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髯翁听得霍然动容,脸上不自主泛起一丝微笑,当真是微弱得很,眨眼即消失了。随见他从那翡翠绿盒中,取出粒龙眼般大的白腊丸,行近床前,神色十分庄重的道:“孩子!这‘一元神丹’!师叔珍藏了数十年,今日总算用上了,只望你不要辜负这罕世圣药,日后替你师父争口气!”
竺瑞青一听,忙也一本正经,维诚维谨的答道:“青儿蒙师叔赐赠二宝,恩同再造,敢不永铭心版?日后若然学得绝艺归来,除了报仇雪恨外,青儿还要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以报答师父与师叔的恩典,请师叔放心,青儿志可吞天,决非自甘下流之辈,艺不成决不下山!”
几句话,说来肯定坚决,显见其志向之大,毅力之强,决非常人可比。美髯翁只听得心花渐开,愁眉舒展,这个话,若非他亲耳所闻,他真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童子之口。
美髯翁终于展颜笑道:“有你这么几句话,宫弼兄的牺牲总算值得,师叔也将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话毕,美髯翁两指夹着蜡丸,微微一使力,但听“拍”的一声微响,蜡丸已应指裂开,顿时异香扑鼻,满室芬芳,闻之立觉神清气爽,天下第一圣药,究非凡品。
美髯翁忙不迭的将拍开的“一元神丹”送到竺瑞青口中。
竺瑞青闻到那股异香,已觉非同凡响,丹丸入口,更是香沁心脾,满口生津,眨眼已随津液,顺喉而下。
半晌工夫,竺瑞青突觉丹田中升起了一股缓流,逐渐澎涨,热度也逐渐的增高!
转眼间,澎涨之力已无可遏止,暖流更一变而为烈火,烧得他痛苦万分。竺瑞青心中一惊,以为美髯翁要加害他,正待破口大骂,蓦觉那般澎涨烈火,倏然炸开来,直向身体四肢衡去,脑中一阵昏眩,眼前一暗,又复昏了过去。
悠然中再次醒来时,竺瑞青发觉自己身上已穿妥了衣服,室中一灯加豆,窗外却射进来明洁的月光。
借着月亮灯光,游目室中一看,华丽的卧室闪亮的铜床,已然不见,室中一桌一凳,简陋异常,就彷佛是僻穷小乡镇中的客店,竺瑞青心中一阵莫名的惊骇,再也想不出何以到了这个地方?
正自猜疑,惊神未定之际,忽听窗外一雄劲慈爱的声音道:“青儿醒来了吗?
出来活动活动吧!”
竺瑞青一听就知是师叔美髯翁的声音,心中一定,猜疑却更多了,但他却没时间去推测,赶忙纵身一跳,穿出窗外。
这一纵一跃,轻易之极,可是竺瑞青也从这轻微的纵跃中,发觉浑身劲气,充沛异常,丹田真气,一提一聚,是他一身中从来没有感觉到的,他心知,这是他服了“一元神丹”的功效,已使他体内先天痼疾,消弭无踪,内力也於无形中增加了许多,不尽欢腾雀跃,心花怒放。
忽见皓月下,师叔仰首凝立,那及胸美髯,被那阵阵西风吹得飘呀飘的!竺瑞青紧走两步,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叫道:“青儿拜见师叔!”
说毕,立即叩了几个头,但却没敢马上站起。
美髯翁动也没有动的实受了他的礼,但却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有说不出感慨!
只听他道:“我国世为礼义之邦,不知礼教的人永无出息,似你这般懂事的孩子,怎不叫人喜爱?可惜………”
究竟可惜什么?美髯翁并没有说了出来。竺瑞青听到师叔赞他,脸上竟无得意之色,他并不是个好高骛远的人,年纪虽小,他却懂得自爱自重,毫无虚浮之态!
美髯翁缓缓侧转头来,打量了跪在地上的竺瑞青两眼,忽然错开了话题,轻轻的道:“孩子!起来吧!这身衣裤是师叔特地命人替你赶制的,虽说不上华丽,却甚耐穿,看看是否合意称心?”
竺瑞青应声再拜立起,却没打量他的衣服,诚谨的答道:“师叔这等费心,倒叫青儿过意不去,青儿穿来十分满意,只是适才师叔说了什么可惜?”
美髯翁微微一笑这:“孩子!师叔想说可惜你不是马家后代!”
美髯翁边说,两眼盯住竺瑞青的脸上,看他有何反应。
竺瑞青万想不到美髯翁会说出这句话来,当场一愕,不知如何回答?美髯翁见他这般情景,忙又道:“孩子,你别多心,这只是师叔一时感慨之语,别无他意。
不过确实,你是给我十分良好的印象,师叔有意将孙女许………”
刚说至此,美髯翁倏然一侧身,双眼中暴射出两道寒电般烱炯精光,遥望着灰暗的远处。
竺瑞青突见美髯翁加此作态,心知近处突然来了什么武林人物,但他追随江湖怪侠毕宫弼,躲避仇踪,前后五年,早巳俱备了随机应变之能,於是忙也静气凝神,向四周细心察看。
约有半盏热茶工夫,美髯翁突然轻“咦!”了一声,这声轻“咦!”除了竺瑞青能听到外,相信再远两步的人也听不清!
美髯翁一声“咦!”吧!蓦然抓住竺瑞青的手臂,将他提离地面寸余,轻声如蚊道:“孩子!你先进屋去,师叔去看看来了什么人物?”
美髯翁一语未毕,人已贴墙疾行,倏然间隐没於转角暗影里。
竺瑞青虽不知身在何方?但已确知道是荒野山村小店,为了自身仇家过多,也太过厉害,他不得不随时警惕,处处小心。美髯翁既命他回进房去,他也就毫不犹豫的跃窗进去,他不得不随时警惕,处处小心。
只是,进入室中后,他却没敢大模大样的在屋中坐着,放眼四下一掠,室中一桌一椅一床外,毫无藏身之处,除了床底下。
江湖怪侠毕宫弼告诉他的,最愚笨的人才会藏在床底下,既不能探知敌人动静,又不便脱身逃走,一旦被发觉,就是死路一条。
竺瑞青仰首一看,平房不太高,上面有条较粗的横梁,他小小的身体,正好藏匿,遂即将灯火熄灭,猛一纵身,探臂勾住横梁,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之下一翻身,爬伏在横梁上。
也就在他刚刚藏好,村外传来犬吠之声,“汪汪”不停。
倏然,一倏身影,如电光石火般在窗前月色下一掠,竟使他连看也没看清,黑影已然不见。
竺瑞青心中一凛,这般快速如电的轻功身法,似较名震江湖的美髯翁,还要高出一筹。
人影掠过,方只静得一静,忽听院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小娃娃,滚出来!
若要爷爷进竺瑞青闻言大吃一惊,指名小娃娃,岂不就是他?是什么人又追踪到此地来了?听那人的口音,并不像以往追杀他的那些人!
竺瑞青年纪虽小,但却聪明过人,再加上江湖怪侠毕宫弼五年的薰陶,教导,及五年中的奇遇惊险,已将他磨练得精明干练,机智过人。
竺瑞青闷声不响的闭住呼吸,伏在横梁上,他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美髯翁没回来前,他知道决不能妄动。
院中人见唤后没人应声,立发一声冷笑,笑声从牙缝中进出,冷若万年寒冰,竺瑞青只听得浑身鸡粒暴起,牙关抖颤,心中霍然一惊,赶忙咬紧牙关,提定真气,凝神蓄势以待。
倏然间,人影一晃,室中已站着一个瘦长汉子,青巾包头,玄纱蒙面,只露出如寒星般一双鼠目。
竺瑞青一见人影晃动,忙将双眼阖起,只露出如线小缝,向外伦窥。这也是他师父告诫他的,暗夜中,武林人的一双眼睛,最易被人发现。
竺瑞青这一刻心中虽感忐忑不已,但他仍没放过朝对方细细打量,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来人蒙头盖面,除了一双鼠目外,毫无所见,就连他的年纪也无法看出。
不过就如这双寒星般的鼠目,和适才的阴声冷笑,已测知对方功力十分高深,年纪当也在半百以上。
突听蒙面人一声惊“咦”,竺瑞青的不在,似大出他意料,可是,蒙面人却没立时离去,俯身向床下寻找。
正当其时,屋外传来两声“喔喔”怪叫,来人闻声立即纵身出窗,但觉人影一花,已然不见。
这里蒙面人刚走,屋上立即落下一条硕长人影,灰髯飘飘,却是美髯翁回来了。
美髯翁一见室内无光,一声惊叫道:“青儿!青儿!”
竺瑞青轻轻跃下地来,道:“师叔!我没事!”
只要是竺瑞青平安在屋里,美髯翁,即可大放宽心,轻轻一跃,也进屋来了。
只是,他一进屋中,立即发觉室中进来过人,心中微微一怔,忙朝竺瑞青问道:“青儿!有人进来过吗?”
竺瑞青点点头道:“不错!是有人来过,他们似乎专为找青儿来的,只是,青儿藏身梁上,他们来不及发现,师叔就回来了,看样子他们对师叔还有顾忌!”
美髯翁心中猛然一震道:“万幸!万幸!师叔今夜险险栽了个大跟斗,竟忽略了他们是在使调虎离山之计,将师叔诱出了数十里地!当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今夜若然出错,我怎对得起泉下的………”
美髯翁最后的两句话,似对自己说的,一时大意说溜了口,险险叫出了毕宫弼的名字,尚幸在紧要关头警觉了,赶忙刹住,他唯恐竺瑞青追问,忙反问道:“孩子!你怎知他们是为你而来的?而又对你师叔有所顾忌?”
竺瑞青将适才之事,细说了一遍,并指出数处疑点,同时又道:“青儿敢断言,他们并非青儿的仇家,因为青儿仇家,厉害非凡,恶毒狠辣,胆大妄为,他们是不会怕任何人的!这也是师父告诉青儿的。”
美髯翁微微一笑道:“别推在你师父身上,师叔也知道你仇家厉害,既不是他们,也就不必害怕。一半天后我们就要进黔省山区,你好好休息吧!”
竺瑞青一听到一半天后就可进入黔省山区,不由一呆,问道:“师叔!我们离桂林多远了?”
美髯翁一笑道:“我确实还没有告诉你,你服过‘一元神丹’后,师叔以为一日半夜定可苏醒,遂赶制了二身衣物,连夜雇车离开桂林。谁知你竟熟睡了三日三夜,我们这已离开桂林数百里地了!”
竺瑞青听得又是一愕,三日三夜的奔波,他竟毫无所觉,这那是睡,简直就一样!
陵地,瓦面上‘克擦’一声瓦片碎裂响声,一块巨石挟着强猛厉风,对正竺瑞青当头压下,势道又猛又疾,快若流星。
竺瑞青闻风知警,赶忙横里一闪,避开半丈,岂料,身形未稳,窗外一蓬银针,以满天花雨手法,疾洒而入。
竺瑞青身形未稳,要待再躲,那里能够?眼看一蓬银针,已怒若狂风,密若骤雨的,就将全都招呼在竺瑞青的身上。
美髯翁一见大惊,可是那从瓦面下落的巨石,却正好拦在他的身前,他要待抢救竺瑞青,定必先遭巨石击顶之危,但他身负宫弼兄临死重托,岂能眼看竺瑞青遇害,而不加以援救?
但听他振吭一声怒喝:“好贼子!竟敢暗箭伤人!”
叫声中,左掌疾抬,往空猛推一掌而出,先将巨石击歪,身子趁势一闪,右掌快如电光石火般伸出,已带住了竺瑞青的袖襟,顺势一扯,硬将竺瑞青晃动平稳的身子,被平摔在地下,险而又险的堪堪避过那如雨银针。
竺瑞青这四仰八叉,以背落地的一跤,可当真摔得不轻,但他却连哼也没哼一声的翻了个身,又自爬了起来!
美髯翁救下竺瑞青后,立即朝窗外扑去。
院中秋月高悬,银光泻地,那还有什么人影?
美髯翁一阵错愕,想不出是何道理?来人千方百计陷害竺瑞青,但却何故不敢正面和自己朝相?看样子,确是对自己已略有忌惮。
可是,俗语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为求安全起见,美髯翁留下些碎银,连夜就携着竺瑞青,潜离了那荒村小店。
一连数日,美髯翁,随时警惕,严加戒备,对於竺瑞青更是不让他轻离半步,唯恐贼人暗加陷害。不想,连日来,居然静寂异常,连个可疑的人物都没有发现,似乎自那夜就将他们抛开了。
日起日落,月升月沉,转眼秋去多来,朔风猎猎,割面如刀。
美髯翁携着竺瑞青,经两月余的长途跋涉,遍尝风霜雨露之苦,终於来到了川省西北,踏进了邛崃山的山区。
途中没再发生任何事故,美髯翁於赶路的两月余的时间,趁便又将自身成名绝艺“风雨八剑”与“雷电七鞭”,传给了竺瑞青,以便他进入了邛崃山後,用以防身。因为听说竺瑞青追随江湖怪侠毕宫弼前后五年,除了学得毕宫弼一套扇招绝艺外,其余会的不多,美髯翁那能放心。
邛睐山连绵万里,峰峦高耸入云。时届隆冬,崇山峻岭中,随时都有冰雪封道的可能。
美髯翁虽为竺瑞青制备了御寒的皮衣,以及足够月余的乾粮,但他仍然忧心如焚,愁眉紧锁,敢情这些日子的相聚,竺瑞青的天生异质,以及他的聪明慧穎,无不使美髯翁深深的喜爱上了。
於是越接近地头,越感到别离的惆怅,越替竺瑞青忱忧。
竺瑞青他可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年纪虽小,胆量却大,毅力更惊人,为了竺家三代的血仇,他是任什么不怕。
这日黎明,美髯翁领着竺瑞青,已踏入了邛崃山区,一老一少,脸上神色都显得异样的沉重。
走到山腰一片较为平坦的草地上,美髯翁终於停下了,从怀中取出一把白骨摺扇,长仅一尺五六,扇骨玉色透亮,微带薰黄,显见久经触摸。竺瑞青一见玉骨摺扇,心中突然一震叫道:“师叔!这扇………”
美髯翁没待其说完,立即接口道:“这是你师父成名的名刃,名为‘逍遥扇’,他临行前,将扇交我,嘱我转交与你,留作纪念。你师父乃凭了这柄‘逍遥扇’,走南闯北,得了‘江湖怪侠’的隆誉,这盛名得来不易,日后你要不使用这‘逍遥扇’则罢!一旦用上它,就要永保住在江湖的声望与隆誉,你懂这意思吗?”
竺瑞青聪明绝顶,一见到师父从不离身的玉骨逍遥扇,他心中立即起了不祥之感,但他却不敢往坏处去想。只见他双唇紧泯,一脸肃穆庄重的点了点头,口没说话,双眼早已痛泪横溢,盈盈欲滴。
美髯翁将扇递过,接着道:“宫弼兄虽只传了你数招扇招,但都是他扇中的精华,只要你能深加体悟,施展开来,定然烕不可当。如能将近日我授与你的‘雷电七鞭’与‘风雨八剑’,化为扇招使出,威力虽不如鞭剑来得凶猛,诡异处都是有过之无不及。此入邛崃,凭着这两项艺业,谨镇将事,相信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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