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声震响,余双仁身子往后倒飞,飘回到任焉梦身旁。
丁不一立在原地,纹丝未动,右手的剑斜空中,剑尖上挑着余双的蒙面布。
余双仁低头看看手中的刀,苍白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继而她慢慢地举起了刀。
空中的月光忽然亮了些,刀与剑上的光华也更亮了。
丁不一凝视她,眼中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缓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有刀王玄武君的玄星刀?为什么懂得隐君庄的游龙剑示?”余双仁苍白的脸更白了,眼中露出惊恐之光,手中的刀垂了下来。
她刚才这一击为达到亲刃仇人的目的,已是不遗余力,甚至将娘教她的游龙剑法中的杀式也溶入了玄天刀法之中。
殊不料,虽是如此仍不能得手,反而将自身机密全部泄露,她怎不心惊肉跳。
宫主没有说错,自己决不是丁不一的对手!
她没回答丁不一的问题,目光转向痴立着的任焉梦:“你为什么不动手?”
任焉梦淡淡地道:“他并不想杀你,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动手?”
余双仁不觉一怔。
任焉梦说的是事实,如果丁不一想伤害她的话,刚才那一剑就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余双仁咬咬牙,恨声道:“可我还要杀他,你立即动手,替我杀了他!”
任焉梦咕噜着,还在犹豫:“你为……什么杀他”?
余双仁双目喷火:“杀了他,这是命令。”
听到“命令”二字,任焉梦面巾布里两眼发直,露出慑人的光芒。
任焉梦向前跨出数步。
丁不一感到一股无形的煞气向自己逼来。
他立即斜垂下剑,凝招在手。
他已感觉到这个傻乎乎地蒙面人,不是个等闲之人,其内力恐怕不会在自己之下。
任焉梦也感到有股煞气反逼过来,于是停住了脚步。
他俩都没有动,只是四目相互凝视着。
丁不一在想:“这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是谁?‘命令’二字作何解释?”
任焉梦在想:“这个人怎么长得与丁公子相像?丁不一这三字好像在哪时里听见过?”
四周一片寂静。
然而,这静止的夺力,却比动感的夺力更强,更为可怕。
丁不一手中剑尖已微微挑起。
他身负武林重任而来,自然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否则武林局面更无法收拾。
任焉梦手中“无形刀”已在闪动。
他在石窟经师傅运功军后,功力虽增,但神经已乱,许多思维都无法连费起来。
他现在只有一个意念,服从命令,把这丁不一杀了。
“看剑!”丁不一喝声中,电芒射向任焉梦左胸。
丁不一已感觉到任焉梦手暗蓄的巨力,意识到若双方再这样对峙蓄力下去,待出手时进发的力量将会更大,对双方来说,危险也会更大。
他无心要伤害对方,所以一反常态,抢先出手。
剑刚刺出,任焉梦右手腕一动,一柄“刀刃”刺至丁不一左胸前。
丁不一练过七邪剑法,自能看到任焉梦这一使刀的动作,不觉大惊失色。
无形刀!
丁不一来不及收回剑,只得身形微侧,左手剑里往剑身上一拍,他想借剑身之力发动,把任焉梦逼退。
谁知任焉梦并没退,却是双掌往上一拍,如同丁不一的招式一样,两“无形刀”把丁不一的长剑夹住。
丁不一用力一抽,居然没能和将长剑抽回,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使的是天玄宫的镇宝剑天邪剑,此刻用天寸峰天玄铁打造而成,剑刃比一般剑要薄,双面刃口锋利无比,这个傻小子竟能用肉掌夹住宝剑,实出他所预料。
余双仁双手握刀,站在路旁,鼻尖上汗滴在滴落。
她比交手中的任焉梦要急得多,紧张得多。
双方再次僵住,默然对立。
丁不一剑被夹住,又抽不回来,除了弃剑变招之外,已无他法,但他决不会轻易弃下天邪剑。
任焉梦夹住剑后,却不知该再怎么办,只知一味地运功夺剑,但他遇到地是曾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丁不一。一时也夺不下剑来。
两人只有夹着剑站着。
忽然,丁不一眼里闪着两道光芒,直射入任焉梦的瞳仁里,嘴角也绽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任焉梦瞳仁里呆滞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冷酷凶狠的双目变得宽宥善良,同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梦幻之光。
此刻,余双仁却突地跃起,手中的刀刺向了丁不一的背脊!
丁不一正在用当年练就的“西蜀凌云赋,东阳咏月篇,戏芟鳌足断,精费虱心穿”的眼功,在“调教”任焉梦,忽然闻得脑后厉风袭到,知是余双仁偷袭。只得双手弃剑,弹身跃起,斜向飞开。
“嗤!”一声衣襟破裂之声,饶他动作快,右肩衣襟已被玄星刀划破,肩上已见殷红。
丁不一空中一串筋斗翻过,身子一挺,倏然落在路旁草丛中。
余双仁一刀得手,正待追赶却被任焉梦阻住:“我知道他是谁了。”
余双仁跺着脚道:“快杀了他!”
任焉梦垂下夺过的宝剑道:“他是丁公子的爹,帮我们来找凶手的,我不能杀了他。”
余双仁盯着他道:“你敢不听命令?”
听到“命令”两字,任焉梦两眼双开始发直。
丁不一路旁道:“小道童,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余双仁双目喷着怒火,牙齿咬得格崩直响,一字一顿地道:“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丁不一沉静地道,“小道童之言,丁某实实不解,还望说明。”
余双仁咬牙执刀正欲扑上,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余双仁听到啸声脸色倏变,急忙拉着任焉梦道:“快走!老花子人邪任君啸到了!”
任焉梦一时怔住了,站住不动。
一条人影带着尖啸,似苍鹰从空中飞掠而来。
余双仁急切间只得撒下任焉梦,跃过十里亭,钻入草丛中倏忽不见。
任君啸从陡坡上临空掠下,落在丁不一身旁,瞪着一双大跟,诧异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奇地发现丁不一右肩带伤,而站在小路中的那个蒙面小子,居然手中拿着丁不一的天邪剑!
丁不一不答他的话,目光却盯着了十里破亭,似是若有所思。
任焉梦瞧着丁不一,忽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天邪剑往路中一扔:“丁不一,我不杀你了,你们走吧。”
“你小子是谁?”任君啸斥问声中,已欺身而上,右手五指抓任焉梦脸面。
这位老花子想抓落任焉梦的蒙面巾,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任焉梦手臂一动,任君啸只觉眼前一花,黑魅魅的五指已触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他怪声尖叫,急忙收身后退。
幸亏他内功已臻化境,收发招式已是随心所欲,否则他这一招使老收不回来,脸上肯定会被那小子抓上五条血槽。
他退至丁不一身旁,惊愕得扭曲了脸,说不出话来。
丁不一走上前。拾起地上的剑插入背上剑鞘,在后拱手对任焉梦:“好功夫。”
任焉梦抿抿嘴:“我不会功夫。”
丁不一道:“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任焉梦扬起眉:“我名震江湖吗?”
任君啸道:“当然罗,现在江湖睚有谁不知道你痴儿任焉梦的大名?”
任焉梦抬手摘下了脸上的蒙面巾,满脸是痛苦的表情:“你们走吧。”
任君啸还想说什么,丁不一拖起他就走。
走出十余丈远,任君啸道:“你怎么不让我再问问他?”
丁不一凝眉道:“你没见他痛苦的样子吗?我们不能再刺激他了。”
任君啸指着他的右肩道:“那痴小子真的那么厉害,连你都能伤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丁不一沉静地道:“没什么,是我一时大意,快走吧,我们先到凌霄宫再说。”
任焉梦站在十里亭破亭前。
他凝视着破亭,眼里交织着呆滞、冷酷和梦幻的光芒。
白发老头今夜借助药力,注入他体内的功力使他大脑里的思维呈现出一片紊乱。
他觉得有一种无形的意念想要控制他的整个躯体,而他的梦幻的意念却在与之激烈搏斗,极力抗衡着外来的主宰意念
他感到头痛,感到痛苦,感到灰心丧气。
突然,他脑际灵光一闪,想起了余双仁曾在天子殿教他吟过的佛语,于是,他喃喃地道:“若有无量百千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期音声,皆得解脱……”
他的头痛消失了,随之来的却是一种寂寞与孤独感。
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寒冷寂寞,深谷瘴气里的死人寂寞。
孤独,沙漠高温下毒蝎的孤独,冰山冰川洞里冰盅的孤独。
他脸忽红忽白,体内忽热忽冷,身子不住地颤抖。
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余双仁出现在他身后,双眼里燃烧着两团火,大声斥问他:“你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不杀他?”
他没答她的话。
她走到他身前,双手攒起小拳头,在他胸脯上使劲地槌打:“你不听话,你害苦我了,你害苦我了!”
他猛地张臂把她搂在怀中:“我冷,冷极了,你别离开我,别像小鹰……”
她扑倒在他的身上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可怜的痴儿!”
此时,“轰隆!”一声巨响,那座十里的破亭倒塌了。
第七章 青苔萤火虫
凌霄宫后殿,人声鼎沸。
阴冥大会五位主持人,大十门派代表和被邀宾客,因对沈少球死因意见不一,各持已见,争得面红耳赤。
云圆道长望着这混乱的局面,除了摇头叹气之外,也束手无策。
殿外一声高呼:“任前辈、丁大侠到!”
随着呼喊声,任群啸和丁不一走进了殿内。
众豪见到丁不一立即停止了争吵。
原十三州府总捕头丁不一到了,对沈少球的死因,谁还能有发言权?
丁不一已换了一件上衣,略微短了些,细看上去有些不合身,但除了丁非凡外,谁也不曾注意到。
“爹!”丁非凡首先站起身,向丁不一施礼,然后再向任君啸施过礼。
这时,姚云瑜突地站起向丁不一道了个万福,也大声道:“爹!”
丁不一一怔,但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了一下道:“是被人所杀,致死的伤口就在右胁肺叶下侧。”
“哦!”群豪发出一片惊呼,随即迅速安静。
丁不一道:“凶手使用的凶器是剑。”
太乙真人喃喃地道:“剑?为什么我看不到伤口,还……有血?”
丁不一沉缓地道:“因为剑的锋刃极薄,出手太快,所以连伤口都没有留下,至于说到血……”
吕怀良未等丁不一把话说完,就已知道了见不到血的原因,因为伤口在肺叶侧端,一剑刺入,血液立即大量涌入胸腔,所以没有血流出来。
丁不一继续道:“如果在他胸腔用力压一压,伤口就会显露,也就可以见到血了。”
说着他伸出右手按在沈少球胸上轻轻一按,果然有一缕鲜血,从沈少球右胁下端处渗了出来。
群豪对丁不一能查出沈少球死因,并解释得如此透彻,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乙真人脸上露出一片愧色,他后悔自己为何没仔细看看沈少球右胁?为何没压压沈少球胸膛?
丁不一收回手,用手指弹弹衣袖上的灰道:“太乙真人未查到伤口,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他在验尸前已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
他与沈少球是多年好友,深知他的能耐,放眼武林中就是刀王玄武君在世,神剑张阳光还魂,也无能力一招之内将刀剑刺入他右胁,因此沈少球死于毒物或暗器的可能性大一些,太乙真人只是偏重了这一点……”
群豪闻言纷绥点头,表示赞同,实际上他们刚才的想法又何偿不是如此?
太乙真人向丁不一投一个感激的目光,丁不一的这番话,多少给他留了些面子。
丁不一稍停了一下,又道:“由此而推断,沈少球胁下中剑,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意外,沈少球武功高举动,经验丰富,要发生这种意外,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群豪再次点头。
吕怀良也觉得这说法,分析得很对,但不知第二种情况是什么?
“第二种情况,凶手是沈少球认识的人,或者甚至是他的好碜与他尊敬的人。
这样,凶手就有机会将沈少球引上凌虚阁,并趁他不备,一剑刺入他右胁,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而且从案情情况分析,也合情合理。”
丁不一声音变得沉重。面容也严肃起来。
全场鸦雀无志空气也仿佛冻结。
吕怀良攒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样感觉,祭台上圆光法事的悲剧,又将会在此重演。
了尘道长忍不住地问:“凶手会是谁?”
丁不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群豪都屏住了气息,等候着下文。
丁不一顿了顿,道:“也许沈少球这双握成拳头的手里,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唷!”群豪中有人惊呼出口。
太乙真人脸上再次出现愧色,自己怎么就不没注意到沈少球这双握成拳头的手?
吕怀良的脸色变了,变得异样的阴沉,他已猜沈少球手中,可能会捏着什么东西。
他目光投向霍安仙。
霍安仙还在梦中,直打着呼噜。
丁不一沉缓地道:“大凡遭到突然袭击的人,在受到致命打击时,都会伸手抓向对方,这是人类本能的反应,像沈少球这样的高手,在临死前死前更有留下凶手证据的意念。因此当他们在未能抓到什么时,手是伸开的,因为他们还想再去抓,但当他们扑到了与凶手有关的证物时,手就捏成了拳头,决不肯放开。”
太乙真人想起了沈少球怎么也板不开的右手拳头,不觉心里一阵发毛:“难道沈少坏真抓到了凶手的证物?”
群豪目光注视着沈少球的右手拳头,面色凝重。
云圆道长、了尘道长和缘尘大师,还有群豪中的一些人都和吕怀良一样,猜到了沈少球手中可能捏着的是什么东西,目光转注向霍安仙。
钱百灯用手肘连撞了几下,把霍安仙撞醒。
霍安仙伸了个懒腰,用手揉揉眼睛,怪声道:“唷!丁总捕头到了。花花公子,找到了凶手没有?”
没人笑,也没有人答他的腔。
丁不一弯下腰,去扳沈少球捏成的双拳,霍安仙扭头问钱百灯:“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钱百灯沉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霍安仙翘翘嘴:“哼!卖什么关子?”
丁不一很轻松地板开了沈少球的左拳头,他之所以能轻松地扳开此拳头,是因为这左拳头,是太乙真人替沈少球攒上去的。
左手掌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霍安仙重重地哼了一声。
群豪并不以为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