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又道:“枉老夫经过雪岭几十年,近在咫尺,兀是未曾发见,这番秋娘倒是我紫府宫的大恩人了。”
秋娘连声:“不敢!”
葛衣人又道:“这样也好,待我等办好了史三娘所托之事,便返回唐古拉山,再集门人,前往雪宫,恭迎先师遗体返回紫府宫永远供奉。”
第十八回 花门三女、紫府双姝
葛衣人说这话时,双目尽盯着秋娘之脸,乍觉秋娘面有不豫之色,知当前这个小妮子有所误会了,乃忙不迭地笑道:“雪宫虽为本门先辈尊长修为之所,但年代湮远,宫门已然易主,今为九龙开山祖师修为圣地,亦即九龙延续门派之所,老夫安敢窃据为己有。秋娘你放心好了,除去恭迎前人遗躯而外,老夫决不敢妄取宫中一木一草!”
葛衣人侃侃而道,情绪有点激动,秋娘赦颜垂首,不敢仰视,眼眶里已然泛着泪珠,她已为这位武林尊长高义所感了。
半晌,才听秋娘嗫嚅道:“老前辈说那里话,紫府九龙二派,尔后将成一家,老前辈如有雅兴,即使将紫府徙至那儿开宗立柜,秋娘无不倒履相迎,安敢妄予猜忌。”
葛衣人呵呵大笑道:“大家都是武林豪侠之辈,应有豁达胸襟,这话说过便算,万望秋娘勿予介怀!”
秋娘展颜一笑道:“但愿老前辈能恕秋娘量狭之罪便好!”
嘻嘻哈哈一阵,已是欣然如昔。这时,莹儿见葛衣人与秋娘要说的话已告一个段落,便道:“老前辈,时不宜迟,我们还是早些赶上天火之处,先觅了玄玄子以应史前辈之约,再及其他吧。”
葛衣人颔首道:“莹儿说得不错,事不宜迟,咱现在登程便是。”
当下,一行五众,自雪岭迳奔天火之所而来。天火处于雪岭东极,与吉特拉山北面相衔接,距离诸人出发之地,少说也得一日左右脚程。
只因各人心中焦急,加紧脚程,是以行来倍形快速,到得日落崦嵫,万丈豪光,已然遥遥在望,惟相距还在百里以外。
到得这儿,男女五人,已然觉得有些闷热,贴身汗衣,微微湿了。一片暖烘烘,和刚才那冰天雪地,冷可砭骨的光景,截然大异其趣。
再朝前走了四五十里,各人顿觉肤烤皮灼,汗流如注,宛如置身火炉之畔,十分难受。几个人以前全曾到过这儿,不以为异,只有秋娘耳目一新。
众人忍着闷热,再向前闯,眼前天火越来越分明,身外气流也越来越酷热,到得距离天火约莫两里左右,各人已宛如走入洪炉之内一般。
葛衣人轻轻叫道:“到了,咱们就在此站住,计议停当,再闯天火。”
各人听了话,停步不前。葛衣人回顾了莹儿一下,悄声道:“莹儿,要闯天火,须晓纯阴大法,曾习这门技业者,惟你与姬儿、妞儿三人而已,也只好依靠你们闯去!”
莹儿笑道:“老前辈与秋娘姊姊且在此稍待,待晚辈与二位师妹前往便是!”
一旋首,叫道:“姬妹、妞妹,我们就上去吧!”
又道:“秋娘姊姊,请你在这儿伴着老前辈,一个时辰之后,我等回来和你厮会。”
秋娘虽到过天火附近,当日乃在百里之外,没有来得这么近,对眼前奇观不曾瞧得真切,这回可看清楚了。
但面前那片霞光,五彩缤纷,竟是一座大石山,山口喷火连连,火星激射,方圆数十丈内,全给灰烟遮没,轰隆轰隆,暴响不停,秋娘眼不转睛,已然给这奇伟无伦的大自然景象,所深深吸引住了。
此时,闻言才醒觉地一怔,笑答道:“莹妹请便,祝你马到功成!”
莹儿领下一双丑女,身形才动,已听葛衣人叹了口气,叫道:“且住!”
三人身形一顿,齐声问道:“爹,老前辈还有何吩咐?”
葛衣人欲言犹止,挥挥手道:“唉,莹儿,到得这儿,如确不可闯便返回来,千万别拿生命儿戏,走罢!”
莹儿听了前师葛衣人的吩咐,遂偕同两个小师妹,展开轻功,朝着天火扑去。
一边走路,一边还得运起纯阴大法抵御热流,果然没有阻碍,百里途程本来不近,惟以当前这三个女孩子的卓绝轻功,走来也没耽搁多少时候。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三人已抵天火之旁。
陡见霞光万寻,半边天际如着烈焰所焚,眼前就是一片火海,哗喇喇地响着,宛如万马奔腾,钱塘潮兴,煞是奇观。
莹儿在纯阴大法这门技业上修为较深,对于身外热浪,倒还熬煞得住,葛衣人一双丑女,功力较浅,此刻已然微沁汗水,意态烦躁。
面对这浩瀚无际的大片火海,莹儿等三个孩子,自非花妖的功力可比,说进便进,绝不犹豫。
只缘火势猛可溶山煮海,莹儿看了半晌,颇感棘手。要知以她目前功力,若力拼之下,无疑可以闯过,不过是否会因此受伤,倒难逆料。
但听姬儿叫道:“师姊啊,怎不赶紧闯进去,还呆待什么?”
莹儿咬了一下牙,回顾来路,只见站在二里外的葛衣人与秋娘,神情也十分焦急,尤其是葛衣人,剑眉不朗,面容忧戚,显在担心莹儿这番冒险。
莹儿微喟道:“火力太强,愚姊功力有限,恐难闯进!”
话才落口,已听妞儿接上道:“别怕,咱姊妹俩助你进,闯过火网,里面便不热了。”
列位看官谅也记得,花妖当年闯入天火,已知该处火势虽强,幅员虽阔,却是不厚,若闯得过去,自又别有一番天地了。
莹儿有点胆怯,惟当其想江湖道最重然诺,说得到便须做到,哪容她有所畏缩,中道弃信之理,血脉不由偾张,决心毅然而生,因微笑答道:“也罢,就让愚姊尝试一遭,你等要怎生帮我?”
姬儿妞儿齐齐叫道:“我等三人齐齐走上去,咱姊妹分站左右,师姊立于中央,合力运功,迫开一条火路,那么,师姊岂不就可走进去了吗?”
莹儿嫣然一笑,道声:“好!”
一长身已然扑到天火跟前,双掌倏翻,纯阴大法便已展出,姬儿妞儿也是不敢怠慢,果然分立左右,同时施为。
合三人之力,纯阴大法一经亮开,陡见那大片火海,宛如涛起波涌,哗喇喇地暴吼起来,显系受了三人的纯阴掌劲所迫,互相撞击发出的声音。
哗喇喇暴吼一阵,竟然火网中央给迫出一条空隙来,莹儿眼快,一瞥之下,心头狂喜,见机不可失,随着一闯,身如游鱼,已然顺利通进火海之内。
姬儿妞儿乍见师姊已钻了进去,掌劲一泄,那给隔分两旁火海,呼地一声锐响,又是合拢了上去。
且说莹儿钻到火中,一闪而过,陡然眼前一亮,但见前面烈火踪迹已灭,已剩得一片给熏烤得焦黄的土地,虽说没有烈火燃烧,只缘与火海近在咫尺,也自酷热难当,不可忍耐于须臾了。
莹儿正自庆幸无恙越过火海,忽地内脏一阵疼痛,口渴如涸,浑身宛如火烤,心中不由大吃一惊。
乃急急坐到那片焦黄土地上调元运气,怎知一调运,内脏疼痛愈剧,几乎晕厥当地。心知必是自己对纯阴大法功力太浅,克制不了烈火烤炙,虽然闯得过来,但已因热极受了内伤。
以中国医学百毒之中,有火毒之说,莹儿此刻无疑是中了火毒。她行功过后,重忧陡生,似此内脏疼痛下去,即不痛死也无法完成师尊葛衣人所托了。
如此慌乱了一阵,莹儿猛地心头一醒,寻思道:“纯阴大法既冷擅胜,即可制敌守御,难道就不可治病么?”
她这种想法委实不差,其实每种武功都具去病功能,武学前辈初创技业,乃在健体益寿着想,并无一人初衷是用来伤人,后人秉承所传,演化为斗勇伎俩而已。
一念至此,莹儿在无可奈何姑存一试之心,乃急盘膝静坐,引气归经,运起纯阴大法来。
果然不错,纯阴大法一运开,腹内如刺疼痛渐消,越行功越觉得舒服,浑身火热也退,不觉大喜过望起来。
一周天过后,身上病状霍然,乃直身站起,迳朝前面一间石室走去。
这间石室,前此花妖已然来过,得益不浅,今他的传人莹儿二度抵此,一切谨依花妖法规行事,倒无意外。怎知她才走到石室之前,腹内火毒复发,原来刚才运行的纯阴大法,不过抑毒于一时而已,并非根治。
莹儿隐忧又生。要知火毒一发,腹内如万针刺戮,浑身如置火坑,当真非同小可,片刻也难忍耐,于是又坐到地上,引行纯阴驱毒。
这一番可不比上次顺利,初行功时腹内竟然刺痛如旧,浑身火热并没消退迹象。
这一唬可不小,莹儿心想:“完了,若纯阴大法平抑不了火毒,势必身丧天火之中了!”
一急之下,聚元会神,把一生功力悉数运出,说也奇怪,经此大力运功之后,腹内刺痛已止,浑身火烤也逐渐消退。
莹儿心中大悟,而忧虑也加深了。
原来受了天火之毒,不比寻常火毒,非但猛烈无朋,抑且结聚成焦,若遇外界压力,隐伏内腑,压力一退,便又蠢然而动,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而用以治疗火毒功力,每次运用便要加倍了。
经过运行纯阴大法之后,火毒果被暂时平抑,可是却出现怪事。
莹儿身子才稍舒,便想举步进入石室,陡然间,室里乌影晃动,飒飒连声,闯出一大群玄玄子来。
黑压压一大堆,也不知有多少数目,看样子,这些神物似受了惊扰,状极仓皇,一出屋外,更不理会莹儿,四处乱闯,大部投入天火之中,晃眼已去得无影无踪。
莹儿一瞥心中己然明白,这些神物是受了方才自己在屋门外行功侵袭所致,因此才会连群结伴闯出。
一念及此,哪容莹儿不急,她此来冒性命之险,不外为了这些畜牲,若给溜个干净,非但前功尽废,说不定自己因火毒所伤,一命登天,殊为不值了。
她旋首看了天火那边一眼,只见团火依然茫茫一片,哪里能够蹈火寻宝,何况玄玄子一入天火,通体顿变火红,要辨认也不容易。
想到这儿,不由莹儿不气馁当堂了。
猛可里,眼底陡地一亮,不由大喜起来,但见石室门内,有一条乌光闪闪的玄玄子,昂首窥伺,这条畜牲奇大无俦,倍于寻常所见。
莹儿不由失声叫道:“妙啊,即使仅剩一条,也已够了!”
语未落口,双掌一扬,已然拼力把纯阴大法亮开,骤朝那条硕果仅存的怪虫打去。
但觉二股冰焦酷寒,呼呼声响,自莹儿掌心疾射而出,展眼已到那条玄玄子之前。
那畜牲,本来昂首伏于门槛中窥探,想来对纯阴大法的厉害早已领教,才有这般畏惧,此刻冷不提防,给莹儿两股冰焦撞着,身子滚了两滚,已然抛出门外。
可是并没死去,却是受了重伤,不断在地上抽搐,蜷缩做一团。
这一来,莹儿可吃惊了,只缘她实在经验太浅,应敌没有法则,出手不知轻重,故不似花妖那般顺利,手到擒来。
莹儿忙跑近前去,只见那条畜牲在地上辗转如旧,且发出嘶嘶哀鸣,状极凄凉痛苦,莹儿皱一皱眉,心想道:“反正这畜牲已不中用了,不如再加一掌,免它痛苦!”
才举手,那畜牲不愧灵物,早明其意,啼声益哀,匐伏不动,状似乞怜。
莹儿长叹一声,把举起的手慢慢垂下,陡地手掌平伸,喝道:“若是服了,还不快快爬上姑娘掌上?”
那畜牲身子略一蜷屈,陡然便已飞起,一到莹儿掌中,蜷作一团,颤栗不已。
莹儿心知那条玄玄子,在既惊且伤之下,抖动不已,乃意料中事。
她自忖道:“好不晦意,千辛万苦却捡得一条病畜牲,不知可以治疗辛源鸣伤残之疾否?”
又一转念:“这几个畜牲都逃光啦,好歹带回去,再作道理!”
当下,乃把玄玄子藏在袖内,返身回抵天火之处,双掌一排,陡然便把纯阴大法亮开,迫出一条火路,呼地一声,穿身便过。
站在外边的姬儿妞儿早有准备,乍见天火哗喇喇地有了异动,心知藏在天火背面的师姊已将出来,也是齐齐出手使劲,帮着迫开火势。
怎知莹儿才钻出火窟,忽地颤声叫道:“师姊们快来,我不行……”
话犹未了,才跨不出两步,已经颓然倒下。
姬儿妞儿一瞥失色,急赶过去,但见师姊莹儿,状如中酒,脸色酡红,四肢软绵绵,红得发赤,鼾鼻如喘,双眸紧闭,已然去死不远。
两个孩子也不知师姊患的是什么病,不由急得泪如雨下,一抱首,一抱足,大哭哀呼:“师姊,师姊,你怎样啦,你,你醒来吧!”
叫了半晌,兀是毫无反应。这其间,远在二里外等候的葛衣人和秋娘早已瞧到了。
但听秋娘惶然对葛衣人道:“老前辈,情形不对啦,莹儿妹妹怎地一蹶不起?”
葛衣人心中一酸,泫然道:“都是我不好,明知她的功力有限,却强她进天火里觅宝,倘有差池,怎生对得起乃祖千手如来!”
秋娘含泪道:“老前辈,似此烈焰滔滔,你我不谙纯阴大法,休想越雷池半点,不如教姐妹俩扶莹儿妹妹回来,再行设法!”
葛衣人点点头,振吭大呼:“姬儿、妞儿,你等快扶师姊回来,待为父诊视救治!”
两下里虽隔二里许路程,且在天火之旁,必拍暴响,呼呼火势,宛如焦雷行空。但葛衣人的话声,在一双丑女听来,有如贴耳而叫,清晰玲珑,字字准确。可知这位紫府掌门,内力之强了。
姬儿、妞儿正自悲戚,哭得迷迷惘惘之际,陡听爹爹呼唤,俱是心中一醒。
姬儿叫道:“妹啊,爹的话不错,咱尽在这儿哭哭啼啼有何益处,赶紧把师姊扶回去给爹看觑则个。”
妞儿颔首道:“姊姊说的是!”
两人乃舁起莹儿,迳往来路走去,不一刻已然返到葛衣人跟前,葛衣人仔细给莹儿把脉,诊视一番,心里吃了一惊。自语道:“脉洪而息粗,四肢发赤,面如中酒,嗯,分明是中了火毒。”
他一转腔,先叹口气,又道:“若是普通火毒,倒不易治好,再说,普通火毒也奈何不了莹儿,只是所中乃是天火之毒,老夫曾听前辈说过,世上有火焦之物,出自天火之处,大抵莹儿所伤,乃是火焦之毒,这可棘手了!”
秋娘忽然喃喃说道:“火焦、火焦,莫非史前辈的混元一气功中那种火焦?”
葛衣人颔首答道:“不错,性质一般,只是强弱不同,史三娘发出的火焦,与天火中的天然火焦比较,不啻小巫之见大巫,若史三娘的混元火焦,如何伤得了莹儿纯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