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苦笑一声,又听莫非平续道:“但是那小子不是老子杀的。你小子应该也查过了吧,那倒霉蛋死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倚醉楼了,我就不明白了,你非追着抓我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剑仙,能御箭杀人不成?哈哈哈!你若想拿老子去给左家交代,别人还好哄,就怕左锋不信,世上有人比他先练到这种神技吧?”
似乎毫不在乎莫非平的冷嘲,待他笑完,张延才缓缓道:“我抓你回来,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倒也不用御箭伤人那么麻烦,只要绕到倚醉楼后面去下手,就可以了。”
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延的意思,莫非平没有接口。就听张延续道:“我检查过尸体,伤口处血肉模糊,几乎被内力完全震碎。若非有特殊用意,杀人是不需要如此猛烈的内劲的。而之所以要做出如此大的声势,目的应该只有一个——让人错认箭的来势。”
“一般人一看到状元公身上中的箭箭羽冲前,自然以为箭是从前面射过来的。事实上在如此猛烈的内力冲击下,已经无法辨认所受箭伤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射来的了。状元公当时靠墙而坐,以你的武功箭术,想从倚醉楼后面一箭射出,穿透墙壁杀死状元公,箭上暗附内力,人体后先不见血,紧接着内力爆发,将伤口震碎,这并不是件难事——你用的箭本就特殊,正用、反用没什么大区别。这个便是你杀人的手法,也是你用来脱罪,嫁祸玉家的诡计,我可曾说错?”
莫非平悻悻动了动嘴,终于没有说话。屋内一片寂静。
张延所说不错,谁规定箭一定要从正面射出?特别是莫非平所用的并非羽箭,而是他自己削成的木箭,这种箭所谓的羽、镞无非是装饰而已,完全可以反过来使用。
张延道:“你所谓的无影弓其实和普通弓箭差别甚大,根本不需要刻意削成箭的模样。只不过一般人对普通羽箭印象太深,一见箭形的凶器,自然以为它是从正面射来。你这方法想得还算巧妙。”
半晌,莫非平忽地大笑:“真有你的,分析得连我都想不出什么破绽。老子自己都没想到无影弓还可以这样用,下次倒要如此杀个人试试看。不过这一切只能说明我有可能这么做,你有证据证明我做过么?再跟你说一次,人不是老子杀的。”
张延微笑,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离开倚醉楼后去了哪儿?”
“回客栈了!”
“有没有人能够证明你当时在客栈?”
“有!”
张延道:“什么人?”
“他奶奶的,一堆来杀老子的杀手啊,都蒙着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老子武功虽然高,可是恶虎不敌群狼不是,所以就带伤跑了,找了个地方躲了一夜,天亮准备离开这个破地方,谁知又发现城门都给关了,而且连神捕都帮那帮兔崽子抓我,之后的你就都知道了。”
该问的都已问得差不多了,张延缓缓道:“此案如今的疑点颇多,而以你的嫌疑最大。你最好仔细回忆当日情形,不要有所隐瞒!”
莫非平大声道:“你没证据也不用吓唬人,破案是你的事,老子知道的都说了,既然不是老子干的,你赶紧把老子放了是正理!”
张延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依然是本案最大的嫌疑犯,如何能证明不是你做的?”
莫非平道:“你又如何能证明是我做的?你既然没有证据,就该赶紧放了我。”
张延笑得像老狐狸一样:“就算我放了你,你敢上去么?”
莫非平一愣,张延大笑,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却听莫非平也跟着大笑道:“你当老子真怕了那两家兔崽子不成?老子谅他们也没本事把老子怎么着,要不是冲着你张神捕的面子,老子早回家睡热炕去了!”
张延怵然一惊,猛然省起。莫非平也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背后,是当今江湖势力最大的天杀盟。他们又怎会眼看着自己的首脑人物七杀身陷敌手?
眼前封州的形势本就甚是复杂,若是再加上天杀盟,只怕事情真的会变得令自己无法掌握。
白衣侯朱煌原本一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品酒,此刻却突然开口对莫非平道:“你可记得,我曾经给你看过相?”
莫非平一惊。那是三年前的往事了。
卧底侯府的他凭着无数鲜血积成的功劳,逐渐获得了白衣侯的信任,即将升任为侯府总管。就在带他进入唯剑楼,告诉他侯府与唯剑楼隐秘的时候,白衣侯突然如无意般对他说起了那番话。
莫非平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刻朱煌会将他和凌霄、栾景天放在一起比较。当时的他已认定白衣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之后朱煌却又仿佛忘掉了这件事,继续一路提升自己,让自己逐渐成为了可以干系白衣侯成败的侯府第二号人物,最终直到如他所愿,白衣侯在内外交攻之下完全覆灭。
可是,那时的心惊依旧成为莫非平心中抹不去的梦魇,直到今日,只要回想起那一番话,他仍会从恶梦中惊醒!
就听白衣侯施施然道:“我当时说,你比破军和贪狼都要聪明,但是你一定死得比他们早。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说?”
莫非平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可惜却不敢问,而当他敢问的时候,却已没有机会再问。他也曾经想彻底忘掉它,可这句话就如同在他心底生了根一般,每每午夜梦回都在他心底盘旋不去。
他原本不信鬼神占卜之说,如果那句话是从别的任何人口中说出的,他都会一笑置之。可是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白衣侯,是惊才绝艳、天下无双的白衣侯。他绝对做不到,把白衣侯的话当作笑话看待。
白衣侯浅浅品了一口杯中酒,接道:“因为你聪明,所以能看透世情,却不愿意去相信。无双的谋略却搭配了一颗赤子之心,你这样的人物,必然是会早死的。”
白衣侯的语气平缓舒和,可在张延和莫非平听来,却如带着丝丝的鬼气,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莫非平大笑:“哈哈哈,看来老板你的相术不精,昨天晚上,太上老君给我托梦,说我积德积得多,寿长八十,无疾而终,比我认得的所有人都命长。”
白衣侯微笑,慢慢放下酒杯,突然道:“我欣赏你!”
莫非平大笑声未绝,刚要开口说话,异变陡生。
刺杀·提点
红烛的灯火霎时间飘摇不止,屋子却丝毫没有变暗,因为一道闪电般的剑光自门外激射而入,剑势刚烈,宛如带着一去不还的决心,疾刺莫非平。
张延大惊。莫非平此刻仍是重伤未复,如何能抵挡这一剑?
当即他沉声大喝,左掌一拍,沉重的石桌骤然自地上弹起,恰好挡在剑客和莫非平中间。
遇到阻碍,一时间剑光竟是依然大盛,眨眼间石桌就被剑光绞得粉碎,而剑势只是稍稍一滞,便匹练般袭向莫非平。
可只这一滞就够了。绞碎了石桌,剑光发现此刻迎着它的已经不再是身受重伤的莫非平,而是阎王御史的一对悲梵掌。
剑光愈盛,张延长吸一口气,双掌骤然拍出——向不落空的悲梵掌竟然拍了个空。那看来一往无前的剑光竟然在一瞬间转向。
掠过严阵以待的阎王御史,剑光以更加酷烈的姿态刺向白衣侯朱煌。
变故甫起时,朱煌便手持酒杯退到了墙角,似乎准备看戏一般瞧着这几大高手的搏杀,哪知转眼间情势突变,那可怕的杀意竟直直冲他这“局外人”而来。
而武功全失的朱煌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惧意,仿佛眼前疾刺的宝剑根本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侍立在侧的蝉儿双目精芒一闪,旋又暗淡下来。
张延却是大惊,没想到这个刺客并不是如预料一般是来杀莫非平的,而是为了白衣侯而来。白衣侯是皇上钦命自己看管的要犯,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当即他不及多想,疾扑而上。
剑光离白衣侯只有半尺,朱煌已经可以感觉到那几乎让他暴起寒栗的杀气。张延心下大急,大喝一声,疾运全身内力,再次加速,身体看来几乎已经化成了一缕淡淡的青烟。阎王御史的轻功本就天下闻名,现在拼命施为之下,更是超越了自己的极限。
疾扑之下,张延猛然觉得劲风掠过,鼻中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飘过,却见那剑光竟是再次转向。那可怕的剑手连同宝剑,直朝张延身后的莫非平杀去。
连续两次转向,那剑势却仿佛不断增强,剑光愈快愈盛,张延此刻才第一次看到那剑后刺客的模样。
随风飞扬的黑发,脸上的魔神青铜面具,诡异的身法剑术,直让人错觉这剑客来自幽冥。
无论谁也无法在如此的疾冲中瞬间停下,更不用说想要转向了。自己又被这刺客摆了一道!
眼见莫非平就要性命不保,张延焦急之下,运起第五层天悲梵掌,大喝一声,重重隔空击出。
朝廷放心把白衣侯关在此处,自然因为此地牢固异常,万无一失。这里的墙壁看似普通,实际上都是由采自雪域圣母峰的寒石砌成。这种奇石坚逾金刚,更奇之处在于此石如武林高手一般,自身带有一股奇寒之力,正好克制武功径走阳刚之路的白衣侯朱煌。只是想不到第一次尝试这石头威力的竟然是看守白衣侯的神捕张延。
此刻张延全力击中墙壁,顿觉一股反击之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单是其中的那股寒气就几乎将他冻结。
只听一声巨响,两股巨力交接之下,张延扑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却借由这反震之力,一个空心跟头,转过了方向。
剑几及喉,莫非平索性闭上了眼睛——张延无论如何不及回救了,看来今日自己就要死在这里。既然无力反抗,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等死。能死在这里,其实也不错!
谁知却听一声脆响,自己的咽喉并没有被洞穿。莫非平惊奇地睁开眼睛,却见不知何时,一只小小的酒壶挡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想用这来挡我的剑?剑客心下暗笑。只一瞬,酒壶便被这来自幽冥的剑光绞得粉碎,剑光愈盛。
眼看就要完成任务,剑客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剑竟然再也难以寸进!
烛火的幽光下,只见一层轻纱般的水雾仿佛凝结在剑前,烛光摇曳,映射得那薄薄的水雾流光异彩,宛如梦幻。可就是这仿佛不存在的透明梦幻,竟然挡住了这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一剑。
张延看得清楚,千钧一发之际,白衣侯微一示意,那蝉儿双目霎时变得血红,脱手扔出了手中的酒壶,竟救了莫非平一命。
将内力凝聚在酒中,不仅让酒液凝空成雾,而且居然能将内力置入这薄得几乎不存在的薄雾中,挡下剑客恐怖的一剑。这是何等可怕的内力!
剑锋受阻,剑客也是一愣,但旋即右手一震,剑光霎时间淹没了那层梦幻。剑客身子一滞,加催内力,剑光流转,看来只是虚空刺出,竟发出“锵”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那酒雾靠着离体的内力凝结,本就不能持久,此消彼长之下,当即在剑光下湮灭。
可惜剑客也失去了杀人的大好时机,就在这一耽搁之下,张延已经冲过,右手提起莫非平,朝着白衣侯的方向扔出,左手挥出,竟是以肉掌硬撼这利剑。
掌剑相交,张延只觉得剑身一股灼热的内力涌来,当即催运内力,意欲震下这刺客的长剑。
可是刚刚挥掌,他便惊觉不对,却见剑客长剑脱手,身子却借着他这一掌之力,飞身后退出门,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张延重重出了一口气。这一生他也经历过不少凶险,可是眼前这刺客的武功之高、应变之快,着实让他惊怵。
张延欲待追出,猛然省起此地形势,只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找了张没翻的石凳施施然坐下,笑道:“没想到小小斗室还暗藏有如此高人,张某倒是看走了眼。失敬失敬!”
那蝉儿仍是巧笑倩兮,没有答话,只轻轻走过来给他斟满了酒,才轻笑道:“张神捕还能坐得住,不怕你外面的弟兄们被这刺客杀光了么?”
莫非平大笑接口道:“神捕这是懂得大体。现在最重要的,自然是看住咱们。弟兄死了没什么,要是你和侯爷他奶奶地跑了,神捕可要倒大霉了,是不是啊?”
两人一唱一和地讽刺,张延却是恍若未闻,只是悠闲地品着手中的美酒——此地的用酒都是珍藏的百年佳酿,等闲可是喝不到的。
他嘴中喝酒,心下却是不住盘算。
——此地戒备如此森严,这刺客是如何进来的?外面的守卫难道都出事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头疼:自己奉命看守此地,一直以为是固若金汤,哪知道竟然被人这样不声不响就闯了进来;自己一直以为看守的两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哪知其中一个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境界,简直不在自己所知的任何一个人之下。
耳边却听蝉儿道:“张神捕不着急,当然是因为这刺客的武功不怎么样,自然逃不出外面的十面埋伏,对吧?”
张延苦笑,这刺客的武功自然绝对不是不值一提。不过蝉儿说得却也不错。他不追出去,最重要的目的自然是要监视白衣侯等人。但是还有另一个理由,就是他要看看那“十面埋伏”的威力。
“十面埋伏”号称天下第一阵势,由先朝大内高手所创,本是为了守卫皇宫安全。白衣侯事败被关押至此之后,虽然有天下第一神捕张延亲自看守,皇帝却仍是不放心,又调了禁卒精锐过来组成十面埋伏大阵,暗中协防此地。
白衣侯被关两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张延自恃足以看住这钦犯,也从没把那十面埋伏放在心上。可今日眼见刺客出入这禁狱如履平地,若是连外面的十面埋伏都留不下他,那自己就不得不重新思量此地的安全问题了。
正想着,忽听甬道中几声轻响,张延一惊——这是机关被触动的声音。他匆匆站起,眨眼间已经冲出了甬道。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的副手、白发浮云白千帆正在这甬道中,看似想要通过此地。只见他身形、动作都远不及平日,衣服已经破了几处,身上也有好几个地方挂了彩,加上一身湿淋淋的,直如落汤鸡一般,甚是狼狈!
眼见白千帆情势已经甚是危急,看来方才刺客没有触发的机关倒是给他用上了。
来不及关掉机关,张延大喝一声:“趴下!”
白千帆身形方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