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昭微微失笑,心底不由暗暗佩服这孔琬果是心细如发,“也对也不对,我二弟的兵器确实在十三神兵之数,至于我这两把剑,自然便不是了。”
孔琬轻‘哦’了一声,“原来辛小姐使的是双剑。”
“楚兄,可知道‘九大鼎炉,鼎四炉五’的说法?”辛昭问。
“嗯。”楚煌点了点头,那号称鼎中之霸的‘六道归元鼎’还被他收在‘阎浮天书’里,这却是不便轻与人言的了。
“那楚兄可知有一个‘三皇开泰鼎’,此鼎和你的‘地裂矛’可是大有相联。”
“辛兄请说。”楚煌也兴致大起。
“这三皇,自然便是天皇燧人氏,地皇神农氏,人皇伏羲氏。上古时,燧人氏取天火,神农氏播百谷,伏羲氏画八卦,诠叙人文。历经百万年,锱铢累积,方形成我中夏的道统。这是三皇的文治。”辛昭顿了一顿,又道:“至于三皇的武功,当年开拓九夏,与蛮族争竞。三皇取五金之精,分别按天、地、人三才之位,在大鼎中铸成三件神兵。这鼎自然便是后人口称的‘三皇开泰鼎’了。而地皇神农氏所铸的便是楚兄所持的‘湛龙腾雾矛’。”
“那管兄的兵器想必便是十三神兵中排名第二的‘青龙傲月刀’了?”楚煌说着看了跟在辛昭身后的管方衡一眼,此姝一直俏脸紧绷,不苟言笑。娥眉黛翠,凤目含威,倒颇有几分武圣人的风采。
“我二弟所持正是天皇燧人氏所炼,大名青龙傲月刀。”辛昭微微点头,“此刀又叫天月刀,燧皇锯,传而为三分义勇武安王所持,忠义无双,天下美称。”
楚煌笑道:“管兄名芳蘅,可是屈灵均‘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的芳蘅?”
“你念的什么酸诗,我却是不懂。”管方衡瞪了楚煌一眼。
辛昭也笑道:“我二弟素以豪杰自许,屈灵均的‘美人芳草’却不对她的脾胃。因此便去了两个草字,只作方衡。”
楚煌抱着马鞭,哈哈一笑。
“你笑什么?”管方衡娥眉微蹙,目光颇是凌厉。
“方者,土地也。衡者,权重也。这管方衡便是连土地和权重一发管了,志向不小,志向不小。”楚煌乜她一眼,大感有趣。
“哼。”管方衡听他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倒不好发作。
“管兄既然怀携武圣之刀,不知可通武圣之学?”楚煌问。
“武圣之刀难道不是武圣之学?”管方衡娥眉轻扬。
“非也,非也。武圣之学,赤诚奋发,忠勇护国之学也。忠义二字从何来,武圣熟读'春秋',天下皆知。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这忠义之心岂不正是从'春秋'读来。忠义之事,又岂在于操权重,管土地而已吗?”楚煌笑了一笑,轻叹道:“屈灵均怀瑾握瑜,沉于汨罗,铿铿烈烈,英灵万古。‘美人芳草’又岂是几句酸诗那么简单。后之人只作酸诗看来,它便只能是酸诗罢了。”
“你绕这许多弯子,还是说我姓名改得不好?”管方衡虽然读书不多,却也聪敏。
楚煌淡淡笑道:“一姓名何碍。古人视姓名为立身之基,座右之铭。今人视姓名为一符号,符号有以别不同而已,叫阿猫阿狗又有什么妨害?”
管方衡唇角轻勾,轻哼道:“说美人芳草的是你,说土地权重的也是你,楚公子,你纵然有几分才学,又何必妄以己意揣测别人,不嫌卖弄吗?”
楚煌淡淡一笑,便不再言。忽然觉得背上有些异样,却是一根纤细的手指在划着什么,楚煌知道车里除了子衿再没旁人,默默感觉那划动的笔画,到第三遍上就觉出是坏蛋两个字。楚煌心头失笑,不想子衿也有这般顽皮的时候,伸手朝背后一握,一团温软的柔荑滑入掌中,柔若无骨。
子衿轻挣了两下,‘卟哧’一笑,探出螓首问道:“到得何处了?”
“孔公子想必知道。”
楚煌笑着看看孔琬,几缕发丝钻入颈中,顿时身体微僵。子衿从他肩上探头出来,也不避什么嫌疑,温软的身子近在呼吸之间,一缕淡淡馨香传入鼻际,也不知来自她衣上还是发上。
子衿也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他,旁人是不是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已是顾不得了。她只觉的心头出奇的平静,有一种淡淡的满足。她凑到楚煌耳畔,小声道:“坏蛋,你要抓着我到什么时候?”
楚煌扭过头看着她,四目相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一分笃定,一种温柔。楚煌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柔荑,心头泛起一句诗:
万花丛中一握手,
使我衣袖香三年。
第170章 三皇神兵
更新时间2012126 23:22:47 字数:3431
此去飞熊寨都是大路,因辛昭得了确切消息,泰平军的兵马一半晌便到,楚煌他们便不敢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只是急赶了一段路程,道路上扶老挈幼的难民渐渐多了起来,马车便只能夹在逃难队伍中缓缓行进,好在此去飞熊寨道路平阔,而且只有半个时辰左右的行程。几人急赶不得道路,便又谈些神州风光,江湖典故。
孔琬道:“方才辛小姐说你的兵器乃是一双宝剑,不知又有什么奇特之处?”
“我这双剑虽然不在十三神兵之列,不入十大名剑之数,却也有些来历。”辛昭抚着手中的条形布囊,缓缓道:“此剑本是人皇伏羲女娲所有,一雄一雌,由伏羲氏采五金之精,再以‘三皇开泰鼎’炼就。大名人皇剑,又叫龙蛇剑。之后,孔子得其一,名之为仁。孟子得其一,名之为义。所以又叫仁皇剑,仁义双剑,传而为后汉昭烈皇帝所有,大放异彩。这天、地、人三件神兵,传自三皇,而同出一炉,却未曾生于同时。至昭烈帝和武安王、张桓侯才分持三兵,生于一代,当年三人桃园结义,不求生同时,但求死同日。功业虽草创,而德义传百代。生为英杰,死为神灵,岂不伟哉!”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孔琬摇扇一叹。
“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辛昭所叹却与孔琬有些不同,“当年桃园兄弟因三皇神兵而聚,结义之时,曾立下誓愿,得此三兵者,愿生生世世结为兄弟。可惜三人殁后,三皇神兵也辗转流离,下落不明。今日,三兵再聚,实在是异数。”
孔琬轻‘哦’了一声,浅笑道:“此事可真。若果有此事,辛小姐和管二姐正可与楚兄结为金兰兄弟,值此烽火战乱之秋,以继昭烈皇帝之志,扫平群雄,伸张大义,岂不甚好。”
“呵呵,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之云山川王气,今之曰人文地理,影响人心想必甚深。”楚煌摇头失笑。
“当年,诸葛孔明未出山便于隆中定下三分大计,伺天下有变,着一上将率荆襄之众以向宛、洛,昭烈帝自引益州之军出于秦川。奈何壮缪失荆州,昭烈死白帝,隆中对策遂成泡影。”孔琬感慨道:“古来全有西川之地称王称帝者不可胜计,欲引其众以争天下者,千年一见而已。如今金风国逆上命而逐国主,魏太师驱师数战而不得胜,恰逢泰平军大起,若真有人携三皇神兵抚育其民,再加上辛小姐所说的桃园誓约,三皇故事,或许真能大有作为也说不定。”
“好听神异之事而不辨真伪者,小民之性也。”
辛昭笑了一笑,她虽然早知楚、孔二人学识心计不在自己之下,也未料到这话没说完,心中筹谋便被人家滴水不露的推衍出来。
辛昭此次丢下金风国的战事冒险进入大景腹地,便是因为泰平军异军突起,天下战事纷纷,必经一番实地考察才好拟定金风国的和战方略。诚然如孔琬所说,单靠金风国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支撑太久,如今豪杰并起,正好逐一考察,选择一二盟友。卓道子和楚煌几人当路赌斗,却又身怀绝学,自然便引起她的注意,是以便驻马观察一下。谁知赌斗之中,楚煌竟使出了湛龙腾雾矛。
辛昭携着‘人皇剑’,管方衡身怀‘天月刀’,对那‘地裂矛’两人自是再熟悉不过,三皇神兵的传说在金风国古已有之,桃园盟誓,因神兵而聚,世世为兄弟什么的,虽有她自己的臆测,其实也不过推波助澜而已。正如孔琬所说,她正是想利用三皇神兵的传说,造出一种持三皇神兵者是救世圣人的舆论,来收聚人心。所以自打楚煌使出了地裂矛,她便起了拉拢之意,古来持地裂矛者都是当世猛将,张桓侯便是典型的一例。但是不要忘了,张桓侯爱敬君子,又写得一笔好字。义释严颜,大败张郃,说是智勇双绝也不过分。楚煌的心灵机巧又不在桓侯之下,想用寻常言语将他说动,无异于痴人说梦。
“圣人说,民可使由(怎样做)之,不可使知(为甚做)之。非不欲也,势不能也。即便是父子的血亲,儿子要做强盗,父亲纵然锤心泣血,口舌磨破,不能使他改变,惟有律法责之,刑之,可以收效,言教之难为功,亦已明矣。是以佛陀,耶稣之教民,使之惧,使之畏,说六道轮回,说天国,而不言为何有六道,有天国。只有孔孟,言性善,言人人可以为尧舜,不惟使由之,亦欲使知之。是以孔孟之道不行,而佛陀、耶稣之道不绝。”
辛昭淡淡一笑,“既然佛陀、耶稣世所谓宗教者不能绝,那就不是用不用的问题,而只是如何利用的问题。有人借之骗财、为恶,祸乱天下,诚然是天下之大恶,君子所不耻。反之,若三皇神兵聚,圣人出的传说能够伸张大义,抚育百姓,用之以收聚民心,又有何不可?”
她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却不是高张理信之名就可以驳倒的。譬如对某些好听神异,不求理信的人,若想借用其力,理信岂能入其耳,那便非以神异之说说之不可。又如楚、孔两人,神异之说不足以打动,辛昭便以学识说之。如果乱天下的只有神异之说,明眼人都知道神异之说可破。现今,乱天下者多端,神异之说反而能聚民心救百姓,你用是不用?
“以神异之说发其端固然是一种选择,但古往今来神异说不可以成大事,前车之鉴已是不少。金风王侯玉川欺上瞒下,倒行逆施,我也有耳闻。惟今之计,不过保西川安百姓而已。”
见辛昭面有沉思之色,楚煌缓缓说道:“古语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现今泰平军之祸,虽是好乱分子策动,归根到底还是不均、不安所致。官吏贪欲无餍,国无监裁。关城军、破字营毁家破产,中饱私囊。既不均又不安,天下安能不乱。欲保有全川为天下避难场则可,欲引穷师与天下争衡,必败。”
“楚兄所言字字真金,辛昭一定引以为戒。”辛昭朝他拱了拱手,浅浅一笑。
“辛兄客气了。”楚煌打马绕开行人,大笑道:“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旁人一得之愚见,辛兄珍重如此,只这一份胸怀,便让人钦佩。”
此时前面行人渐多,楚煌专心驾车,便不再与她答话。道路上车马济济,并排行进多有不便。辛昭缓了缓缰绳,打马向路旁靠了靠,让孔琬的三辆马车过到前面,她自和管、照两人缓缓跟在马车后面。
“怎么样呀,抱香姐,谈了这么久,那个姓楚的小子可肯为我们所用吗?”
照胧云看楚煌的马车行的远了,便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先前他们高谈阔论,照胧云插不上话,数着路边光秃秃的树木,早烦闷得很了。这会儿得了空隙,立马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辛昭小字抱香,乃是取自郑思肖'寒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诗中的贞烈之意,正合了一个‘昭’字。她见照胧云口气毛燥,不由白了她一眼,“胧云,我们这次出来,可不是游山玩水的。你身为我的侍卫长,代表的可是我金风国的体面,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哦,我再不敢了。”照胧云被她训斥了几句,连忙缩缩脖颈,偷偷吐了吐舌头。
管方衡拽着缰绳朝辛昭靠了靠,低声道:“大哥,看卓道子的架式,任皇国多半是应了张无缺之请,要扯旗造反了。他手下游侠众多,头面又广,实力不可小觑。若是真受封了南王,八成要向赤火国发展,和泰平军互为唇齿,这样一来,南方的形势就算大定了。短时期内,朝廷想剿平他们,可就难了。”
辛昭轻轻点头,沉吟道:“南方这边,朝廷拿了南方侯,南都孙翊称兵多年,早已是地动山摇,再有泰平军和任皇图这么一闹,朝廷鞭长莫及,也是无可奈何。现今朝廷着三路大军平叛,襄州侯孙贲是坐观成败,郑九功两面受敌,仅能自保。大将军高玉柱虽有关城军三十万,却驻扎在樊城不敢南下。长此以往,只能涨寇之势。只这南方的乱局虽大,却未必于我们有利。”
她说着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太师魏仲闻却一直视我们金风国为心腹大患,否则,此次泰平军之乱如此浩大,他便该亲率大军南下平叛才是,而今围守我国境的人马却是分毫未动。如此僵持下去,我国仍是吃紧的很。”
管方衡闻言也沉默下来,金风国的形势危怠没有人比她们两个更清楚,魏仲闻也正是看出金风国已是强弩之末,所以才坚持穷围死打,不给她们以喘息之机。
“东方侯被天剑帝拘在朝歌,银鲨王本来是可以有些作为的,可惜此人太过诡诈,他素来看海王殿的脸色行事,此次虽然受了泰平军的册封,却未必肯受其节度了。”
辛昭冷笑道:“东海银鲨王,北海盖天王,这两人都是枭豺之性,雄踞一方,兵强马壮,岂会甘心受别人的调度。不过盖让这回倒是静极思动,传闻他已经起兵攻打黑水国,连战连捷,声势颇壮,黑水国的皇太弟鹿鸿这会儿只怕也来到南方,正向‘十大道门’中请救兵了。”
管方衡奇道:“黑水国势危,为何不向北方侯玄氏求救,反倒不远万里跑到南方来?”
“传言北方侯玄氏和黑水国鹿氏素有不睦,个中原因却非外人所知了。不过这皇太弟鹿鸿是‘秋水门’下高弟,若能请几个道门高士出山,兴许真能解了黑水之围。”辛昭看着道上穷愁奔走的百姓,心头升起一阵悲凉之感,连日的劳累让他们的面孔有些麻木,有的人衣衫褴褛的倒在路上,低声呻吟,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宁作太平犬,莫为乱离人。一语道尽多少辛酸。”
第171章 飞熊寨
更新时间2012128 11:44:10 字数:3185
自来南方多丘陵。虽无极高之山,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