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 第4部分

“不可再接近狐妖，否则，再好的良药也于事无补。”

“我明白了。苏大夫，只是杜衍还有一事相求，希望苏大夫千万不要伤害她。我，我答应今后不会再去找她。”

“杜公子请放心。眼下还是请养好身体要紧。狐妖的事，苏某自有分寸。阿璃，替我取些回转丹来给这位杜公子。”

“好。”我又瞧了眼杜衍那发青的面色，心想这位杜公子应是被狐精吸去了不少元气，忍不住多拿了几颗，再用纸小心地包好，递给了他。
“一共十颗，一颗十两。”我低着头小声说道。

岂料那杜公子连眉头亦不皱一下，爽快地从怀中取出一百两的银票交与我手中，十分客气地说了声“多谢姑娘”，这才转身离开。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单薄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正打算接着去翻我的话本，才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温热的黑色事物——连忙退开几步，揉了揉眼睛，竟是穿着黑色袍子的苏墨严严实实地堵在我面前。
“你站在这儿做甚么？”我皱眉瞪了他一眼。

“阿璃，想不想去青楼瞧瞧？”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啊？你是说狐精躲在青楼中？”我顿时来了精神。
“不错。”

“可我这个模样，会不会被拦下？要不要换身男装？”
“不碍事，我可以帮你找个小倌儿。”
“……”

据苏墨说，他早些时候确实有听闻城里最大的青楼——栖香阁，里头住着一只狐妖，且是只道行不浅的狐狸。鉴于人家并未有任何害人的举动，他也便不再理会。而这次来的杜家三公子，怕是看上了那只狐妖，惹得人家不大高兴，所以给了点教训，好教他断了这份念想。

不过对苏墨而言，若闲来无事去拜访一下那位狐妖也并非是件坏事。于是在某日晚饭过后，稍作收拾，便带着小白一同去了栖香阁。

如今这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夜生活亦是丰富多彩。
走在城中的主干道——康平大街上，两旁各式各样的茶馆酒楼鳞次栉比，灯火通明，一派祥和。康平大街走到头，转个弯便是条沿着河的小巷子，弯弯曲曲，这一路沿街开的便都是些妓馆和青楼，各家门前均摆出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吸引顾客。其中铺面最大的那一家，挂着巨幅牌匾，上面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栖香阁。

这条小道，我同小白皆是头一回来，一路走来，两人兴奋不已，不停地四处张望，惹得苏墨独自走在前面将我们甩开老远。

往来的行人皆是一些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有的手里还握着折扇，走得也十分缓慢。还有一些江湖人士打扮的，腰间均是配着各式武器。
幸好出门前还是作了男装的打扮，向小白借了一套藏青色的布衫套上，原本我是想要小白那件白色的，可苏墨说姑娘家扮成男孩再穿白色，容易被人识破，不如换换。于是我们只好换换了。

一想到这儿，我禁不住又向小白瞄了一眼。其实他化作人类的少年模样也挺清秀可爱的，但是跟那副百般妩媚的猫态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正想着，不觉已站到了栖香阁的门前。
门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苏墨已经一脚跨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狐媚（二）

徐娘半老的老鸨已经迎了上来。
“今天是什么风把苏公子给吹来了？前一阵子我们家茉莉还在惦记着公子您哪。”老鸨的面容堆满了笑容，虽是化了浓妆却也掩不住眼角密布的褶子。说罢，她又立即领了我们到二楼一处雅间。

远离大厅内的喧嚣，此处甚是幽静，房内家具皆为竹制，缀着轻纱，桌上摆着一盏精致的瓷炉，燃着淡淡的熏香。
我对这布置很是满意，于是拉着小白在桌边坐下。暗想，亏得平日里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居然连熟悉的相好都有了……

想到这一层，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些小小的不舒服。我暗自摇了摇头，忽略了过去。

那老鸨吩咐完几个丫鬟上完茶，便又问道：
“公子这次是为——？”
苏墨淡淡一笑，也不正眼看她，只是问了一句：
“槿娘，月筝姑娘今日可在？”

“哎哟——”老鸨面露难色，“月筝她今晚正巧有个要紧的客人……不如，我另外叫几个称心的姑娘，还有这两位俊俏的小公子，可是有喜欢的姑娘类型？”
老鸨的目光向我和小白看过来，一脸探究。见我面露欣喜，忙不迭开始介绍起这里的姑娘来。

“瞧着这位小公子样貌清秀，想必品味不凡，若是方才没有中意的姑娘类型，我还可以推荐几个小倌儿。”
一听说真的有小倌，我顿时来了劲。　
“都行，各来一个吧。”小白突然在一旁开口了。

那边的老鸨还未出声答应，已被苏墨冷冷打断，“槿娘，劳烦你去向月筝通报一声，见不见由她自己决定。”

“这……”槿娘犹豫了一下，瞥见苏墨冰冷的眼神，只得应了一声“好”之后，便退了出去。

兴许是见不着其他姑娘和小倌了，小白的面色有点不大高兴，默默地吃着杯中的茶。我偷偷瞄了眼苏墨的脸色，连忙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小白的手臂，再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外头隐隐传来阵阵丝竹之音，窗外不时有少许凉风吹进来，品着杯中的淡茶，闻着屋里的幽香，一时之间，倒也觉得心情舒畅，忍不住和小白搭起话来。
“小白，你说这儿是姑娘美些，还是小倌儿美些？”

小白正喝着一口茶，忽然呛了一下，猛地低头咳嗽起来，我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背。

正在这当口，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抬头一望，顿时觉着胸口一窒。
进来的是个紫衣美人，头发一侧堆起一个云髻，另一侧则随意地垂在胸前，发间银簪垂下的珠链随着她媚态百生的步伐一摇一晃。
美人的额间一点朱砂，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见我们，也不坐下，便细细柔柔地开口了。
“不知苏公子今日来找月筝所为何事？”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说话，话音里也带着三分柔媚，眼睑半垂，十分楚楚可怜。
我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始终不见她再抬起头来。

只听苏墨问道：“月筝，之前你同我说的报恩，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这只狐狸少说也有数百年的道行，可被苏墨这么一问之下，惨白了一张美丽的容颜。
“我……”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苏墨，欲言又止。

苏墨正眼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阿璃、无瑕，你们去外头随意逛逛，我要同月筝姑娘单独谈一谈。”

“哦。”我同小白几乎是同时起身，向外走去。
才走到门边，背后又传来一声吩咐。
“切勿惹事，一炷香之后必须回来。”

我很是不以为然地拖着小白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逛了起来。

楼下大厅正中搭了一张十分宽敞的方形木台，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正在台上翩翩起舞，而一旁粉衣女子则低头抚着琴，轻拢慢捻，罗裙飘舞，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寻了张凳子慢慢坐下来，又要了壶茶水和一盘花生，心想，若是上茶馆听说书的时候，也能有人在一旁又弹又跳的，定会有趣许多。

才欣赏了一小会儿，忽然发现身边的小白不见踪影，连忙四下里搜寻。
不想，我的目光不经意掠过人群中的一张脸——

那人一袭黑色长袍，金色绣花腰带，袖口及下摆处同样是金线滚边。微黑的脸庞上是轮廓较之常人略深的五官，双目半开，左耳戴一只银质耳环。只见他整个身子懒懒地斜靠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似是十分享受地倾听着琴音。

我心中惊异不定，一时竟忘记寻找小白的事情，本想再看个究竟，不料那人竟睁开双眼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透出幽绿的光芒来——
我急忙别过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女子的舞蹈，盘算着把小白寻到后该回去苏墨那里了。

我站起身来，余光撇见那黑色的人影竟也立了起来，且朝着我的方向走来。心下一急，一不留神将身边的凳子踢翻在地，引起不少侧目。
我顾不上许多，迈开了步子往一边的回廊跑去。

拐了几个弯后，我扭头看了看，隐隐约约似乎有个黑色身影远远在后头，心想不妙，便干脆顺着回廊拐到了后院。

一脚踏入一片空地。此处倒甚是安静，借着月光，我四处打量了一下，三面白墙围成一块不大的院落，院落的一角有一口水井，地上稀稀疏疏地生着杂草。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探出头往那水井里看去。
才弯下腰，嘴上忽然被从背后伸出的一只手给紧紧捂住，接着整个身子被拖到了墙边的阴影下。我跟着心里一紧。

“别出声！是我。”身后响起小白的声音。心下略略一松，待他松开手，我转身疑惑地看着他。这只猫，走路永远都没有声音。

月光下，他的面色苍白如雪，表情却是少见的严肃，甚至有一丝担忧。
“知不知道你刚刚被可怕的东西盯上了？幸好我使了个障眼法暂时骗过了他，不然我们两个加在一块儿也斗不过。现在赶紧回苏墨那里去罢，免得被他再找到我们。”

小白一口气低声说完，便急急地拉着我往回跑。

我点了点头，十分听话地跟在后面。

回到房间，狐妖已经不在，苏墨独自坐在窗边，闭目凝神，见我们走近才睁开眼来，淡淡的目光掠过我和小白，最后落在小白拉着我的手腕上。

我不着痕迹地轻轻挣脱开来。
只听小白颇有些兴奋地说道：“苏墨，你猜我刚才遇见甚么了？想不到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幸好我们逃得快。”

苏墨抬头看着小白，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从气味上来看，应是西荒的魔物，而且是只修为很深的魔物。”小白顿了一顿，转了转眼珠，又继续道，“想是对方也在好奇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罢。”

苏墨略一沉凝，说道：“他应当是今晚月筝原本要陪伴的客人。”

“啊？”小白一愣，不解地抓了抓头。

“月筝的事，回头再同你们详说。眼下既已无事，我们便离开罢。若是还未尽兴，亦可去别处逛逛。”
说罢，他轻轻一笑，站起身来。

那日晚上，大家终究再也没了兴致。一回到自己的屋子，我便早早地洗漱好躺上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闭上眼，感觉漆黑中眼前不断有零碎的画面闪过。

我头痛欲裂，似乎觉得四肢渐渐麻木，无法动弹。记得苏墨曾经说过，魂魄换了身体，多少会有些不大适应，若是慢慢调理，可逐渐恢复。

隐隐间，似乎听见对门苏墨的房里传来响动，之后，脚步声渐渐踱到了我的门外停住。
我欲张口喊他，无奈却怎么也无法出声，只好眼巴巴躺在床上瞪着头顶的青帐。

他在门外立了好一会儿，终于离去。听着声音的方向，却是朝着屋外渐渐远去。
我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无奈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竟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你沿着这条小径上去，那里应有一座塔楼，塔顶放有一块漆黑的石头，约莫这么大小，你能去取来给我么？

那里有好多各式各样的黑色石头，你为何不自己去？

塔里灵气太盛，我进不去。我要的石头，上面刻有金色的咒文，应当不算难找。

好。取来以后，你打算作什么？

我带你去个美妙的地方，那里有五色山河，流光夜空。然后我们一直住在那里可好？

你竟敢擅闯神界禁地，难道不怕镇塔守卫？！

你不是也擅闯了么？这样吧，你帮我应付镇塔神兽，我也帮你去取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胡闹！你身为守池仙子，竟也这般糊涂？

不如……我们取消婚约罢，免得连累你。

你！你竟然为了那人，以身犯险。你可是想清楚了？

我只有这个唯一的妹妹……

锦华……
无意识从口中冒出这个词，我惊醒过来。

“做噩梦了？”
只见苏墨静静地坐在床沿，一只手轻轻罩在我的额头，自我睁开眼，便渐渐收了掌心温暖的金色光芒。
昨夜的梦境，让支离破碎的记忆渐渐连贯起来——

我因擅自盗取了神界圣物——九天圣石，而被罚剥去仙身世世轮回。不想这位九殿下居然不离不弃将戴罪之身的我救下，甚至在凡间与了我全新的身体同身份，如此情分，而现下的我却无论如何也忆不起当初同他的那些情意。

我同妹妹锦华，原本便是神界末央池边修炼千年而成形之长乐草，只因花开双生，最初将我们种下的九殿下，便安排我们一人负责看守一片池子，我被留在了末央池，则锦华自是去了另一片长生池。

平日里，池畔寂静无人，惟有我同锦华相依相伴，即便是九殿下，亦鲜少光顾。以至于原先并不知情的锦华，在初次见到九殿下时，竟将他误认为擅盗仙草之人，闹了个不小的笑话。

至于之前在栖香阁遇见之人，正是堂堂魔界七君之一的孔雀魔君——凤缺，亦是锦华心爱之人。盗取圣石之事，面上虽是为他，实际却是为了锦华。

当初若我不是悄悄背着锦华偷取圣石给了那凤缺，那今日被贬之人，便是我的妹妹。而我的成全，不曾被任何人知道，包括九殿下。故而我想，他应是有些怨我，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九殿下，我昨天遇见凤缺了。”
我直直看向那双温暖眸子的深处，话一出口，那对美丽的光芒黯了黯，随即眸子的主人亦收回了罩在我额头上的那只手。
“我知道。”他的语气却是波澜不惊。

“是你救了我？”

“你都想起来了？”

“我以为换了张脸便可相安无事，不料还是被认了出来……对了，锦华，你知道锦华她怎么样了？”我有些激动地支起身子抓住苏墨的手臂问道。

“她应是无事。我这里布了结界，他寻不过来。”

“哦。”我垂了眼，慢慢靠了回去。本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再问问苏墨，不料他却稳稳坐在床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架势。

“你……”正待开口询问，已被他出言打断。

“阿璃，你已睡了一日一夜，家里没有人煮饭吃了。”他定定看着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狐媚（三）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即便恢复了些记忆，苏墨同我所知道的龙族九殿下，仍是相去甚远。抑或是，如今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