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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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一只妖-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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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璎一笑,只是静静的将手中的绸缎包好,又转会柜台找零给了宋映真。倒是宋映真的确喜欢苏璎,见着对方安静秀气的模样,越看越是欢喜,不禁问道:“苏姑娘过几日可有时间,府上要置办几桌酒席为幼子满岁庆祝,姑娘不妨赏光可好?”
苏璎称着银子的手陡然一僵,然而顿了顿,她淡淡笑道:“多谢宋夫人好意,苏璎卑贱之身,只怕去了也不合适。”
宋映真性子耿直,一听连忙摇了摇头,“姑娘这便是看不起我了,姑娘这样好的人品样貌,真是神仙似的。更何况……”
“我远房有个侄子来了铂则,我瞧着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寻思着要找个好姑娘家才是。”
这话一出口,苏璎还在出神,颐言已经笑的在地上打滚。苏璎的面容顿时尴尬起来,沉默了半晌,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接才对。
“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来请姑娘。”宋夫人拿了布匹,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了,生怕苏璎一回过神来便要开口拒绝。
看着宋夫人渐渐远去的身形,颐言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件稀罕事,倒有人为你说起亲来了。”
“多嘴!”苏璎有些恼羞成怒,一袖子拂在颐言身上,“倒是寻了时日去见一见季绵才是正理,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得偿所愿。”好不容易收敛了笑意,颐言这才轻轻吐出了这四个字。
“那便好。”苏璎的手一顿,看着窗外辽远的天空深思着。
一下马车的季绵顿时匆匆离去,临走时倒不忘对着马车内探出身子的男人稍稍一笑,“今日多谢公子了,若非公子出手相助,只怕妾身恐怕要耽误大事。”
“姑娘不必客气。”面如冠玉的男子轻轻笑了笑,略略低眉,那一句敢问姑娘芳名还未曾出口,对方却早已经步履匆匆的离去。只剩下一点裙袂在视线尽头倏然而过。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
“急什么。”季绵微微一笑,话未落音,一群服侍她换上戏服修饰妆容的人一窝蜂的涌了上来,迅速便簇拥着女子往房内走去。
然而不过是几日的工夫,便隐隐风传浮王不知道什么缘故对季绵一见倾心,恐怕有那她为王妃的流言在铂则城中暗暗传递着。
整座福祥楼张灯结彩,然而在后院的一侧,布置华丽的房中却只有季绵自己一人,她平素都是一人独处,连上妆换衣都很少假手于人,班子里也知道她喜欢清静,一般都不会去她周围吵闹扰了她的清静。更何况据说浮王包了场子,今日来的都是楚国王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班主福叔恐慌的不得了,把所有的下人都抽到前厅去照料琐事。生怕一个疏忽便怠慢了贵客。正对镜梳妆的女子陡然一惊,看着猛然被清风吹开的窗拢,心底陡然一惊。



十八章
“呀……是你,苏姐姐,你终于来了。”女子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缕低低的叹息声,季绵肩膀一震,手中的粉扑竟然掉落到桌子上,惊喜的唤着来人的名字。
从七年前踏出红尘阁的那一日,这个神秘的女子就再也不曾现过身。不过,她在心底早就明白,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呢?
七年的时间,她如今终于功成名就,再多不甘苦楚,不过为换今日一场酩酊大醉。
朱雀街沸反盈天,人声喧哗,来往的游人络绎不绝。据说这次戏班要唱的是一出牡丹阁,讲的便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故事,帝王爱恨,美人如花,更何况是这样凄美的一个故事,更是引得人人都前来观望。据说穗风楼的雅间早已被楚国的达官贵人们包了下来,只为一睹唱杨贵妃的沈姬怜的伶人,究竟是何等样的倾国倾城。然而就在一街之隔的地方,衣衫褴褛的瘦弱身躯蜷缩在一角,浑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时候,季绵不过才十五岁。
那一年连国内乱,虽然左潜山的村庄因为地势偏僻,平日就因为贫瘠而吃了不少苦头,可也因为如此,反而在战乱中并没有受到多大波及。然而毕竟局势动荡,贫民百姓又有几个有好日子过。
季绵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操劳过度去世了,临死前母亲一次次的抚摸着季绵的头顶,哽咽着说道:“我的儿啊……你是造了什么孽,好端端的女孩子家,好端端的女孩子家……”
母亲的担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已经从季绵的肩头滑落了。季绵就这么握着母亲的手,整整在床前跪了一夜。中年妇人的双手因为劳作的缘故,上面全是粗厚的茧子和暴起的青筋。
然而季绵只是那么握着,她跪坐在那里哭了整整一夜。迎着漏雨的屋顶,明亮的月光从破旧的瓦片中洒落下来,照在她左脸那块巨大的青疤上,像是一个冷冷的嘲弄。
从那以后,季绵就再也没有哭过。不……有过一次的,还有一次。
那是在三年之后,季绵蹲在路边采着野菜。有一辆车队拖拖拉拉的从远方路过,几匹骏马和骡子驮着货物,然而那些人却并不像是商人,奇怪的很。那是要赶去青勉表演的戏班子,只怕在此地是没什么钱财可赚,干脆去王都碰碰运气。
苏璎低低的在路旁唱着村子里不成调的小曲,有几句多半还是从前和母亲一起去赶集,在集会上听过一两句,自己便记了下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那样凄婉的唱词,说的是年轻美貌的深闺女子见到花园中繁华开遍,然而却无人欣赏的悲悯之情。然而对季绵来说,同为女子,一样的寂寥和孤独,她却只是一束无人问津的杂草罢了。
驾车的班主心中一动,看着那女子窈窕的身形,竟然叫停了马车,走到季绵身后问道:“小姑娘,你要学过唱戏?我们如今要去王都青勉,你可要也和我们去试试?”
季绵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那慈眉善目的男子不说话。
戏班主更是吃惊,倒抽了一口冷气,好端端的一姑娘,脸上竟然有一块可怖的伤口,犹如被滚油泼过一般,血肉模糊。对方主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叹息道:“倒是一把难得的好嗓子,身段也好……可惜,可惜了。”那个戏班主转身便要走,然而季绵再也按捺不住,一个劲的在后面喊,“为……为什么我不行?”
那群马队的人一见她回头立时哄笑起来,戏班主没有说话,反倒是一个扮小生的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小姑娘,你就是再有天赋,脸上那么大一块青疤,得要花费多少粉才盖得住啊?”
说话竟然这样刻薄,季绵肩膀无声的颤抖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然而她倔强的仰起头,拼命的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真是丑人多作怪。”那男子别过脸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戏班主陡然出声打断了,“何必尽说些闲话,赶紧走吧。”
眼看着那车队渐渐走远了,季绵才彻底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究竟还有什么法子能活下去呢?
失魂落魄的走回去,才发现村头的王婶笑逐颜开的走了回去,季绵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王婶在村子里也是半个媒人,谁家要娶亲都是来找她两头攒和。
可是……这个村子里,谁会来找自己提亲?
急切的推开门,看见房里果然放了一只母鸡,一篮子鸡蛋,都是用红绸子绑住的。在破旧不堪的茅屋里,那红色不但没有喜气,反而有种反常的突兀。
“爹,这是什么意思?”季绵惶恐的问道。
“村头钟家请了王婶来说亲,这是聘礼。”季绵的爹头也不抬的说道,说罢,又斜斜看了她一眼,“你不去做饭跑到哪野去了,你要饿死老子?”
“钟家?钟家的儿子都三十岁了,他是个傻子啊!”季绵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不敢置信的朝父亲喊道。
“你这个样子,能嫁出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余地?”父亲头也不抬,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坐在桌子前就着油灯仔细数着桌上的五百枚铜钱。
绯眠怯懦的看了一眼父亲,终于又慢慢的退了回去。她没有反抗的勇气,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在母亲三年前死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会对自己好了。
可是……真的便要嫁人么?嫁给那个痴痴傻傻的中年男人,从此这一辈子就在这个地方,生不如死的活着?
蜷缩在破旧的茅屋中,一直胆怯的少女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趁着父亲已经睡下,悄悄转到了厨房的后门打开门闩,趁着夜色漫天星光洒落如雨,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然后头也不回的的往村外的方向跑去。
一路流浪乞讨,年幼的少女最终倒在了楚国王都铂则的一条巷子里。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要黑下去了。蜷缩着躲在一角,季绵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一颗心像是跌进了无穷的深渊里。
隐约的,却听见路口处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走到自己身边。那是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容貌秀雅,神色安详。
“你——你是?”有些畏惧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倒退靠在墙壁上,那个脏兮兮的女子抬手遮住了自己的面孔。
苏璎低下身子,半蹲在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女面前,面色有刹那的怔忡,这世上的生死流转,竟然是这样奇妙的事。百年前她还是一身贵气天真无邪的富家女,然而此时此刻,却沦落为在墙角乞食的穷叫花。
“你不记得我了么?”苏璎仔细的看着她,然而话方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呢,奈何桥下一碗孟婆汤真是好东西,生生世世的红尘杂念,不过一饮而尽,便全都化作了彼岸盛开的血色花瓣,再出现的,便已经是一个崭新的灵魂了。
衣衫褴褛的女子抬起脸,一个劲的慌乱摇头。然而,在她抬起脸的刹那,连苏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张脸……从瞳孔中倒映出来的面孔,有一块巨大的丑陋疤痕覆盖了这个少女的整个左脸,上面血污纵横,甚至隐约看出快要流脓溃败的趋势。
“你可要和我一起走?”蓦地,苏璎忽然开口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季绵的鼻头一涩,她有种奇怪的直觉,她似乎从对方淡漠无声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沉的悲悯,那种怜悯和温柔,连母亲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
满怀畏惧的季绵心中一震,她猛的抬起头,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拽住女子的裙裾,然而一看见自己手上的污垢,终究还是畏缩的收了回来,然而她迫切的看着这个名唤苏璎的陌生女人,从喉咙里吐出一缕呻吟般的痛苦追问:“姐姐,姐姐……你真的能帮我?”
“我能为你消掉你脸上的疤痕,再给你一笔银两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百年前一见,我欠你一份恩情,如今也算是回报你,这样可好?”想起当年那个掀开车帘的少女,苏璎心中也不免一软,温和的说道。
“不……不要。”听到对方能够消掉自己脸上的疤痕,季绵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然而看着眼前这个恍若神灵般的女子,她的心底却陡然开出了更为艳烈的花,她忍痛跪在苏璎脚边,带着哭腔说道:“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就算我没有了这块疤,依旧不过是个普通村妇。姐姐,我想要一张更美的脸!”
苏璎却陡然一怔,微微皱起了眉,“你想要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伶人?”苏璎想了想,难怪……这个女子身上一直散发着淡淡的幽光,自己还一直以为她身上怀有异宝或者是有什么奇缘,原来,竟然是在这一方面占尽天资么?一旦仔细听了,便觉出眼前的少女虽然身材伶仃瘦小,面目可憎,然而开口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韵律和腔调,让人的心神为之一振。



十九章
“那我……我要怎么报答你呢?”避开喧闹的街道,眼前的弄堂越发偏僻起来,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季绵忽然开口说道。
“不必了。”在伸手推开店门的刹那,苏璎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一下,“你身上有惊人的灵气,很想我从前在延继海见过的一个女子。”
“你总会付出一些东西给我的。”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万钧之重压在季绵的心口。然而,怕什么呢?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从家里跑出来的那一刻,她甚至都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看着女子逐渐远去的身影,季绵眼中翻出了一抹坚毅的光芒,虽然遍体鳞伤,每走一步都觉得是踩在刀尖上一样,然而季绵没有丝毫想要放弃,她浑颤栗,一步步的慢慢跟了上去。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此刻懒洋洋的伏在茶几上,一双眼睛澄澈幽碧。
“好久不见了啊……”那只猫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喜意,开口说道,“佘瑟。”
傅山炉内不知道点的是什么香,一缕缕乳白的烟雾中竟然掺杂着淡淡的粉色,就像是云雾深处旖旎不辨的一个美梦。苏璎冰冷的手指悄然抚上了季绵的额头,然而因为害怕而睁大了眼睛的季绵却蓦地发现,一缕金色的流苏在自己眼前晃动不休。
那是一根鎏金凤簪,做工极致华贵,更不可思议的是,那黄金上似乎还有一种更神奇的魅力流动不休,连带着那根簪子都焕发出淡淡的光芒。
尖锐的发簪顶端一动不动的顶着自己的额头,床榻边一身素衣的女子轻轻旋转着手指,“季绵,秦城美貌有时候对一个女子而言,是福祉同时也可能是祸根,你当真想好了么?”
“姐姐,我知道。”然而沉默半晌,季绵悄悄闭上了眼睛。
是的,没有后路可以退了……这个时候,她怎么能放弃,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放弃!
苏璎深吸了一口气,拈动金簪一点点刺进了女子皮肤。殷红的血液泊泊的流了出来,然而那金簪却全都一滴不漏的吸收了进去。季绵能察觉到额头上那种奇异的冰凉,然而并没有觉得痛不可耐。空气里那种淡淡的香味更加馥郁芳香,让人忍不住觉得昏昏欲睡。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一枚金簪却像是破空的飞刀,毫不留情的刺进了女子娇嫩的皮肤,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皮肤血肉一层层分开,那只金簪一寸寸的就这么融化在了少女的面孔上。
那种变化几乎立竿见影,就连守在一边伺候的颐言都忍不住露出了惊叹的神情: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光悄然照亮了季绵的容颜,一点一滴焕发出的光芒浸润了原本粗糙的皮肤,在脸上占据了半壁江山的丑陋疤痕也渐渐被融化殆尽。随着涌动的光源最终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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