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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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碑-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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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围,便立刻倒戈相向,说明它原不是真心服楚的。齐国桓公在世时,聚敛强兵不事骄横,仍然尊王攘夷;救援燕国后割地取义,又平定鲁国内乱保存卫国疆土。诸侯不只是畏惧齐国的兵威,更有感于齐国的功德,俯就纳盟无不出自真心。齐桓公称霸十载,稳如泰山,可以说大部分是仰仗其德名所致。” 
屈完颔首道:“国使所言极是,强兵只能有助国威,以德服众方才是争取霸业的根本之计。” 
斗勃道:“若讲争霸之事,岂能不以武事为重?昔日桓公若不是依靠武力东讨西征取胜立威,怎么会被众诸侯推为盟主。前者如宋襄公,帮助世子昭夺位却擅行废置,兵力不及、武事不张,自然威信全失。到后来又不自量力,妄想借我楚国的力量助他称霸,假仁假义,岂不沦为诸国笑柄?” 
龙破道:“强兵固然不可缺少,但运用强兵的目的却是为了树立威信和德名,做到德威并重,霸业才可稳固不倒。” 
坐在屈完下首的韦吕臣道:“依照国使所说,那拥有强兵不正是首要的吗?国无强兵定会遭受欺凌,国土尚且不保,更不要谈树立威信,争霸中原了。” 
龙破为之语塞,心中大感气馁,想道:“是啊!在此乱世谁人不崇尚武力呢?有了强大的武力便可以任意欺凌他人,掠夺财富,还用讲什么是非曲直?那些冠冕堂皇的信义仁德不也是依靠武力成就的吗?它们的背后不都在进行着无休止的撕杀攻占?只给人世带来了更多的灾难。” 
楚成王见龙破默不作声,笑道:“国使的德化思想令人受益匪浅,相信定会有助于寡人更好地治国理政。” 
  
第四章 论生道死
  
龙破听出这是楚成王的谦语,摇头道:“小使惭愧。以德服众只是一个虚浮不实的想法,国无强兵,一切都是空谈啊!” 
屈完轻皱眉头,捋须道:“国使何以突然改变了观点呢?难道真的认为德行不如武力重要吗?” 
太傅潘祟道:“争霸中原应以武力为主、德行为辅,令众诸侯心怀畏惧才可谓是称雄,否则有德无威,只算是空担霸名。” 
大夫仲归反驳道:“施仁政、布德行,可以聚敛民心,鼓舞士气,大大地有助武事。若是不施仁政、不讲德行,会使民心涣散、士气不振,以致举国厌战,徒具强大的武力而不能发挥效用,怎能成就霸业?” 
斗越椒眦目一瞪,不耐烦地道:“就凭咱楚国的强大兵力,谁若不服便让他社稷不保、瓦砾无存,还用得着客客气气地讲什么仁政德行?” 
仲归冷笑道:“滥用武力只会多结仇怨,岂能让人诚心归服?稍有不顺的你便戳戮,天下之人何止千万,你杀得完吗?” 
斗越椒声若虎狼,大声道:“给我五百甲乘,便能横扫中原,令众诸侯俯首称臣。到那时看有几个是真正不怕死的,敢一直与咱们作对!” 
屈完摇头道:“未必,未必!敌国若是民心齐聚的国家,岂是能够轻易征服的。若以生死相要挟,那就更加可笑了。礼义廉耻无不重于生;忠孝节操无不贵于死,对于心志坚定的人,来去不过如落叶归根,又有何惧呢!” 
龙破闻言,心思纷纭,喃喃低语道:“来去不过如落叶归根,来去不过如落叶归根。命运真的不过是如此吗?……。”他的双眸泛起一团迷雾。 
楚成王见自己的臣下争论了起来,大为不快,威严地遍视众臣,肃然道:“都吵什么呢?有这个精力不如用在临阵对敌上。今天设宴只为接待龙国使,众卿不可再谈政事。” 
众人楚臣凛然噤声。随后,龙破只和他们谈了一些民间俗闻,直到散会辞去皆相安无事。 
*************** 
傍晚,龙破回到驿馆,照例要到各处巡视一回。经过马厩时,他看到翼鳞抱着草料在喂马,不由大惊,上前问道:“翼兄不是在商队做事么?怎么跑到这里喂马来了?” 
翼鳞面带愧色,道:“主公直呼下奴的名字好了。下奴在商队里整天无事可做,清闲之甚,感到实在愧对主公的任用,便找些小事来做,以弥补无功之过。”他已经学会说中原的官话,能和众人自如地交谈了。 
龙破摇头轻笑道:“那随你吧。”他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身对翼鳞道:“摊开你的双手让我看一下。” 
翼鳞疑惑地伸出双手。龙破看到他的右手手指根部的厚茧,点头道:“这不单单是一双理事管帐的手啊!你可会使剑?” 
翼鳞的双眸中异彩乍闪,道:“下奴闲居无事的时候也曾练剑,只是粗通剑术。” 
龙破有心试探一下翼鳞,突然出拳捣向他的胸部。 
翼鳞临危不乱,仅仅上身一颤,便毅然不动。 
龙破中途止住拳势,道:“我命你施出全力和我对拆几招。不要心存顾虑,尽可放手一搏。” 
翼鳞稍微迟疑,随即施礼道:“得罪主公了。” 
两人徒手对拆了数个回合,拳来脚往,虎虎生风。那翼鳞并不主动进攻,虽然只是防守,却脸不红气不喘,显得游刃有余。龙破很快收手,也不多言,一笑而去。 
************* 
婉婕在房里翻阅着一卷简书。龙破进门听她在吟哦着什么:“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不禁笑道:“这不是《采薇》么?你这么快就读起这个了,能懂啊?” 
婉婕神情满满地道:“这有什么难的,当然懂啊!” 
龙破笑道:“那你说说“雨雪霏霏”这一句该做何解释?” 
婉婕微眯秀眸,神色如思道:“这一句说那大雪下得纷纷扬扬如同雨点一样稠密。形容得多么有气势啊!” 
龙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口里直道:“好!好!” 
婉婕娇嗔道:“什么好呀好的!你快说我解释得是对是错?” 
龙破揽着娇妻的纤腰,亲密地笑道:“再没有比这更对的解释了,所以我才连连称好啊!” 
婉婕娇笑起来,轻吻一下龙破的脸颊,又聚精会神地读下去。 
龙破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从侧面看着婉婕那柔和的倩影,一时发起呆来。 
************* 
昨天楚宫会宴,令尹子文因病未能到场,龙破心顾礼节,便在今天携着礼物亲自登门探访。 
抵达令尹府,出来迎接龙破的是一个中年人,白面黑须,举止文雅。那中年人当先施礼道:“贵客登门,斗般有失远迎,尚请恕罪!”斗般是子文的长子,在郢都略具贤名。 
龙破还礼道:“听闻令尹大人身体不适,小使心存牵挂,便在今天专程前来探望,不知能否见上令尹大人一面?” 
斗般道:“国使的德名家父已久仰,恨不能尽快与你一会,但惜昨天病情生得突兀,所以未能入宫列席,为此家父还正感到遗憾呢。经过一夜调养,他的病情已无大碍,即刻便会出来,请国使稍待。” 
龙破和斗般刚刚坐定,几个人从内室转入大厅。首先是一个六旬老者,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屏风。 
老者眉敞目明,精神若振,只是脸色有些泛白,还透着轻微的倦怠之气;身躯虽然仍很坚挺,脚步却稍嫌滞重,因而要让婢女搀扶着才能走得稳当。 
龙破知道这老者就是楚国第一重臣令尹子文,赶忙起身礼迎。 
跟在子文身后出现的人倒让龙破大吃一惊。那人竟是流亡到楚国的原吴国上卿戴蓄。戴蓄身后仍然跟着那个叫柳直的侍卫长。 
龙破见到戴蓄的第一眼,便下意识地望望他的腰部,发现他没有佩带湛卢剑。再看到面无表情的柳侍长,他心中不由大赞道:“没想到像戴蓄这等重财轻义的人,在落魄之际竟然仍有旧日家将愿意追随他。这个柳直的忠心令人敬佩啊!” 
戴蓄见到龙破,胖脸上浮出一团虚笑,道:“久违了。龙国使。” 
龙破还未及回答,子文先敞笑两声道:“你们两人是旧相识了。久别重逢,可要多亲近亲近。”他语含嘲讽,龙破默然微笑。 
戴蓄干咳一声,道:“是啊是啊!国使算是我的故交了。” 
众人就坐,龙破道:“在此能遇上故人,令小使倍感欣慰。不知戴上卿近况如何?” 
戴蓄苦笑道:“落难之人哪还敢尊称上卿!国使休要再取笑我,还是直呼戴蓄的好。唉!吴国乱臣当道,残害忠良,几乎致我于死地。如今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幸得令尹大人收留,才得以在楚国苟延残命。”他竟然自认为是忠良,让龙破几近失笑。 
子文道:“吴国之乱全是辅鹰所为。戴先生来到楚国希望我王出兵帮助吴国平定叛乱,可惜两年前我王因为忙于进取中原而把此事搁下了。如今再出兵吴国却不知是否可行,国使以为如何?” 
龙破不假思索地道:“辅鹰犯上作乱,必会自食恶果。吴世子在君位稳定之后,岂能不追讨篡逆的臣子以掩国人的耳目。辅鹰作为主谋,首当其冲难逃死罪,到那时还会有人来迎接戴先生重归吴国。戴先生不但大仇得报,还能官复原职,又何苦劳烦楚国将士长途征战一回呢!” 
戴蓄欣喜地道:“啊!国使所言极是,这可太好了。” 
子文大笑道:“国使高谋,令人佩服。能由一变推及数变,真可谓是个大智慧者。” 
龙破微笑道:“不敢当,天下万事莫不都有一定的规律,顺此规律思考即可参透因果推及全局。” 
斗般摇头道:“未必,万事存有机变,岂可完全料中?就像人的命一样,谁能掌握自己的生死呢?” 
龙破沉吟下来,笑意变得萧索,道:“命运虽然难料,却未必不能自己掌握,比如那些自尽的人,不就等于掌握了自己的生死吗?” 
斗般愕然,子文笑道:“国使所言太过了。犬子提出的死是指其人在未逢绝境;未有死念之时遭遇死亡,则命运之猝然难料可以想象。使者提出的死,是在其人或逢绝境;或具死志之时而自寻短见,不是在安居时料知绝境,贪生时料知死志,怎能算得上是自握其死呢?” 
戴蓄出人意料地道:“死是人生之必然,岂能和命运混为一谈。” 
众人没想到戴蓄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来,尽皆发怔。 
龙破赞道:“生既是命,人只要活着便可自己掌握命运;死如落叶归根,命运也随着消失,两者是对立之面啊!” 
斗般道:“俗言有云: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财富权利在于天授,生死则是由命运操纵。人之一生无不为天道命运所限。天命若是让你好好活着,你便终生无忧,不然它可随时带给你无妄之灾、不测之祸;而天命若是让你去死,你便是想躲都躲不掉,说不定哪天磕着碰着就能致命,试问你如何来防范?所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正是此说。” 
龙破辩道:“人生在世,只要发奋图强、坚持不懈,便可以自创财富、求仕取禄,此何为天授?任何富流权贵若只是一味地奢侈挥霍,恃武逞强,无疑会自取灭亡,这又能称得上是天授吗?命运由人而生,还得由人来定。虽然命途坎坷,祸富难料,但只要行之有为,结果无论成败,都可说是在完成命运。死是人之归宿,也是命运的终点,可以看到命运由生定、至死终,乃是被生死限定,而不是命运限定生死。” 
子文笑赞道:“果然是高论,国使之语确实不凡,但国使既然认为祸富难料,又怎能说可以自己掌握命运?成败之事若不讲天命,只会成则犹败,败则愈衰。生死若不为命运所限定,那请问人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龙破心想:“祸富、成败、生死等等,无不是人们所必须经历的。其难料之处在于祸中未必无福;福中未必无祸;成则必有后败;败则必有一成,生不知其死;死不知其生,那命运终究是将人推向大悲之境啊!” 
子文见龙破缄口不语,以为他无言以对了,笑道:“今天谈的话题太远了,不易深入,就此打住。国使专程来探望我,老夫还未致谢呢。” 
龙破道:“令尹身为楚国重臣,日夜操劳以致成疾,令人心怀感佩,小使岂能不来探望一下。” 
子文笑道:“国使过誉。老夫年已高迈,已难担当重任,楚国以后要靠成得臣、斗勃等那些后起之辈了。国使昨天入宫与会,已见过诸人,对他们各人印象如何,可否做个评说。” 
龙破微一思索,道:“对于成得臣等人,令尹想是早有定评,却又在此时来问我这个旁人,必有深意,小使便不做顾忌,以实言相告。” 
旁人都有些奇怪,子文为何会让龙破对楚臣做评,便都露出倾听的神情。 
龙破抬手抚一下额头,道:“贵国诸臣大体上可谓德才兼备,但若一一论之,差异却是甚大。先说斗勃将军吧,勇猛强悍、忠信可嘉,但寡断少谋,非主帅之材;斗宜申将军威望甚高,可惜稳重有余,机变不足,也非成大事者;至于斗越椒将军,卤莽易狂,知进不知退,更无统帅全军的能力。唯独成得臣将军,意志刚强,用心专注,识大体可顾全局,颇有主帅之风,能行军政大事。” 
子文拈须笑道:“国使相人有度,看得透彻啊!所言正合我意。” 
龙破知道子文的用心,私笑不已。为免打扰子文休息,他稍坐片刻便请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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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令尹府,龙破雇一个楚人为向导游览郢都各处,见此城基石坚固,倚山临江而建,山峰高峻、密林绵延,多生长着修楠文辛等参天巨木;江汉滔滔、水泽纵横,多出没着丹鹤朱犀等珍禽异兽,种种富饶,可窥一斑。再加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谓是一处天然的立都建邦的宝地。 
龙破在郢都住了几天,很快把大街小巷都摸熟了。 
这天上午,成得臣邀请龙破过府一叙。 
龙破带着卫严来到成府,一进大厅,却见宾客云集,原来成得臣并非只请了他一人,斗勃、斗宜申等在楚宫会过面的楚臣俱在不说;斗般、戴蓄也都在场。还有一般少年俊杰,如成得臣的儿子成大心、韦吕臣的儿子韦贾等尽都到座列席。 
坐在堂上首座的是两个气度雍容的壮年男子。听成得臣介绍,龙破才知道是楚成王的两个儿子。 
太子商臣,生得面阔鼻挺,气势威严;少子子职,相貌英俊、面色深沉。 
龙破初见子职的面貌,心里一怔,隐约觉得好象见过此人,但到底在何处见过,此时已记不清楚。 
这子职看到龙破,却是面现惊容。那神态绝不像一般人有感于龙破相貌奇特的诧异之色。惊容略现,他就急忙止住,眼帘收低,似在暗暗思索。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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