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志- 第37部分

滚滚的汤水，在铁锅里翻动，花椒、八角、老姜、蒜头什么的直冒出水面，浓浓的热气冲到脸上，暖地极是舒服。

兰二爷转眼一看，怒道：“姚城那混蛋呢？二爷我好说歹说，请了他半日，他竟然不给面子。”

八字须怨道：“何必管他呢，他不来，难道我们就得饿肚子啊！”

桌边，另一个鼻尖生着黑痣的少年，叫道：“我刚刚拿酒时，看见大粪城还在传菜呢！”

这话才出口，兰二爷的目光就剑般射了过来，黑痣鼻忙掩口笑道：“啊啊，是我叫错了，是阿城哥，是阿城哥。”

“哼！这混球，二爷我铁定灌死他！”兰二爷看了眼黑痣鼻，说着就起身出门，留下话道：“你们先吃，我去将叛徒抓进来。”

八字须见兰二爷出门去了，一边动手夹菜，一边怨道：“二爷也真是，对谁都凶，偏偏对大粪城像亲兄弟一样，也不知道那个整夜跑茅厕的大粪城有什么好的。”

黑痣鼻笑道：“你管那么多干啥，谁不知道大粪城是兰二爷从雪地里救回来的，两人又是睡一屋子，关系好也别嫉妒。”

八字须恨恨道：“嘿嘿！我和那老孟也是睡一屋的，怎么就总吵架，这就是不公平啊！大粪城这小子，实在是八辈子走了运，满身粪臭，还能得这个二爷保护着。”

在八字须与黑痣鼻两人热腾腾开吃时，兰二爷与姚城的叫喊声已传进门来。

“阿城哥，你不来吃火锅没关系，可也不能说也不说啊，这将二爷我的面子放在哪里？今晚你好歹得喝几杯，算是受罚了。”

“二爷啊，老板娘若是知道了，准得发飙，还是改日，外头忙，您就先放过我吧。”姚城哭喊着求道。

“再喊也没用，阿城哥啊，又不是炖你的鸡，你担心啥子啊，这腊八神鸡您可铁定得尝尝，那可是我从天上抓来的天物，不吃是要折寿的。”兰二爷苦口婆心地劝着。

“吃了才是折寿啊，这么神仙般的鸡——”姚城说时，已经被兰二爷推进屋门，浓浓的香味飘满了屋子。

这回，八字须与黑痣鼻拥上来，一起将姚城按在椅子上，不容他再狡辩什么。

四人就这般，火辣辣地喝酒吃菜，谈笑起来。

也不知酒尽菜磬已是何时，姚城只记得兰二爷闹着要去天上抓仙鸡，好不容易将他从酒桌上擒拿下来，兰二爷喝道：“我乃阎王爷府中专管生死的大神，你们三个混球，胆敢将我的神鸡吃了，要鸡还是要命，速速交代！”

姚城业已醉意朦胧，不知怎么得竟开口哭道：“兰小子，你是生死的大神，那可知我站在轮回彼岸，看遍了多少冤魂厉鬼，跳入三途河中，永世狰狞，多少魂魄游离天地之外，因有愁恨，万年不肯转世投胎！实在悲惨——”

“哈哈！你可知道，纵然不能够转世轮回，我也要化成西天的星辰，有多少星星在亮，嘿嘿，一闪一闪满天只有一颗小星星。我要是活多少时间，我就要养多少猛虎，等待他们生出多少对翅膀，飞，飞，飞到西天去！我要的我就是要得到，我要的我就是要得到。”兰二爷指着那幅挂在墙壁上的白虎图，傲然道。

八字须笑道：“你难道还以为你是神啊，说穿了，就是条穿着裤子的草狗，除了汪汪狂吠，还能怎么样？嘿嘿，老子第一个就把你烤了吃掉，西天的佛祖要是想吃，老子就大方地给他块骨头啃啃。”

黑痣鼻忙按住八字须的头颅，叫起来：“那好歹也是头会飞的狗啊，不过我只听过天狗吃月亮，真不晓得狗尾巴变星星是什么样子的。”

八字须挣开黑痣鼻的手掌骂道：“他俩神经病了，难道你也疯了，还真当自己是地狱里的大官，什么轮回转世，统统是屁话，没有我这阎王爷在，你们啥都干不了！”

黑痣鼻叫道：“什么！你是阎王爷，我才是货真价实的阎王爷，你们三头都是转世的草狗，不对，是草猪头！”

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65。江湖卷第六十二章　结尾
斜阳如血，洪荒萧瑟，野草枯藤漫漫延伸开去，指向天涯。

古老的城墙头，西风也脉脉，吹着断垣颓壁，散落一地泥砖，这是眼望洪荒的好地方，站在城楼上，极目天地之间，生命与宇宙，形成美丽的对比！

这个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快要来临，一切传承的生命都在酝酿着开始。

姚城静静地坐在城墙头，怀抱着的脸色惨白兰二爷，满面欢笑地指着远方的洪荒说道：“将来等春天了，我们就去那里，搭一座娘最喜欢的茅草屋，每当日落黄昏，我们就一起回家。”

“是吗？好。”兰二爷双眼望向无极的云空，似乎看见了那些日子的来临，淡淡笑起。

“当然是的，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去小龙亭，我要改一个愿望。”

“改什么愿望？”兰二爷轻咳起来，一道道淡淡的青芒从他的身上缓缓地飞散开去。

姚城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兰二爷的远眺的眼睛，轻轻伸手，整理他的额发，柔声道：“我想，去告诉他们，告诉那些神佛，告诉这个世界，我想和我的兄弟在一起，我想告诉他们，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遇见了一个人，并且我爱上了他，有朝一日，兰花盛开的时候，我想和他一起去兰野里坐着，我要将兰花编织的草环，仔仔细细地戴在他的头上，告诉他，请你不要离开我。”

“是吗？”兰二爷微微笑着，看向姚城的脸庞，缓缓地伸起了右手，五指在姚城脸庞附近，想要抚摸下去，却停顿了好久，五指不断伸直再弯曲，终于默默地又放下去，那一种眼神兴许就叫做绝望，像孩子变得沉默寡言。

“是的。”姚城的声音冰冷而坚决，青色的光芒自他的掌中闪耀起来，幻化出结界，落在兰二爷的身上，兰二爷浑身猛然一颤，身上被一层薄薄的青芒所覆盖，咳嗽声也稍微缓了些。

“我曾经站在城楼上，俯仰天地，我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选择成为美满的英雄，人人赞誉，代代传颂，但是我不能够和你在一起。在许久许久里，我都在茫然，直到我听见你说你愿意用你的血，去换来那一丛兰花再世的盛开，我终于知道了我心中的选择，我终于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换我们的缘分。哥，你会原谅我吗？”

兰二爷看着姚城的脸庞，似乎这一世都看不够，看着姚城的眼睛，那一种远眺天涯时，淡淡漠漠，洒落下来的柔弱的哀伤。

姚城又欢笑起来，目光望着遥远的落日，融融的夕阳照在身上，他低下头去，额发散落下来，遮着眼睛，轻轻地靠在兰二爷的额头，久久的没有说话。

当姚城渐渐哭起来时，笑容依旧不改，只是眼泪淌落下来，湿了兰二爷的脸庞，他说：“哥没用，哥不能保护你，哥真的好没用。”

兰二爷贴着姚城的耳朵，又剧烈咳嗽起来，但是满脸的欢笑还带着孩子般“咯咯”的笑声，幸福的声音飘在了落日的余晖里，他说：“哥的气息还是没变，温暖着带着雾水般的潮湿，你真的会和兰儿一起回家？”

“好，我们一起回家去，我们一起回去，我们走，离开这个世界，走——”姚城的哭声淹没了他的话语，只是兰二爷渐渐冷却的身体让他紧紧地抱着，不肯再松去。

“带着兰儿回家，我们回家去——回家——”兰二爷的声音愈来愈轻，像是落日间飞鸟的羽翼，轻盈而不带人间的沉重。

青芒涣散开去，兰二爷的笑容渐渐在脸上凝固，姚城紧紧握住兰二爷的手，口中喃喃说着：“我们回家去，我们回去，我们回家去。”

落日在云间埋葬，残辉凄凉了风景，姚城抱着兰二爷在城墙成了一副画面。

“兰花盛开的时候——”

附在姚城的耳边，兰二爷的声音停住了，笑容僵硬成石块，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幸福与哀伤，一阵寒风，吹起兰二爷的长发，散乱开来，活像兰花盛开时的白色花盘。

“哥带你回家，哥带你回去，我们回家。”

姚城说着，站了起来，抱着兰二爷的身影，还在微微颤抖，冷风鼓满了衣衫。

仰望兰城大地，远眺终极天涯，一颗星子，悄然出现在初夜的天空，冷冷照着兰城旧人。

他是抱着他的尸体走向黑夜的深处——

（二）兰城

雨落纷纷，燕鸟飞鸣，堤岸上，杨柳缠绵，风起时，刹那，万丝烟柳，陡成柔情。

整座古城似乎和了那话，一霎烟柳，满城风絮，纷纷笼盖进烟雨蒙蒙中。

路上行人都撑伞戏游着，说笑这烟雨风光，谁打伞，湿了谁的屋檐，迷失在，江南的春梦如烟——

“兰城是一条古老的街

灰蒙蒙地覆满了灰尘

那里的天气像是永远的冬天

黑暗的路途荒废的店铺昏昏

我要去兰城那条古老的街

趁着黎明时天还昏沉

会有几个小贩搭着木棚子

叫喝着面包面条馄饨

我要提上我的小木篮

里面载满了花朵与可爱的鸟声

我要提着一春提着送你的礼物

我要去兰城见那儿的人

兰城会有你的身影

幽黑的幽黑的飘过的倩魂

你回头也许可以笑

笑着看我看我时让我沉沦

我的心爱是埋葬在那里

在那里陪着默默的春

葬你的歌声还在响

温柔地响彻在落雨的清晨

院子里的雄鸡寂寞的高唱

我的梦想却不能寂寞地发生

黑暗的枝头桃花已死

剩幽影独坐陪伴枯黄的旧灯

我要去兰城那条古老的街

趁着黎明时天还昏沉

会有几个小贩搭着木棚子

叫喝着面包面条馄饨

我要去兰城那条古老的街

因为昨夜你的亡魂闯入了我的梦

我不能更深沉地爱你

只能在落雨的春晨黯然地销魂”

姚城搬着张小椅子，独自坐在石阶上，看着雨水打到水潭里，荡漾出圆晕无数，溅起水珠细细，碎了谁的身影，然后痴痴地出神，默默地，默默地，任年华随着水流逝去，再也没有人来唤他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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