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飞过一刻钟后,只见一处方圆数里大寨正坐落在桃源中,这时寨中人也因看见乌龙破天之象,早已开启护寨大阵。寨中药客猎人正匆匆赶回,都从山寨东北角的艮位逃入,正是象征生门大吉之意。而大寨西方兑位的惊门上则另起了一座法阵,阵中炽浪冲天,正是以火光颜色占卜吉凶。
第五十六章 朝雨轻尘
少女带着善得来到山寨东北角上,只见两名灰袍道士正各持铜镜,检视进寨众人。少女安然进入,善得见到同道,欣然上前见礼:“两位道友有礼,贫道落难至此,烦请二位道友看在老君面上,施舍些许庇护。”
左边得道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善得,点头说:“道友请到寨中三清殿奉茶!”
右便道人却说:“慢着!你是就九黎境外的修士?来我们九黎作甚!”
善得说:“我来采药!”
右便道人说:“常人来采药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你身负法力,难道就不懂上古传下的规矩!”
善得说:“你我都是方外人,又何必分什么境内境外,况且我只是采药而已,并不曾侵犯黎境的一人一事!”
右手道人冷哼一声:“哼!谁知道你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
善得轻叹一声:“善哉!善哉!我自幼出家!”
右手道人额首说:“你若真紧守清规戒律,怎还跟我们这里的姑娘在一起!”说着白了站在一旁的粉衫少女一眼,神色甚是轻蔑。
少女听是大怒,闪身上前,手出如风,“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的打了右手边那道人一个大嘴巴。那道人顿时捂着脸怒斥:“贱人,你敢跟道爷放肆!”说着左手掐诀,便要教训那少女。
善得看出那道人修为远远高出少女,当即按住那道人左手说:“道友息怒,贫道遇见这位姑娘不到半个时辰,你平白侮这位姑娘清誉确实失礼。一切因我而起,贫道这就告辞!”说着转身而去。
那少女在寨门内喊了两声,不见善得回头。当场跺了跺脚,气愤愤进了寨中。
善得离开山寨一路南逃,一连飞遁出两日后,又向东行了十日,想绕过那片出现凶象的山脉,再向北行,直穿龙岭。他没滞留山脉中采药捕兽,晚上也只在山峰上最高大的参天巨树上露宿,倒也一直安全。又过了一年,善得用在黎境和龙岭中采得的一筐珍奇草药炼制了一炉上好丹药,又想去东西交汇的阳城换些急需物品。
阳城东面数百万里的壮丽河山,阳城西面则是一望无垠的沙丘荒海。沙海虽然贫瘠,沙漠下面却掩埋着无数天材地宝。于是散修们都乐意进沙漠中淘宝,然后回到阳城换取修炼所需的灵石和丹药。而无数商号名店、世家宗门也在阳城开设了收购行和交易所,使阳城繁盛以极。
阳城并没有城墙和禁制阵法,只是一些大宗门各自划出一片地方布下法阵,经营本门产业。而一些小宗小派便依附大宗门的势力范围,自由经营店铺。任何人只要不在阳城百里内蓄意伤人,出入完全自由。在街面上施展法术,也完全自由。甚至在双方两厢情愿时,生死决斗,也完全自由。以至于双方的交易,或人或物,或正或邪,或生活死,也是完全自由。
善得在阳城转悠了几天,先将半数丹药卖了一大笔黄金,又想买几样至阳材料炼制一些辟邪驱鬼的法器,以便今后再去龙岭采药。他连逛几家商铺,均没相中合适的材料。于是携着剩下一半黄金参加了几场交易会。虽相中了几件材料,但对方开出的条件,善得一件也拿不出来,对方开的价格,他支付不起。
善得自觉了然无趣,便在城中闲逛,打算将剩下的一半丹药卖了,便回师门继续修炼。不料一瞥眼间,却看见了街旁一座院门上镶着一面铜镜,镜面流光晕转,还有一道符咒若隐若现。旁人一看便知是一面镇宅用的铜镜,无甚珍惜。善得见了却心头一拧,这面铜镜正是他一年前在龙岭南麓施展血咒秘术时,用的那面木柄石榴花铜镜。
善得他乡遇故人,便敲门求访,恰巧遇见那名少女。二人一番相叙别来情由,均知对方也是来阳城淘宝,也均无满意收获,便商量一同去沙漠闯荡一番,谋些珍惜材料。一个是俊秀青年,一个是天真少女,二人均是少年心性,均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于是就此决定,一同进沙漠闯荡。
沙漠除了黄沙漫漫,潜藏的妖兽和恶劣的气候,也是修士最大的威胁。沙漠中还有一片沉灵之海,相传那是一片被天地灵气遗忘的区域,任何修士在那里动用灵力,都是用一分少一分,待到灵力用尽,便如同凡人一般。任你神通了得,两日滴水不进,也必死无疑。除此以外,杀人越货,怀璧其罪之人比比皆是,有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善得和那少女一去二十年。邪修打劫,妖兽袭击,缺水少食,挖沙寻宝,携手亡命,以身相救,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二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只因在危险面前,你若不全力保护同伴,你自己也难独善其身。二人只有相互扶持,尽心节律的保护对方,才能保住自己周全,无数次亲生体会,和他人告诫都证明这是真理。况且进了大沙漠后,天地间便只他们二人,不去保护爱惜对方,又去保护爱惜谁。
他们回到阳城时不但修为各有精进,风华更胜往昔,而他们积攒下来的天材地宝,均能让两人修炼一生无忧。待到分配宝物时,二人均愿将所有物品让给对方,而且均不肯将对方性命换来的宝物卖给收购行。
最后二人反复合计,才各取了一半宝物,兴高采烈的各回宗门驻地。二人分手时还是潇洒自如,而几日之后,却均思念对方不已。吃饭时无意中会想着让对方先吃,睡觉时也时刻想着为对方警界。
二人初时均以为是还不习惯,如此又过得一年,思念之情却盛初时,只想着对方若是死了,自己也不能活,于是都蒙了寻觅对方的念头。二人结伴时都只为获得修炼外助,平日也只以你我相称,至于对方宗门、姓名、住所都没打听。茫茫天下,又往何处寻觅。
二人初时只想着自己要活命,就必须先让同伴活着,以致舍生忘死的保护同伴。二十年来,他们已养成将同伴当做自己一样保护的习惯。何况年深日久,就是在他们的性格中,也将为对方着想,当做自然而然,以至于二人都认为自己的命运同对方息息相连。
二十年来,他们没有拌过一句嘴,没吵过一次架。因为在重重危难中,任何负面情绪,都可能让他们相互离隙,最终危害到自己。非但如此,二人反而心心相印,一人最隐晦的想法,另一人也能会意。一人刚想到什么,另一人已在在尽心尽力的做。
善得先到黎境去寻那少女,而黎境之大,又往何处去寻。况且身为外来修士,若被境内修士知道他是来黎境寻找一名女子,莫说会被人笑掉大牙,便是葬身之地也无。善得只敢在龙岭山脉南麓来来回回寻了一年,始终未得到那少女的半点信息。
阳城气候干旱,走过街面都能带起一路灰尘。即便下雨,也多是在清晨黄昏,昼夜交替时分。善得寻到阳城时,正值春暖花开,柳枝抽芽时节。这日清晨,太阳初出时已时朝霞朦胧,一阵南风吹来,果真带来了黄豆般的密雨。善得虽具法力,也不想徒然淋雨,在街上横跨两步,便躲到一处院门檐下。回头见街边柳条翩跹,嫩芽璀璨,煞是好看。
朝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到一刻钟,已然云消雨霁,虹晕接天。善得见得欢喜,心中不由感激身后的门檐为自己遮雨,供自己观景。临走时回首一笑,回首间恰巧又见那面石榴花铜镜正斜搁在门框上。若在远处看来,只能看见斜檐下的门框和门板。
善得心头一震,在门口思量半晌后还是抬手敲门,又等了半晌也没听见门中动静。善得初时喜不自胜,又不由得由喜转忧。又等过半晌,心中忧虑渐去,只剩无尽愁苦。他长叹一声,便要离去。转过身来,只见自己日夜寻觅的女人正俏生生的站在面前。
原来那少女昨日相好了几样材料,与店主约定今日一早交易。购得东西回来,只见到两年来朝思暮想的爱侣正站在自己屋门口。只因他背对自己,心中不敢确信,生怕转过来的人不是。如今见是,更加惊喜,当即扑入善得怀里,口中不住呜咽,尽诉相思离苦。
二人此时相聚,早已各自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再不分开。一时又没好去处,暂定在阳城厮守。
到了晚间,二人秉烛夜话,各诉说别情由。直到此时,二人才知对方姓名,原来那少女名叫尹蕈。二人说到相思情浓时,夜雨又至。屋外雨打陶瓦,呯怦悦耳。屋内情意缠绵,山盟海誓。厮守半年,当真胜似神仙。
后来尹蕈身怀六甲,二人均喜不自胜,反而将修仙求道的事尽抛到了九霄云外。善得自小被道观收养,当二人要给尹蕈腹中孩儿取名时,善得也不知自己姓氏名谁,至于“善得”二字,不过道号而已。想起半年前与尹蕈相会时的情形,便取了“雨轻尘”三字。
天与愿违,好景不长。东方宗门与西方外教战火再燃,而双方首先争夺的便是东西交会的阳城。阳城内外各有双方的奸细,贸然出逃只有死路一条。而尹蕈身怀六甲,不能调动丝毫法力。善得修为有限,也不能负着尹蕈逃命。
正在这时,城中正道宗门四处整备修士御敌,善得心知既然走不了,只有拼死保住阳城,才能让尹蕈顺产。于是善得向佛光寺报了道号和宗门,被编入了一只临时队伍,帮助御敌。
初时几次只是执行巡逻任务,早晨出去,当夜便回。每晚善得都要将当日战况说给尹蕈听。二人灯下夜话,其中自有欢喜。后来善得被编入一支大队,驻守阳城北面的一座叫玉关的要塞。
玉关要塞的禁制大阵纵横百里,魔道修士连攻两月,双方反复争夺,拼杀的甚是惨烈。而众修士在阵法掩护下守得也如坚崖屹立。善得更有城破家亡之心,上阵杀敌时视死如归。
随着正道一方不断整备人手,不断派来援军,玉关始终没被攻破。不过阳城西面的阳关却大是不妙。百里宽广的大阵不过坚守了三日,便被攻破。便是阳城方圆百里之内,双方也繁复争夺了数次。每当善得听到阳城战报,心中便沉重一分,只盼下次上阵时战死才踏实。
第五十七章 不速夜客
仅仅过了半年,双方偃旗息鼓。待善得回到阳城故居,只见到了尹蕈藏在房梁上的一封书信。原来离恨天专门招收身逢危难的女修,正当尹蕈临盆时,魔道大军破城而入。尹蕈则被接去了离恨天避难,二人就此天人两隔。
善得看完书信后长嘘一声,顿觉生无可恋,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而他坚守玉关时结识了许多佛光寺的俗家弟子,于是被推荐拜入了佛光寺,法名佑芸。
佑芸有此境遇,心性更进一步。而他从前学的虽是道门功法,但他自小出家,功力之纯,根基之牢,实在无可附加。进入佛光寺后,以精纯幼功为基,勤修佛门上乘功法,修为精进之快,功法秘术之奇,近乎登峰造极。
后来佑芸听说雨轻尘执掌离恨天,四处溜门撬锁,盗人宝物,惹下了诸多仇家。他生怕这个女儿有所闪失,被人追杀。于是一听说雨轻尘在哪个世家作案后,便以佛光寺高僧身份,亲自上门劝解。那家人若不听劝,佑芸便说些似是而非的玄机禅理,装疯卖傻一番。
人家见他是佛光寺高僧,非但不好恶语相向,反而要好生好色的伺候着。如此闹得几日,那家人也只好自认倒霉。佑芸寻访雨轻尘多年,只是想再见一见这个女儿,看看她长的是怎生模样,即便就此坐化,也再无遗憾。如今听说李楚二人同雨轻尘交情匪浅,当即昼夜兼程赶来,恰巧救了二人一劫。
佑芸说完时已泣不成声,这时潇璇也已绘好了雨轻尘的肖像。她先仔细观赏了一遍,才微笑举起画像,对佑芸说:“大伯伯,你看!”她听了佑芸讲述,只觉佑芸是一位至信至情之人,于是称他为大伯伯而不再是大和尚。
佑芸接过画卷,细看半晌后,才幽幽叹息:“像—,真像—”说着将移到灵力注入图纸,生怕弄损了,然后卷好收起。
佑芸禅师又喝干了剩余的半盏茶,当即合手说:“多谢姑娘,多谢施主尝了我一大心愿,这便告辞了!”
潇璇说:“雨轻尘说她就要飞升灵界,大伯你不如跟她去上界再续父女情分!”
佑芸轻叹一声:“小姑娘说笑了,灵界又不是你们家后门儿,哪能说去就去。况且她要飞升灵界,至少还得一百年巩固修为,我怕等不到了!”
潇璇神道:“怎么会?她说她修为已至炼气化神之境的培元期,大伯你是他爹爹,想必比她修为更深!”
佑芸摇头说:“姑娘有所不知,她修炼至今全是幼功所积。而越是修炼到后来,要想精进毫厘,也是千难万难。所能修炼的,不过是将法术练得娴熟些,将修为巩固的浑厚些。论修为精深,我远不及她。而论修为凝厚,他自然不及我。所以我老得快,他还年轻。”
潇璇黯然摇头,只为佑芸惋惜。佑芸再向二人施礼后,便自拂袖离座,直到走出琢磨轩百步后,才腾身而去。李楚二人一晚间经历了生死变故,早已疲累不堪。一同收好文房用具,规整好茶碗糕点,这才沉沉睡去。
次日午间,潇璇已调息到最佳状态,而散灵入骨一关少则三日,多则四五日,全靠璇玉在身旁护法。又想璇玉不负法力,不好控纵阵图之力,于是决定到琢磨轩北面的潭水中运功,让流水将周身热力带走,则更妥当。
二人来到潭边,潇璇嫣然一笑,宽下了外衣衫裙,步入水中。潭水没肩后又除去了小衣衫裤。又独自在潭水中嬉戏了半晌,只觉得舒坦后,才寻了处不深不浅的平整岩石,盘膝坐上,恰好将双肩莫入水中。水波荡过,也只能稍稍触到下颚。而崖壁被凌霄削整过,水流下来也无多大声响。
潇璇准备好后,又对璇玉说:“这里好,你在上面看着,可不准让别人瞧见!”
璇玉坐在石岸上笑着说:“我自然舍不得让别人瞧你!”说着取出一只瓷瓶,拨开瓶塞,倒出五粒丹药。随手弹出,却没正对潇璇。
潇璇额首微蹙,身形在水中晃动起伏,杏口微启,连接了五枚丹药,咀碎咽下后,瞪眼嗔他:“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