑了笑：“真是失礼。抱歉，这个问题我不打算回答你。”
“哦，好吧。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修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回正题吧。我听说殊尘正式和你交战，所以赶来见你——刚刚我走过的地方，看见了许多尸骸。”
点头，辰非眯起了眼睛：“我想是因为蜀葵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所以他不能再等了。”
“你觉得你有赢的把握么？”修引挑起了眉，“他身后还有魔尊，两个对打你一个，你迟早会被他们捏死。他们现在想先清理掉你这个碍眼的存在，再好好去算他们之间的帐。”
没有讲话，辰非端起旁边的茶盏，淡淡抿了一口茶。
他说得对。自己现在……的确是被夹在了这个可笑的局势里。
“我有办法帮你破掉这个局势。”唇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修引靠近他，在他耳边低语，“不考虑和我合作么？”
微微抿唇，辰非握紧了茶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一靠近自己，自己全身就会忍不住冒起一股寒意。
“条件呢？我知道你的性格。”辰非握紧茶盏的手分毫不动，“你帮我绝不会是出于好心。”
耸肩，修引站了起来，目光如蛇一般歹毒冷厉：“我要毁掉殊尘……彻底毁掉他，让他绝无报复我的可能。”
心中微微掠过一丝寒意，辰非笑了笑，没有动色。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修引的真实身份。在那次杀戮后的一个夜晚，这个人突然敲响了他的窗棂。打开窗户，他看见这个少年满身是血地站在自己的眼前，表情漠然如同冰雪。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开口，“辰非，你会帮我的吧？……”
安静了很久，辰非没有讲话。
他自称是莲奚家族的人，在卿辕的追捕中得以逃脱。但是辰非能够感觉到，他自己用幻术掩盖了真容。
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二十八章 昨日盈耳（4）
那之后他帮助这个人离开了这里，这个人依然用着“修引”这个名字。可是再见面的时候修引又再一次变了面容，这让他更加怀疑他真实的身份。然而莲奚的家族里没有任何一个叫做修引的人，这应该是他的假名。
蹙眉，辰非的神情严峻：“我以为你会远离妖界，可你居然故意混了进来还和殊尘成为朋友——你是有意在报复他们，是么？”
耸肩，修引有些嘲弄地看着他：“说真的，如果不是我和他有仇怨，我倒不讨厌这个小子。其实我可以明白被父亲遗弃的滋味……要怪就怪卿辕吧——他让我失去一切，我也要让他和他子嗣都不得好死。”
安静，辰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如果不是你那么做，殊尘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妖界也不会有今天。”
“我怎么了？我可是给了殊尘第二次生命的大恩人啊。”修引站起来，狂傲地大笑了几声，“如果不是我那么善解人意地安慰他鼓励他，他哪有勇气逃出妖界啊？要知道，他逃出妖界的时候，我可是在暗地里帮他挡了不少追兵的啊。”
没有讲话，辰非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可怕……这个男人。
他故意挑动那时候少不更事的殊尘，帮助他离开了妖界，却又在殊尘人生最美好的时间里将他硬生生带回了现实。让殊尘重获自由的是他，害殊尘永远离开白宓听的也是他，这个男人潜藏在阴暗狭小的角落里像一条蛇一样蛰伏着，操纵着外面的人为他演一场好戏。
他那时候劝殊尘离开，其实是想看看卿辕的反应——那个男人想要利用殊尘来达到自己力量延缓衰退的目的，所以他故意劝殊尘跑掉，让卿辕这个愿望落空。
“可是后来，他活的未免也太自在了。我以为他到人界会依旧一生悲惨——一个自毁容貌和妖力的家伙凭什么还能活下去呢？可是……可是他居然活的很开心，还遇到了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他不该告诉我的。那些美好的事情……都、该、被、毁、掉！没有理由的！凭什么他就可以活的很开心？别开玩笑了！我把他的藏身地点告诉了卿辕，让卿辕抓住了他——他那时候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真漂亮……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真的……太漂亮了。”
安静，辰非的脸色依旧波澜不惊。
“如果我没有猜错，第一个去找魔尊玄卿的人应该是你。”淡淡开口，辰非似乎早就猜到了些什么，“你不会让殊尘被卿辕吞噬，因为你恨卿辕——所以你找到玄卿，向他透露了妖界的情况。殊尘不会知道，玄卿之所以和他合作，其实是你牵的线。”
耸肩，修引无所谓地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真厉害，不愧是辰非。没错，最开始的线的确是我牵引的——卿辕那个老家伙真是想得美，他早就活够了，居然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延续自己的力量……他早就该死。这件事殊尘当然不知道，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是我去找了魔尊，他死都不会和魔尊联手。他是个倔强又不惜命的人，我知道。”
第二十八章 昨日盈耳（5）
低头，辰非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果然……这个人比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他在暗处不知不觉蛰伏着，却把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么说说看，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想告诉我什么？”辰非抬眼看他，目光依旧看不出悲喜，“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我知道。”
点头，修引坐在椅子上，目光懒散地笑了笑：“我想知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殊尘和玄卿看上去是互相帮助，其实内地早有嫌隙。”辰非淡淡开口，“稍作挑拨，他们未必能继续统一战线。”
“嗯”了一声，修引唇角的笑意狡诈：“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从袖子里拿出拿出了一瓶药，修引塞进了辰非的手中，唇角轻笑压下眉梢：“这个对你会有帮助的。”
“这是什么？”怔了一下，辰非皱眉，握紧了手中的瓶子。
贴近对方的耳朵，修引轻声：“玄卿的噬心蛊。这是用他的血养出的蛊虫，放到人身上后如果不每月服下他给的解药，就会被蛊虫摧心噬咬而死。他曾经用这个对付过卿辕，后来卿辕死了，我偷偷把它藏了下来。我相信你在殊尘身边一定插有眼线——接下来的事情，可就要看你了。”
淡淡笑了一下，辰非收起了手中的药瓶，眉目间赫然有冷意。
“至于我现在的安危，就全要靠辰非大人您了。”伸了个懒腰，修引走进了辰非的内室，“我有些困了，借你的床睡一觉。”
冷冷笑了笑，辰非眯起了眼睛。屋内，炉火依旧吞吐着火苗，仿若要燃尽整片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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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
晨曦扬起了一点光晕，浸润了整片夜色。墨色开始褪去，光亮一点点侵入大地。入冬的风吹遍整片平原，带着瑟瑟的冷意。
一间木屋里，一早就醒来的老人正在扫着院子里的落叶。扫帚扬起尘土，飞散在空气中晕染着光线。
突然，一阵叩门声打断了清晨的静谧。
“是谁呀？”咳嗽了两声，老人驼着背去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贵公子。他穿着一袭紫衣，腕骨伶仃，容貌清丽，皮肤白若细瓷，美得如同夏日初开的白莲。
是殊尘。
看了一眼老人，殊尘笑了笑：“我路过这里，想向先生讨口水喝。”
“老头子虽然穷，要水还是有的。”老人和气地笑了，“你坐在那里，我去给你倒点来。”
殊尘微笑着看他，微微沉寂看着屋子四周。
“好久没来这里，样子倒是变了不少。”安静，殊尘有些喃喃。
“胡说八道，这附近一直都长这个样子。”老人接了水出来，给他倒上了一碗，“你这个小子什么时候来过这里？我可不记得见过你。”
结果那碗水，殊尘喝了一口，放到了旁边：“从前的时候来过。不瞒老人家你说，我从前的时候和我妻子一起在这里住过很久。今天想起来了，特地来看看。”
第二十八章 昨日盈耳（6）
“呸呸呸，你这小伙子真是说胡话。”老人瞪眼睛看他，“这里我和我们家老婆子一起住了很久了，你怎么可能和你夫人住过？我们家老婆子几年前去了，这地方我一直保存的好好的，一点儿也不敢变了。我怕这里变了，她会认不得家。”
殊尘瞪大了眼睛，有些孩子气地和他争辩：“我就是和我妻子在这里住过。我和我妻子住过的地方，我不会忘的。”
“你一定是记错了，记错了！”老人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殊尘鼓了鼓嘴，扭头干脆不理他。
“这里是我和我们家老婆子一起住过的地方。”老人有些得意洋洋地开始炫耀，“她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十里八村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
瞪了他一眼，殊尘扭头争辩：“也不害臊。她一定没有我妻子好看——她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明明是我的妻子比较好看。”老人像个小孩一样也开始和他争论起来，“你倒是把你的小媳妇带来给我看看。”
怔了一下，殊尘微微震了一下：“她……她死了。”
安静了很久，老人长长叹了口气，仰天笑了几声：“昨日青丝，今日冢骨。这世间的事啊……果然早就该看开了。”
“胡说八道。”斜眼看他，殊尘想也不想地反唇回击，“要是真的看开了，你还会在这里抱着一个破屋子，连里面的东西都不敢动一下？”
怔了一下，老人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伸手又打了他的头一下：“我的年纪这么大，已经是半埋黄土的人了。你就顺着我的意思说几句，给我点安慰不行么？”
殊尘报臂扭头：“谁让你说我妻子不好看的。”
“……真是记仇。”老人呵呵地笑了，“算了算了。我的孩子们都去城里落户生根了，他们让我过去，我说什么也不肯搬走。我住在这里，好几天没见着什么人了……今天总算有你这个记错地方的小家伙来搭我这个老头子的几句话。”
“我没有记错地方。”殊尘鼓起腮帮子嘟囔起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