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惜却过来凑近了他,满意地看着他变得惊疑不定的神色:“当初给他这半颗心是无奈,只是我倒是没想到,还有那么大的用处,如此,我才能安心地入了魔道。”
“事到如今,我索性都说了吧,”青惜笑道:“当初他以为你入了魔道,便也要跟着入了魔道,我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我知道,你并不在魔道,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无法凭着双生莲的羁绊探寻你的所在,可是你不在魔道,我是知道的。”
“他不是要去魔道寻你吗?”青惜耸肩:“那么我便去魔道等他好了——反正凭着那半颗心的羁绊,他肯定会有些迷惑的,他免不了还是会受我的存在所干扰,届时我带着他重返天界——便是大功一件,到那时,谁还能说什么?他虽然是因你入的魔道,可是却是因我而回来,我与你的分别,高下立见,即使是顶替了你名字也没什么,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可惜——”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余墨轻笑:“你在魔道等了他三百年,他却始终没有入魔,他在人世沉沦,而且,找到了真正的绿音——”
“虽然我从来不喜他们之间有任何的羁绊,可是看着你算盘落空,倒也是乐事一桩。”
“余墨我可以认为你在吃醋么?”见他点头,青惜浅笑道:“我竟不知原来你对我也是用情至深,若我早知道,当初我便该与你多相处一番,横竖你比商离要厉害得多,我想我猜到你是什么了,能让师尊们那般小心的人物——”
“你胡说什么!”余墨打断她的话:“谁对你用情至深!我自然是吃醋,可是断然不会是因你——”
“其实你也不必恼羞成怒掩饰什么的,”青惜一脸“我理解”的表情:“你面子薄,我以后便不说了。”
“你——”余墨噎住,反而笑了:“我发现你转移话题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厉害。”
“我便知道你喜欢我,”青惜依旧是笑:“那么我们转回之前的话题罢——”
她转向智空:“你说上清老人两百年前曾经出现,他做了什么?”
“他——”智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是摇头不打算细究下去:“他与绿音说了很久的话,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之后他与我说——商离第三世,只能选择修佛,并且将其托付给我,同时传给我一道结界,这结界是专为妖邪之物所设的……也是——专为绿音与缘止所设的。”
他的声调突然扬高——
“谁知道,即使有结界,也依旧是拦不住他们!”
绿音低下头:“我明白为什么我始终无法破开缘止的结界了——因为他的术法是你所传,而你的术法是……师尊所授——我便说了,即使我修为已经不如当年,为何缘止的结界我依旧是破不了……这世间,只有一人的结界我破不了——”
她的指甲嵌入肉中,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只因我的术法也是师尊所授——他比谁都知道,我的术法弱点在哪里,更何况,我本是他所造的,若不是他,我与青惜都不可能有机会来到这世间更遑论能够修成人形修仙——他这个结界……是为了困住我是为了惩罚我而设,我不可能破得了的!”
“老和尚——”绿音顿了顿,终究还是换了一副恭敬的神色:“智空大师——你告诉我,你这一次让我进入这结界……是否是师尊授命你……在此消灭我?”
“不可!”
周围是谁的声音绿音不在乎,她只是看向智空:“你告诉我实话。”
“你想多了,”智空闭上眼睛:“以我的修为,还无法奈你如何——何况,这里边并不是只有你一人,以我的修为,想要困住你——终究是痴心妄想,你觉得他们可能会容忍你在此处丧命吗?”
绿音回头看自己身后,余墨、青惜、缘止——她最终还是把目光移向余墨,轻轻摇了摇头:“余墨,你不能再出手了——不能再因我而出手了……你的身形已经被上界的人发现,既然青惜猜到了你的真身,那么别人自然也能,到那时——你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缘止——”绿音顿了顿,终究还是开口:“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不答应,”缘止斩钉截铁地拒绝:“无论你说什么——我不可能答应的。”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自私——”绿音想了想:“我说过的——即使我忘记了你的前两世都与我发生过什么,或许你真的救过我,可是你之所以能救我……是因为我与你一起,所以才引来了无数的劫难……若你当年没有去雾莲山,或许我此刻依旧还是雾莲山上永不开花永不死去的莲——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一来,余墨或许便能安心做他的妖主,只要他没有找到我,那么他的真身便不会被人知晓——这样一来,青惜也可以安心了,若我永远回不去,那么以前发生过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你偏偏下了界,偏偏让你找到了我——”
“若不是你在雾莲山——”余墨闭眼:“绿音不必承受真身差点被毁掉的危险——若不是因为你执意跟着绿音,天劫不可能到来——”
“绿音所有的劫难,皆是因你而起,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明白你的想法——”余墨看着缘止:“你欠绿音一场天刑,所以你还她一场天劫——那天劫,是你有意引来的,你以为唯有这样才能稍解你对绿音的亏欠……却不知,偏偏是你,把绿音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无法苟同——”余墨轻笑:“我不能再让绿音跟着你了,她本就无路可走,你这是想要把她的退路都给逼没了!太自私——真的太自私了,而我不允许绿音因你再生出任何的危险——”
缘止突然沉静下来:“可是无论如何,我与绿音之间的羁绊,谁也解不开,这辈子,我与绿音,死生皆只能在一处——原来我真的亏欠绿音良多,万死不可以赎罪,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我忆不起过往,那分执念却是从未消灭的——我什么都不要,哪怕成魔,也断不能放开绿音!”
“你——”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李庄终究是开口:“你不可理喻!”
“你若成魔——”他指着缘止:“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即使我们诸般谋算,却总是棋差一筹——”智空突然长笑道:“想来,这便是命数吧——这天下,总是免不了一番浩劫——”
“若你成魔,若你无法回归天界——”青惜在一旁插话道:“天柱将倾——届时所有的罪责都会归咎于绿音——”
“或许将不仅仅是天劫而已!”她有些愤愤然:“若是如此,绿音你必死无疑——”
“我说你这和尚这真是够执迷不悟的!”她跳脚道:“若是商离星君——”
“为今之计,只有一途——”智空闭目:“让他前去忘川——忆起他作为心宿之星君的过往记忆,忆起他作为星君的责任……”
“否则,天柱倾,天下乱,生灵涂炭——”
“如此……”绿音掏出忘川心石:“原来,注定要我带着他前往冥界寻回商离的记忆啊……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忘川心石落在我手上,却终究是为了他。”
“我答应你们……”绿音闭上了眼睛:“我助他成果、助他成佛——以此……赎罪。”
“如此甚好,”智空闭上眼睛:“事情因你而起,终究要因你而结。”
“因我而起?”绿音突然笑了,笑得一脸苦涩:“我什么都没做,却被三界所负。可是即使三界众生都负了我,我却依然无法允许三界众生因我而受苦——我不是在帮你们,我只是在帮我自己,我怕……怕会再度引来天劫,我已经受够了那样的苦,不要再尝试一次。”
“我不要去冥界,”缘止却淡然开口:“我不要成果,更不会离开绿音。”
“可是,若是我要你去呢?”绿音闭目:“若我要你成果……若我要这天下太平呢?”
“这天下与我无关,”缘止看向她:“我所求,不过一个你而已——若你执意要我去,我不会拒绝,可是即使忆起了商离的过往,我也不会成为你们想要我成为的那个人,因为我始终不是商离……即使你们说我是他的转世……可是我不会是他。”
智空的声音低落:“我活了将近三百年——守候着商离星君三世——即使有上清老人为我点解明悟,终究是我尘缘难解无法成佛——而他眼下要入魔,我无法承受我三百年只换来这个结果——缘止,即使你不在乎,你我毕竟曾经……师徒一场……父子一场……我无法忍见你堕入魔道,我宁愿……看不见这么一天。”
智空口中念着佛号,声音戛然而止——竟然就此圆寂!
李庄长跪与他肉身之前,重重地磕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师父你放心罢——我不会让缘止入魔的……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的,师父你不忍心出手做的事情……便由我来继续罢——”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一 忘川之行
青惜在一旁听着,突然便有些不快:“那般啰嗦干嘛,那冥界终究是要去一趟的。”
余墨轻轻巧巧地看了她一眼:“此间事情与你无关,你何故如此关心?”
青惜难得的沉默了一下,浅笑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余墨懒得理会她:“你这般急着要去魔道,是为了什么事?与你从魔道‘拿走’的东西有关吗?”
“适时收手罢——”余墨闭上眼睛:“你这般行事无所顾忌,可是认定了无论你做什么,所有的罪责,皆是会算在绿音身上?你就不怕……总有一日,天劫会降至你身上吗?”
“那些事情不劳你费心,”青惜却毫不领情:“更何况,所谓天劫我并不怕……我死不了的,只要绿音还活着,这世间总有人不愿意我死去。”
说罢她看了余墨一眼:“你说是吗?这世间恨我之人少之又少,虽然我不知你何故如此恨我……可是你再恨我又怎样,只要你还想要绿音活着,你便必须容忍我存在,我与绿音,是不能独活的——”
“所以,这一次我会助绿音你的——”她眼珠轻转:“你我姐妹情深,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去。”
余墨不看她,只是轻轻一叹,转向已经圆寂了的智空的肉身,明知道没有回答,却依旧是问道:“缘止变成了商离,事情便能解决了吗?”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似乎事情远远不会这样简单——他太了解商离太了解缘止了……他们本就不是那边轻易放弃之人,否则绿音也不至于受了那么多苦楚。
他想到这里,突然冷笑:“偿还?真是可笑……绿音的苦难皆是因他而起,若无他便也无了所谓的劫难……无论是商离还是缘止,都是这般讨人厌之人,商离无论转生多少世,终究还是这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死了便一了百了吗?真是妄谈!”
顿了顿,余墨又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缘止入魔的……我要他回到上界做他的星君,从此与绿音再无任何瓜葛……我决不允许绿音因他再受伤害。”
“若能如此便罢,”李庄从智空身前起身,看向缘止:“我只怕……终究是难求。”他一脸的悲悯,神情却是坚定的。
“那我不管,”余墨冷笑:“就算天下生灵涂炭与我何干?我所关心的,不过一个绿音而已……若哪天真是天下大乱,我自带了绿音袖手人间,不允许绿音再受苦!”
“若是缘止成了魔,届时天下大乱——”青惜看向他,似乎想要将他看破一般:“虽然我也不希望看见这种事情发生,可是若是真的发生了——到那时,你又将如何?你能带她躲到何处?”
“那些事情,与你无关,”余墨看向她:“这世间,只有一人,我从来不肯信——那便是你,我不信你会真心想要帮助绿音,你定是还有其他的目的,那些事情我不关心,我只说一句,若是日后绿音再因你而受牵连——我不会放过你的。”
“别说得这么吓人,”青惜笑:“也别把我想得那般坏——我从来……都是好人。”
“好人?”余墨冷笑:“这是三界之中,最大的笑话。”
“笑话又怎样?”青惜依旧是笑:“即使你不承认又怎样……一个谎言,被重复了一千遍,便变成了事实,即使你再不愿,也改变不了我与绿音的身份位置——别人,也断然不会允许你如此便想要扭转他人千年以来的认知。”
“所以其实我的那个秘密真的算不上什么秘密的。”青惜浅笑道:“即使你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你的。”
“那你便去昭告众人啊,”余墨神情恹恹:“可惜不依旧是不敢——我不必告诉别人那件事,因为于我来说,哪怕绿音被三界所不容,她在我眼里,依旧还是绿音。”
他看向缘止:“绿音始终是绿音,我既然是最早看见她的人——既然我知晓她所有的过往,那么我便不允许任何人把绿音往万劫不复的道上拉去!”
“若是她万劫不复,自有我陪着,与你何干?”缘止竟是笑了,丝毫没把余墨的威胁放在心上:“我与绿音,生死相依,又岂是你能插手其中的。”
余墨回头看了一眼智空的尸身,与众人一道离开智空的禅室:“你如此冷清执拗,这世间对你失望的人一定很多。”
缘止愣了愣,也跟着回头看了智空一眼,口中默念着什么,却是听不清。
李庄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往兰若寺外边走去,连婧与千洛早已经在外边等得焦急,李庄急急地往连婧身边走去,似乎因为对智空圆寂之事太过于悲痛、似乎对缘止的执着感觉太过疲累,急于在自己妻子那里寻找慰藉。
连婧见到他们出来自是欣喜,见李庄神色不对便也跟着凝重起来,想要过去迎接李庄,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
绿音听到连婧一声惊愕的叫喊,抬眼便见到连婧身形不稳跌坐在地,面上是一脸的惊惶。
她顺着连婧的目光回头望去,身后的兰若寺一点一点地在改变着。
这兰若寺是靠着智空的修为智空的结界阻挡住风沙侵袭的,而今智空已死,那结界也开始瓦解,他们离开后不久,那结界也彻底消失了。
被阻隔住多年的风沙终于找到了摧毁这座本不该再荒漠上存在的寺庙,一点一点,磨蚀着屋顶墙壁,将其化为细沙,落在地上又被风吹起。
绿音茫然地看着兰若寺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一堆隐隐还能看出兰若寺模样的废墟,心中生出荒凉之感。
“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