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静儿被姚城背起,腾风遁走时,贴着脸的细草也刮伤了她污秽的脸靥,只是在她的心中是何其复杂的感情,又是他,又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这是否真是宿命的安排呢?
她笑了,笑着在姚城的肩膀上闭住双眼,要是一辈子都是逃亡,那该是多么浪漫的一生!
为了爱情,有些人是愿意丢掉尘世的穷富之见,因为那有爱情。
47。江湖卷第四十五章 暮阳醉酒客
夏已暖,黄昏到,微风,斜阳。
喧闹的兰城大街上,那名悬挂着“不是人”招牌的算命老头,正准备着收拾回家,口中信意唱着歌曲,大意是: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
听着这歌曲,福来楼的顶楼上,空荡荡的楼里,却还坐着个人,正独自饮酒举杯,残乱了一叠花生黄花菜,斜斜的暮日照进楼里,显得极为清冷,甚至是惆怅,微风吹动帘幕,那人大笑起来,竟已带着些醉意,喃喃唱到: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副醉容,这副醉腔,这人,竟是兰二爷。
兰二爷模糊地唱完了那末尾最为著名的两句,哈哈大笑起来,戏谑道:“不悔?真正能不悔的有几个,真是狗屁!若是真心意坚决,铁了心不肯悔,谁还需要唱出来?我是不信的。骗子,都是骗子,他们又怎么能够明白人活着的苦,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
他笑着骂着,又是一杯入肚,眼中迷迷蒙蒙,使人见了,心生悲伤。
一条布衣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到楼梯口,他看着这独人独醉的暮日景象,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滚来啦?”兰二爷趴在桌上,戏弄着手中的酒杯,醉笑道。
“你滚来怎么还不碎掉呢?啊!好去死了。”兰二爷将酒杯轻轻地一抛,眼看着酒杯就要落地,如他心意地碎掉,兰二爷脚尖一提,那酒杯就又稳稳地跑到酒桌上,其中还有酒水在稳稳摇荡。
“你要是死了,那我怎么办呢?哈哈哈——”原来,兰二爷竟然是对着酒杯在说话,说时又豪饮起来,看也不看四周。
来人正是姚城,他怔了会,呆呆问道:“酒真那么好喝吗?”
兰二爷看着酒杯,像是忽然发现酒杯都能和自己对话了,痴痴笑道:“这是自然,您这种武林高手又怎么能懂?”
“武林高手?”姚城重复了声,慢慢走到了兰二爷的桌边坐下,对着楼中愁色的风景,淡淡说道:“你在意我是不是武林高手?”
“若是贱奴才我没猜错,那夜与老魔动手,救走大娘的人是姚大侠您吧?您可不能喝酒,喝酒了,脑袋不清醒,那阴谋就耍不了,容易被人看穿。”兰二爷说着,就哈哈大笑,抓起一把小菜,囫囵吞枣地吃到嘴里。
“贱奴才?”姚城只是苦笑,从兰二爷手中夺过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从贱奴才这夺走那女人,也不知道床上滋味究竟怎么样?舒不舒服?要是玩腻了,也可以给兄弟我尝尝鲜,那可是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啊!夜夜春宵,实在是羡煞平头百姓了。”兰二爷没有去看姚城的脸色,将头埋进手臂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渐渐有些扭曲。
“你知道我说不过你的,打小你都比我聪明。”姚城听着兰二爷满嘴的秽语,知道他是伤心了,心中顿感惆怅,自己却又不敢说出心底的话来,只能想到什么就说出了什么。
“聪明?别,大侠您实在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这种愚蠢至极的废物,哪敢在您那儿班门弄斧呢?奴才要是聪明,那躺在奴才身边的人,岂不是神仙下凡的厉害了,躺了十多年的兄弟啊,说有神功就有神功,说要杀我就杀了我,哦,不对,还没说呢,只不过先下手了,真是厉害的茅厕高手啊!”兰二爷满脸都倒湿了酒,都是浓浓的烧刀子味道,刺激地兰二爷几乎不能呼吸,但是他还是要喝,满壶往嘴里倒。
“兰小子,你实话说,为什么那天举着剑要杀我呢?我看你发了疯地杀人,然后就持剑来杀我和那姑娘,我真的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姚城愁着眉头,一口烈酒入肚,咳嗽起来。
兰二爷劈手夺过酒杯,骂道:“不会喝就别喝!”
“我早知道你是老魔的人,只是实在不明白对大娘你也能下手,太狠毒,太无情,当时你怎么不拦住老魔,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姚城站起身来,恨声道,心中却倍觉痛苦。
“老魔的人?狠毒无情?哼,若是我真学成了那不世神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你信不信,那天没有杀了你,实在是可惜,等些日子,我一定来找你见阎王去。”兰二爷突然抬起头,冰冷的眼神,凶厉地盯住姚城。
姚城怔怔对视着兰二爷的眼光,心中骇然,什么时候,两人的眼睛都不再那么清澈了,什么时候,当彼此看着彼此,满眼都是凶杀的戾气,当初的兄弟呢?
两人的心中都在问自己,当初的兄弟呢?
第四十八章一世兄弟
流光慢慢过去,当初的那人究竟已在哪儿?
在身边,是否还在心上,若是只如初见,是不是能够满意了。
两兄弟,一辈子,路就走到了尽头。
好会儿,姚城才觉得自己多虑了,现在兰二爷怎么可能会要杀自己呢?惧意也就去了大半,心中纠结着,更不知如何开口,喃喃说道:“你是老魔的人,为老魔屠戮异己,这与我无关,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也隐瞒了你,我的武功,我是有苦衷的。”
“别,姚大侠,说什么好,就我这种卑鄙无耻的杀人凶手,也配与您讲好?我是杀人魔王,最最厉害的杀人魔啊!你要是再待下去,小心酒里的毒发,都来不及救,死了找阎王,都不肯给你机会,轮回再来过!”兰二爷对着姚城,疯狂的目光,颤抖的声音,整个人他都在颤抖,然后他笑,那笑令姚城有些彻透心神的冰冷。
念起过往幕幕,被兰二爷相救在风雪里,称兄道弟在酒楼中,吃喝玩闹在兰城,兰二爷时时记着自己,兰二爷处处帮着自己,姚城语塞了。
因为,姚城实在找不到兰二爷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他能找到的,就是兰二爷没有嫌弃他是山村的笨蛋子,绝没有喊自己大粪城,教自己、帮自己、保护自己,反倒是自己多年来刻意隐藏自己的修炼,关于自己的过去也多次欺骗兰二爷,这是令他惭愧的,他现在开始害怕失去兰二爷这个兄弟了,却又不敢说出口。
“姚大侠,您就别说了,我知道,我是刽子手,我是混世魔,死了才是好事,说吧,想怎么杀死我?是打算用你的神功,一掌将我击毙,还是叫你那群美人帮的属下,将我围攻死,告诉你,兰二爷,我不怕,兰二爷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一号狼崽子!”
兰二爷“咕咕”喝着白酒,眼泪融入酒里,还有什么味道。
喝酒多了,酒也就成了水,化到肚里去,伤心也能说出来。
“你对我的好,你永远是兄弟,我对不住你。”姚城站起来,背对着兰二爷,沉沉说道。
兰二爷一时怔住,只是嘿嘿几声傻笑,笑得时候,是泪还是酒,落在了冰冷的酒桌。
两两沉默,夜色初生。
满座酒楼里飘着浓浓的酒味,兰二爷心里却恨,心里怎么都醉不了。
“你武功虽然远胜过我,但是老魔的手段恐怕你还是不够对付,我也要对付他。”兰二爷在黑蒙蒙的夜色里,冷冷语道。
“我——”姚城欲言又止。
“别支支吾吾了,我这种自私自利的魔鬼,就算帮你,也是为了自己。”兰二爷没让姚城多说话,他不想听姚城的声音,但是他还是没有背叛自己,因为在他心里,那个声音在说:“帮他吧,就这一次,也算给自己自由,以后恩断义绝。”
多年的手足情深,岂能一时斩断忘却!
姚城回过头,兰二爷已经站到酒楼的栏杆旁,俯瞰灯火辉煌的兰城,看着兰二爷单薄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单,似乎世界就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一个人在战斗,像荒野的一头孤狼。
姚城说道:“当初我受伤,深陷在风雪的野地,是你救了我,带我来到酒楼,我体弱多病,每回魔毒发作,都欺骗你,说是我从娘胎带来的顽症,需要独自静养,也是你每次帮我找借口,带我出门去找空地躲起来疗伤,从不告诉任何人,这些年,你帮我的还少吗?但是我都是骗你的,其实我在疗伤后,就独自修炼,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几乎夜夜起来跑茅厕,那根本就不是闹肚子的病,那是骗你的!”
“我是信你了,你说什么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才叫笨蛋子,我才是臭大粪。”
“我是有苦衷的,我——”姚城再一次地欲言又止,对着眼前的这人,他实在不敢立刻将心中的话喊出来,他更不敢说“你是我兄弟,我要和你死一起死,活一起活”的豪言壮语,他都不敢说出来。
“好了,无论如何,既然这辈子遇见你,这也是宿命,等一切结束后,我就离开兰城,去到没有江湖的地方,这是我想的。只希望你记得,我兰二爷,这辈子就算对不起谁,也好歹算是对得起你了。”兰二爷安安静静地说着,像是木头雕像。
“只求能救了大娘,我什么也不会多管你们究竟如何的,那女子我只是不忍看她死,才出手救得,等救了大娘,我就离开兰城,你看行吗?”姚城还不想卷入江湖是非,岂知已经是江湖中人!
“何必问我呢?你的事哪轮得到我来管,以后你我就是路人了。”兰二爷对着尘世间喧闹的繁华,举酒独饮,眉宇间浓厚的愁情,令姚城觉得他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
“你恨我了,我知道。”姚城低语道,低头像是认错的孩子,但是有些错,就算再怎么说对不起,那也补不回来了,因为伤心。
“是吗?”兰二爷再也不愿看这个人,这个他曾经唯一认定的、此生此世的兄弟,他只是想着,他是不肯接受至亲之人的欺骗的,越是信任,越是受不得欺骗,因为这个人的欺骗,使得他怀疑这个世界存在的道理。
姚城知道兰二爷的心情,每次兰二爷沉默不语,像是和这世界无关的存在,这时兰二爷的心中铁定冰冷且绝望,这容不得自己再去追问兰二爷什么,姚城害怕,他害怕伤害这个对自己情同手足的人,他不敢跳出来喊出话。
兰二爷是伤心了。
两个人这般石头般伫立着。
夜风里送来打更人的呼喊,有野狗在狂吠着奔逐,发情的野猫凶狠厉害,比鬼还可怕,厉静儿站在众人身前,高呼着决战黑衣老魔的宣言。
老板娘一身武功,在镣铐枷锁的禁锢中,依旧劲道流淌,气息稳泰,她望着厉静儿高呼的方向,眼眸中闪射出兴奋的光芒,她在渴望着,她不用再等待了。
48。江湖卷第四十六章 黑衣阁突变
兰二爷站在某座巍巍高阁前,抬头是块方正雄壮的牌匾,龙飞凤舞着“黑衣宝阁”四金字。
在他身旁,左右两排黑色锦衣的黑衣阁剑客,沿着石梯往阁楼底的广场分布站岗,数面黑色锦旗,迎风展舞,烈烈作响,锦旗上凶恶的禽鸟,势咄逼人。
此刻的兰二爷身穿黑色锦衣,在锦衣的双肩上各画一森然的骷髅头图案,一种蕴含无数杀戮才有的恐怖气息,不语自威,巡逻的守卫经过时纷纷鞠躬行礼,齐声呼道:“使者千寿!”
兰二爷浑似未听,依旧满面冰霜,冷眼逼人。
那些属下哪敢得罪眼前这大人,阁中近年来初登使者高位的神秘人物,领导着黑衣阁暗中几乎所有细作的活动,多年隐匿不出,直到近日才正式露面,听闻那个他归来的晚上,不知为何连杀三人,阁主知道后,不闻不问,阁中盛传将来下任阁主十之八就是这般魔王似的人物了,甚至传言他是阁主的私生子,这般传开去,更是谁都不愿意惹恼他了。
这天,他站在黑衣阁的楼前,在等那个人来。
春日的午后,最容易昏睡的,眼望流云,某些刹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竟有不能说明的哀伤,静静地流淌在生命的灵里。
这时有属下奔来兰二爷身前,跪道:“使者千寿!门外有人禀告,说是给使者大人您送酒送菜,不知能否放进?”
兰二爷“哦”了声,低头顺着石阶远远望去,果然看见众守卫正拦截着辆推车,有位身穿粗布麻衣的店小二正等候在那。
“让他直接送到后楼吧。”兰二爷无感无情的吩咐了句,便转眼望天。
“遵命。”属下躬身退出。
就在兰二爷凝眼望着天空时,他终于忍不住斜视了那送酒的店小二,那身他熟识的身穿多年的店小二服饰,福来楼三字跳跃出他的心里,从他被老板娘拾回,就几乎都生活在福来楼里,那儿已经成了他心里的家。
近日阁主让他恢复使者的身份,计划彻底歼灭飞海帮那群贼人,而所有的一切阴谋与诡计,因为那人的出现,全都提前将在今日得到一个结局。
有个阴谋是单单束缚他的,他要挣脱出去,他想走。
他看着那店小二推着辆满载巨大酒缸的车子,使劲地拉响后楼,一步一步,压得他艰难地喘气,兰二爷眼前像是出现了自己的模样,正站在那车子的后头,咬牙帮那人推车,口中喋喋不休地唾沫飞溅着,怨这怨那,骂天骂地,直直留下一路口水。
拉车的店小二听着他不着边际的胡扯,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笑讽他数声,两个人这般由小到大,风风雨雨,究竟送过多少酒菜,谁还能记得清楚?唯一记清楚的,是两个人有毛头小屁孩,长成了而今堂堂男儿。
想着,那店小二已消失在拐角。
兰二爷转过身,往楼里走去。
姚城卸载完满车的五大酒缸,将车子推到遮阴的角落,人也坐在树底休息,摸着满额汗水,细细查看着四周情况。
除了十步外巡逻的数名锦衣侍卫,这后楼便显得寂寞许多。只是在姚城闭上眼睛,以灵识察看后,不禁皱眉,就是在这清凉的后楼,看似寻常的花坛,竟埋伏着巨大的陷阱,几座看似无人的窗台,有几双眼睛再不时游来游去,拐角处的墙壁,分明是有肉眼难辨的细孔,那是暗器发射的极佳位置。
这般发现,姚城心中念道,“这些机关陷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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