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神思略醒,抬头忽见楚煌双眸清亮,在夜色之下熠熠生辉,心口不由砰砰而跳,脸颊为之一烫。
回雪一撩乌发,发上璎珞叮零轻响,她斜了子衿一眼,绽唇笑道:“我也不跟你虚伪矫情,我嫂嫂的容貌若有十分的话,我怎么也占个七八分吧。至于你的白禺情人……呵呵,若有一二分娇姿,也不枉费了你这位痴情男子。”
“回雪——。”子衿听她笑声得意,不由轻嗔了一声,娓娓道:“这位相公,我二人乃是青狐族辅弼大将韩志公之……妹。如今血影魔率青狐、赤鹤两族甲士大举兴犯。白禺族势单力孤,只有乞降一途。
……你且宽心,血影魔意在争雄天下,碏山三族都是得力臂助,但有招降,绝不会大加屠戮。依子衿之意,你现在上山,非但无益于白禺族自存,徒然坏了性命。一急不如一缓,料你的……尊夫人一介女流,血影魔也不会与她为难,待得此事平靖,你再与她相会,岂不两全。当然……今日上山,你可将尊夫人的名讳告知于我,子衿尚有一二分能为,到时必会设想保她周全。”
她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若是换作回雪口中的朴拙之妇,以楚煌与白禺族泛泛相交,多半会考虑答应下来。可是夭夭身份特殊,若不亲至佑护,岂能安心?
“听小姐话中之意,白禺族仍有反扑之力?”
回雪轻哼道:“明日辰正血影大王就要登坛献祭,封赏三族,现在已是寅初,你倒是算算,这中间还有几个时辰?”
楚煌面容一肃,此时明月在天,万赖俱寂,这清光之后,却不知谁在厮杀,谁在流血?
“多谢小姐告知。”楚煌朝子衿拱手一礼,挽起蛇矛转身欲行。
“嗳?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回雪不满嚷道。
“相公何去?”子衿一愕,不由问了一句。
楚煌回头道:“自然是救人。”
子衿轻叹道:“我方才议论可是不好?”
“主意极好。”楚煌笑了一笑,“可终不抵我在她身边,两心相安。”
子衿轻轻点头,淡淡笑道:“我知了。相公不必径走,我二人正要奔赴两族大营,载你一程如何?”
楚煌讶异的看她一眼,拱手道:“多谢。”
楚煌运转北溟接引之力将定魂砂吸回掌中,解了青狐武士的禁制,利落地钻进车中。这干人如梦方醒,回雪探出头来让他们加速前进,军令在身,自也没功夫细察异常之处。
马车中轩敞明净,暖意融融。子衿两人坐了一边,楚煌斜坐车尾,眼眸微垂,也不知想些什么。
回雪斜睨了楚煌一眼,凑到子衿身边,小声道:“嫂嫂,此人所言恐怕大有蹊跷之处,我看他跟白禺族必是大有干系,咱们何必揽这个事端,万一他居心叵测,到时祸起于萧墙之内,我俩也难辞其咎。”
子衿浅浅一笑,定定地看着她,“我便是喜欢这等九死不悔的有情男子,你们兄妹可以为了家仇血恨出卖良心,我怎么就不能为了喜闻乐见的眷侣佳偶施以援手。居心叵测也好,祸起萧墙也罢。两族无数高手,血影魔亲自压阵,还惧他一个小小少年不成?”
“这位相公,我叫子衿,这是我妹妹回雪。还未请教高姓上名?”子衿探过头来,明眸中出奇地掠过一丝狡黠的味道。
“楚煌。”
“哦,衣裳楚楚之楚,金印煌煌之煌?”
“嗯。”
子衿倩笑道:“未知你那位心上人姓甚名谁?……呵,呆会儿到了两族营盘,我也好找人为你盘察,若是随顺的话,尽快带她和你相会便了。”
“嗳,他叫白夭夭,便是族长白天的孙女儿。”楚煌扭过头缓缓说道。
“什么?”回雪惊呼出声,“你再说一遍?此言可真?”不觉伸手入怀,将短剑握在手中。
子衿讶然一笑,轻捻发丝,沉思道:“原来如此。楚相公年纪轻轻,便被白天许以掌兵长老之位,又得白禺族第一美人睐顾,英雄美人,天作之合。是子衿轻言了。你所谋者大,恐怕就算胁持了我跟回雪,也难以如愿。”
楚煌淡淡道:“人已至此,剑已出鞘。我意不遂,便搅他个天翻地覆。看是谁得命长?”
第95章 止步于营门
更新时间20101115 20:57:02 字数:2237
车马飞驰,速度不可谓不快。马车制作似乎颇有讲究,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车中三人各怀心事,子衿有些聊赖的扭缠着衣角,忽尔浅浅一笑,“楚相公,我载你一程,便是向鬼门关靠近了一步,你不怕吗?”
“怕?”楚煌不答反问:“小姐似乎对血影魔的神通很有信心?”
回雪摆弄着短剑睨了楚煌一眼,轻哼一声,“莫说血影大王神通盖世,便是雷宝大师和一真道长也是『阴阳天』中顶尖的修为,况且还有青狐、赤鹤两族无数高手,你若不趁早抽身,到时只有取死一途。”
楚煌点点头,淡漠一笑。
回雪气直了眼,拽着子衿衣袖,凶巴巴地道:“别管这混人,呆会儿看看他怎么一个死法。”
“来者何人?营盘重地,不得擅入。”马车外,一个高亢的声音大声喝叱。
马蹄声杂沓,马车跟着停了下来。一个卫卒高声喝道:“车中乃我辅弼大将家眷,速去通报。”
“稍候。”营官摆手止住车驾,转身向营中跑去。片刻,便引着一个全身火红的血灵走出营来,也不知是江河湖海中哪一个。
血灵朝帷帐深遮的马车瞟了一眼,生硬地道:“我乃血影大王家仆血海,现在两军鏖战正紧,所有车驾不经查验不得放入,以妨有白禺族细作混入其中。”
“你……去察视一下。”血海指着营官吩咐道。
那营官尚未动作,便听嚓嚓拔刀之声四起,当先卫卒大喝道:“此乃我家辅弼将军私眷,谁敢冒犯,立杀无赦。”
那营官也是青狐族人,辅弼将军乃族长之夫,权势滔天,他自然不敢得罪,不由尴尬的望向血海。
“现下是非常时期,不论何人,入营必须查验。”血海态度强硬。
“嫂嫂,怎么办?”回雪懊恼地瞪了楚煌一眼。
子衿娥眉轻扬,淡然道:“血影魔还未举事,手下家仆便如此张狂,他连辅弼大将的车驾也要查,照此下去,青狐族还有何地位可言?”
回雪知她说得在理,恨恨不语。
一道细细烟雾从门缝中透了进来,袅袅之中似有一缕茶香。
回雪轻嗅了一下,凝眉道:“什么味道?”
子衿霍然一惊,急道:“快屏住呼吸,不要闻这香气。”说的急了,不觉呼吸了稍许,顿觉四肢一阵酸麻,口舌难言。
回雪‘啊’的一声,也觉出身体绵软无力,朝楚煌怒目而视,“你干的好事?”话一出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竟然难以发出声音。
楚煌也察觉出异状,见两女双颊潮红,眸光欲滴,不由微一皱眉。他离魂术大成,身具幻化,浑身灵窍如有甲卫,一切投毒之法都休想不知不觉侵入,自然不惧这小小茶烟。
车厢外血海和卫卒还在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子衿娥眉微凝,看楚煌并无异动,稍稍放心。
一蓬月光从门缝间妖异的洒了进来,斑驳星散,白影闪动,现出两个纤细的女影来。
“夭夭——。”
楚煌扭头看时,不由低唤出声。突然现身的两人,一个白裙迤逦,风姿绰约,眉目间有种清寂之色,好似幽兰夜放,大有孤芳自赏之感。
另一个身姿修长,肌肤胜雪,纤眉弯弯,星眸熠熠,细绸般的乌发垂泻腰肢,正是娉婷袅袅,红颜豆寇。却不是夭夭是谁。
夭夭身姿未稳,忽听得耳边叫唤,恍如梦寐,心头微震,几乎跌了一跤。腰肢一紧,便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相公。”夭夭看清楚煌眉眼,鼻子一酸,眼眸不由红了。
“夭夭你怎么在这儿?”
“相公为何在此?”
两人只顾发问,却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话头追话尾,不由相视一笑。
“夭夭,他是谁?”同来的白衣女子问道。
“哦,相公,这位姐姐是我族的水长老秦筝,……他是族人新举的掌兵长老,也是我……相公。”
夭夭想起尚有外人在旁,连忙从楚煌怀中挣了出来,轻理发丝,脸儿红红的给两人引介。
“她就是那个讳莫如深的水长老?”楚煌心中恍然。
秦筝冲楚煌略一点头,忽尔面露异色,示意两人噤声。
楚煌暗暗放出一缕灵力试探,心知马车周围被她布下极高明的结阵,除她本人之外,马车中别的人便如聋子无疑。
马蹄声传来,宿卫长在车旁勒定马匹,欠身叫道:“两位小姐,血灵坚持要查视马车。请小姐示下。”
秦筝俏脸一沉,学着回雪的声音喝道:“混账,辅弼大将自家的车驾行走,还用得着什么人来察。他们分明是成心戏弄我俩,去,叫韩志公自己过来,他若是做不了这个主,我们便回青丘山去,谁希罕进这个营门。”
“是,是。”宿卫长闻言出了一身冷汗,骤马跑到血海跟前,大声道:“我乃辅弼大将宿卫长,今要入营见我家将军,血灵大人可肯放行。”
营官看了看血海,和声道:“这位兄弟,韩将军逐贼未回,此刻并未在营中。现下战事正紧,须防白禺族反扑,血海大人也只是依令行事,并无为难韩小姐之意。请兄弟你体谅一二。”
宿卫长冷喝一声,“咄,你这贱狗,给我滚开了。我家小姐只为观礼而来,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容尔等轻犯。待我请了辅弼大将出来,再来跟你们计较。”
营官被他骂得脸上挂不住,顿时勃然大怒,也将腰刀拔了出来,指着他喝道:“混账东西,你骂谁?”几个营卫一看主将怒了,也纷纷拔刀而出,簇拥上来。
宿卫长睨他一眼,冷哼道:“谁做走狗,老子便骂谁。”
“你……。”营官怒目圆瞪,面皮涨红。营门之外,也不敢擅动刀兵。
秦筝凝紧黛眉,不悦道:“这宿卫长好不晓事,我只让他做做样子,逼血灵让步。放行入营便是了,他怎么搞得剑拔弩张,好像要打起来似的?”
楚煌见她结阵、拟声、用毒俱有不凡之处,不由刮目相看。和夭夭靠坐一起,心怀大定,低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要入营去?”
夭夭轻声一叹,忧形于色,“古树折倒后,我随着族人拼命向无忧谷撤退,谁料想,血影魔早有准备,青狐族辅弼大将韩志公、赤鹤族长赤尊信各率族中精锐于路设下埋伏。我们不知底细,死伤惨重,危急之际,爷爷将碧玉杖传给了我,让我到无忧谷中请水长老出谷搭救。几番辗转,想不到得遇相公。你怎么……?”
她朝子衿两女看了眼,想不明白楚煌为何藏身马车之中,看起来甚是相安。
第96章 奇女子
更新时间20101116 19:57:41 字数:2340
楚煌淡扫了子衿二女一眼,勾勾唇角,轻笑道:“我原想偷入营中打探你的消息,再作筹算。”
夭夭搂着他腰间的手臂一紧,看了秦筝一眼,紧张地道:“秦姐姐说,营中有血影魔亲自坐镇,四大血灵四处巡守,整个营盘的防守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水泼难进,偷入还算容易,从容退走却难如登天,相公,夭夭不想你冒此大险。”
“傻瓜,你不是也来了。”楚煌细看她红菱般的唇瓣不住开合,眉眼婉约,更有种精致的味道,顽皮之心大起,伸手在她鼻翼上勾了勾。
夭夭神情微羞,飞快地在他大手上拍了一记,偷看了凝神戒备的秦筝一眼,轻嗔道:“我怎同呢?……夭夭身是白禺族人,如今合族遭灭顶之灾,我又岂敢置身事外。便是秦姐姐避居空谷多年,而今也不得不走此一遭?”
楚煌不由一叹,“听那营官所言,两族大将俱未返营,白天族长他们下落如何,还是未知之数。入营之事似可缓上一缓,待有了确切消息,再做打算怎样?”
夭夭有些意动,抬头朝秦筝望去,甚有瞻其马首之意。楚煌顺目看去,那秦筝修长窈窕,眉目端妍,玉颈白皙柔滑如天鹅骄人。霓裳广带,一派出尘之态。
“畏首畏尾之徒岂能成大事?夭夭,既然你相公到了,你便随他去吧。我白禺族万年传承,天赐伟力。不能任血影魔狂妄践踏,遗羞祖先。你今日逃归也算为白氏一族留一血脉,我可不负族长所托。只是……你这相公虽有痴心,却不是刚猛挚勇之辈。可惜白禺一族素性奋激踔厉,宗魂从此绝矣。”
秦筝水袖轻拂,马车后壁砰砰碎裂,现出一个半人高的空洞。
“你们走吧。”
夭夭见她忽然如此决断,言语中似有诀别之意,大为惊恍,急道:“秦姐姐,咱们不是要营救族人吧,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回事?两位小姐可曾安好?”宿卫武士听见车厢中传出异动,连忙驱马跑来过查看。
秦筝轻抚夭夭脸庞,明眸中掠过一丝怜爱,“天参倾折,族人死难,此乃锥心泣血之仇,弥天灌海之恨,便是救得族长、长老出来,又能济得甚事?不过苟延残喘,为其驱策罢了。自古宗社倾覆,岂能无一二敢死之士,血溅七步,诛杀獠首。”
“小姐何事惊扰?”宿卫长顾不得跟营卫对峙,骤马冲了过来。
“大人不好,后壁破了一个大洞。”却是转到车后的卫卒,发现了车壁异样。
“怎么回事?”宿卫长大吃一惊。
“大人,车中似乎有人……有刺客。啊……。”站在车后的卫卒惨叫一声,撞下马来。
“姐姐,你要作甚?莫要寻死呀。”夭夭看秦筝随手在袖口一抽,便有一道弯如月影的剑光射出,一个卫卒须臾便死,拽着她的衣袖,大有哀恳之意。
秦筝娥眉微凝,将夭夭推进楚煌怀中。冷声道:“带她走,越远越好。”
“大人怎办,刺客似乎胁持了两位小姐。”
“笨蛋,这个还用你说吗?围定车厢,不要让刺客跑了。”宿卫长舞动腰刀,大声吩咐。
“大人快看,北边亮起无数火把。”一个卫卒指着远处叫道。
宿卫长手搭凉蓬望了望,果见星星点点的火把缓缓靠近,顷刻便蜿蜒成火龙一般,染红了半边天空。心头遽然一惊,大叫道:“坏了,……呸,不对,辅弼大将奏凯回营了,……车中刺客听着,我家将军须臾便至,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要尔等玉石俱焚。”
夭夭透过后壁大洞朝远处望了望,来人行军甚快,零星火把瞬间便现出燎原之势。
“坏了,看来果真是青、赤两族回营了。”
秦筝轻哼一声,两手一抹,寒光闪动,现出一把六尺长剑,上有星月纹饰,雪灿如银,一股寒意透剑而出,车厢中立时如披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