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向来是奸邪当道,贤良避位。你的七论若想施展于人族之中,恐怕是虚耗岁月,大才难售。本王想延请你入龙宫,就先做个太傅如何?”
楚煌愕笑道:“原来龙王是不光想做汜上老人,更是直接做了汉刘邦了。”
“本王所请,你可愿意?”敖顺笑了笑问。
楚煌奇道:“你们龙族有万世帝业,包览海域之利,富甲天下。我真想不出龙王要养我这闲人做什么?难道教你的龙子龙孙弹弹琴,作作画?”
“昔日,大舜操五弦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大治。公子作七弦论,取意亦是图天下之治。敖顺不愚,岂敢大难小用。”敖顺叹了口气,“世人皆道我龙宫富甲天下,却没有想想,天下岂有无源之水,不本之木。龙宫之财富何来?当年,祖龙逐麒麟王,击貔貅,败玄龟而登帝位。传而为五帝,乃是青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黄帝含枢纽、白帝白招拒、黑帝汁先纪。而祖龙本为麒麟王和玄武族女子所生,麟首蛇身,即所谓龙也,出则入云,息则入渊,本不乐土居。是以祖龙为天子,万国珍宝皆藏于龙宫。……”
“自人族昌盛,玉皇上帝执掌天庭,三界雄长尽服管束。龙族虽守着海泽之利,却也没有滥用之权。况且,深海珍奇,譬如珍珠,珊瑚之属,皆是天地精华,千万年生成之物,易失难得。再有,三界之间并无流通钱币,海泽之宝若不经天庭库藏,便是你们人间说的黑钱,滥用黑钱那可是触犯天条的,一旦流入人间,造成混乱。那可是绝大干系。”
“听你话里面的意思,莫非龙宫出现财事危机了?”楚煌问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荒谬。龙宫又称水晶宫,向来被视为珍奇之渊府,天下之库藏,财事危机,这怎么可能?
“正是。”敖顺不情愿的点点头,又道:“其实不光我们龙宫,这数千年来,天庭,地府的财事周转也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是么,”楚煌淡笑道:“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天下兴亡,皆在一个奢字上。”
第157章 悠悠我心
更新时间2012114 19:41:19 字数:3284
“李义山这两句诗的确是好。不过,仙道与凡俗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龙王沉思着道:“奢侈享受历来便是凡俗的追求,是以历代王朝,多以腐败亡国。而仙道自然对财货没有太大的欲望。”
“哦,那三界现在的危机又是因为什么?”楚煌问。
“人世间三五百年便要改朝换代。是所谓人劫。”龙王话声微顿,双目闪过奇异之色,“你也是修行之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天劫,雷劫。一种东西存在了太久,总是要出问题的。就是自己不出问题,天也要来警醒你一下。这就是劫。三界之内,不论人、神,妖、鬼,都莫能例外。”
“天道变易,运数窕渺。生与活,大不容易。”楚煌听他说到劫数,不由生出几分感慨,目光转到路边的果树上,心头一动,笑道:“龙王,这些果树是真的吗?”
“呵呵……当然。不过却是本王刚刚种下的。”敖顺笑道:“我要与你和解,自然要拿出几分诚意。这火龙果树也是件奇珍之物,只是中夏向来无此。去岁,我一个侄儿去海外游耍,特地携了几颗种子回来。”
“你可知此果有什么稀奇之处?”楚煌说着从怀里取了两个出来,原来他料想前途还要此果充饥,是以早藏了一些。
“仙道奇珍,料想不过养肌健体,延年益寿之类。”敖顺皱了皱眉,他生平见识奇珍异宝无数,却并未觉出此果有什么特别用处。
“紫皇娘子,你一个人坐在半空做什么,上面风多大呀。下来夫君请你吃水果。”楚煌说着便扔了一个过去。
“紫皇是我们龙绡宫鲛人一族的尊号。你要嘴上占便宜,可别闹了笑话。”紫皇玉手一拂,将红果接在手中,轻轻按落云头。她是南海鲛人,也就是百姓口中的美人鱼。因有一截鱼尾,陆行不便,行至湿热的地界,神情便颇有几分恹恹之意。她容貌本美,又是一身紫绡宫裳,坐卧生云,风姿无俦。楚煌虽是见惯绝色,也不由怦然心动。
“那你闺名叫做什么?”楚煌问了一句,看紫皇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又问敖顺,“龙王,她叫什么来着?”
“两位大人先生,可莫要忘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紫皇妙目的的,横了两人一眼。
龙王登时噤声,支吾道:“这个看来你要亲自问她了。”
“不妨,不妨。我看叫紫皇就挺好,反正眼前也没别个。”楚煌轻笑道:“不知紫皇大人可是博知天下万事万物的人儿,又是否知道此果的来历?”
紫皇凝眉道:“博知事物倒是不敢当。不过这红果种子撒地即生,果实累累。虽是果肉甘美,想来不是什么特稀罕的物什。只是生自海外,向未有人移种九夏便了。”
“哈哈哈哈……我看你们皆是被‘火龙果’的名字给迷惑了。”楚煌咬了一口,狡黠一笑,“你们总该听过‘掷果盈车’的故事吧?”
龙王点点头,轻笑道:“古来说起男子之美,都说是貌比潘安。安仁之美,便从这‘掷果盈车’四字见其一斑。据说潘安驾车出游,女子见其丰神俊美,便会以水果掷往他的车里,以至于满载而归。好一个掷果盈车。……嗯?莫非这掷果盈车之‘果’还能跟这火龙果有何关系?”龙王想到楚煌不会无的(靶心)放矢(箭),联想到其中关联,是以有此一问。
“龙王真敏思。”楚煌赞的敖顺老脸一红,“你想那果子如果没有些特别的意思,又掷它何意?此果在我中夏叫作‘相思果’,又名‘同心果’。若是吃了旁人掷出去的果子么,自然便有姻缘之份。想来,后来的抛绣球招亲的习俗便是因此果而来。”
“胡说八道。”紫皇听他说起姻缘之份,顿时心头一乱,轻啐了一口,明净如水的脸蛋也染上一丝绯色,再不复风清云淡的样子。手中红果似乎也变的滚烫起来。
“依你这般说来,龙王还吃了你的果子呢。你们也有……那个。”紫皇抢白了一句,却没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
“……哎呀,好险呢,龙王。”楚煌以手加额。
“怎么?”龙王听他说的活灵活现,也有些将信将疑。
“这果子本身呢,是有这么个名字。但那个意思还是在那个掷上,就像抛绣球吧,关键是抛。掷和抛便是个礼的意思。否则,这天地间果实因有了姻缘的意思,旁人便再也吃不得。世上也没有这个道理。还好,我当时虽没有认出此果来,却不曾掷给你,否则可就笑话了。”楚煌拊掌一笑,“我也是方才向紫皇那么一掷,忽然间福至心灵,方想起这段典故来。还好紫皇也不是旁人。”
紫皇啮了啮口唇,轻哼道:“我看你编造典故的本领可不是灵机一动那么简单。多半是往常用熟了的,今天呢,就是掷果盈车和抛绣球,来日说不定还会有比目鱼,比翼鸟,……”
她话声未落,正巧听得天上一声鸟鸣。三人抬头望时,只见空中飞来一只金灿灿的鸾凤。那鸾鸟隐身一片金光之中,身上金霞万种,五彩斑斓。飞的却不甚高。鸾凤上有一女子,衣衫雪白,风姿绝美。只是伏在鸾鸟上却显的有些局促。
“子衿——”楚煌看清女子面容,顿时心头一紧。
子衿似乎也看到他了,却有些不知如何措手。那鸾凤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终于飞落下来。离地数丈的时候,蓦的化作一条金光,消逝无踪。子衿轻‘啊’了一声,身子失了凭借,便从高处摔落下来。
楚煌吃了一惊,连忙飞身一扑,将她揽抱住了。好在子衿身躯单薄,轻若无物,绵软的便像云朵一样。
“楚煌——,”子衿伸臂绕住他的脖颈,略显苍白的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明眸中便流出泪来。
“子衿,你怎么来了?是……寻我的么?”
楚煌抱着她到红果树下坐了下来,听着她迫促的心跳,自己的心也有些乱了起来。
子衿埋首在他怀里,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楚煌也不再问,轻抚她柔滑的香肩,想到一个毫无法术根基的人,要独自骑在鸾鸟上,在茫茫无际的天空,不停的低头下视,来寻找一个人。那其中滋味,又何足为外人道。
紫皇望了望抱在一起的两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红果,眼眸中露出沉思之色。
“凝心,要不要我给你保这个大媒?”龙王抚须笑道。
紫皇纤掌一握,红果已失了踪迹。她调了下丝弦,却没有抬头,“我不明白,龙王为何要跟楚煌说这么许多话,难道真的要用他?”
“亚圣孟子说过,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能名世者。”龙王轻声一叹,“世间只知道争名逐利,随其波逐其流者,不计其数。平日里得过且过也就罢了,真到了大厦将倾的关头,就不得不用些有真才实学的人物来力挽狂澜了。”
“他的'七弦论'确实不像汉代以后文章,七弦谐和,则天下大治。出入往古,博贯经史,确能会通百家,成一家之言。”紫皇手上一停,轻叹道:“但这毕竟是纸上谈兵,就算他对世间治乱颇有一番观察,也未必就能应对龙宫的难题。况且,他那个年纪,可不怎么让人放心。”
“凝心,你现在可还是龙宫的人呢。”龙王淡淡说了一句,紫皇心中一震,手上仍是若无其事地拨弄丝弦。龙王目光如炬,见她面色并不稍变,方缓缓道:“当年,贾谊作治安策,极论天下敝政,可痛哭者一,可流涕者二,可长太息者六。身虽不用,他的对策却纤毫皆验。其人当时也不过二十多岁而已。依我所见,楚煌亦是今日的贾长沙。你若为龙宫考虑,就应该设法说服他,不但能定我龙宫危难,也可使他一展所学。你若是执意不愿让他来搅这趟浑水,我料他日后也未必会感激你。大丈夫胸怀济世之才,岂能甘心老死于牖下。你若是喜欢他,便应该扶助他建功立业才对。”
紫皇玉颊一红,“敖顺,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
“呵呵……”敖顺笑道:“俗话说,长兄为父嘛,凝心,你也老大不小了,岂能不考虑婚姻之事。只要你点头,一切包在为兄身上。”
紫皇心头鹿撞,往日的清冷自若荡然无余,抬眼看到楚煌一脸怜惜的怀抱着子衿,不由明眸一黯,摇头道:“我一亡国之人,还谈什么婚姻事。”
龙王叹了口气,“不是为兄不助你。你也知道,我虽为一海之主,兵戎之事却在天庭调令。况且,蛟魔王坐镇七海,文臣武将众多,便是天庭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想得罪了他。如今,我龙宫内忧外患,也是朝不保夕。当年,人族一统,因是农耕立国,无力经营海域,又因我龙族和人皇有些血亲,才假手龙族掌管四海。”
“以前说天地广大,人力有时而穷,现今也不尽然了。自泰西诸国崛起,他们乃是商业立国,不惧重洋万里,只求财货之利。中夏政衰道毁,也纷纷群起效之。我怕天庭已有不少人在打我们四海的主意了。他们只道四海富甲天下,若是龙族倒了,自然便能分一杯羹。”
“另外,这半年来,又有一泰平道长唤作张无缺的,扯起了反景大旗,声势好生阔大。这道士也不知听了谁的主意,部下非叫什么九龙旗。我是怕此人若以龙族之名纠合一些妖魔鬼怪,再被有心人利用了,把火烧到我们身上。总之,现在是多事之秋,万事都要小心在意。”
第158章 风乍起
更新时间2012115 14:42:42 字数:3350
“既然如此,你还不低调行事。学人招揽什么大才,也不怕惹祸上身。”
紫皇见龙王言行不一,微讽了一句。心道:嘴上说着要万事小心,暗地里却忙活着招兵买马,也许正是这辈封疆大吏的精明之处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侄子这些年没少在外面做那挥金如土的勾当。就是这回他被楚煌整治了,我也不敢上报与天庭知道。我北海的龙子龙孙一身花销全在他手里攥着,若是天庭真要对我们下手,这简直是将把柄给人家往手里塞。我就想呀,这些年我谨小慎微,得过且过。谁知下面的这些个侯官伯爵,却是一个比一个懂的奢侈靡烂。到最后,还是要给我捅个天大的窟窿出来。”
龙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如今的世道,我是越来越看它不透了。这些年来,天下多事,人情大变。当年,人族代替我们龙族执掌乾坤的时候,我年纪尚幼,也不知道世间纷烦,只是记得,父王也总是唉声叹气,感慨世情多变。我想这人族称雄宇内也有数百万年,只怕天命要改还是怎么。”
紫皇信手拨弄着丝弦,听到这里,不由小指一挑,箜篌上响出‘铮’的一声,打断了敖顺的感喟。
“你读过七弦论,难道不知楚煌正是要以伏羲、黄帝以来所谓人道来渡救人情之衰。”
“什么意思?”龙王愕了一愕。
紫皇轻掠发丝,字斟句酌的道:“古来大贤皆是正道直行,而绝不肯曲学阿世。道行则经济天下,道不行则乘槎浮于海。孔子道仁恕,孟子道仁义,虽是当时列国君王都不是行道之人,孔孟标举太高,绝不苟求于世,也是一重要原因。观汉武时,董仲舒和公孙弘人格学问若云泥,而董仲舒遭贬斥,终身不用。公孙弘曲学阿世,以丞相终。楚煌说人道,理想是人族昌治。龙族虽煊赫,在他心中恐怕只一蛮夷而已。你觉得他会以生平所学效身于蛮夷麾下吗?”
“这可如何是好?”龙王一想果然,长眉便不由紧皱起来,怔了半晌,方道:“我龙族与人虽非同族,也是近亲。人皇伏羲女娲乃人首龙身,天下皆知。况且,同为九夏生灵,何必存彼我之见呢?”
紫皇浅浅一笑,“我观楚煌所谓人道,情理而已。他既是通情达理,你只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来他也不会不应。”
“我与他说,肃清内政,只为自保如何?”龙王沉吟道。
“攻守之理,皆有势在。此强则彼弱,彼强则此弱。他恐怕不会希望龙族强盛了反来侵害人族吧。”
龙王苦笑道:“如今我龙族朝不保夕,上古制霸之事,早已是明日黄花。人族遍于三界,成神成圣。我龙族局促四海一隅,虽抚有水族,却是虚有治权而已。即便稍求自振,与人族又有何妨害?”
紫皇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你既然明白这些道理,又为何和海王殿暗通款曲?”
“这你如何知得。”龙王唬了一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