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风洒然一笑,道:“大哥何出此言,自家兄弟,如风明白。”
“大哥,咱们小五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你多虑了。”林嘉绮悠悠笑道,“聊也聊够了,现在咱们说些正事吧。”她侧头看向温锦城,眸光温柔,“大哥,趁今日大伙儿都在,你都说了吧。”
温锦城点头,正色道:“正是要说这事。”
原来这几年血影教越发猖狂,逐渐由暗转明,搅得整个武林不得安宁,偏生他们又极狡猾,不易对付,好些名门正派都遭了暗算,损失严重。这次鼎剑阁得到消息,说是血影教对青城派下了血帖,言道六月二十七,教主将亲自带人前去,求取宝剑。信上扬言青城派若不交出其镇派宝剑“轩辕”,便要屠其满门,这般明目张胆,简直就是向正道武林示威。青城派向鼎剑阁告知此事,一是为了求援,二是为了武林正道一块剿灭血影教。鼎剑阁主温如溪已下了武林帖,各派需派遣门中高手前去青城相聚。
温锦城叹息一声,道:“鼎剑阁已有数年不曾发过武林帖了。”
“也许是武林太平了太久。”林嘉绮语调散淡,“太安逸了也未必是好事。”
乔鑫嘻嘻一笑,道:“二姐说的是,区区一个血影教,怎能敌得过整个正道武林?掀起点风浪,就得意忘形了,正好给年轻人一点施展本事的机会。”
“一阁二帮三庄,四大家族,五大门派都要派人去么?”白如风沉吟道。
“基本都是要派人去赴会的。”林嘉绮颔首,随即道:“不过有几家,恐怕是不会参与此事了。”
所谓“一阁二帮三庄,四大家族,五大门派”,说的是武林中代表正道的主要势力。一阁,说都是鼎剑阁,它在江湖中的声望隐隐便是中原武林的泰斗,顶鼎剑阁主相当于武林盟主的分量。鼎剑阁主发送的金帖,受到的门派必须要应约做到,否则便视为背离正道。这不是鼎剑阁自封的,而是数百年来江湖中默认的,每一任鼎剑阁主都是义薄云天,武功超群之辈,所以才形成了如今的鼎剑阁。这一任的阁主温如溪出身于海南温家,便是当年剑神的入室大弟子,她虽是女子,但重情重义,行事公道,一样令江湖人钦服认可。
二帮,指的是丐帮和长风帮。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势力无人可挡;长风帮人数并不很多,但贵在奇才辈出,极重信义,声名如日中天。
三庄,指的是药王庄,秋水庄,洗剑庄。药王庄住着药王苏静,无人敢扰,只是她从不过问武林恩怨;秋水庄住着“君子剑”叶千忏,与世无争;洗剑庄住着天下第一的铸剑师,武林中人,莫敢招惹。这三庄在武林中,皆是不爱插手纷争的角色。
四大家族,指得是武林中的四大百年世家。分别是海南温家,京都蒋家,洛阳何家,金华白家。温家世代皆出武学奇才,掌管鼎剑阁;蒋家原是将门,后来才渐渐涉足武林,行事极重忠孝仁义;何家既是武林世家,又是书香门第,门下弟子擅以琴箫音律伤人,自成一派;白家商铺众多,富可敌国,消息流通之快,冠绝天下。且四大家族世代联姻,同气连枝。
五大门派,分别是华山派,天山派,峨眉派,衡山派,青城派。这五大门派皆以剑法闻名,只是各有千秋而已,是武林中跻身前五的名门。
“二姐觉得那些门派会不参与?”白如风看向林嘉绮问道。
林嘉绮一一分析道:“若我所料不差,药王庄、海南温家、京都蒋家,恐怕都不会去。”
韩元庆忙问道:“二姐,这是为何?”
“其实也不难猜到。”林嘉绮看了一眼大哥温锦城,方缓缓道来,“首先药王庄向来不过问这些个江湖恩怨,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鼎剑阁建阁之初便说过,药王庄可不受武林帖的约束。其次是海南温家,你们想想,温家弟子本就不多,再者温如溪乃是鼎剑阁主,此事原就是她坐镇,何须温家出人?最后是京都蒋家,这蒋家身份特殊,原是京都将门,如今虽已踏入江湖,可是蒋老将军仍在朝为官。蒋家身份暧昧,这些事,也少有听说他家愿意插手的。”
乔鑫笑道:“二姐说的果然有理。”
“暂且只是猜测而已。”林嘉绮散淡一笑,“不过别家反应如何,咱们猜猜也就罢了,碍不着自己拿主意。”
温锦城接口道:“嘉绮所言正是。”
白如风略思索一阵,道:“大哥,咱们帮中打算出几人?”
“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说出来大家看看合适与否。”温锦城眸光掠过众人,缓缓道:“我打算带着老四和小五一起去,嘉绮留下打理帮中事物,元庆从旁协助,七妹也留下帮忙。”
叶小鸾撇撇嘴,不满道:“大哥,小鸾也想去。”
“七妹,听话。”温锦城温和看她:“此事重大,你年纪尚幼,不适宜插手,不如留在家中帮二姐的忙,好好练好功夫才是正经。”
叶小鸾不甘地看看各位哥哥姐姐,发现大家态度一致,不由委屈道:“小鸾知道了,大哥放心就是。”
她也知大家都是疼爱她,只是少年心性,总想见点大场面。
温锦城看了一眼众人,问道:“大家有什么意见么?”
“我们都听大哥的。”余下几人异口同声道。
温锦城和煦朗然一笑,道:“如此甚好。”他看向白如风,轻轻叹了口气,道:“小五,你多日未回,去祠堂给六妹上柱香吧。”
众人皆敛了笑容,沉默下来,叶小鸾眼圈微红,看向白如风。
白如风唇角紧抿:“是,如风明白。”
长风七义,如风归来,今日众兄妹本该齐聚一堂,只是,少一人。
六妹杨吹雪,几年前独自出门游历时,不幸被害,惨死漠北。而长风帮,至今未曾寻到凶手是谁,连报仇亦无从谈起,实在令人痛心悲愤,每每想起,都叫他们哥哥姐姐,伤心不已。
吹雪,我们定会为你报仇。
隔几日,温锦城便带着乔鑫和白如风一道赶往青城山。行路两日,与秋水庄渐近,白如风在客栈中思索片刻,,忽然对温锦城道:“大哥,此次青城之会,展大哥也是要去的。不如你和四哥先行一步,我去秋水庄寻展大哥,与他一道,可好?”
乔鑫便嬉笑调侃着:“我说小五,你和展兄弟还真是情同手足,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啊。”
“四哥说的是。”白如风坐在马背上,望向青天忽然悠悠一笑,“我与他,可不就是手足兄弟么。”
温锦城见他兄弟二人斗嘴,便笑道:“好,我与老四先走一步,你寻到展兄弟后,与叶庄主一道来吧。”
“如风明白。”
三人分手后,白如风便策马赶去了秋水庄。第二日薄暮时分,晚饭时辰已过,白如风方敲开了秋水庄的大门。
展承光见是他来,大感惊喜:“如风,你怎么来了?”
“想来便来了。”白如风将马交给家丁牵走,嘱咐过好生喂饱之后,便对展承光悠悠一笑,道:“展大哥,我饿了。”
展承光一愣,随即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瞧我,都忘了!你一定还没吃晚饭,走,我让厨娘给你做几个好菜。”
说罢拉着白如风的手边走边说些闲话,经过后院凉亭之时,看见亭中男子临湖吹箫。那箫声幽凉,却透着一份风流情思,无端有些缱绻的意味。白如风对音律不甚精通,听不出他吹的是何曲目,只觉得好听而已。
展承光拉着他站住,随手招来一名侍立在旁边的侍女,吩咐道:“卫兰,你去厨房知会一声,我有朋友来访,叫他们赶紧做几个好菜送到这里来。”
卫兰应道:“婢子明白,请小公子稍候。”
展承光这才引着白如风走到凉亭,低声笑道:“如风,你还从没见过我师兄呢。这次正好你来了,我带你去见见他。”
两人来到凉亭中,见亭中石桌上只放了香炉一座,香气袅袅,十分好闻,而那素白衣衫男子却是面对镜湖,在湖边席地而坐,悠然吹箫。
展承光二人也不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候着。待一曲终了,那人修长手指轻轻按在箫管上,赏心悦目至极,却是分外寂寥。展承光拉着白如风坐到旁边,笑道:“师兄,我朋友来找我啦。这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起的那个朋友,白如风。”说完又看向白如风,抿唇而笑,“如风,这就是我师兄,秋水庄的庄主,叶千忏。”
“叶庄主,久仰大名了。”白如风看向叶千忏俊朗凛冽的侧脸,觉得似有些面善,便抱拳一笑,开口道。
叶千忏站起身,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张温雅清奇的脸来,眉目间一点清淡笑意,既不使人感到拘谨,亦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烈:“原来是你。白少侠,承光经常跟我提起你。他说你是他一生最重要的知己兄弟,因他这样说,我总想见见你,不想今日倒如愿了。我们承光能有你这般的知己,我很为你们高兴。”
“荣幸之至。”白如风十分妥帖地微笑,“展大哥亦是如风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兄弟知己,永不会改变的。”
叶千忏微笑起来,眉眼都伸展柔软了几分,道:“如此便好。白少侠,你此番为何前来?是否是为了鼎剑阁的事情?”
“是。”白如风极简洁地承认了,“我是跟随我大哥一起来的,想着展大哥也要去,便先来寻他,想与他一道出发。”
展承光温和一笑,道:“好啊,师兄,我们与如风同路吧。”
“自然是好的。”叶千忏随手将玉箫别在腰间,淡然笑道:“待明日天山派的那对师兄妹来了,我们便一道去青城吧。”
看着叶千忏走远,白如风忽然对展承光道:“展大哥,我怎么觉得,你那位师兄,对青城一会,颇为期待啊。”
展承光眼里流露出一星笑意,唇角含笑:“他自然是期待的。”
“为何?”白如风瞧出其间大有深意,好奇道。
展承光轻轻一笑,道:“此次青城之会虽是免不了刀光剑影,却是我师兄与故人相见的如梦佳期呢。”
白如风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笑道:“我观你师兄这般人品气度,不知是何等女子方能入得了他眼呢!”
“到时你一看便知了。”展承光笑而不答。
“对了。”白如风看着展承光,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道:“方才我听叶庄主所言,你们秋水庄中之人之所以此时还未出发,就是为了等人么?天山派?”
展承光拉他坐下,给他斟茶,才道:“确是如此。前些时候师兄收到沈掌门的书信,言道他正闭关,会派遣两名弟子赴约,那两名弟子此刻正在秋水庄附近。沈前辈说已经给他们送了信,嘱咐他们师兄妹二人与我们一同前去。天山派掌门沈靖前辈与我师兄数年前相识,乃是忘年之交。所以师兄很快便答应了,想来他们也该快到了。”
“沈掌门为何这般做?难道是担心他的弟子会遇到什么意外?”白如风听完微微皱眉,接道。
展承光略想了想,道:“或许是吧,沈前辈与我师兄素来交好。不过既能够被沈前辈派去青城,那二人想来功夫不差才对。也许沈前辈只是觉得大家一起上路,有个照应而已。”
“你说的倒是合乎情理。”白如风低头道。
一会儿那唤作卫兰的侍女送上了简单却精致的酒菜,展承光和白如风便抛开那些杂事,闲谈起来。因展承光已用过晚饭,就只在一旁陪了几杯酒。这个季节山庄中桃花开得正好,两人对着明媚的景致,说说笑笑,倒也惬意得很。
不出展承光所料,次日天山派的那对师兄妹莫青云与雪十三娘就到了。
“原来是你。”
甫一见面,红衣女子便对展承光挑了眉轻轻笑道,“倒是不曾料到,原来你竟是叶庄主的师弟,展大哥。”
展承光也是惊讶不已:“十三娘,是你!”
“不介绍一下么,展大哥?”白如风在一旁见他二人皆惊诧于这意料之外的重逢,似是把厅中众人都给忘了,不知为何,微微蹙眉,心中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恼怒之意。他话是对展承光说的,目光却停留在十三娘的脸上。
叶千忏悠悠道:“承光,客人面前,莫要失了礼数。听来你与这位天山门下高足是旧识?”
“是,师兄。”展承光略带赧然地一笑,道:“四年前我与十三娘在扬州瘦西湖边相遇,恰逢吴家三鬼作恶,我们便联手御敌,觉得意气相投,就交了朋友。后来行走江湖之时,也曾遇到数次。”
雪十三娘爽朗一笑,接道:“当时互报师门,都只当对方是普通弟子,不想展大哥竟是叶庄主的师弟,是以今日才有些失态,还望叶庄主别见笑。”
叶千忏不以为意地笑笑,神情甚是温和:“雪姑娘言重了,我素来便是极佩服令师的,承光既与雪姑娘相识,便是有缘,多亲近才好。”
“十三娘,这是我曾经与你提过的如风。”展承光侧头看向白如风,不知他怎么忽然离自己远了些,也没在意,却将他拉至身边,极亲昵地对十三娘笑道:“还记得么?”
“自然是记得的。”雪十三娘一时也不知这份亲昵究竟是对自己,还是对白如风,只是大方地笑笑:“锦衣郎,白如风么。你那时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品貌出众,我还当是你吹牛呢,今日一见,果然是极好的。”她忽然灿然一笑,道:“不说别的,白少侠玉树临风,气度风流,倒是更胜你一筹呢。”
白如风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这般大方,只拱手道:“雪姑娘过奖了。”
莫青云与十三娘自幼一起长大,自是了解师妹的性子,听她如此夸赞一个男人,也只是略带无奈地一笑。展承光与十三娘相识数年,大约也了解她豪爽磊落之气,亦不在意。倒是让叶千忏和白如风知道了这女子的性情,不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份洒脱倒是对路子,挺讨人喜欢的。
这玩笑恰好调节了气氛,让他们迅速熟络起来。几人分宾主坐下,商量着何时启程,走那条路线。不多时便已决定,叶千忏身份较几人高出许多,不欲与这些在他看来还是孩子的年轻人游戏,嘱咐过师弟好生招呼客人之后,便离开了。见师兄离开,展承光便笑道:“今日故人远道而来,桃花正好,莫兄,十三娘,我们一道去赏花,可好?”
“乐意之至。”
那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笑笑应道。
十三娘见展承光并未询问白如风的意见,而白如风亦是一副自然的神色,丝毫未有不悦,不由心道:“看来展大哥当日所言非虚,他二人果然感情深厚,亲如兄弟。如今这情形,分明就是当了自家人待的。”
不由好生羡慕这二人,此等知己,可是一生难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