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万鑫不禁愕然,只得赔笑:“姑娘抬举石家了。既然姑娘能出此言,在下斗胆揣测二位即使不属王室宗亲,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但姑娘要五厘存利,实在是为难石某,若只要三厘五分利,在下也认了。”
潇璇望了一眼璇玉,见他正襟危坐,一直端茶细品,丝毫看不出他所想。心下打定主意,又微笑着说:“石公子总得给我二人留些脂粉、零花吧!况且我们也不会将这巨款即刻兑现。以贵庄实力,每年给个万余两的利银,不过是蝇头小利。两、三年过去,自然能将二十万两坏账冲去!”
石万鑫心觉潇璇所说不失可行,还是苦笑着说:“姑娘既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如就依石某之议,都不吃亏。”
潇璇问:“议将安出?”
石万鑫稍整思绪,慎重地说:“其一,这二十余万两白银须分五年取走,每年只能提取四万两。其二,每年存利为四厘。其三,银两取出时只能兑成成本庄的通汇银票‘丰汇宝钞’。石某此议,姑娘还满意么?”
潇璇随着他说:“这法子好,只是微末处尚需斟酌。”
石万鑫心中稍慰,又问:“姑娘既然赞同,有所损益,自然也得看姑娘的主意!”
潇璇说:“石公子的第一议和第三议,小女子并无异议。只是希望贵庄每年能预付下一年利银。”说完看向石万鑫,见他微微点头,接着说:“至于第二议,小女子希望能做以下变更。其一,第一年的存利为五厘三毫一丝,第二、三年的存利各为五厘四毫,第四、五两年的存利则各为五厘七毫六丝。其二,小女子的珠子以黄金两万两作价,若兑成白银,则以明日牌价为准。”
石万鑫神色大变,待潇璇说完,才勉强苦笑着说:“姑娘哪里是要在本庄存银,分明是让来本庄分期还款付息。本庄难处,还请姑娘体谅!”
潇璇反而笑他:“石公子不会是想空着手,就把小女子的嫁妆要过去吧!既然石公子想要明珠,却一时付不清现银。若按行规,本应先付三成现银。如今只要公子多付些利银,自然天经地义。难道石公子真想空手套白狼么?”
她轻抿一口香茶,接着说:“如此数目的银两,小女子自不便随身携带,到时再存入贵庄,也属情理之中。”说着又看了一眼璇玉,见他只是略显尴尬,便想还能讨价还价。
第二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石万鑫本想还价,却越还越贵。想出言反驳,又觉对方说得合情合理,心中虽恼,也只得赔笑:“姑娘说笑了!那就依姑娘所言,按牌价结算白银。本庄先将零头付了,二十万两白银就当是贷给本庄。”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把尺许长宽的玉珠红木算盘。当场口念算诀,手拨玉珠。玉珠相击,噼啪悦耳。算诀喃喃,低不可闻。交相呼应,另成一番妙趣。
璇玉见过严良打算盘,却似小鸡啄米,哪有如此潇洒,心中好生佩服。石万鑫算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慎重地说:“依姑娘所言,本庄借贷二十万两白银,共需支付利银四万二千四百二十六两,平均每年付利八千四百八十五两二钱。既然在下依了姑娘条件,不如姑娘就将每年八十五两二钱的零头去了,也方便结算。”
璇玉听这一去就是八十五两银钱,心中不舍,不禁直皱眉头。潇璇听了石万鑫的报数,又在心中默默算过一遍,觉得并无出入,于是微微一笑,说:“石公子所言极是,既然便于结算,去二钱银子的零头也无妨,就请石公子开出分年的提银票据,到时我们自会将所提现银换作丰汇宝钞。”
石万鑫说:“姑娘好决断,在下依姑娘所言便是。不过交易并不急于今日,石某还请二位明日早晨到南城丰汇钱庄一聚,那时再钱货两清!”说着将算盘收入怀中,三人又说道起京师的丰富特产和民间趣事。如此又过了半晌,三人才走出锦泰茶庄。相施一礼,分道而去。
潇璇和璇玉又不急着回客栈,反觉去丰汇钱庄看看行情才是正理。二人一番打探,只见南城中街上建着一座深宅大院,院门红墙碧瓦,挂着一张墨漆金匾,匾上刻的正是“丰汇钱庄”四个瘦金大字。匾额下开着六扇朱门,门前傲然立着两尊白玉麒麟。麒麟前各站着四名身着一色玄布劲装的跨刀武师。武师们均是豹头环眼,眼中泛着精光,正扫视着进出钱庄的客人。
潇璇和璇玉走到钱庄门外,只见门柱上各嵌着一面尺许见方的玉牌。左边的玉牌为白色,上下分别用红漆写着“九百八十文”和“一千零二十文”,右边的玉牌为明黄色,却分上下写着“十一两五钱”和“十一两八钱”。
璇玉甚是疑惑,潇璇为他解释:“这两面玉牌分别是丰汇钱庄对白银和黄金的买价和卖价。钱庄自不会做亏本生意,那数目小的是买价,数目大的则是卖价。”
璇玉沉思片刻,豁然开朗,不禁笑道:“我当富商如何能大方,原来用黄金兑成白银时,他已经赚了六千两。”心中颇为不忿。
潇璇却淡淡地说:“牌价每日都随行情变化,你猜猜看明日黄金牌价是多少。”
璇玉说:“买卖价都不会多于十一两,你说呢?”
潇璇说:“所见略同!”相视一笑,转身而去。
次日一早,李楚二人带着宝灯去见石万鑫。二人被领到钱庄后堂的雅厅,买卖双方对坐到一张东西横放的红木条桌两端。侍女端上香茶,又站在后面伺候。石万鑫再次打量过李楚二人,却淡淡地说:“姑娘能否将明珠再给石某仔细观赏片刻。”
潇璇说:“自是无妨!”说着将宝灯交与身后奉茶的侍女。
石万鑫手托宝灯,仔细把玩了片刻,又说:“二位在石某府上还如此镇定,就不怕石某仗势欺人么?”
潇璇神色不动,淡淡地说:“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石家已有如此基业,自然得注重信誉。况且石公子又是这般声名显赫,小女子自然无需多虑。”说话间皓腕微抬,食指向石万鑫轻柔一点,姿态曼妙无方。
石万鑫不知她用意,却见桌对面两名侍女突然大惊失色,不免四下张望,却并不见异样。又见璇玉身后的侍女偷偷朝自己桌前一指,他这才低头去看,只见一缕头发正搁在桌上。
石万鑫惊骇莫名,不禁深吸一口气,又觉发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牡丹香气,分明是他所用香水的味道。顿时大惊失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石万鑫惊骇片刻,才陪笑说:“时才是在下失言,还请二位勿要动怒。”笑容却甚勉强。说着双手合拍两下,“啪—啪—”两声哑音过后,又有两名侍女各端一面托盘,走入厅中。
一只托盘内放着六摞票据和数十两元宝,直接呈到李楚二人身前。另一只盘内却放着一只高嘴白玉酒壶,和三只白瓷小杯,却被放到了条桌中央。
潇璇仔细点过银票,其中并无不妥,于是向璇玉微微一笑。石万鑫见二人认同,又说:“既然二位并无异议,我三人饮过此杯,就算成交。”说着轻挥衣袖,一名侍女走到桌前,右手握起壶柄,左手手心托住壶底。壶嘴微倾,三条水柱流下,将三只小杯正好倒满八分。
石万鑫躬身拿起一只白瓷酒杯,一饮而尽,脸色才稍有好转。李楚二人也各取过一只酒杯,将杯中物饮尽。三人又坐回位上,说道起钱庄的经营。
倏忽间已过了一个时辰,李楚二人走出丰汇钱庄,直向下榻的客栈而去。
二人回到客栈,见门口停着一架红木雕花的金顶单骑马车,车身装饰精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正要进门,车后却闪出一名青年。青年头戴蓝布方巾,身着褐布短衫,分明是一名大府豪宅中的小厮。小厮见李楚二人走来,顿时满脸堆笑,迎上施礼:“二位官人请留步,我家公子想请二位官人上府中相叙。”
二人略感诧异,璇玉问:“府上贵姓?”
小厮拱手说:“公子不必客气,家主府上姓石。主子只道一提此姓,二位便知。”
璇玉笑着说:“原来是石公子盛情相邀,我们却之不恭,有劳小哥儿稍等,我们更衣便来。”说着见潇璇并无异色,这才安下心来。
小厮急忙摆手说:“公子不必客气,小的等着为二位持鞭驾辇便是。”
璇玉听他客气,也拱手说:“就有小哥儿了!”说完与潇璇回入客栈。
客栈二楼上,璇玉一面换穿一套银纹绢白的棉布衫,一面问潇璇:“我们真要去石万鑫府上?”
潇璇正坐在梳妆台前将玉袋脂粉拭去,听了询问,不禁笑他:“时才不是你自己让那人稍等片刻吗?如今怎反问起我来!璇儿是待嫁之身,自然是都听你的!”
璇玉听她如此调侃,只得硬着头皮苦笑:“如今算招惹上了那姓石的。防得贼偷,却防不了贼惦记。不妨反客为主,且去看看。”
潇璇说:“依我所见,不如你先到门外等候!”璇玉心下疑惑,正要追问。潇璇却看着他说:“璇儿要更衣啦!你还要看着么?”璇玉心下尴尬,不禁羞红了脸,只好掩门而出。
李楚二人坐在马车内,只见马车行过一座宽大的白石桥,接着走正阳门入内城。刚过城门楼,又折向西行。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一间院门前停下。
李楚二人跨下马车,只见这院门既无瑞兽镇宅,也非红墙碧瓦,只是门匾上“石府”二字稍显光亮,丝毫不见奢华气派,倒让二人诧异。这时,石万鑫迎出院来,璇玉拱手还礼:“在下李璇玉,承石公子相邀,幸何如之!”
潇璇跟着身施一礼:“小女子楚潇璇见过石公子”说完站到璇玉侧后,似以他马首是瞻,倒是让璇玉好一阵欢喜得意。
石万鑫说:“李公子与楚姑娘能驾临草舍,舍下蓬荜生辉,二位请进!”说着将璇玉二人迎入院中。
石家宅院布置典雅,处处青松挺立,遍地芳草萋萋。竹亭隐现,池水环绕。既不见丝毫挥霍奢华,也不闻半点浮尘喧闹。来往此间,好似进了山水画中,宁静祥和之意,由心而生。
三人绕过假山,越过溪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宅院内又另有一处篱笆小院,院中黄土铺地,青石砌路。北上建着一幢木楼,木楼面阔三间,东西下又各建着偏屋。三间屋舍由一条茅顶竹柱搭的抄手游廊连着,合为一体。院门也是用茅草翠竹栏架而成,门匾上赫然写着“如是居”三个墨字,却是一派脱尘意境。
第二十九章 娇娘何奈闺中寂
三人走到如是居前,璇玉不禁赞叹:“素闻石家富可敌国,竟也如此素朴恬淡,实在佩服!”
石万鑫说:“石家蒙祖上庇佑,确实有些家业。石某一介凡夫俗子,不过是附庸风雅,还请贤弟勿要见笑!”说着推开竹门,请李楚二人入院。
院背木楼由直径两尺的棕漆楠木圆柱支撑,立柱横四纵三,共十二根。楼中黄板铺地,四周却无墙壁,只围了一圈齐腰高的朱漆精雕木栏。梁上挂着一层天青色的霞影纱虚掩,微风拂过,纱面轻扬,真如一抹烟霞。正门处也建了一座月洞门。门框上精雕细刻,绘的是山水风月,曲径通幽。
璇玉跟入楼中,只见厅中立着一面横阔一间,上抵顶梁的雕边屏风。屏风上挂着一幅山水丹青巨轴,画卷气势恢宏,引人入胜。细看一眼,这画分明是昨日竟宝阁售出的那卷万里江山图,心中好生佩服。
屏风前分宾主置着八张红木桌椅,上二下六,三三相对。八张椅子式样相同,椅背上的花纹却又不同。有的是苍山暮雪,有的青竹小溪,画风精细,连成一气,端的是栩栩如生。
两间偏厅仅用物架相隔,架上摆着鸡血石,寿山石,均是极尽妍姿,似是而非。又有琉璃瓶,水晶杯,青花瓷,和数卷古本,恰将偏厅形貌巧然遮掩,又另成一番意境。
李楚二人正暗自称道,忽觉幽兰传香,沁人心脾。细闻后又四下打量,却未见草木之生。抬首仰望,只见屋梁纵横,而每段梁木上挂有一盆吊兰。兰草葱郁,芬芳四溢,二人见了不禁连连称奇。
石万鑫见李楚二人神色跃跃,不禁心中得意,又笑着说:“这楼是在下日常起居之所,可还入得二位眼界!”
璇玉说:“这楼布置清幽典雅,长居这里,必能延年益寿。”
石万鑫再欲说话时,又听见屏风后传出一阵“咯咯”娇笑:“贵客登门,不曾远迎!赎罪,赎罪!”声似银铃,清脆悦耳。接着又传来一连串脚踏木楼的闷响,声音轻柔,似在扣人心扉。
三人一起望向屏风一侧,呼吸之间,先后转出五名女子。先一人身量苗条,体态婀娜。头挽灵蛇长髻,珠钗玉簪纵横发间。身着锦红宫装,珍玉名石系挂腰上。石万鑫指着他说:“这是内子,王氏!”
潇璇上前见礼:“王姐姐好!”
王夫人笑着说:“妹妹来即是客,不必拘礼!”又回头吩咐:“青儿、倩儿,快拿滚滚的菊花茶来!”
接着走出的一女合中身材,端凝持稳。身着一身粉色衣裙,装饰简洁精致。石万鑫指着她说:“这是内子,秦氏!”
潇璇又向秦夫人见礼:“秦姐姐好!”
秦夫人还了一礼,轻声说:“妹妹好!”
第三名女子长挑身材,筋骨干练。上着银杉,雪袖流云。下套翠裙,绸褶荡漾。额上缠绕着嵌玉紫缎锦带,颈间挂着红髓玉珠项链。石万鑫接着说:“这也是内子,赵氏!”
潇璇依旧上前施礼:“赵姐姐好!”
赵氏却皓腕微抬,轻轻抱拳说:“妹妹客气了!”
接着转出的两名丫头,均是名身着青缎薄夹袄,下穿雪绫喇叭裤。头戴宫花,巧笑嫣然,上前向李楚二人见礼,又转入屏风。
石万鑫又替李楚二人介绍,然后六人分宾主落座。王夫人与石万鑫并坐上位,秦、赵二位夫人与李楚二人对坐下手。又过片刻,两名美貌侍女各端来一面漆木托盘。璇玉见盘中盛着一大六小七只竹筒,大筒上还腾着热气,不禁暗自奇怪。潇璇却会心一笑,心下佩服。
侍女分宾主次序,将小竹筒立上众人身侧的茶几。另一人则紧随其后,将小竹筒盛满茶水。一时间菊香四溢,沁人心脾。
石万鑫端起竹筒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佳节当前,君子配隐士,又不负自然之韵,当真别有风味,二位不妨一试。”说完便轻抿茶水,细细品味起来。其余五人见他如此,也如法炮制。
璇玉见这五人均是年轻貌美,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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