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室净得一尘不染,白眉却静得象个仙人。初见之下,关渡顿生好感,于是宾主寒暄了几句过后,便有个小沙弥上前奉茶。
茶杯,茶盏极精致,俱为薄胎的影青釉,暗刻着花纹,一笔一画极具神韵,关渡简直有些爱不释手。
“方公子,您觉得这茶如何?”说时,白眉的白眉轻挑,恍似不经意的就看了关渡一眼。关渡自是明白白眉的用意,幸好在来这里之前,许明生给关渡整整讲解了一天的茶经,对各项杂学素有偏好的关渡也竟在一天内对茶经就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不过也只能是大致了。
“好茶!”关渡浅啜了一口茶,旬即闭上双目,若是细细品味的样子。“这茶,叶如蚁行,品则味清意久,难道是出产于东游九嶷山的一代名茶‘袖珍’?”说到这里,关渡也不禁为自己猜的答案而心中一惊,因为关渡听许明生说过,九嶷山产的袖珍茶名贵异常,就是王公贵族家也难得一见,没想到竟在这里喝到了,关渡忍不住又品了一记。
“果然好眼力!”白眉说了这一句后就不再说话了。其实白眉心里正暗自纳闷:“奇怪呀!照理说逍遥园的应该能尝出的?我这茶不在乎茶叶,而在于烹制的火候,以及泉水的质地?可是。。。。”白眉满肚子的狐疑,然而,关渡却不知道这些。
当品完了茶,关渡便又习惯性的四处张望起来,谁知这一看,关渡更是吃了一惊。因为关渡看见了一幅画,是一幅前朝大家燕氏作的《秋山浅水图》!关渡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便走到近前赏起画来。
“方三公子。”白眉低唤了一声,谁知关渡状若沉迷,恍若未闻。关渡以前就一直极爱燕氏的画子,可惜的是关渡以前顶多也只能见到后世的摹本,因为燕氏山水世存极罕,不是轻易能见着的,今天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他最钟爱的画子,怎能不让关渡雀跃,况且关渡还发现,他在燕氏的这一幅真迹《秋山浅水图》中找到了另外一种意境:剑境!关渡禁不住手舞足蹈了起来。
“方三公子!”白眉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关渡终于听见了,关渡一转头,看见满脸狐疑的白眉,关渡的脸募地一红,便解释道:“大师,在下刚才见到这画中精妙处,一时激动就有些忘形,失礼之处望大师海涵!”
“不知方三公子可愿将这一幅《秋山浅水图》的所谓精妙处说与老衲听得?”白眉抬眼看着关渡。
闻言,关渡微微一笑,便指着画卷说道:“尝闻燕氏不拘泥古法,所为景致,自成一体。观此卷《秋山浅水图》皴笔短而繁密,笔法轻捷跳动。全画兼具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之境界,以画卷中山石论:燕氏行笔以粗壮墨线勾画轮廓,方曲有力,施法以淡墨多皴,后以浓墨疏皴,兼有擦笔,以表现山石的坚硬和质感。画中之树则趋于简率,然具有一种率真自然的情态。然而。。。。大师,您请看这里!”说时,关渡一指画中的水波一处。“这里虽寥寥数笔,水波却有绵延无尽之意,这运笔的轻灵曲折,流转连绵,不禁令我联想到剑意,确实好剑!”说到这里,关渡忍不住又赞了一句。
“剑意?”白眉却给关渡说的一头雾水。“诚如方公子适才所言,燕氏这幅画极尽景致自然之韵,在画史上更是凭此留名,但是俱老衲所知,前朝燕氏并非是什么剑之大家,难道是老衲孤陋寡闻了?”白眉满腹狐疑。
“不是!”关渡答非所问的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白眉急着问道。闻言,关渡脸一红。
“其实我内心一直有个见解,那就是:术业虽有专攻,但是一旦修业者自身达到他所修习的某个境界后,就能一法通,万法通。所以修业者本身技艺没有高低,境界却有高低。燕氏虽然是画坛一代宗师,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已达一定的境界,因此从他的画里就可以领悟到画以外的事物,比如学剑的可以从中触发剑意,学声律的可以从中听到音律,等等诸如此类,无不按其法。”
闻言,白眉沉吟良久,白眉暗思:“先师曾说过,本门武功如想修习到达大乘之境,需要先经过‘触类旁通’之境,难道他已到了触类旁通之境了吗?”想到这里,白眉决定找个机会试试关渡。
“想不到方三公子不但六艺造诣博深,而且还是个剑之大家,看来勘艺所的缪大师也走眼了!”白眉笑说道。
“糟糕!”关渡暗自叫了一声。“刚才太过忘情了,许明生不是告诉过我说:东京逍遥园的方三公子虽与武林交游广泛,本身却是丝毫不懂武功的!”想到这里,关渡不禁有些后悔适才忘形。
“方公子可有兴趣与老衲奕一局!”白眉仿似兴致颇高。关渡正好借机转开画题。于是,两人便开始对奕起来。白眉的棋力很高,关渡怎是对手,关渡连输三局。白眉暗自纳闷:“常闻东京的方三公子为东京第一国手,怎么。。。。?”
关渡也暗自着急。
“怎么。。。。方公子为何心有不定?”闻言,关渡更是惶恐,目光更若逃似的望向窗外。
“宵小何必扰人!”白眉不经意的望了窗外一眼,精光暴射。而此时,甜心正潜伏在窗外。关渡是属无心,白眉却是有心,但这一结局却无形中替关渡拙劣的棋艺解了围。关渡正好借题发挥。
“是的,大师,晚辈今日心有不定,尝闻大师园艺之术妙绝天下,不知晚辈今日能否开开眼界!”关渡忽然想起许明生给他的一个情报,那就是无发寺里有个知者甚少的桃园,仿佛与此行甚是关键。
“好吧!”白眉在沉吟了许久后终于答应。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个答应关渡才能及时从巨蝶手中救下裘莫初等人。
※※※
“白眉,你还不出手!”巨蝶捂掌对着白眉恨声叫道。
“阿弥陀佛!”白眉先是一合掌,然后转身面对关渡说道:“方公子。。。。。哦!还是先请教公子高姓大名!”闻言,关渡微微一笑。
“我叫关渡,望大师原谅晚辈隐瞒之责!”
(原来他就是盟主的那个兄弟,果然了得。裘莫初暗想)
“关渡?”闻言,白眉皱了皱白眉。“关公子,老衲虽与公子甚是投缘,但老衲确有难言之隐,望公子能先请退出无发寺,它日老衲必将有回报!”白眉语气诚恳的说道。
“白眉!你怎么能纵敌离去?”巨蝶叫道。
“住口!要不是看在小王爷的份上,老衲首先就废了你们这群采花蝶!”说话间,白眉一脸的戾气,巨蝶见状暗惊:“这秃驴的内功非同小可,不过。。。。”巨蝶瞟了一眼关渡,说道:“好,白眉最好记得你亲口和小王的承诺!”说罢,巨蝶向身后的众人一挥手,带头向河的对岸掠去。
“哪里走!”裘莫初一直在关注巨蝶的一举一动,这时他们好不容易因为关渡的出现而占据了主动,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巨蝶这么轻易的离开的。裘莫初大喝一声,一指攻向巨蝶。就在这时,仿似有一道气之旋涡横更在面前,裘莫初顿时连旋了三转才稳住身形。
“难道大师真的准备包庇这群万恶的采花贼?”关渡疑惑的问向白眉。闻言,白眉一叹。可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如果你们能闯过我这一关,我就不会包庇他们了!”刹那间白眉气贯全身,关渡一看其状非同小可,如再不出手,恐怕连裘莫初等人也要央及,关渡想也不想,一剑贴着气流平平的的直刺出。
“好剑!”白眉眼中流露的不知是喜悦还是兴奋,其一撤步,左、右手在胸前绕成一环状,“起——!”刹那间白眉须发俱张。
关渡知道这一式的威力,那是气宗的《须弥神功》,《须弥神功》共有九重,当年的俞长空只达三重的境界,而此时的白眉无疑已到了第六重的境界,那就是,其气绵密如虹,气浪有六重,滚滚汹涌而来。所以关渡只能退。
见状,裘莫初等人大骇。“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和尚,看来盟中实想不出有一人是其对手,除非那强横天下的季征途才能够!”裘莫初不禁暗自担忧。
关渡象是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沉浮,就象他这么多年来颠沛流离,连关渡自己也不知道,他今日的成就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须弥气场》雄浑而干裂,足以摧毁关渡那若有若无的思念,可今日的关渡却再也不是昔日的关渡,关渡早在昨日重生。
“罄!”地一声清鸣发出,关渡终于出剑,挥出了一道令白眉匪夷所思的一剑,关渡一剑刺破虚空,空气仿似瞬间裂开了一个口子,那燥热的气劲顿时有了个宣泄之处,直向虚空宣泄去。
白眉大惊:“这是什么剑意,怎么会有如此剑意?”可是更令其惊讶的却是,关渡剑式一收,剑在空中优美的一个转折,剑瞬间直刺向白眉身躯,剑影如波浪,重重叠叠。
“《须弥气剑》?!”白眉暴退,浑身汗如雨下。
这一战,关渡终于走出了昔日的困顿,关渡也终于完成了他当初的入世之剑。
※※※
“好剑法,老衲已有十年未曾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了!”此时的白眉神情一如当初的恬静与安详。“老衲也终于可以解脱,不过。。。。?”白眉忽然顿了顿。“关公子可真是月盟之人?”白眉忽然问了个奇妙的问题。
“我是李乘破的兄弟!”关渡淡淡的答道。闻言,白眉沉吟了良久。
“也许很快你就会遇上另一把剑,另一把绝世好剑!”说完这一句,白眉长长的一叹,许久未语。
※※※
“另一把剑?难道就是乘破提醒我要注意的那个持冰锥剑之人?”想到这里,关渡竟有些兴奋莫明。
“不知凌倾斜现在到了何等的境界?”一刹那关渡的心中热血沸腾。
“关公子!我们要不要冲过去?”裘莫初指向小河对岸那一排青砖碧瓦。
“去!”关渡想也不想的脱口答道。
※※※
对面的青砖碧瓦,精致的仿如不食人间烟火,一刹那众人同作此想。 而在此时,人心若有所寄,这周遭的世界就是这般的详和与宁静,风中有花香,隐隐有歌声传送:
城西三十里,
有客载花行,
风雨飘摇日,
何处是仙居?
。。。。。。。。
“何处是仙居?”众人一时听得心神俱迷,关渡更是回忆起当年小筝清丽绝俗的歌声,一切恍如昨日。
“酾心魔音!”无天却冷哼了一声。
“南海绮丽岛的酾心魔音?”裘莫初则暗惊。
“什么心。。。魔音?”关渡更是吃了一惊。闻言,裘莫初不敢怠慢,毕竟关渡乃是李乘破的兄弟,更何况,关渡适才才所表现的武功也是令人拜服的。所以裘莫初马上答道:
“酾心魔音据传创于昔日的魔教十大长老之一声魔,又有人说,其根源却是出自故老相传‘神魔仙佛、九天十地’中的弦月天,一百年前传入南海绮丽岛。酾心魔音以声色诱人,令人思念而迷醉,昔日声魔更是以此绝学名震九州,端是一门非同小可的神奇武功。”说到这里,裘莫初长长的吁了口气。
听闻这等言语,关渡不禁生出些许忧虑。
“我看对方也并未有练到声色俱泪的境界!“断臂后的无天依然狂傲。
见关渡似有忧虑的模样,裘莫初小心的说道:“要不然,我们莫若在盟中接应到来之前暂且按兵不动。”
“援兵?”关渡疑问的望向裘莫初。见状,裘莫初笑了笑。
“其实我们这一路,苟老定为探路之兵,因此在来的路上,我都作了引记,我想没多久,我们的人马就会接应过来!我们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清理一下伤处!”说到这里,裘莫初就回身看了一眼甜食。
“甜食中了蜜蝶的尾针,只不知道适才服了苟老的化清散后,能不能克制住?” 想到这里,裘莫初很是担心,又见甜美依然神情痴呆,心中更是难过。倒是无天虽断了一臂,斗志反而更是昂扬,裘莫初猜想这可能与无天所修的《乌有术》有关。然而,当裘莫初联想到其自身,多年立志苦练,到头来还是未能胜过巨蝶,当想到这里,裘莫初又不禁颓然。
※※※
月盟第二路人马来得很及时,其中有一人关渡最是熟悉,那人便是陆针。
“他来了就好了!”想到陆针的智谋,关渡顿觉安心,于是说道:“陆针,你来了正好,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好办法倒没有,坏情况倒有一个!”陆针依然轻描淡写的说道。
“什么坏情况?”关渡笑着问道。
“首先,这是一个死局。”陆针不轻不重的说道。
“死局?”裘莫初皱眉问道。
“这里只有一个出路,如果敌人在这里布下重兵,无疑瓮中捉鳖!”众人回想这一路,以及那入口的险处,不禁一身冷汗。“其次这里!”说着陆针一指那青砖碧瓦之处。“这里遍布机关,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赫连春树的杰作!”
“你怎么知道?”一个全身恍似在一团雾里的高瘦之人问道。
“因为这里是幽眠仙居的一个别院!”
“幽眠仙居竟会在这里。”众人竟没想到京东最神秘的幽眠仙居竟会在这里。
“那陆针你可有好的办法?!”关渡又一次问道。
闻言,陆针微微一笑。
※※※
巨蝶恨,巨蝶恨风波雪,在风波雪的《剪枝五十一式》下,他不再是个男人,即使因此而练成《蝶变》,他却恨得更迫切了。武功是比以前更精深了,但是代价却是失去了做男人的滋味,武功纵然练得再高又有何用?所以巨蝶狂恨。
巨蝶此时还恨上了白眉。“白眉又怎样?以前的他还不是犯了戒,还不是给气院禅宗扫地出门。”巨蝶平时最恨得就是这种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的货色,他认为他们应该比他更要得到这社会的指责,更何况,白眉每次见到他的神色总是不屑,生似和他多待一刻就玷污及了他。而一旦想到这些,巨蝶就直恨得心痛。
“幸好他(白眉)不敢违背小王的许诺,他(白眉)对上了他(关渡),他的武功可真的可怕,甚至象当年的风波雪一样可怕,也幸好有他,小王爷的身边幸好还有他,他自能对付得掉他。”
一想到小王爷,巨蝶就心中一阵温暖,因为他认为:如果这世上还有谁不鄙弃他,那一定是小王爷了,即使他知道小王爷是在利用他,他也毫不在乎。其实小王爷身边比他武功高的人比比皆是,而小王爷依然对他信任不疑,就象这次这么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大多时候,在巨蝶看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