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破稳住心神,慢慢调匀呼吸,剑势才有所改观。他一边招架,一边寻找两人配合中的破绽。
不久,龙破便发现如果虚靖和成得臣两人同时攻来,两剑之间的缝隙足以使人插入反击;如果两人是前后接应攻击,必有一人的剑势被同伴所阻施展不全,他心中立即有了败敌的良计。
虚靖和成得臣逼得龙破手忙脚乱,心下暗喜,攻击愈急。当他们再次一上一下同时出剑时,龙破一个鱼跃,从双剑中间穿过飞刺两人。那两人倏然分开,一个发觉肩部被削开;一个摸到腰部的护甲被划破,各自吃惊不小,便互递一个眼神,分别从左右两边重新夹击。
龙破不等两人攻近,先大步换位,转移到成得臣的右侧。虚靖只得改变方向从成得臣的左侧斜刺上来。龙破架住成得臣的长剑直推向虚靖。
虚靖险把成得臣的手臂刺中。他不得不中途收招。
龙破荡开成得臣的长剑,飞起一脚踹中虚靖的腹部。
虚靖踉跄后退十多步。成得臣怒叫着竖剑大劈。龙破一挡一绕,手势如车轱辘一样旋转,粘住成得臣的长剑快速抡动。成得臣的右手使不上劲,龙破跟着御剑一振,击飞了他的长剑。
成得臣惊慌失措,竟然不晓得闪避。龙破提膝狠击的他的小腹。他呜咽一声,疼得蜷下身子。龙破再沉肘捣中他的后脊背,把他打趴在地。
虚靖见成得臣倒地不起,自忖一人难敌龙破,转身便逃。
龙破不等虚靖逃远,拣起一块棱石抬手砸去,正中虚靖的后心窝。虚靖喷出一口鲜血,无声地扑倒在溪水里。
半空中浓云密布,天色暗淡下来,骤风更紧。龙破走近趴在水里一动不动的虚靖,双手紧攥剑柄高举过头顶。
云层中电光连闪,把整个峡谷照亮得有如白昼。轰隆一声炸雷,震得人耳欲聋。
虚靖突然击水跃起,身体侧空而翻,挥剑斜刺向龙破。
龙破早有防备,上身飞转避开敌剑,同时双手握剑平削过去。
虚靖痛苦地惨叫一声,摔在一堆乱石上,被剑刃划开的双膝皮肉绽裂,露出森然的白骨。他用剑撑地,艰难地立起上身,凄笑道:“甄云,终于还是让你赢了。哈哈哈!真后悔啊!当年我竟不忍斩下你的头颅,真是个锥心大错啊!”
龙破的双眼闪出一团火焰:阴暗的死牢、污秽的奴营;瑰丽奇妙的幻境,繁复荣华的现实都在火焰中化为云烟消散。他举起长剑。又是连续的闪电,在颢白的空域里,他挥下黝黑的剑身。
虚靖的颈上血喷如瀑,一颗头颅带着浓腥的血滴抛洒到空中。电光消逝,那头颅咕咚一声落入水潭里。
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龙破仰天长啸,大步离去。成得臣挣扎着站起身,吼道:“越国小使你给我听着:今天你不杀本帅,有一天本帅必亲往越国找你讨教!”
凄迷的雨幕深处传来大笑声:“成元帅,你兵败城濮,依照楚国军法论罪必死无疑。纵是楚成王赦免于你,你又有何面目回国去见家乡父老啊!”
成得臣闻言心头大痛,呆立原地不动了。远处出现一批人影。成大心鞭马冲破雨幕,扑到了成得臣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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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打败楚师获得无数粮草兵器。众将士喜笑颜开,称贺不已。晋文公却想到成得臣并非甘于垂败的人,来日必会起兵报复,一时不禁忧思满腹。
齐秦两国主将辞归,晋文公赏给他们一半军资。两国军队奏凯而回。先轸押出祁满奏请议罪。文公怒然道:“若非上下二军先行得胜,此战岂不要惨败在你手里?像你这等庸将要来何用?”他喝令将祁满推出去斩首在军中。
大军留驻原地休整三天,到四月九日,晋文公下令班师。
行在路上,晋文公想起郑国曾经怠慢于他,问众将道:“曹卫两国的耻辱已雪,然而郑仇尚未得报,诸位可有计策?”
龙破报了大仇,心中已把世事看淡,不愿再遇战事,便进言道:“晋公打败楚人,威名已定,不必再多行用兵,只需让大军改道去往郑国,便不怕郑侯不来谢罪修好。”
晋文公微悍道:“如此岂不太便宜郑国!”
龙破笑道:“晋公劳师远征,主旨是为立威扬名,图谋霸业。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又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何苦为解一时之气,多负牺牲呢?”
晋文公皱眉道:“郑国未必肯来主动请和。即使请和,也定不是出自真心。”
龙破道:“郑侯是趋炎附势之辈。今见晋军得胜,必会背弃楚国,转过来依附于晋。晋公若能宽赦其罪,郑国必然坚定归附之心。如若郑侯不来请和,晋军也算稍做休养,到时再行征讨也是不迟。”
晋文公心有所动,嘴角微翘道:“国使说得头头是道,寡人想不听也不行了。”在场官员都笑了起来。晋文公当即传令依计而行。
西行数日,这天从东方赶来一队车马。栾枝迎上去询问,领队的人道:“我是周室王子虎。因为天子闻知晋公伐楚得胜,安定天下,便要亲架銮舆来犒劳三军,为此特命微臣先来通报一声。”栾枝引领王子虎见过晋文公。
晋文公私下召来赵衰,问道:“天子屈尊来见本侯,岂不是要定我霸名?但在此道路之间,我等无法行礼,这却如何是好?”
赵衰道:“此去衡雍不远,有个叫践土的地方,旷野平敞,可以派人在哪儿赶建一座王宫。然后主公邀来列国诸侯共同迎架,轻朝拜大礼,便可不失君臣之仪。”
文公点头道:“如此最好。”君臣当堂与定下吉日,报与王子虎。王子虎便即辞归复命了。
第十一章 霸业终成
晋军继续西行不久,又遇见一队人马,原来是郑国使臣奉郑侯的命令前来纳迎请和。晋文公欣然应诺下来。
军队行至衡雍安下大寨。晋文公一面叫狐毛和狐偃率领本部兵马去践土筑造王宫;一面派栾枝到郑都与郑侯定盟。
郑候赶到横雍当面向晋文公谢罪,并摆出盛宴招待众人。
席间,晋文公思及楚军气势,夸赞道:“楚帅成得臣为人刚强,颇具大将之风。此战虽然落败,但他所展露的英雄气概令人心怡啊!”
郑侯谀笑道:“成得臣固然英勇,却及不上贵国将士的十分之一!只看此次还不是被打得一败涂地。”
晋文公皱眉道:“这只是一时战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必会复起报仇。”
郑侯忙道:“晋公多虑了。成得臣兵败伏法,已在连谷自杀了。”
晋文公微露惊容,道:“可惜啊可惜!一代豪杰死得不值。”
郑侯笑道:“成得臣刚愎自用,只能算是咎由自取。”
晋文公叹息不已,举杯道:“楚王曾待寡人不薄,如今楚帅去世,寡人理应遥祭一杯水酒,致以哀悼。”话毕,他伸手将酒洒在案几之前。
龙破抚着额头,心里轻笑,想道:“文公心忧成得臣日后复仇,巴不得他早死呢,岂是真的心存哀悼。这番故做姿态实为不易了。”
原来成得臣被救回以后自囚在连谷镇上,派他的儿子成大心领着残军去向楚成王请罪。
楚成王得知大军战败,怒不可遏,传语让众将自我了断。稍后冷静下来,又觉得死刑过重,忙遣人再赴连谷宣布赦免众人死罪。然而,成得臣获知死讯,便长叹道:“是啊!我纵是获得赦免,也无颜苟活啊!”他拔剑自刎而亡。
左师将军斗宜申要悬梁自缢,却因为身躯重大,压断绳索,得到喘息的机会,刚好接到免死的命令,终是存活了下来。
斗勃、斗越椒本来是要留下收殓成得臣和斗宜申的尸体,然后再行自尽,却不想赶上赦令,也留下了性命。只叹成得臣身为主帅,骄纵专权,致使大军惨败,如今单单死了他,岂不是正当其罪。命运竟是如此地符合天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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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毛、狐偃奉命在践土建造王宫,因为工程浩大,他们不惜雇用数千工匠昼夜赶工,三十多天后方才完成。
这座王宫耗材无数,其殿堂高宏如穹宇;装裱华丽似仙苑,气势非凡,无可比拟。有《明堂赋》为证:
“赫赫明堂,居国之阳。嵬峨特立,镇压殊方。所以施一人之政令,朝万国之侯王。面室有三,总数惟九。开太庙于正位,处太室于中溜。启闭乎三十六户,罗列乎七十二牖。左个右个,为季孟之交分;上圆下方,法天地之奇偶。及夫诸侯散设,三公最祟。当中阶而列位,与群臣而不同。诸侯东阶之东,西南而北上;诸侯西阶之西,东南而相向;诸子应门之东而鹄立,诸男应门之西而鹤望。戎、夷金木之户外,蛮、狄水火而位配。九采外屏之右以成列;四塞外屏之左而遥对。朱干玉戚,森耸以相参;龙旗而豹韬,抑扬而相错。肃肃沉沉,峦崇壑深。烟收而卿士齐列,日出而天颜始临。戴冕旒以当轩,见八宏之稽颡;负斧屏而南面,知万国之归心。”
另外,王宫左右还建有数座别馆,用来招待各路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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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宋成公王臣、齐昭公潘、郑文公捷率先到会。其他如鲁喜公申、陈穆公款、蔡庄公甲午等,虽然都是楚国党羽,但因为惧怕晋国的势力,也都陆续到来。还有一些诸侯小国自不必说。惟有秦穆公任好,不与中原相通,迟疑未至。卫成公郑避祸在外地,曹共公襄仍被晋军囚禁,都不能来赴会。
夏历五月丁未日,周襄王驾临践土。晋文公率领众诸侯列队礼迎。文公献上俘获的军资:战马百匹,降卒千人,兵器衣甲十余车。周襄王抚须大悦,握着文公的手臂盛赞不已。
次日,周襄王在宫中临朝,特赐御酒给晋文公享用,命内史叔兴策加晋文公为方伯,定下霸主之名。再赐下大辂之服一件,佩以祭祀用的冠冕;戎辂之服一件,佩以征战用的缨盔;红色的精弓一把,红色的箭百支;盛满黑黍的用来祭神的酒瓮一个;带剑侍卫三百人。最后宣命道:“授权晋侯可以自行用兵,帮助王室纠错平乱。”
晋文公谦让在三,然后才敢领受,随即传下王命召告天下。
周襄王再命王子虎册封晋文公为盟主,集合众诸侯议政修好。
晋文公在王宫的西上角架设起盟坛,邀来众诸侯见过周襄王,共同登坛受盟。王子虎在场做个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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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晴无云,阳光和煦。丹鹤在云中翻飞;柳莺在低空穿行。地上的花草树木经水露的滋润都呈现出一派鲜活的色彩。
新建的盟坛呈正方形,九级台阶,四个坛角各耸立着一根柱子,柱子分插着颜色不一的锦旗,旗上分别绣着麒麟、虬龙、凤凰、玄武等神兽,它们在清新的阳光的照耀下,各自闪着不同的光芒,被和风吹起,都像是活了一般,在众诸侯头顶上盘旋舞蹈。
晋文公意气风发地率先登台。他头戴凤羽珠顶的长旒玉冕;身穿金丝绣边的大辂衮服,双瞳发亮,面生红光,其庄重威严让人不敢仰视。
众诸侯在晋文公之后次第上台,聚到盟坛中心围成一个半圆。龙破代表越侯上坛受盟,列在众人之末。
王子虎宣读誓文道:“凡兹同盟,皆奖王室,毋相害也。有背盟者,神明殛之,殃及子孙,陨命绝祀!”
众诸侯齐声道:“王命修好,我等岂敢不从!”
晋文公手执牛耳与众诸侯歃血立盟。王室史官必须要将此等大事记录在典籍里,众诸侯的名字一一在册。惟有龙破只是个小国使臣,那史官心存轻视,竟没有将他的名字记下来,后世便无人得知此次会盟也有越国参加。
行完大礼,龙破私自来见周襄王道:“小使想随大王到洛邑盘桓几日,但却不好意思在中途向晋侯辞行。能否请大王先行做个邀请?如此小使才好得机离队。”
周襄王向道:“国使真是细心人。寡人这就派人去说一声。”
龙破出了王宫,叫来翼鳞道:“大哥,你速回晋都接出咱们的家人,赶到洛邑来和我相会。”
翼鳞问道:“二弟这是要——?”
龙破目光闪烁,道:“公私大事俱已完成,该是我向越侯复命的时候了。我不回晋国,是怕晋侯到时执意挽留咱们,又会耽搁出事情来,此刻能避则避。”翼鳞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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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几天,天气连阴,时有急雨降下。翼鳞一行人抵达洛邑都已是风尘满面。龙破见到妻女,立刻张开了双臂。两个女儿一齐奔了过来,欢喜地叫道:“爹爹、爹爹。”他右手抱着大珠儿,左右抱着小玉儿,各在她们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龙破已有数月未见两个女儿,这时再抱起她们顿觉猛沉,心想道:“转眼间离开越国足有七年了。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五岁,都不知不觉地长大了。七年所历仿佛只是一枕睡梦,醒来得真快啊!”
几家人都聚到自己屋里欢聚。珠儿和玉儿让龙破抱着都不肯离开,婉婕和亭夷强要把她们接下来。珠儿扯着龙破的胡须始终不愿松手。龙破摇着头故做惊恐地怪叫,珠儿乐得咯咯地笑。
婉婕拿开珠儿的小手,笑道:“好了,好了,珠儿。都几岁了还喜欢扯弄你爹爹的胡子,真是越大越淘气了。”她把姐妹俩拉到一角,道:“珠儿,你带妹妹到外面去玩,我和你爹爹有话要说,等会买蜜饯给你们吃。”
珠儿点点螓首,拉着妹妹的手道:“小玉儿,咱们出去玩,等会吃蜜饯。”小玉儿一边跟着姐姐走,一边问:“是上回吃过的吗?”
等孩子走开,龙破拥着两位娇妻道:“这几年辛苦你们了。不但要操持家务,还不时地为我担心,尤其是照顾两个孩子,实在是不易啊!”他露出一脸深有感触地表情。
亭夷搂住龙破的腰,头倚张他的肩膀。婉婕用双手摩抚着龙破的面颊,柔声问道:“我们以后去哪儿?还回越国吗?”
龙破道:“我听闻位于中原西南部的巴蜀之地田土肥沃,物产丰饶,那可是我们安家立业的一个好去处。”
亭夷细声道:“无论夫君去哪儿,都会是我们的好去处。”
婉婕秀眉轻皱,问道:“那大哥和三弟他们怎么办?还有越超等人,你不回越国怎么交差啊?”
龙破轻松地道:“这些我都已思量好了。大哥与三弟自是要跟随咱们走的,至于其他人,便听任他们自由来去。交差一事可以托付给范谟,他是越国的世家子弟,是肯定要回去的。”
婉婕突然危襟正坐,道:“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给你说。范谟小弟托我做媒,求娶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