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赤公子。”楚煌打趣道。
赤飞霜面颊一红,“我见鹿家小姐都作男子打扮,想必是出门在外图个方便,一时心动,便也东施效颦一番,倒让公子见笑了。”
“也不见得呀,”楚煌笑道:“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男子,也许更招麻烦也说不定。”
“为什么?”赤飞霜或者想到甚么,推了楚煌一下,轻啐道:“胡说八道。”
楚煌微微一怔,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得一阵歌声传来,“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唱完哈哈大笑,歌声苍凉放恣,闻之者一洗尘俗。
两人顺着声音张望,却见一只孤舟从尘雾中驶了出来,船上一个半百老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面颊苍瘦,双目炯炯。
船工发现渔舟从峡道里闯了出来,连忙降下风帆,放慢了速度。
孔琬闻声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抱拳道:“老丈,晚生有礼了。”
“老朽还礼。”老渔人呵呵一笑,高声道:“不知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孔琬感叹道:“如今黄天贼作乱,百姓难以安宅。小可家园被毁,正欲到金风国省亲避难。敢问老丈,此地是何名胜,为何峡道如此广长,此行出谷还需多少里程?”
“金风国?去不得了,去不得了。”老渔人侧耳一听,连连摆手。
孔琬奇道:“为何去不得,可是朝廷和金风尚未休战?”
“公子有所不知呀。”老渔人指着峡谷道,“此峡广长九百余里,峡高谷深,地势险要,唤作‘鹰愁涧’。此间的鹰愁崖上,聚着一伙强人。麾下有江船九部,都是天和年间,朝廷大肆开凿天河,毁家无归的百姓,他们散落四郡,以行船为生,一呼百应,都有勾连,专一和朝廷作对。为首唤作‘铁索横江’庄丕浑,人都称他‘横江王’,他有二子一女,俱是英雄了得。长子庄倏,人称‘飞天修罗’,次子庄忽,唤作‘覆海夜叉’,小女绰号‘玉罗刹’,据说是仙道传人,本领更在两位兄长之上。”
“江船九部?”孔琬笑道:“看来这横江王可真是名闻遐迩,老丈直是如数家珍呀。”
“哈哈……”老渔人掀髯笑道:“横江王经常接济我们这些穷苦无告的渔民,颇得小辈们爱戴,南楚旧地无人不知其名。但有往来商旅打这鹰愁涧路过,若是单船孤客,径自放过,便有个三忧四难的,横江王或者还会帮趁一些。若是高桅大船,不管你是官是商,也不问你凶狡良善,一律要剥层皮。我看公子的坐船甚是气派,这鹰愁涧只怕难过,着实难过。”
孔琬眉峰略紧,轻哼道:“横江王如此猖狂,难道朝廷便不管吗?”
“朝廷?”老渔人面容一冷,嗤笑道:“早年里,若非朝廷好大喜功,开凿甚么天渠,哪里会遗下这数十万无家可归的江船百姓。现在要管,晚了。”
老渔人摇起双浆,和楼船擦身而过,远远唱道:“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楚居三户,亡秦必楚,哈哈……”
孔琬闻声微怔,“楚兄以为如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楚煌摇头道:“孔兄喜欢跟官兵打交道,还是愿意跟强寇搏生死?”
“皆非所愿。”孔琬苦笑道:“前有强寇,后有乱兵。真让人进退两难,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强寇明抢,或许还尚有余地,若是折返济陵郡大路,只怕我的盘缠一路撒出去,难以支到金风国呀。”
楚煌默然道:“听那老丈所言,这峡谷凶险莫测,不可久待。”
“楚兄言是。”
孔琬霍然醒悟,连忙传令船工张起风帆,提速行船。只是峡道狭窄,恐有暗樵起伏,船速转较前日慢了。
为了以防万一,孔琬将家眷都聚到中舱,通习武艺都带上刀剑,就近保护。
好在那渔翁虽把横江王说的凶神恶煞,大船行了半日,却并不见什么异样。眼看大船便冲出峡道,转入平旷之地,众人稍稍心安,庆幸有惊无险。
大船又行了一箭之地,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疾箭,‘倏的’一声,将高桅大帆射落下来,大船骤然减速,船身猛的一震,也不知撞上甚么物事,就此停住了。
“糟了,看看是怎么回事。”
孔琬带着几个老船工正要冲出舱门观看,却听的倏倏弦响不绝,无数弩箭劈头盖脑射了过来,卟卟声中,插满了舱门,众人被箭雨所迫,一时难以动弹。
“大家不要慌,伏下身体,不要靠近门窗,十一郎,保护好老小。”
变起突然,舱中老幼不免有些惊惧,孔琬心系家眷,飞步赶回中舱吩咐一个族弟带人护卫。
“趁强寇还未围上,我们强冲过去。只要到了平阔江面,咱们的船快,他们追不上的。”
楚煌伏在窗边飞快说道,这片刻功夫,可见两岸高阜处站满了手持弩箭的大汉,恰似星罗棋布,将整个楼船牢牢钉住,一见船上有人露面,便会放箭震慑。
孔琬点头道:“话是不错,只是他们在江中预做了布置,咱们的船不知被甚么东西绊住了,驶不过去。”
楚煌应承道:“我下水看看。”
“多加小心。”
孔琬叮嘱了一声,楚煌微一点头,借机窜出船舱,崖上早有弩手观看,倏倏数箭射下,却哪里能碰到他半角衣袂。楚煌窜高伏低,几个起跃掠上船舷,飞身跃下江心。
……
过了片刻,弩箭渐渐停止。一团青影大鸟一般从山崖上飞掠下来,在桅杆上轻轻一踏,顺着船帆滑下,跃到甲板上。
“哪位是双雀庄孔庄主,敢请出来一见。”
青影落地,却是一个身形高颀的男子,外罩青缎披风,内穿玄色武士服,面孔白晳,脸上戴了一个金色的鹰眼面具,手扶长弓,披风下箭袋隐现。
孔琬微微一讶,缓步走出船舱,拱手道:“敢问壮士可是‘飞天修罗’庄倏。”
青衣人打量孔琬一眼,笑道:“正是在下。往日听闻孔庄主大名,还道是须髯大汉,今日一见,想不到如此风流俊俏。失敬,失敬。”
“双雀庄区区微名,何足挂齿。”孔琬轻摇羽扇,试探道:“庄公子阻我船只,可是想图些金银?”
“非也,非也。”庄倏摆手笑道:“前时黄天军为了区区八百石粮草,攻打双雀庄不成,反被杀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孔庄主一战成名,威震天下。庄某不愚,岂敢再作此想。只我父子三人久仰孔庄主大名,今日庄主路过敝寨,若是过门不入,日后传到江湖之上,岂不让天下豪杰耻笑我父子不识英雄。”
孔琬微微一愕,谦谢道:“孔某客行匆匆,未得拜上横江王和两位公子,已觉惭愧,想孔某一介后辈,有何令誉,过蒙庄公子推举,实不敢当。我家口繁累,不敢叨扰贵寨。”
“哈哈……”庄倏豪笑道:“孔庄主,你可以不卖我庄倏面子,但我寨中尚有庄主一位故人,庄主恐怕不得不屈尊一见。”
“故人?既然如此,何不请他江上相见。”孔琬不以为然。
“也罢,久闻孔庄主英略杰出,咱们都是修道之人,难得相见,岂能不略为试手?”
庄倏一甩披风,大鸟一般旋起半空,一手展出长弓,飞快的捻弓搭箭,照着孔琬一箭射下。
第259章 飞天修罗,覆海夜叉
更新时间2012817 20:30:22 字数:3026
楚煌飞身跃到江水当中,连忙捏个分水诀,潜息内转,向着船头游去。
“原来是这玩意儿?铁索横江,好一个铁索横江。”
楚煌潜到船下,看到羁绊大船的物事,不由暗暗称叹。原来这横江王弄了两个万斤石人绑到河道两旁的崖壁上,悬浮不定,石人上面又绑了上下三道铁索,这要是换了旁人,即便察知根结所在,一时半会儿也休想解开铁索。
“今天算你晦气,我倒要看看这铁索能有多硬。”
楚煌游到跟前,摸了摸铁索,正要化出魔刀将其斩断。却听的‘忽剌’异响,一面大网从天而降,将他兜头网了起来。楚煌刚要挣扎,两个撒网的黑影一左一右,紧缠了数下,将他手脚绑结实了,脖颈一凉,寒刀闪闪的短刀已架到颈上。
“竟然有人?还都是女人?”
楚煌心头一凉,直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只道此事易为,怎么也未料到石人后面还藏有喽啰张网以待,她们都穿着鲨鱼皮水靠,头缠巾帕,身姿曼妙,脸上戴着湛青色水鬼面具遮住半边脸。
一个葱绿色水靠的女子游上前来,盯着楚煌一看,不由怔了一怔,似乎没料到是个青年男子,双颊微微一烫。
此女肤色白腻,下颔尖尖,眸如寒星,似要比周围女兵地位稍高一些,这时,两个女兵挨到身前,做了几个手势,青衣女郎抿嘴一笑,向上面指了指,示意将楚煌带走。
身后两个女兵短刃微松,楚煌急捏法咒,化作一道刀光,从渔网中窜了出来。
几个女兵相顾愕然,面容一肃,飞快追了上来。
楚煌却不愿再有耽搁,光刀径自撞到铁索上面,铛、铛、铛,三条铁索次第崩断,船身‘轰的’一声,开始移动起来。楚煌头也不回,光刀在水里窜了数窜,霎时去得远了。
……
庄倏飞起半空,反身一箭射来,伴着一声轻鸣。
孔琬眉尖微挑,尚未有所动作。一道人影‘砰的’撞破窗户,掠了出来,半空中软鞭一挥,‘啪的’一声将箭支打为两断。
“好身手。”庄倏踏到桅杆上面,见是一个黄衣女子突然飞出将自己箭支打掉了,意外之余反而大声叫好,“双雀庄果然藏龙卧虎。孔庄主,再接我两箭。”他不好跟庞鑫较劲,这次搭了两支箭,一弦双发,仍是飞射孔琬。
庞鑫看也不看,软鞭却如生了眼睛一般,当空一抖,将两个羽箭尽数打落。
“你这女子姓甚名谁,我飞天修罗从不和无名之辈交手。”
庄倏心头微怒,他对自己的射法甚为自负,加上一身青衣,身法劲捷比之飞鸟也不遑多让。方才只是出箭试探,本没有必取之意,落在旁人眼中,却似屈居下风了。
“要打便打,啰嗦个甚么。”
庞鑫冷笑一声,娇躯一转,也不知使何手段,再看时,已掠在半空。庄倏大吃一惊,他却不知庞鑫是金雀之身,飞行便如吃饭走路一般容易。
庞鑫手起一鞭,缠到桅帆的横木上面,就势一旋,船帆的溜溜转了几转,将庄倏裹在当中。庄倏一惊不小,身后披风一甩,疾缠到横木上面,他却弯弓搭箭,倏倏四箭,好似连珠,飞射庞鑫头颈。
庞鑫随手抖动,将来箭打落,软鞭一颤,抖得笔直,卟的一声,穿入横木当中。庄倏闷哼一声,虽是避得及时,披风也被穿了一个破洞,擦的肋下一阵剧痛。
庄倏心中着慌,不敢再胡乱放箭,飞身跃到大船顶楼。不料,楚煌正在此时斩断铁索,楼船猛然开动,庄倏一脚没能站稳,身体向后栽倒。
“抓着。”人影一晃,庞鑫定在半空,软鞭疾甩递到庄倏面前。
“多谢。”庄倏不及细想,伸手将鞭梢抓住,不料庞鑫就势一拽,庄倏‘哎呀’一声,从楼层上摔落下来,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庞鑫飞身掠回顶舱,眸中露出一丝笑意。
“庄公子,你没事吧。”孔琬上前笑道。
“我……”庄倏拍拍衣衫,又气又怒。
“大哥莫慌,我覆海夜叉来也。”
长笑传来,数十艘快船从峡谷后面转了出来,兵分两路,迅如疾箭,将大船围在核心。
船上喽啰舞刀大叫,纷纷扔出挠钩抓到船舷上面,借势攀援上船。为首青年面孔黧黑,身躯精瘦,一身短褂,裤腿高挽,手持两把牛耳尖刀,一拽绳索,飞掠上船。
“孔庄主,我父子好意相请,庄主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覆海夜叉横行江海多年,手头的人命不算少了,本不在意多杀你几个船工,只是我老爹先有交待,要好言相请,我庄忽不敢不从。我鹰愁崖打家劫舍这么多年,还没有哪条船能从我庄忽眼皮底下溜走。孔琬若是执意不肯,大不了一拍两散,咱们可就顾惜不得这阖船的性命了。”
庄忽的部下都是行船的行家里手,早有人砸破底舱的门窗,一拥而尽,船工眼见拥进这么多手持兵刃的凶神恶煞,哪里还敢反抗,不过片时便被喽啰们制住了。
一个喽啰跑上来在庄忽耳边低语两句,就见他仰天一笑,得意地道:“怎么样,孔庄主,现在楼船已落在我掌握之中,是和是战全凭你一言而决。”
船舱中传来一阵躁动,显然大伙都被庄忽迅雷不及掩耳的进攻震慑住了,孔琬淡淡一笑,摇扇不语。
“好一个覆海夜叉,好大的口气。”一个声音哈哈大笑。
“谁?”
庄忽脸色一沉,骤觉一道迫人劲气透体而来,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反应也是极快,两刀交错回身急挡。
铛!
庄忽手臂猛震,牛耳尖刀被光刀劈中,立时断成数截。庄忽心头一寒,光刀碎成光屑,化成一个人影,楚煌伸手一递,荒芜刀凝成数寸长一柄短刃,架到庄忽颈上。
“让你的人退回去。”
“哼。”庄忽心头不忿,怒声道:“你敢……使诈。”
“闭嘴。”楚煌紧了紧短刃,冷笑道:“我们和鹰愁崖无怨无仇,也不愿无端竖敌。你覆海夜叉固然是有些本事,上了船也是死鱼一条。送你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管庄丕浑心意若何,我们只想赶路,没空见他。”
“让你的人滚开,不然的话……哼哼。”
“杀我?你敢么,杀了我你们这艘船统统都得给我赔葬。”庄忽狂叫道。
“那好啊,我送庄二公子先走一步。”楚煌一手抓着庄忽发髻,一手用力割下。
“且慢。”庄倏急道:“公子手下留情,舍弟虽然鲁莽,但我等绝无恶意。你们都给我退开。”
“算你狠。”庄忽轻舒了口气,“都给我滚开,回到船里去。没看到老子落在他手中吗?”
“是,是。”
众喽啰眼见两位公子都发话了,底舱里的也都奔了出来,蔫头蔫脑的跃回船中,霎时间走得一个不剩。
“如此就麻烦二公子送我们一程。”楚煌露齿一笑,扬声道:“快开船。”
船工惊魂甫定,各自找回位置,缓缓行进。赤飞霜从船舱里抢了出来,抓起落下的桅帆,飞身掠起挂回桅杆上面。鹰愁崖的小船立时被甩在身后。
“两位公子,你们何时放我二弟回去。”庄倏见大船渐行渐远,着急问道。
楚煌笑道:“只要你们鹰愁崖不再派人厮扰,到了安全地带我们自然放人。大公子若是心有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