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瑞青心知,任何事都难以预料,要想一下就将师叔与萍儿他们找到,也决不可能,只有慢慢再行的打听,在一个大城市的郊区无人之处,落了下来!
大白鹤将竺瑞青送回地面后,仍向他点了点头,方始一声清鸣,冲天而去。竺瑞青眼望大白鹤,心中不禁涌起万分感激,一只飞禽居然也懂得感激报恩,人为万物之灵,竟有多少人不如畜生!
竺瑞青向路人一打听,方知道身在浙省的台州府。
江南三月,莺飞草长,正是春暖花开时节。竺瑞青进得城来,首先就往饭馆酒店里跑,随意选了一家,匆匆奔进就叫道:“伙计!伙计!来两碗面!”
时正辰牌时分,饭馆虽开了门,炉里却还没升火,谁也没想到,这么早会有客人上门。
伙计跑出来一看,客人相貌长得倒端正,可惜穿的不怎么样,满脸风尘,更显得他十分寒酸。
巧不巧这位伙计夜里赌钱去了,偏又输了,竟赌了个通宵,正想清晨愉赖打个盹,偏遇竺瑞青闯了进来,不禁没好气的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清晨大早就叫吃面!”
这伙计说了两句,又彷佛过意不去,别人上门是客,怎能还受你埋怨,遂又接下去道:“客官你真是吃面就要等,我还得给你升火!”
这伙计满口乡音,又浊又硬,“叽哩咕噜”,竺瑞青一个字也没听懂,可是看到他那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就知道话中不合好意,心中不禁微微老火,叫道:“叫你来两碗面,你噜嗦什么?”
他这话稍为提高一点,已惊动了店内掌柜,慌不迭跑出来,一面骂那伙计,一面向竺瑞青道歉并说明原委。
竺瑞青本不是有意寻事,自是算了。
约有顿饭工夫,那伙计方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这两碗面还算不错,竟是冬菇肉丝面,味道也不差。
竺瑞青没半晌工夫,竟自连汤也喝光了,可是,待他探手入怀时,竟自抽不出了,怀中空空如也,一文不名。
他本有一些散碎银子,在妙手医圣铁三指为他疗伤,脱掉衣物时,却转到萍儿的怀里去了!
事到如今,他非但傻,而且呆住了!如若没有适才的争吵,他或能找掌柜商量商量。如今,他却反变成有意闹事骗吃的人了!
那位伙计似看穿他怀里没银子似的,竟自一声冷笑,竺瑞青只听得又急又恼,但他岂能丢这个脸,总得想个法子应付才好,於是他又叫道:“伙计,再来两碗面!”
这伙计一听,也觉一愕,但他却没敢放半个屁。
竺瑞青一而再,再而三,已经六碗面下肚了,始终没想到一个换钱的法子,怀中除了“铁血旗”,就是恩师的逍遥扇。
此刻已近晌午时分,店中陆续的已上了六七成座,呼酒唤菜,甚为忙碌,可是那伙计生像早看透了竺瑞青似的,竟自死盯住他,唯恐他趁乱溜走。
竺瑞青只被那伙计看得又羞又怒,他要说存心溜走,再加十对眼睛,相信也看他不住,甚至他走了,还不知他怎么个走的!
但是,竺瑞青却不耻做这种事。
正当他六神无主,尴尬万分之际,忽听一声:“无量佛!施主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竺瑞青回首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个中年道士,剑眉星目,满面正气,眼中精光灿灿的,在他身上溜来溜去,彷佛看到他心里去似的,竺瑞青一愕,忙立起还礼道:“在下竺瑞青,河南商邱竺家庄人氏,道长法号怎么称呼,相讯在下,不知有何赐教?”
道人脸色一沉,仰首一声朗笑道:“施主案积如山,乖乖的打了这场官司吧!”
他这笑声未毕,竺瑞青但觉身前身后,全有风声响动,掉首掠目一扫,四僧三道,外带两名公门中人,将他紧紧围住。
这四僧四道均是一老三少,但却一律的神定气足,身手矫健,一看就知全非庸手,尤以说话的道人,以及那一旁的老僧,太阳穴俱都坟起如丘,更像是武林中的佼佼者。
敢情这来的四僧四道,竟是五台山的百子僧,以及他门下弟子,那道人更是离台州四十余里的白鹤观观主,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青风道人,和他门下三个得意弟子。
竺瑞青一见突然之间出现这多武林出家人,就知事非寻常,但却不知因何而起,“积案如山”四字,更使他茫然然不知所解,心中一阵错愕,方付出言相讯。
身旁一位年轻道士已一声断喝叫道:“与这这贼子客套什么?”
喝声未毕,已然一掌箕张,猛抓而至,扣腕拿脉,施展的竟是武当名门绝艺“擒龙手法。”
竺瑞青心中一怔,伧猝间似已不及闪避,竟被那年轻道士的五指,方位丝毫不差的扣住了右手腕脉,却听那年轻道士忘形的一声大笑,道:“武林异人南宫先生的高足,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想不到其武功竟也如此稀松平常!”
竺瑞青一听,神色顿变,他是既惊又怒,惊的是对方对其出身了若指掌,怒的是对方出口不逊,辱及南宫先生一生盛誉。
他之腕脉被扣,并非当真不及闪避,实因这来的四僧四道,全都不像歹人,而又同时现身,协助公门人办案,事情自是严重,如若他出手拒捕,在未明事情原由之前,他不愿胡乱出手。
想不到这年轻道士大言不惭,他心中那得不怒火高冒。
竺瑞青心中正自衡量轻重,该不该出手时,却见一名公门的中捕役走了上来,十分礼貌的对他道:“小的是身不己,请公子大量宽函,随小的府台大人面前走上一遭,小的将终身感恩不尽?”
似这等捕役,那有什么真才实学,一旦遇到飞盗无头血案,保得屁股不开花,已属万幸。
竺瑞青冷冷一笑道:“要我走一趟,自无不可,请代付清小爷此处帐目,自当随你走一趟就是!”
那扣住竺瑞青腕脉的年轻道士,一听笑道:“你自己不会付吗?”
说着,竟自五指一紧,另一手就欲伸到竺瑞青怀中来搜摸。
竺瑞青一见,心中好不恼怒,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心想:如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以后更是目中无人。
於是,竺瑞青忙运劲於臂,微微一震。
那年轻道士立即一声惨叫,退出数步,脸色刹时苍白如纸,额上黄豆点般汗珠,滚滚而落,一只右手,软软而垂着,显然指骨全都拆断了!
竺瑞青冷冷一笑道:“我姓竺的还不配做南宫先生的门人弟子,你瞧瞧我的武功如何?稀松平常?”
竺瑞青斗然间露了这一手,立将身外余人全都惊愕得呆住了,尤以那白鹤观主青风道人脸上神色更是骇人。
这年轻道士原是他心爱的得意门人,适才一招“擒龙手法”,轻易的就将竺瑞青腕脉扣住,使他感到十分荣耀。
因为竺瑞青的名头,只短短的数月之间,早巳震惊了整个中原武林,不想却被他的门人一招擒住,怎不使他欣慰?
如今,变生仓卒,爱徒反因此受伤,他那得不惊怒交集,却听他冷冷一哼道:“施主原来身怀绝技,蕴而不露,贫道说不得也要领教领教!”
竺瑞青哼了一声,道:“你们这官司还要不要打?”
青风道人嘿嘿一笑道:“有贫道在此,你还想跑得了吗?看招!”
青风道人语落掌飞,猛扑而至,双掌上招式,竟又是那武当绝学“擒龙手法”。
竺瑞青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心知无法善罢,遂施展开“虚无飘渺”的身法,一面闪避,一面朝那两名捕役叫道:“你们二人若肯乖乖的替我付了此处的面账,就回到府衙门口去等我,我今日午后自会前来投案!”
那两名捕役虽非什么了不起人物,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最会认人,他们早巳看出竺瑞青武功十分了得,纵然合白鹤观主及五台山的百子僧等众人之力,恐怕也不易将他擒住。
闻言慌不迭的掏腰包替他会了账,立即躲过一旁。
这一来,反把青风道人气得半死,这不是明摆着瞧他不起吗?
不过,他心中也明白,竺瑞青果然武功是了得,他已攻了十数招,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没摸到。
却听竺瑞青已一声大笑道:“此处地小人多,施展不便,道长若真想考究在下的武功,就请随在下城郊一行。”
竺瑞青语落身动,立朝店外纵去!
突地一声如雷断喝:“孽畜!你想走了吗?”
紧接着一股强猛无俦的掌风,迎面狂袭而至。
竺瑞青一怔,微一晃闪,已自避过,回首看时,竟发觉是那百子僧已拦住他的去路,三个二十来岁的和尚,更是一人一把戒刀,分三面而立,阻止了他的退路。
竺瑞青嘿嘿一笑道:“大和尚好一手劈空掌力,你不怕误了人吗?出家人慈悲为本,我们还是郊外去吧!”
他们这一闹事,店中客人胆小的早就跑光了,胆大的也远远躲着观看,那得能伤了人。
百子僧一声大笑道:“孽畜!你自认能出得了此门吗?”
竺瑞青一听,这和尚好不狂妄,心中暗笑:我要真被你这和尚堵住,也枉邛睐山苦练多年了。
於是,竺瑞青也报以一声大笑:“大和尚,何必争口舌之利,要不让你开开眼,你怎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武林绝学?”
蓦听金刀劈风之声,已夹着一股厉风,斜肩劈至,他心中不禁十分恼怒,此僧出手实是有欠光明磊落,若不惩戒惩戒,日后更不知如何猖狂。
遂故作不觉的,直待刀锋湛湛及眉,方始微一塌身,手掌起处,食中二指已将刀锋夹住。
那偷袭的年轻和尚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定可将对方伤在刀下,那知,错眼不见,竟被对方将戒刀夹住。
心中一惊未已,忙运功於臂,猛力一抽,却又那里抽得动分毫,竟如蜻蜒憾柱般。突觉一股火样的热流,从戒刀上疾传而至,手掌立感疼痛难忍,就像握着一条火烧红的铁条般,慌不迭的松手丢刀。
岂料,五指竟与刀柄牢牢的黏住,竞欲丢刀亦不可能,这一惊不禁魂飞魄散,心胆皆裂,一声惨痛哀号,频频挣跳。
百子僧心中一凛,立即纵身猛扑,双臂挥舞,施展的竟是少林绝艺“伏虎拳”。
竺瑞青想不到这来的两起人,竟全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与武当两派的门人弟子!
遂一声冷笑,撒手一闪,竟与那百子僧擦身而过,纵出门去,晃眼间,已失去他的踪影。
当天午后,台州府衙大门前,人山人海,早巳挤得水泄不通,敌情就这半日的光景,竺瑞青衙门自行投案的消息,竟已轰动了整个台州府,这些人中自也不乏黑白道的武林人物,他们是来看看竺瑞青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号人物。
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谁都以为竺瑞青不会儍到自行投案。
可是却没有谁舍得离开,人数反而越增越多,这不透着有点邪门吗?而且,这正是竺瑞青所希望的。
申时正,一声惊呼从人群中暴起:“啊!来了!来了!”
果然,在府衙对面大街的屋顶上,有如一只大蝙蝠,轻灵的飞下一条人影,来的正是竺瑞青。
他似已经过一番梳洗,只见他面如冠玉,鼻若瑶琼,剑眉斜轩,星目半阖,竟是一个罕世的美男子。
拥挤在府衙门前的人群,立如潮水般往两旁倒去,让出一条过道。
竺瑞青十分肃穆的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那两名捕役果真候在门口,一见他竟真的来了,全都大喜相迎。
可是,抖动着手中铁练,却迟迟的不敢往竺瑞青头上套,若不戴上这个,他们怎敢将竺瑞青往堂往堂上带。
竺瑞青似也懂得这一套,为求事实真象,他只好忍耐,於是忙示意两名捕役,只管按规矩行事!
两名捕役自是欢喜无限,立将他锁上堂去,敢情这位府台大人竟也已升堂相候多时了!
竺瑞青来至堂上一看,府台大人年若五旬,英目不怒含威,相貌堂堂,两旁且坐着青风道人与百子僧,他二人想是被府台大人请来的上宾。
竺瑞青轻声一笑,一点也不麻烦别人,老老实实的就跪下了。
一阵公式的应付,查问过年龄籍贯后,府台大人终於开口道:“你既是自行投案的,显见你已知悔改,本大人也不来为难你,你就画个供吧!”
竺瑞青从捕役上接过供状,从头一看,赫然全是采花命案、先奸后杀,与白麒麟采虹仙岛上所说一模一样,而且前后有三十余起之多。
竺瑞青这一惊诚然非轻,是什么人出此卑鄙污浊,出此伤天害理的手段,加罪於身,陷害於他?
竺瑞青略一沉思,心中已经打定主义,遂毫不犹豫的就在供状上画了押。堂上立命上刑收监,打入死牢。
忽听百子僧叫道:“且慢!此贼阴险狡猾,为防其越狱逃走,必须挑其脚胫,断其气血,废去其一身武功,方保万无一失!”
竺瑞青一听,大吃一惊,若然如此,势必逼使他破刑逃走,也将使他所想的计划,全部破灭。
他这惊怔未已,却听那府台大人道:“百子大师,此事大可不必如此慎重其事,本人已有主张!”
他这一说,百子僧自是不便再说下去。
那些围观的群众,自以为有什么惊险的节目可看,岂知平淡得出奇,多半人都在猜测这竺瑞青一定是假冒的,就连府台大人的心中也有这个想法。
可是,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自寻死路呢?这也是费解的事!
当夜,府台大人正在灯下观书,忽见烛火下一条长长的人影,幽灵似的站在桌前,动也不动。
府台大人悚然一惊,汗毛根根直立而起,他本两榜进士出身,深俱胆识,只听他重重的咳了一声,壮了胆方道:“来的是人?是鬼?”
来人轻轻一笑,道:“草民与大人日里见过面来,怎说是鬼?”
府台大人一惊抬头,书桌前站的,可不是日里自行投案,且被上了大刑,打入死牢的竺瑞青?
竺瑞青又是一笑道:“草民身怀绝世武功,小小刑牢岂能奈何得了我?就是少林、武当门下弟子,重重警卫,亦无法获知草民已然越狱而出,只是草民此来并无恶意,而是另有寃情敢禀大人。”
竺瑞青话说至此,微一吸气,身子突然缩小,有如十二三岁大的童子般。
竺瑞青缩小身子后,还发话道:“府台大人,这是罕见罕闻的绝世缩骨奇功,也是变象的童子功,一旦成亲后,此功即废,再也休想做到,除非再经过一甲子的勤修苦练,方能有成。而在这漫长六十年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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