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非是别人,乃是赤炼人魔,他乍听玉箫郎君夫妇不欲偕行,心中大惧,自忖道:“如当前这双男女,回返中原报与对头方面的人知道,岂不糟透!”
那魔头的心事,冷眼旁观的玉箫郎君哪会不知,只是两人佯作不知而已。
这件事,本来并非赤炼人魔一人之忌,抑也八骏三雄之忌,要是对头追踪而至,他们要练什么阴阳秘笈,哪练得成功?
可是,看那耿仲谋的神色,悠闲自若,似乎成竹在胸,了无忧意。
玉箫郎君目光疾扫赤炼人魔而过,大笑道:“既是耿兄台相邀,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只好送各位一程再说。”
同时,又对耿仲谋道:“在下自皈依浴风子之后,名利之心顿失,这番拜别,返回雪岭雪宫师门潜修大法,恐怕日后少到中原走动,道长尔后,如有见到故人,尚望代为存问则个!”
这席话,分明是说给赤炼人魔听,却对耿仲谋来说,赤炼人魔闻弦歌而知雅意,但此人生性十分狡黠,哪会遽尔便信?
但听他沉吟搭腔道:“郎君当真要回雪岭,既是为了清修,何必一定要在师门,霞光洞灵气孕育,乃是一处最宜修为的所在,尊驾何不与咱一起,共修大法!”
那魔头所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他满以为耿仲谋一定会帮腔把玉箫郎君挽留下来,只缘他心中的忌惮,也即八骏三雄的忌惮。
玉箫郎君两眸转动,尚未答话,已听耿仲谋呵呵朗笑道:“武林成规,最重门派,株守本门,潜修大法之事极当,不知赤炼道长,何以会说如此不情之语!”
赤炼人魔心下大奇,自忖道:“难道此人另有所恃,连唐古老儿,史三娘辈也不惧了?”
但听耿仲谋把话说完,忽向玉箫郎君道:“郎君如有要事,尽管请便,小弟不敢相强,何劳郎君多走一程?”
玉箫郎君展颜一笑道:“前途火关,险逾此间,不知耿兄台如何渡越?”
耿仲谋心下一亮,反问道:“郎君既然知道前途火关绝险,又说曾已到过,也不知尊驾如何渡越?”
玉箫郎君哈哈道:“在下就凭本门祖师遗下大法,幸可安渡,不料耿兄也有卓绝神功,可以克制眼下一片大火!”
耿仲谋脸上一红,嚅嗫道:“在下渡此险要,乃凭天助,并非人力!”
同时,在他心中腾起了困惑,为了要看玉箫郎君夫妇露出安渡火关绝技,反而希望他真个送走一程。
耿仲谋又道:“小弟技微艺末,郎君既挟巧夺天地造化之功,这般说来,小弟倒要藉以荫庇了。”
玉箫郎君傲然道:“在下正想助各位过了火关,然后返回雪岭,但有一事未明,耿兄所言凭藉天助,这话怎讲?”
听话语,耿仲谋已知玉箫郎君能够连闯三关,全凭真实本领,料他来托托山的时光,必不会久,是以才不知道当前三个险要,俱有可以安渡时辰。
耿仲谋赔笑道:“郎君有所不知,风火水三关,不论任何一关,俱有隙可以闯进,这事情,难道郎君不会知道?”
果然不出耿仲谋所料,但听玉箫郎君笑道:“小弟来此不过三天,都是一闯便过,是以没有留神!”
耿仲谋道:“风关缝隙,郎君兄台已知,小弟所谓天助,就是凭着风火水相生相克之理,此事说来也极寻常,当风歇时,火必大炽,可是狂风大作时辰,则一团烈焰之中,却给吹开一道火路,咱就自这火路闯过,只是时辰要拿捏得紧,否则难免招焚身而死之厄!”
又道:“小弟有缘,得遇贤兄,贤兄身挟奇技,要闯三个天险,如同反掌,小弟等不只须借助鼎力,且欲一开眼界,敬望贤兄指引!”
玉箫郎君想了一想,眼看着赤炼人魔,笑道:“也罢,小弟就陪列位到霞光洞稍住,免得这位道长滋生疑虑不好!”
然而,却大出赤炼人魔意料之外,但听耿仲谋笑道:“这倒不必,赤炼道长不过随便说说,哪会疑及郎君兄台,尊驾已成世外高人,谅也不会为此俗事奔驰!”
赤炼人魔脸色倏变,本来要套住玉箫郎君的事已经成功,不料却给耿仲谋一语破坏。
那魔头心中百转,委实不知耿仲谋这小子在转什么念头,对方自愿留下,他竟不表欢迎。
然而,在诸人中,是轮不到他唠唠叨叨,索性缄默不语了。心中骂道:“耿仲谋,你放走了玉箫郎君未必有什么好处,对方高手一到,恐怕玉石俱焚,你这小子与紫府宫也有莫大过节,何况窃据阴阳门秘笈一事与你有干!”
此时,玉箫郎君已然开口了,他道:“既是恁地说,小弟到了霞光洞之后就返回雪岭,人道八骏三雄胸襟磊落,果然没错!”
耿仲谋连连拱手道:“好说,好说,不敢当了。”
同时手一摆动,恭身让路,让着玉箫郎君夫妇在前开路。
各人站处,估量距离那团火熊熊的烈焰,不过三数十里,因此奇热难当,不只遍体大汗,且口有点干,舌有点焦,耿仲谋心中不信玉箫郎君能够不借天助,闯过这片炽热火海。
第四十回 二魔头难逃水险关
可是,一转念之间,却由不得他不相信了,因为此事实现便在目前,如是玉箫郎君大言炎炎,自贻笑大方而已。
当下,诸高手又向前走了十多里路,陡然间,但见玉箫郎君煞下身形,回首看顾各人一下,叫道:“列位慢走一步!”
这其间,功力稍弱的赤炼人魔与冷霜、边强三人,已给火热烤得气有些喘,心有些烦,对向前走,自是视同畏途,巴不得玉箫郎君有此一叫,赶忙停下脚步来,耿仲谋功力虽比各人高,也觉难受得很,他一戛然止步,便问道:“郎君兄台有何吩咐?”
玉箫郎君不答,却自一只小皮囊中探手掏出枝芝草来。
怪啊!那一枝芝草大异平常,浑身雪白,并无半点瑕疵,宛如是羊脂玉雕塑而成,除颜色外,模样却与寻常芝草无异。
玉箫郎君一探手掏出,略略一震,便把芝草震成数段,先把一段递给耿仲谋道:“耿兄台,请先服下此物,再闯火海可保无虞!”
耿仲谋一接过,但觉手上一阵冻栗,此物竟然寒可砭肤,原来是一枝冰凝雪结的芝草。
他心中不由诧异起来,似此火热气温之下,纵然是冰凝雪结,也必溶解,但此物却端然不动,连半点水湿也没有,可知不是凡品。
耿仲谋皱一皱眉,沉吟道:“此是何物,要吃它干什么呢?”
玉箫郎君已将其余数段分给当前各人,自己手里也留下一节。见问笑道:“此物乃长于本门雪宫之内,名为冰草,乃是最解火毒,可辟诸热神妙物事,列位闯入火海,即使外表无恙,诚怨火毒侵入五脏,因请列位先服此物,可保无碍。”
此时,各人也和耿仲谋一般,拿着一小节冰草呆着,谁也没有依言投进口里,只有玉箫郎君的妻子秋娘,已然霍霍地大吃特吃了。
耿仲谋听完了话,略不思索已经把冰草大嚼起来。
他的两个师弟见状,也没有顾忌,跟着吃下冰草,只有赤炼人魔,仍是满脸困惑,不敢遽尔就食。
玉箫郎君一瞥,哈哈笑道:“赤炼道长,在下是一片好意,你吃不吃,不敢相强,不过闯过火海,如有横祸,可别怪我!”
语讫,也自行把手中冰草啃得霍霍作响。
赤炼人魔形格势禁,不敢不依对方言语,把心一横,也跟着吃起,哪知不吃犹可,一吃心下不由大为惊奇起来,方知对方之言不谬。
冰草一落赤炼人魔之肚,那魔头陡觉一阵凉快,刚才那内心火炙焦烦之病,一扫而空,始觉此物当真异品,一时间,心胆陡壮起来。
玉箫郎君见各人都服下冰草,笑道:“咱向前走吧!”
前面的天火越来越近,而各人自服下冰草之后,并没有半点热感,反觉比前凉快得多。
再走一程,已达天火附近,估量不过半里,各人也只有在此地停下,因为再向前移挪半步,便有给火卷了进去之虞,是以只好悄立等候玉箫郎君施为妙法了。
只听得玉箫郎君低声呼道:“秋娘妹子,你站到那一边去!”
秋娘一长身,依言跃了过去,夫妇俩各走一端,慢慢向火海中走去。
当前这对少年夫妇,果是身挟奇技,面对赫赫火海,了无惧怕之色。
他与她已经几乎和天火连在一起了,才慢慢地站定,就在这对少年男女前走之时,各人已然深觉诧异,那片火海,似乎对他们很惧怕,他们每走近一步,火焰便暴缩,而分向两边激发,莫非他俩身上有辟火之宝?
耿仲谋定睛细看了半晌,心中忽地一亮,自忖道:“浴风子的遗技当真神妙,连天火也可克制!”
他已瞧出端倪来,原来玉箫郎君夫妇能近天火,乃全凭浴风子所传的“风震神诀”技业,边走边发出罡风,把迫近来的火焰迫了开去。
耿仲谋心下怦然一动,想到了玉箫郎君能够在寻常时光闯过天火的法门来了。
果然不错,此时,只听得在天火之畔的玉箫郎君呼道:“列位准备好了,在下如把火海弄开一条路时,便即闯过,不可迟疑!”
各人一听,俱已蓄势待发,耿仲谋紧牵天蚕丝带,预备带下凌霄子一起飞渡火关。
偶一回头,只见赤炼人魔脸色有异,排列在诸人最后的一个方位,心下忍不住一阵冷笑起来。
这其间,陡听呼呼一阵风啸锐响,但见火海两旁的玉箫郎君夫妇,已然亮出风震神诀,掌式才展,狂风杂作,便朝火海煽去。
说也奇怪,那片熊熊列焰,给这对青年夫妇的风震掌力一击,登时分向两边,中间现出一条狭狭的坦道来。
急切间,玉箫郎君振嗓大呼道:“快,快,列位要飞越火关,是时候了。”
耿仲谋端然不动,只拿眼紧紧盯着赤炼人魔,同时略作手势,教两个师弟先行闯越。
冷霜边强二人见状,身形一长,飕飕两响,已然越了过去。
耿仲谋身形仍然不动,玉箫郎君看得把眉直攒,又叫道:“耿兄台,赤炼道长,快些过去,在下所得先师武学,不过略得皮毛,诚恐难以久支。”
耿仲谋微微一笑,对凌霄子道:“凌老前辈,我们过去吧!”
身形乍起,犹未向火道走去,忽地反手一撒,登时金光闪耀,八道天蚕丝带,已然往后抛出。
但听一声哎唷,他背后一人,已给那抛出的天蚕丝带捆着。天蚕神索为八骏门不传绝技,取形如驱策骏马的缰辔,乃是百发百中。
这个发出叫声人,并非别人,乃是赤炼人魔。原来那魔头早已藏下私心,这阵子与八骏三雄相处,越来越觉不对劲,自凌霄子受制以还,加上又来了玉箫郎君夫妇,且和八骏三雄十分投契,心中益发惊虚,竟然想到了逃跑这一条路来。
他的心事,早已自神色中流露出来,耿仲谋哪会不知,果然这魔头一见耿仲谋身形才动,竟然惶后便溜,不料耿仲谋棋高一着,及时放出天蚕神索,把他擒个正着。
耿仲谋敞声大笑道:“赤炼道长,你好没道理,竟然临阵退缩,哈哈,请恕在下无礼,只好委屈一些了。”
赤炼人魔略一挣扎,身上束缚得更牢,再也不敢妄动了。只好脸如死灰,呆楞当地。
耿仲谋语已,陡地断喝一声,道:“你等两人,都随我到霞光洞去!”
手一紧,已把赤炼人魔拉到跟前,左右两掌一挟,竟是把两个武林高手,挟跃飞越过那一片火海。
须知若非耿仲谋机智过人,这番定然给那魔头走脱,因为在火海之外,虽有玉箫郎君夫妇把守,但这对夫妇,一心难作两用,既要施为开辟火道,自难及时追擒赤炼人魔,再说,如果遽尔撒掌,耿仲谋三师弟以及凌霄子也定当在烈焰复合之下,活活焚死。
卫护几个人过得那片天火,玉箫郎君夫妇才施施然,运用奇功,跟着过去。
过得火海,再向前走,约莫百里之遥,身外气温渐低,已感略有凉意。
未来过的凌霄子与赤炼人魔,心中大为奇诧,这所在端的是神奇得很,乍寒乍凉,相距皆在百里之内。此际诸人因服了玉箫郎君所赠的冰草,火毒自难侵入,是以并无一人受伤。
正走间,陡闻万马奔腾之声,沛然入耳,各人不由一怔。但听耿仲谋面呈得意之色,指指点点道:“到了,咱要历的水关已然到了!”
眼前一片崇山峻岭,那隆然巨响,来得十分神妙,凌霄子倾耳细听,不由紧攒眉心,以他数十年功力,耳目不谓不聪灵,却是难以听出那声响发自何处。但可以断定,乃是发自这片重叠高耸入云的山后。
却听耿仲谋自言自语道:“三关俱是天险,水险尤其险绝,比起风关,委实不知要厉害了多少倍。”
凌霄子问道:“喂,耿仲谋,你带老夫哪里去,那水关有什么天险,老夫就是不信。”
此老身体受制于人,心中未免难受,是以出言也没好气。
耿仲谋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又冷冷地说道:“我也不能骗得你多久,一会儿便会亲眼见到,信与不信,全凭尊意。”
又是冷哼一声,续道:“要带你上哪儿去,当然是霞光洞啦,除非我一双小师妹无恙,否则,你这条老命,就得陪上。”
凌霄子咬牙俯首,不答他话,大伙儿又向前行了一程,才绕到一处峰回路转的拐弯角落,那隆然之声,越来越是嘹亮,而且忽东忽西,难以捉摸,凌霄子心中愈加疑惑,才拐出山口,他眼底斗然一亮。
但见当前一幅奇观,非常神秘,这时,才相信耿仲谋那水关比风关还要厉害的话不虚。
原来眼前是一片百丈飞瀑,那瀑布与寻常的大不相同,除去自顶而下,那凌厉无匹的冲力外,且会四边游走,并不定迹,这种瀑布,当真世间罕见,足当“飞瀑”两字无假。
沿着百丈飞瀑之下,乃是一道狭小河,大抵因瀑布流下的水,聚汇而成。
别小觑这道河流,虽然狭小不过丈许,然而水流湍急,大异寻常,浪花扬起,高达数丈,而且一个衔接一个,相连拥到。
这小河与飞瀑,横现眼前,正是把通往霞光洞之路隔绝,宛若天堑之险,要飞越实非易事。
以凌霄子这般功力修为的人,见了也不禁眉儿连皱,耿仲谋与玉箫郎君,俱曾口出大言,此刻,这武林老人正要看看两人身手,用什么技业,越过河瀑两险。
不知不觉,大伙已抵河畔,赤炼人魔直望着眼前景象发愁,凌霄子却抿嘴冷笑。
忽听耿仲谋对玉箫郎君道:“郎君兄台,你渡此两重水险,也是运本门风震神诀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