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宗’砍断银链,心中大喜,立时信心倍增。荒芜刀忽尔微微一振,脱手飞出,势如白虹贯日,肉眼难及,她方自心生愕然,荒芜刀猛得插至牛官口中,那怪正要举棍劈下,却听得体内‘咯噔’几声,竟然保持那个姿势,呆立不动了。
‘风承宗’讶然自思:“莫非这两个怪物是机械操纵,宝刀果然是宝刀,竟有如此灵性,它能察知怪物的关窍所在,可省了我不少麻烦。”
转见马官舞叉追来,连忙飞身掠起,将荒芜刀从牛官口中拔下。她哪里知道,这可不是荒芜刀灵性发作,只是楚煌在暗中操控罢了。他躲在刀魂之中,旁观者清,早觉出那怪物行动滞重,体内时有锁链牵扯之声,很是奇怪。又见这两怪似是口不能言,面孔木讷,观察之中,行险一试,竟是大奏其效,也是始料不及了。
这也是荒芜刀锋锐超逸绝伦,牛怪面上护具也是精铁所制,若无荒芜刀之利,便是觑中要害,也很难刺破面罩,挑中机括。
‘风承宗’也是聪敏异常,一看这般情影,便明了机关所在,既已窥知马官弱点,动起手来便容易多了,好比庖丁解牛,行有余刃,不数合便刺破马官面罩,依法挑断机括。
‘风承宗’暗舒口气,正要上前将伏、岳两个解下,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僻静处转出一个红衣丽人,却是那妖凤凰韵儿,又有个化名唤作皇赤瞳。
“精彩,精彩。想不到风回天座下竟有如此人才,单人只刀破了伏龙的木牛流马,风圣使可是真人不露相呀,让我刮目相看。”
‘风承宗’心中‘咯噔’一跳,方才独斗马官,虽没有使出独门兵刃,激斗之中,事关生死,也顾不得收敛灵力,却不知有无破绽落在有心人眼中。
“原来是皇先生,承宗侥幸察知这两个怪物机关所在,全靠宝刀锋利,才得以自保。皇先生嘉许之意,在下愧不敢当。”
皇赤瞳不置可否,自笑道:“当然伏龙以木牛流马大破魏军,连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也难以察知机关所在。他若知你有此侥幸,岂不恨死。”
“木牛流马?伏龙?皇先生口中的伏龙莫非便是诸葛孔明,这两具怪物就是传说中的木牛流马。”
‘风承宗’难以置信地问,虽是罩着斗蓬,也不难听出她的吃惊之意。
“伏龙、凤雏,得其一可安天下。伏龙便是诸葛卧龙,乃是人皇伏羲的后人,身兼龙、凤、人三族神通,惊才绝艳,可是个百世难得一见的人物。”
皇赤瞳微微感叹,上前在巨怪口中一阵摸索,巨怪体内传来几声咯吱响动,锁链牵引声不绝于耳,两怪‘哗啦’一声委顿在地,变成了两头牛马之形的四足怪物。
‘风承宗’疑道:“这牛马两怪刀剑难伤,难道却不是金铁之属,而是树木所造?”
皇赤瞳点头道:“不错。‘木牛流马’和‘八卦图’都是人皇伏羲所创,伏羲以木德为王,五德帝中推为青帝,乃是一极善制作之人,当年仗此道引领人族大破龙族,从而在万族中争得一席之位。人族天性苒弱,不及天禽地兽,伏羲便以青木制作出牛马之属,助人族争战耕作。后来古史湮灭,制作之技便未得留传,只有战车和刀矛剑盾还能观其万一。人族得牛马之利已久,牛耕田,马拉车,千古不绝,还能从中看出些消息。”
‘风承宗’奇道:“既然古书不传,那伏龙又如何得知制作之法?”
“你是风回天的亲信弟子,难道不知风回天自诩为伏羲之后,风、伏两姓俱是伏羲、女娲所传,伏龙也是一般,况他智略特出,不但能穷极旧学,继承人皇衣钵,又能自出机杼,发扬而光大之。”
皇赤瞳叹口气道:“当年汉末纷争,豪杰并起,人族势微,曹孟德杀伏后,又杀孔融,崔珪,荀彧等肩道之士,专以诈力为威,虽然煊赫一时,却助成司马氏机诈奢靡之风,遗下大患。伏后亦是人皇一系,伏后一死,人道便不入汉庭。时言伏龙、凤雏得其一,可安天下。凤雏便是凤族少主,俗名庞士元,伏龙既承人皇之道,取黄承彦之女为妻,黄便是凰,其人乃是凤雏族叔,故而伏龙娶黄月英,传雀翎扇,兼习凤族神通。合三族之力,扶持昭烈帝肩人道,以仁义为旗,以公法为戒,功虽不成,却常为后世称道。”
皇赤瞳说着探手入牛马口中一阵拨弄,一牛一马迈动四蹄,跃入池塘之中,隐没不见。
‘风承宗’听她娓娓道出这段故事,却是前所未闻,古史所录一鳞片羽,经她这般说来,倒是严丝合缝,让人霍然开朗。
楚煌虽对皇赤瞳怀着几分忌惮,听她言谈惊人,也顾不得收敛神魂,心道:“孔琬曾说他有一个双生妹妹,这庄名双雀,庄主多半便是他兄妹两个了。只不知刚才指挥木牛流马逐客的女子是不是他这个小妹。听妖凤的意思,孔琬多半便是伏龙的后人了,怪道他手中一把羽扇,从未丢下,原来是凤族的灵宝。这皇赤瞳自言姓皇,皇与凰相通,莫非她也和伏龙的妻族有甚关系?”
第232章 南方凤皇
更新时间2012313 20:06:44 字数:3226
“阎惜娇,你还敢来见我?”
清冷的声音如在耳畔,眼前物象一变,假山池塘尽为乌有,着目一片森绿的竹林,苍苍竹节,直指天穹,空气中颇有一种湿润之意,不远处一条小溪静静流淌,一个乌发披散的女郎拿着一个竹筒,弯着纤腰正从河中汲水。
“这女郎竟有移山换日的神通,真是可惊。”
楚煌微微纳罕,却觉‘风承宗’软倒在地,耳畔酣声隐隐,岳季常和伏青袅也都伏在竹下昏睡。楚煌更觉惊异,这必是那女郎施了什么手段罢。
那女郎一身绡衣,腰如绢束,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丽质生成亦属尘寰难觅,只是眉宇间有种恹恹之意,让人无从揣测。楚煌打量她一眼,不由心下狐疑,此姝和孔琬倒有几分相似,也不知是不是他妹子。
皇赤瞳听女郎严声质问,却未露出慌乱之色,开口笑道:“南葳姐姐,上次取了你一段‘紫琥珀’,是我的不是。小妹自知理亏,这回可是特意赶来给你赔礼的。”
“赔礼就不必了。你以后少来我双雀庄便好。”南葳轻哼着说道,竟是丝毫不留情面。
楚煌大感纳闷,方才明明听这南葳唤妖凤作阎惜娇,她也应承不疑,再加上凰韵儿,皇赤瞳,这妖凤到底是何来历,哪个才是她的真名?
皇赤瞳笑容不变,轻叹道:“宛若姐姐,咱们姐妹几千年的交情,何必因为一件灵宝伤了和气。我知姐姐神通参天,原不将那紫琥珀放在心上,只是恼我不告而取罢了。小妹行此下策,还不是想将那‘紫芯梧桐’炼出来,好振兴我族么。姐姐你身为南方凤皇,我若功成,你也喜闻乐见。我也是思虑及此,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那南葳小名叫宛若,她这般称呼,自是想将两人关系拉近一些。
楚煌微微恍然,原来那紫琥珀却是妖凤从这南葳身边盗去,那南葳又是甚么南方凤皇,妖凤都对她毕恭毕敬,看来论及地位或神通还在妖凤之上。
上古之时,祖龙一统寰宇,与天皇帝俊争衡。龙族有五龙帝,执掌四方。鸟族为了和龙族分庭抗礼,也有五方神鸟,皆是凤凰之类,号为五方凤皇。分别是:东方发明,西方鹔鹴,南方鹓雏,北方幽昌,中央玉雀。
南葳冷笑道:“你行事不知轻重,不为我凤族招灾惹祸便是好的。我来问你,那紫琥珀现又何在?”
皇赤瞳苦笑道:“我本已将那‘紫芯梧桐’炼了出来,谁知一个不慎,却被人盗走了。”
“还有人能从你手里盗走东西?”南葳意示不信。
“此事千真万确,我也知道这‘紫芯梧桐’关系重大,岂敢欺瞒姐姐。”
南葳娥眉微蹙,沉吟道:“那紫琥珀中虽只是一些‘紫芯梧桐’的残片,若是流入人界,落到歹人之手,也是非同小可。”
楚煌暗暗恍然,“原来那紫琥珀中的‘紫芯梧桐’只是一些残片,怪不得我参悟不透,有些法门也运转不灵。想必当年祖龙与元凤大战,各以元力至宝对抗,双双殒落。‘阎浮天书’和‘紫芯梧桐’两宝也炸毁无遗,只有些残片埋入地下,又被凤族后人发掘得到。威力自不能及先时的万一了。”
忖思之时,只听南葳接着问道:“你可察知那盗宝之人?”
皇赤瞳点头道:“这小子乃是东方侯庶子,我已在他府上埋伏了眼线,可恨这小子甚是奸滑,他也知‘紫芯梧桐’是件要紧的物事,又对我深为忌惮,是以数月以来,都躲藏在外,从未和家人有过联系。”
“东方侯?”南葳微微一怔,疑道:“据我所知,七年前,商容意欲革新政治,东方侯亦曾从旁匡助,结果阻力太大,新政不久废弃,商容被移驻北海,八大刺史尽皆流放,南方侯被杀,东方侯也被囚禁。东方侯这个儿子,竟盗了紫芯梧桐,可莫要从中生事才好。”
“姐姐足不出双雀庄,却对天下形势了若指掌,实在让小妹佩服。”皇赤瞳拊掌轻叹,眼眸闪烁,试探着道:“现下泰平军方兴,九夏之内烽火遍地,反王三十六,烟尘七十二,天下可不是殷官家一个人说了算了。”
南葳淡淡瞟她一眼,摇头道:“东方侯虽然被囚,恩遇未绝,他的长子李文襄坐镇鲁阳七年,羽翼已成,朝廷新封为龙骧将军,东海银鲨王已难以求进。西方侯、北方侯并未在新政中受到打击,朝廷又加封了虎翼将军,武威将军,盖让、褚须雄、左髭丈八也难成气候。只有南方乱局已成,淮阳军,襄州军,关城军,兰泽军,看似利益纠葛,却并非没有合作的可能,倒是泰平军虽是气盛一时,却后力难继。攻占秣陵以来,再无作为。近闻淮阳孙绰已挥兵收复天河四郡,把持了天河上游,和襄州军连成一片。形势可对泰平军大大不利。”
楚煌暗道:“原来孙绰真的攻下了天河四郡,怪不得辛昭说张无眠接到传书,匆忙离去。孙绰用兵如此,不愧是将门之女。”
皇赤瞳见南葳对外间形势如此熟悉,言语间更是小心谨慎,“那以姐姐的意思,该如何拿回这‘紫芯梧桐’?”
楚煌微微一惊,“好呀,敢情这妖凤磨叽半天,是找人助拳对付我来了。这南方凤皇只怕比她还要难缠,可得小心应付。不过,她们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就躲在他们跟前呢。”
南葳凝眉道:“紫芯梧桐之事一旦泄露,必然要闹得沸沸扬扬,眼下既然未有听闻,想必那人还懂得小心遮掩。待寻到那人,只将‘紫芯梧桐’收回来便是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等灵宝落在谁的手中,也不敢大肆宣扬。”
皇赤瞳笑了一笑,手掌一翻,现出一个五彩晶莹的小瓶,“我知姐姐饮必醴(甘)泉,食必竹实,如今三界失道,灵脉残毁,此等仙物更到哪里找寻,姐姐于饮食上,必是委屈的紧。我自知前番失礼,特地找来一点琼浆向姐姐赔罪。”
南葳微微苦笑,皇赤瞳所言正也是她心中所难,她虽是神通广大,不需要每日进食,饮必甘泉,食必竹实,却是鹓雏天性,丝毫苟且不得。当年人道大圣庄周在【南华经】中极力称赞此般高洁,“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本是物之本性,一毫勉强不得。
“我天禽地兽不比人族,他们可荤可素,天成地长,自植五谷,无不可食。便是瘟鸡腐鼠也能苟且活命,单以这饮食看来,这天地之统,哪有不让于人族的道理。如今商业肇兴,偷天时,竭地利,乌云盘空,地脉尽毁,我四灵之族死则死矣,不死的也只好千方百计寻一点灵脉,苟且延命,性命都不可保,哪还有争胜人族的兴致。”
皇赤瞳上前拿起一支竹筒,调了几滴琼浆勾兑到泉水里面,塞好玉瓶,笑道:“这琼浆之粕极为香醇,一筒泉水只需两滴便足,姐姐是品饮之道的大行家,自不用我来献丑。”衣袖一拂,面前顿时现出一套茶具,她小心倒了半杯,轻轻摇了摇,暗使‘凤炎真劲’烘煮,不一刻,茶水便冒出腾腾热气。
皇赤瞳微微一笑,双手递到南葳面前,“姐姐,你请。”
“那我就多谢惜娇妹妹了。”南葳一笑接过,微微一嗅,果然芳香清冽,中人欲醉。
皇赤瞳如法施为,将几个茶杯都倒上了,喝的时候,只需驭起‘凤炎真劲’,随手一热就成。
南葳沾了沾唇,浅笑道:“妹妹这手‘浴凤真炎’可真是精益不少。”
“我这点小小伎俩,哪里敢称作‘浴凤真炎’。”皇赤瞳笑容可掬,“还是多亏姐姐传我此火的法门呢。”
【天地五火】,天地人妖道各占其一,‘浴凤真炎’便是凤凰涅槃之火,堪称妖火之首。皇赤瞳的‘凤炎真劲’,只能算后天修炼所得,相较之下还是差着一筹。
南葳淡淡微笑,也不谦逊。一杯热茶入腹,面色顿时好看许多,恹恹之气褪尽,明眸中顿现光采。
“姐姐,请。”
皇赤瞳还欲劝饮,南葳伸手一挡,摇头笑道:“一杯已足。”
皇赤瞳不敢勉强,放下杯子笑道:“姐姐的话是不错。只是我凤族凋零至此,也着实可伤。姐姐一身神通大法尚且如此,旁人想要谨守旧法不是更难么。”
南葳笑叹道:“我是禀性难改了,至于同族谋求他计的也不为少。五方凤皇,除我南方鹓雏之外,也不乏化成人形,游迹人间的,饮食不得其道,虽然伐性伤体,倒也不至便死。人族常言上寿百二十,几千年来,能真活一百二十岁的,也是寥寥无几。凡人无所秉持,匆匆百年,长一些短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依我看来,姐姐怕是被高名所累吧。”皇赤瞳眨眼笑道:“自庄子【南华经】一出,天下皆知姐姐高洁之性,李义山也说,‘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意未休’。谁料千年以下,灵脉败坏至此,听闻现在云脉多有空洞,已不足覆盖四维,大有当年不周山倾,银河泛滥之象,神将日日倾轧,也以官宅不足为难。天庭职司尚且如此,何况我等草野之物,时无女娲,谁能补天。姐姐若不肯牵就物利,难道要饥穷而死吗?”
“我宁愿全性而死,绝不贪食而生。随世浮沉,我将非我。我若非我,何以见凤族元祖。”南葳推杯淡笑,容色自若。
第233章 胭脂泪
更新时间2012314 18:21:14 字数:3273
南葳虽是言笑晏晏,话语中却有种决绝的味道,皇赤瞳也知她性情孤拗,绝非言语可以说动,低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