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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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一只妖-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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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过崖是龙虎山惩戒弟子最常用的地方,也有犯了错的弟子被关进思过崖中悔过,一关便是十数年之久。然而即使修道之人号称清心寡欲,关进那样没有一丝生气的地方,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熬不住空寂而发了疯。
“是,弟子领命。”不欲再争辩下去,兼渊只好转身离去。
思过崖虽然冷清,但是住了几日,兼渊倒也很快便适应下来。他从来便是清虚道长的得意弟子,师父对自己又宠爱有加,更是没有机会上思过崖了。然而第一次踏足龙虎山的禁地,却发现这里并没有常人说的那样可怖。
思过崖崖高千丈,位于正中央的山崖顶端的洞穴早已被人凿孔,一大片的翠绿覆盖了原本荒芜的山崖石壁,初初来到此处,兼渊倒有几分心旷神怡之感。
他盘腿坐在石台上,静静闭上了眼睛,原本每日都晨昏定省的功课一天都不曾落下,四周一切寂静无声,只剩下他的呼吸如潮水涌动。
她如今过得还好么?那一日受的伤又好些了么?如今,她人又在哪里呢?
当初一别,那些想要挽留的话最终还是不曾说出口。她说得对,人生浩茫千年,她与他,或许终究只得这一期一会的缘分而已。他是降魔世家出身又师从龙虎山,日后说不定继承宋家衣钵,终究还是要以降妖为己任。而她呢,她或许只将自己看做一个过客吧。
脑海中的记忆翻滚如潮,然而男子的表情却始终淡漠。然而到底心神已乱,霍然睁开双眼,原本打坐的姿势也显出倾颓之感来。
她曾将自己的本体交由自己保管,那颗琉璃珠放在心口会散发出一种幽幽的清冷,不会让人生出寒意,反而像是恒久不变的一小块冰玉,放在胸口久了,慢慢也就习惯那一点古怪而奇异的冰冷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假如有一天真的还能重逢,又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呢?而自己有生之年,是否真的还能等到这一日?
他远远望着洞窟外涌动不休的云海,默然不语。若人生种种不过是白云朝雾,来了又散不留痕迹,但至少,总还有这双眼睛,曾经见证过这份倏然而逝的奇景吧。
抬头看见三清道尊无喜无悲的面容,兼渊再次缓缓闭上了双眼。


黑夜终于渐渐如退去的潮水一般,天空尽头露出一线鱼肚白,白衣的女子身畔跟随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浑身毛发纯白柔顺,一双碧绿的眼睛更是犹如上好的翡翠一般清透。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颐言喃喃道,“小姐,你说我们像不像水中的浮萍,水往何处流,我们便往何处去,半点自由都没有。”
“几百年来,我们不是一直从这个国家辗转到另外一个国家,你倒没有今日这么多的抱怨?”苏璎微微侧过头,瞥了对方一眼。
“我并不是抱怨,只是小姐,你难道便不担心宋公子么?”颐言问道。
“因缘际会,若有缘,总还有相见的一天。若是缘分尽了,还能如何?”苏璎眼神一凛,面上丝毫没有情绪的波动。
可是缘分,自己难道不可以争取么?宋公子他,其实是想和小姐一起离开的吧……这样不好么,两个人并肩天涯,七国之大,何处去不得?可是为什么小姐会在最后婉拒了他,而宋公子,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颐言很想问一问苏璎,然而看着对方沉沉如水的眼神,还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纵观这百年红尘旧事,苏璎她永远都是这样孤身一人啊,在无数凡人的痴缠怨恨中彼此拂去一肩落花,然而落到心底的空寂和孤独,始终是难以抑制的毒药吧。
这场永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苏璎去城门外雇了一辆马车,那马儿倒也通人性,苏璎不过嘱咐了几句,神骏的黑马便不声不响的跟在女子身后。
苏璎原本想离开楚国再说,然而不知道为何,只要强行催动法力,胸口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绞痛之感。仿佛有无数的银针刺入心口,那种痛……幸好四月将去,她被罡风袭击所受到的伤害终于慢慢平缓了下去。



四十七章
一路上颐言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她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苏璎的身躯已经带着说不出的腐朽和溃败,或许这一次的降魔……真的带给了她太多的负担和伤害。更何况,如果没有人类的执念和爱恨,不能得到元气的苏璎,身体只会日复一日的崩溃下去,毫无转机的可能。
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赶了几日的路,让人奇怪的是,无论是龙虎山还是宋家,谁都没有派人来阻截她们。仿佛就当着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一路顺利的出了青勉王都。
横城已经是楚魏的交接之处了,然而因为地理环境优越的缘故,不同于多数国家交壤的土地多半贫瘠荒凉,这座位于中原地带的城市依仗山水之利,竟然繁华得叫人瞠目结舌。
“呀,姑娘是要打尖还是吃饭呢?”马车才刚刚停稳,就有乖巧的店小二迎了出来,一见掀开帘幕的是个女客,立刻乐呵呵的问道。楚国民风开放,偶有女客孤身出行也并非罕见之事,然而在看清苏璎的面孔之后,一向识人无数的店伙计也不禁呆了呆。
天气已经由寒转热,暮春寥落的冷意早已经被夏日的日光驱散了大半,然而此刻看到苏璎如冰雪般的面孔,竟然有盛夏时饮了一口井水般的凉爽感。
“要几样素淡的小菜,不用荤腥,如果有酒的话,就上一壶来便是。”
“好,姑娘这边来。”店小二殷勤的引着苏璎和颐言两个人往楼上走去,想必也是看出来两个人不是寻常的旅客,径直便带去了楼上的雅座。的确,比起大堂里喧闹得景象,二楼不过的桌椅都显然经过精心布置,寥寥十几桌,相隔甚远。
挟了一筷子的笋丝,颐言有些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的风景,然而眼神一错,却看见数匹骏马一路飞驰而来,领头的是个青衣官服的男子,面容俊朗,不只是看到了什么,颐言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
“真是有趣……你瞧那人……”
“多嘴。”苏璎的目光略略扫过窗外的男子,自然也看出了不妥,然而只是淡淡的收回视线,制止了颐言叽叽喳喳说个不休的势头。
颐言却不肯罢休,那人身上分明沾染过不属于凡人的气息,说不定又有一段秘闻可说,那么只要蛊惑了这个男人,苏璎身上的伤想必又会好上几分,招手唤来店伙计,果真是精乖的人,一来便乐呵呵的哈腰:“小姑娘你想知道些什么?”
颐言扑哧笑出声来,初来乍到想要知道当地的趣闻隐秘,果然最直接的不过是问店伙计了,“方才走过去的那人,年纪轻轻的便能身着绯色官袍?”
那是楚国用来划分官阶的另一种方法,正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带,正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这样年轻便能位居正五品官员,也难怪颐言会觉得奇怪了。店伙计一时也来了兴致,瞧掌柜的不在,便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赵老爷是当今岳丞相的女婿,岳丞相对自己的女儿宝贝的不得了,自然是要多番提携的。更何况赵老爷出身也是上三品人家,背后的势力深着呢……”
“岳志的女婿……”颐言皱眉,“他的女儿蛮横骄纵,便是在青勉也是出了名的,倒不知竟然也许了人家么?”
“哎哟姑娘原来是从王都来的呀。”店小二唬了一跳,连忙劝阻道:“左相的名字哪里是我们能直呼的,不过赵夫人蛮横骄纵么……原来连帝都都知道的啊。”店伙计再忍不住笑,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苏璎没有说到,只是目光略略一转,看着男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人人都说岳莺儿蛮横任性,其实她倒远远瞧过那个女子一眼。那并不是什么任性骄纵之人,只是……那不像是个宰相府家的大家闺秀罢了。
那一日是在城门外,远远的便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在落日下纵马狂奔。高挑的女子笑意盈盈,身后的一匹马上绑着几只猎物,看来收获颇丰。苏璎从城门外远远避了开去,反倒是那女子在外头纵马扬鞭,一旦入了城内,立刻规矩起来,应该是怕践踏到行人,她手腕一勒,那马训练有素的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步伐便渐渐慢了下去。
所谓的蛮横,或许是因为那犹如男子一般爽直的笑容吧。楚国诗书礼仪,极为束缚女子。高官名门更是如此,一言一行都有训导嬷嬷从旁管教。赵家的这个女儿,虽然外人当笑话一般看待,其实极得苏璎眼缘。
在客栈歇过之后,苏璎便想出去寻一座民居,继续将自己的店铺开起来。横城繁华,但其实依旧保持着百年前的旧貌。苏璎凝眉,知道或许有一处地方可去。
这样的烟柳繁华之都,却也一样有僻静清冷的去处。那是位于城南的一条胡同,名唤乌衣巷。据说这里曾经是楚国的名流高官们隐居之后选择的住所,整条胡同都曾被王、谢两个门阀大家占据着。当时王谢两族的族人最高曾官拜左右丞相,满门才杰辈出,犹如灵芝玉树,争相斗艳。
然而眨眼百年,楚国的君王终于认为乌衣巷王、谢两家的势力盘根错杂,实在过于让人寝食难安。不过是短短十年光景,乌衣巷一朝败落,王谢两族的族人皆如断去了根系的古木,最终一点点枯萎腐朽,飘落在天地之中。
当年何等钟鸣鼎食烈火烹油的富贵,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也只得斜阳渐晚,草木飞灰。等到苏璎再次步入乌衣巷的时候,从前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就连蹲在门口的两座石狮子都不复往日的威武雄壮,历经时间与苦难的摧折,再也看不出昔日此处丝毫的鼎盛风华。
但是触目所及,在倾颓的屋宇之中,华丽的雕饰与精美残缺的器具却华美如故,仿佛那些故去的时光似乎从未离去,只要想起,一切都依然宛如昨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转瞬百年,只剩下苏璎轻轻的足音扣响着百年来沉寂无声的青石板。
如今这里多半也荒芜了,虽然从前王、谢两家的宅院精致高贵,但是毕竟有着忌讳,谁也不愿意住到这里来,恐怕叫楚王心里头不痛快。所以出了乌衣巷便是烟柳繁华地,但一入这条百年老巷,便觉时光似乎凝定了一般。
苏璎左右瞧了瞧,才发现这块地方当真是没落了。左右住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据说是衙门将房子腾出来,收留孤寡所用。百年之前,这里出入的全是身着青衣的官吏鸿儒,往来无白丁。现如今,又得有什么留下来呢?
不过,这样清冷之地,反倒更适合自己藏身。原本看中了一件民宅,也是后面有个小小的庭院,四四方方,只有两三件厢房。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庭院中央还有一口井,苏璎看得十分满意。
刘大娘看白衣的女子露出了一缕赞赏之意,连忙吹嘘道:“姑娘觉得这屋子可还好?尤其是水井更是难得,这里的地势奇怪的很,统共不过是这么大块地,有的地方能挖出水井,有的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苏璎不置可否,欠身往井中看了看,水色清澈,有幽绿的苔藓在井沿处长势茂密。不可见光的水底灵气充裕,显然是一口活井。这样也好,那只蜃怪便不必日日换水将养着了,将它放在这口水井里便是。更何况这么多年,她收集的那些东西,多数都是要遇水才活的。
“姑娘若喜欢,这房子便给姑娘暂住了,我瞧姑娘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就算得便宜一点,四两银子一个月如何?”刘大娘吃准了苏璎喜欢着房子,又看出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所以特意将价格又提了几成。
“几日后我再来看看。”女子显然看中了这间小小的庭院,正准备点头应允的时候,怀中的那只白猫竟然喵的一声叫了起来,然后从女子的臂弯中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往乌衣巷深处走去。
苏璎的面色一变,也顾不得再说下去,匆匆丢下去一句话,便急切的跟了出去。刘大娘等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张嘴便喊:“苏姑娘你可赶紧的啊,这房子可不等人哟……”然而看着那一人一猫的身影一路往巷子内渐行渐远,精明的妇人陡然之间变了脸色。
女子抱着怀着的白猫一直往乌衣巷深处走去,在那里,果然又两座大宅对门而立。上面的描金漆匾上早已遍布蛛网,依稀还看得见敕造王府的字样。对门的谢家老宅也相差无几,再不复往昔辉煌面貌。
苏璎低低一笑,悄然叩门走了进去。正在这时,却看见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的走了过来,一面焦急的喊道:“姑娘,那地方可去不得啊?”
老人瘦削的面孔上闪过一缕胆怯,然而还是好心的提醒这个外来的女子,“姑娘,这宅子没有朝廷的意思,寻常百姓是不能进去的。”
“哦?”白衣的女子轻轻笑了起来,仰面看着那方古旧的牌匾,脸上闪过一缕嗤笑,“过了这么多年,楚王依旧还会害怕王谢两家的势力重起么?还是担忧群臣们想起王上的刻薄寡恩,从而离心离德呢?”
“嘘——姑娘小点声!”老人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四处看了看,“这话可不敢乱说呢,虽然横城离王都远得很,可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叫人听见了可是要杀头的。”
“而且……”老者迟疑半晌,有些敬畏的看了看眼前的宅邸,“这座地方,从前半夜听过有女子哀哭的声音,实在吓人得很。我们住在这附近,除了青天白日,夜里谁敢往这边走。我瞧你面生得很,想必是寻亲找错了门庭吧……”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想必是难得看见外人,一时说的兴起,然而隐约听见似乎那女子对自己道了一声谢,再抬头,那台阶上何曾还有人影。
老人四处看了看,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想起对方怀里抱着一只白猫,还有那不似凡人般的气质,顿时拄着拐杖头也不回的逃离了王府门前。
“看来是吓到他了呢。”颐言四肢着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趁着那老者喋喋不休说起乌衣巷的典故之时,苏璎已经抱着颐言不动声色的穿过朱红大门走了进来。隔着厚厚的木门,碧色眼睛的白猫似乎仍能看见惊慌失措的神色,一双眼里满是笑意。
苏璎眨了眨眼,不置可否的样子。虽然知道对方其实是一番好意,只是她不惯与人交谈,所以干脆用法诀隐去身形走了进来。想起那老人说的,曾有女子在此处哀哭,想来不是孤魂野鬼便是狐妖精怪一流,倒是不足为惧。
颐言四处瞧了瞧,肯定的点点头,“就是在这里了,那个老人也说此处有古怪,想必不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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