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脸老人黑剑挥舞,门户严谨异常,毫无瑕隙破绽可乘,美髯翁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如何!
一攻一守,瞬息工夫,已是五六十招过去了,美髯翁已然微有不耐,冷然一哼道:“阁下若再不道出真名实姓,可别怨我美髯翁手下无情了!”
烂脸老人哈哈一笑道:“马大官人!有本事只管请………”
语未毕并趁势借美髯翁微微出神之际,招发,“分花拂柳”,挑开迎面剑影,右掌呼的一声推出一记劈空掌力,势若雷霆万钧,奇猛无俦,立将如山鞭影,震开了一道缝隙,人也随势穿了出去。
烂脸老人一旦穿出鞭风剑影,立即反攻上去,黑剑一震,突地作了千百道黑色光影,但觉剑雨缤纷,乌光流转。刹那间,美髯翁反被对方威厉的剑势,罩住了整个胸前要害。
美髯翁心中一凛,心知若不施展鞭剑绝艺“雷电七鞭”与“风雨八剑”,决难将对方制服。
於是,忙一错步,滑开半丈,长鞭倒抽,疾演“雷电七鞭”中一招“雷风行”
;同时,碧光长剑一引,剑化“风雨八剑”中一招“风驰电掣”;两招都具快,毒、狠、辣,诡异无比的绝学只一出手之时,又将颓势挽回,反逼得对方退出三步。
美髯翁,嘿嘿一笑,冷冷的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只道我马轩云当真是好欺的!”
语毕鞭剑一缓,快速的,攻势反倒慢了下来。只是,软鞭与碧光长剑上,同时发出一股骇人的潜力,丈许方圆内,潜风激荡,势不可当。
烂脸老人一见,心中也不禁微微一凛,赶忙凝集全神,运气调功,立注剑身,同样以内力相抗,紧紧守住门户。
但他口中仍讥嘲似的朗然一笑道:“武林中威名远播的美髯翁,原来也不过加此,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嘿嘿,也只是个浪得虚名之徒!”
美髯翁一听,怒火千丈,须发皆张,猛然一声长啸,潜力盛发,招式再变,刹那间,风声剑影,交织如网,毕具是剑出如风雨交错,鞭动似雷电并发,威如怒潮,猛似山崩,势道骇人已极。
一声闷哼。风声忧然顿住,“噗通”一声,血光崩现,烂脸老人在美髯翁惊天动地的一击中,他手中黑剑,被美髯翁软鞭缠住,胸前被碧光宝剑穿晌而过,鲜血泪汩而下………。
美髯翁虽然一招得手,但也气喘吁吁,当他再次打量倒地烂脸老人时,当场“哎呀!”一声大叫,手中鞭剑立即“当啷”跌落地上。
原来那倒在地下的,并不是什么烂脸老人,却是个气宇轩昂的白面老人,他右手执着一面烂疮满布的人皮面具,大概是他临危时揭下来的,这白面老人,正是美髯翁,日夜悬念,多年不见的江湖怪侠毕宫弼!
美髯翁一旦见到生死之交的故友,伤命在自己手中,他那得不心胆俱裂,神魂皆飞,“哎呀!”一声惊呼,鞭剑坠地,人也跟着扑上前去,双手颤抖地将鲜血狂涌的毕宫弼一把抱了起来,脸上老泪纵横,好半晌工夫方自哀痛中挣扎着吐出了:“宫弼兄!你………”
仅仅四个简短的字,他彷佛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凄怆哽咽,泣不成声,站远一点就听不清晰了!
那烂脸老人果是江湖怪侠毕宫弼,他此刻剑穿内腑,气若游丝,纵有仙丹灵药,也难续他性命。
虽然,他立将命丧须臾,可是脸上毫无些许痛苦之色,只是睁大一双皱纹围绕神光全散的圆眼,紧紧的凝住美髯翁,似有所求般,一瞬不瞬!
美髯翁心中一阵惨痛,任由热泪在脸上横流着,赶忙左右双掌,运起毕生功力,抓住了毕宫弼胸前胸背后的伤口,阻止着鲜血外流,因为这样,最少可以将毕宫弼的生命强留片刻。
只听他悲凄万分的道:“宫弼兄!你这样为的是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我必定为你一了心愿。”
美髯翁这两句话虽在万分凄苦悲痛中说出,但充分表现他对毕宫弼乔装而死的困惑,他不多说一句后悔道歉的废话,他只要这位生死之交的挚友,在弥留中尽速交代后事,他不能一错再错,使这位知心好友抱憾而终,临死还不能瞑目。
江湖怪侠毕宫弼虽被美髯翁,以敷十年修为的精湛内力,堵住了伤口,但他仍然没有开口,却以一双精光散失迷蒙的双眼,朝自己的怀里,连续的瞟了三下。这轻微眼神瞟动都见沉滞,显见他已油尽灯枯了!
美髯翁一见,忙叫道:“亭儿过来,模模毕爷爷的怀里,看有什么东西!”
他不自己摸索,是怕一旦松手,毕宫弼就会立即魂游地府,命赴黄泉。
甘茂亭与萍儿早巳站在他身后,闻唤,甘茂亭立即探手伸向毕宫弼的怀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封摺皱的书信。美髯翁忙叫道:“打开看看,是………”
话犹未了,感到手中毕宫弼的身子一阵抽搐,再看时,毕宫弼已然闭眼微笑,瞌然而逝了。
大概这封信就是他遗留的心愿,既然到达美髯翁之手,毕宫弼自然虽死无憾了!
美髯翁大吃一惊,立即伏在毕宫弼的尸上,悲声唬啕,伤心痛哭,天愁地惨,凄苦感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耳边忽听内宅惊呼如雷。
“员外爷!不得了啦!快来!快来!”
美髯翁伤痛过度,已然声嘶泪竭。内宅的震耳惊呼,竟然不为所动,有什么还能比毕宫弼之死,使他感到惊心惨痛呢!
这时却见马忠脸上苍白的奔近前来,惊骇交集的颤声叫道:“员外爷!不得了啦!………”
美髯翁倏然中一悚,十分恼怒的哼声暍叱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为什么不去禀告程二爷?”
马忠一脸惊恐,但他不怕美髯翁责怪,立即接口道:“员外爷!他要杀人!他要阻止,两人打起来了,打得好不厉害?程二爷管不下来!”
马忠心急乱语,说得不明不白。
美髯翁先听到杀人,心中只觉一痛,还不怎的;随听到说程二爷也管不下来,他不由一怔,旋即追问道:“谁要杀人?谁打起来了?说清楚一点。”
马忠急咳了两声道:“甘少爷要杀那小………小化子!………”
就只听得这么一句,美髯翁心头大震,有如雷击一般,险些就要栽倒,忙凝神静气,稳住脚步。只是,这里心神稍定,耳中又听到“砰嘭!拍擦!”一连串东西落地,巨响之声。
美髯翁忙旋身奋力一纵,蜻蜒点水般,三个两起落,已来到窗下。
室内,萍儿手执软鞭,护卫在铜床前,有一鞭没一鞭的朝甘茂亭击打,鞭风呼呼,手下毫不留情。
甘茂亭则手执碧光耀眼的宝剑,左纵右窜,闪避开萍儿的软鞭,不时想乘隙越过萍儿的拦阻,欲对昏睡铜床上的竺瑞青不利。
美髯翁一见,忙喝斥道:“萍儿住手!”
萍儿闻声,心知爷爷来了,立即摔下软鞭,撒娇似的叫到:“爷爷!他欺侮我!
他又要杀人!”
美髯翁哼了一声,回睛看着甘茂亭,甘茂亭毫不动容的昂首说:“爷爷!这一双老小,无理取闹,骚扰我马家大院半夜,老的死了,还累得爷爷这样哀伤,岂不死有余辜,亭儿意欲杀了小的,免得他再惹爷爷心烦,偏偏萍妹要从中拦阻。”
他说得理直气壮,他强词夺理的为自己辩护。
美髯翁谁知他另有用心,只当他孝心可嘉,正待安慰几句。却听萍儿叫道:“爷爷,他真会说谎,他偷看了那封信!”
美髯翁心中一怔,道:“亭儿!信呢?”
甘茂亭一听说到信,心中好不难过,当他偷看书信之时,就想将这毁掉,他不怕事后美髯翁会对他如何?
因为美髯翁欠负他甘家的恩情,也就是凭自己这点关系,追随美髯翁学艺。
挟恩自宠,他突然想到,毁信还不如干脆杀人,一了百了,人死了万念皆绝,比毁信件强胜百倍。
甘茂亭年纪虽轻,心肠却毒辣无比,他趁美髯哀伤欲绝,无法兼顾之际,检起地上的碧光长剑,悄然的往室内奔去。
不想,偏偏遇到个玲珑刁钻,聪明颖慧的萍儿,专门和他过不去,一见他执剑而奔,忙也地上拾起软鞭,随后跟来。
其实,萍儿倒不是故意与他为难,只是她见到爷爷杀人后的哀伤悲痛,已知有事蹊跷,再见甘茂亭偷看信时,脸上神情,惊喜兼备,更知事非寻常,那会再允许甘茂亭胡作非为。
是以出手阻拦。
如今,爷爷一出面,萍儿忙抖出个中真象。只是甘茂亭一听到信,真后悔莫及早毁弃它,万分无奈,只有乖乖的摸出那揉成一团皱乱不堪的信,交到美髯翁手中。
信分两纸,一张是致美髯翁的,一张却是留给竺瑞青的。
美髯翁一看,那素笺上,刚劲而潦草的字迹,已认出正是好友毕宫弼的亲笔,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惨痛,热泪又涌满眼眶。只见皱乱的素笺上写道:“轩云爱弟:一别十二寒暑,再见竟成永诀。以死相托,只为盟兄竺千锋之血仇难报,万里奔波实由三尺之孤堪怜,此子天生‘八阴反阳’异质,坎离不调,水火难济,练武难臻大成,舍‘一元神丹’别无回天之术。再者仇家势强,尔我萤末之技实难与抗衡,非命其投身南宫门下,将永无复仇之日,伏乞赠旗赐丹,全我为友舍身之义,庶可含笑瞑目於九泉,悖情相求,至希鉴谅,毕宫弼再拜绝笔。”
美髯翁阅毕,心中悲痛交集,可也为难万分,这“一元神丹”与“铁血旗”,同是武林异人南宫先生之物,谁如得下“铁血旗”,就可拜在南宫门下,学其罕世神功绝艺。
美髯翁他本欲将他亲生独子送去,偏生他那儿子,生来愚笨如牛,及长仍菽麦不分,着实不堪造就,虽属骨肉情深,他也不愿随便遭蹋这罕世难逢的机缘。
美髯翁失望於儿子这一代,他还希冀在孙子的一代,能了心愿,巧不巧生下的第一个孙儿没活到十岁就夭折了,这给与美髯翁的打击是非常之大,尚幸他还有个小孙女,也就是现在的萍儿。
他早该在萍儿十岁时,就将萍儿送入邛崃山去,只为南宫先生脾气特异,谁要想进入他的门下,必须孤身上邛崃,不准有人护送。
这一个规则够苛刻,也够厉害,邛崃山高耸入云,广圆数千里,处处崇岩峭壁,林木苍郁,南宫先生栖身何处那里去找,并且毒蛇猛兽出没,一入山中随时有丧命危险,没十二分勇气的别去,没具备坚强信心,与超人毅力的也别想去!
萍儿九岁那年,他父母双双去世,只留下他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美髯翁更舍不得萍儿孤身犯险,虽明知有南宫先生暗护不至出错,他仍然一年年的拖延着,想等萍儿再大一点,再送其前去。
如今,突然生变,恍如旱天焦雷,只打得他当场呆住,站在那里久久不动,江湖怪侠毕宫弼为友舍身,以生命换取他两样宝物,他怎能不给呢?久埋的私心,再也藏不住了。
此际,天色早已大亮,美髯翁支开甘茂亭与萍儿并吩咐好备棺盛殓毕宫弼后,喂了竺瑞青一小杯“百花玉露”,再以内力遍拍竺瑞青浑身穴道。落掌之下,果觉此子与常人大相回异,心知毕宫弼所言非虚,不得已摇头深深一叹,解了竺瑞青的醒穴,自己回到内宅去了。
竺瑞青甜睡一夜,醒来精神大振,翻身抬臂,非但遍身痛苦已失,且大感舒爽,心中一乐,就待掀被下床。
蓦觉身上,片布全无,脸儿一红,赶忙又缩回被中,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立即四处寻找他的衣裤。
竺瑞青四下里只看得一眼,立觉自己仍睡在这华丽的卧室中,记起睡前争执情况,不由肝火上冲,暴声暍叫道:“快拿小爷衣服来!”
室外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竺瑞青连叫数声也没一点点的回音。不由心中更怒吼叫道:“你们再若不把小爷衣物拿来,可别怪我要破口大骂啦!”
语吾未落,门口走进美髯翁马轩云,手中捧着一个翡翠玉盒,左手里一枝小银管,毕恭毕敬的给搁在桌上,然街回身走到床前,一语不发的将毕宫弼所留的书信,递给竺瑞青。
竺瑞青眼儿一瞟,已认出是恩师手笔,急忙劈手夺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青儿:为师已将你送到地头,你的师叔处,你所要的‘一元神丹’与‘铁血旗’,相信师叔会给你,你千万不可任性,乖乖的听话,为师有急事,不能久留,愿你刻苦自力,好自为之毕宫弼亲笔。
虽只寥寥数十字,竺瑞青已看得惊怔莫名,久久的方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着美髯翁,约有半盏热茶工夫,方目口中蹩出数字:“你真是我的师叔吗?”
美髯翁痛苦的点了点头!竺瑞青忙叫道:“师叔………”
只叫得两字,喉头突然塞住了,他发觉美髯翁,双眉深锁,满脸凄苦,与昨夜和蔼慈祥大不相同,一夜间彷佛苍老了十年。
竺瑞青心中一凛,还只道师叔的沉郁是责怪自己昨夜的无礼,遂怯怯的道:“师叔!原谅我!原谅我事先不知道是你老人家!”
“不知者不罪,又何须原谅!”美髯翁神色凄然的说。
竺瑞青见美髯翁的神色一直在忧郁难舒,满以为他是为了难以割舍“一元神丹”
与“铁血旗”,这两样宝物而伤心,他小小心灵上居然大感不忍,忙道:“师叔!
若真不能割爱,青儿也不便强求,还是听天由命吧!”
竺瑞青他那知美髯翁伤心的不是为了二宝,而是为了故友之死。但听美髯翁朗然一笑,道:“小小年纪,倒真如此超脱慷慨!”
竺瑞青一愕抬头,凝住美髯翁道:“非我之物,何敢说慷慨二字?虽说於我有益,但也不愿伤损师叔你老心怀。”
说罢,又待掀被而起,突然记起还是赤身裸体,忙道:“师叔!请赐我一身旧衣,我这就告辞找我师父去!”
美髯翁心中一痛,深深叹了口气道:“好孩子!师叔虽然心痛丹旗可也要给你,你瞧我这不是都取来了吗?只是你师父去得太快了,他并不知道,南宫先生所定之规条,你小小年纪,怎么能独上邛崃,师叔真替你担心!”
竺瑞青一听,傲气顿发,仰首吭声道:“师叔,我不怕!为了父母血仇,纵然是刀山油锅我也拚死一行!”说来慷慨激昂,神色凛然。
美髯翁听得霍然动容,脸上不自主泛起一丝微笑,当真是微弱得很,眨眼即消失了。随见他从那翡翠绿盒中,取出粒龙眼般大的白腊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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