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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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一只妖-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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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他的背叛与热恋,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却依旧毫不留情的想要击溃这一切:“在你出生之前,这个局就已经设下来了。所以我会特意在你家附近的酒馆出生,所以我会不顾生死的将你带回布达拉宫,所以漫天风雪之中,我会为你留一盏孤灯与温酒。你以为我也是一样的喜欢你,却不知道这种种不过都是为了等到今日罢了。”
男子怔怔的望着伽罗,从前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是秋水风波一般,然而如今什么秋水,什么神采,都已经无声无息的湮灭了。他俊朗的五官在这一刻就像是荒废已久的神像,颓败的厉害,过了片刻,他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卓玛,你记不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我还问过你,你愿不愿意加我为妻。你明明说过,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你明明说过,你是愿意的。”
她怔了怔:“那不过是骗你的。”
他的嘴唇翁动,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凝结成如霜渐冷的叹息,“卓玛,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其实在最后一秒,我都给过你机会的。”顿了一顿,她抬起脸看着他:“是你自己……执念太深。”
她离他不过是一臂远的距离,只要伸出手来,就能够碰触到对方的面颊。可是苏璎却想,他们或许是再也没有机会温柔的拥抱彼此了。就这样静默无言的站了一会儿,她看着渐渐快要变亮的天色,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多保重。”
他的唇角牵起一缕苦笑。伽罗深深叹了一口气,眸子里只有无尽的哀悯。这世上的人都将情爱想的太过伟大,也太过轻易了一些。或许这一刻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时间终究会慢慢清洗一切,岁月徐徐,他会忘了她,她也必然不复记取这段岁月。就算有朝一日想起来,恐怕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
苏璎不知道伽罗会不会后悔,她很想告诉这个倔强的、不肯相信任何人的女子,不要在这一刻,不要就这么转身而去,因为自此一别,就是死生契阔。他的灵魂会在一世又一世的流转中彻底忘记他,而如果漫长的时光最后没有治愈这道伤痕,她是否会终其一生会悔恨所缠绕?
保重……这两个字真是叫人徒呼奈何,自你走后,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却偏偏还要说望君珍重。如何珍重?如何忘怀?
他眼中的光芒就像是天际即将陨落的星辰,又像是断崖之下深不可测的孤海,唯有呼吸间带出的一点白茫茫的雾气证明着那不是一具已经死去的身躯。良久,他忽然笑了一声,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去,隐约间,像是听见了谁发出的一声哽咽,却又迅速的被风雪吞没了踪影,他的声音被风追逐着袅袅散去,只隐约的听见那几句:“卓玛,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想告诉你,我将第巴给我的那些钱财都攒了起来,我想在青海湖畔修筑一座房子,到时候再买一些牛羊放牧。日后你不要再去卖酒了,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农户家的穷小子,终于有能力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现在想来,原来我始终不过是在痴心妄想罢了。”
苏璎想,或许是没料到对方会忽然说这些话,伽罗的神色也有些怔忡。这个赌约,的确算是冥河教祖赢了,否则一直被克制的那些力量不会再一次从自己身躯之内复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此刻就返回幽冥血海的苏璎始终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熟悉的背影,一言不发。这段话实在非常朴实,朴实的不像是那个会写出缠绵情诗的男子会说出的话。
或许在眼前的男人心底,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什么主宰景国的命运,他也并不看重那些信徒的顶礼膜拜,甚至那些缠绵的诗句,都不过是一张张废纸罢了。他想要的,无外乎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想和她携手并肩,想和她一起走完这一生。这样卑微的心愿,却也叫人这样的无能为力。等了许久,伽罗始终不发一言,她是个让人很难猜测出究竟在想什么的一个人。假如仓央嘉措不曾爱她,或许只会觉得这是个性格古怪的女子,可是偏偏他又要爱她,这真是一场孽障。伽罗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赌约,或许她永远都不会见着这个人。命运翻云覆雨,谁人都在劫难逃。风雪寂寂,还是她先出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神色却依旧镇定而从容,就像这一刻不过也和往常一样,他冒着风雪前来,她为他温了一壶好酒,可是……到底是回不去了,这一刻,理当与君做诀别:“我从出生以后,就一直不受父王与母后的宠爱。因为教祖曾经说过,我在冥河待的时日不会太长,总有一天,我会被佛陀带走。幽冥血海与佛教实在是不共戴天,自教祖说出这句话以后,我便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一座宫殿里。血海的莲花不知道开过了几转,我都不曾见过父王与母后的面。后来佛陀来到幽冥血海,教祖提出了这个赌约,假如佛子向佛之心并不坚定,那么就算是教祖赢了。我便可以回到幽冥血海中去,得回父母的宠爱与族人的尊崇。可如果我输了,就只能一个人远去西方净土,成为佛陀座下的护法弟子。我其实并不喜欢幽冥血海,可是我始终觉得不甘心,我不想成为一个孤儿,也不愿意到西天净土中去。”男子悲伤的望着她,片刻后,他的眼底闪过一缕微弱的笑意,就像是在很久之前,她拉住他的衣襟跃上马背的时候,他眼中其实也曾有过这样美好的笑容,“卓玛,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假如你早一点告诉我,你无论如何都要送我来拉易,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赌约,仅仅只是因为你不愿意成为佛国的弟子,那么……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宁可被和硕汗王派去的刺客用南弓射死。”
“卓玛,在我还没有爱上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告诉我真相。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打赢了这个赌约。因为佛陀挑选的这一任继承者,比起在布达拉宫中成为会行走的一具佛像,他更希望能在天地之间做一个自由的教众。”
“可惜现在……我爱上了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可是卓玛却已经看不见了,她只能看见逆风的雪花在空中偏偏凋零。他的脚步终于往前走去,这场告别真是说的太久了,不知道是谁在恋恋不舍,故意拖延着时间,亦或是所有锋利的对峙其实都不过是一刹那,只是因为过于惨烈决绝,才叫人以为岁月又绵长了几许。
黯淡的星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射在雪地上,她素白的面孔几乎快要被白雪淹没,那一刻,伽罗的嘴唇动了动,就在苏璎以为她会出声挽留的刹那,一阵狂风吹来,她纷乱的长发和清冷的眼瞳在刹那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男子霍然回过头来,却只看见空茫茫的荒野之中,只剩下漫天的飞雪犹如送葬的队伍,一路迤逦着往西方而去。



七十八章
伽罗的心底,或许是喜欢着那个男人的。可是这份喜欢有多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喜欢,苏璎却猜不出来。如果这段感情和相遇不是因为一个所谓的荒谬赌约,这个故事的结局会不会好一些。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应该不掺杂任何的杂志,纯粹的一个开篇,或许才会换来一个完整的结束。伽罗以为自己会赢了这场赌局,可是苏璎有预感,她或许真的不会快乐。
或许伽罗真的没有爱过他,又或者对伽罗而言,情爱的确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东西,否则,她付出这么多的心力,日后想起来,是不是真的会觉得全无所谓呢?
自此一别,就已经又是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丝毫没有任何关于六世仁波切的消息。幽冥血海无穷无尽,伽罗归来的时候,冥河教祖亲自前来迎她。自从数千年前与释迦牟尼斗法失利,冥河教祖自认为终于是挣回了一局脸面。自此以后,伽罗便十分受到冥河教祖的垂爱,甚至连魔王波旬与天妃乌摩也对这个素来不甚亲厚的女儿另眼相看起来。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一向就和伽罗关系不睦的几个姐姐反而越发的讨厌起她来了。好在受到冥河教祖的宠爱,伽罗本身法力又比那几个姐姐要高出不少,自然是不必害怕她们。她的居所也由血河深处的宫殿搬到了天妃乌摩的一侧,金碧辉煌,往来皆是仆役服侍。苏璎静静的在伽罗的宫殿呆了几日,只觉真是十分的无趣。
这段无聊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妖族的妖皇前来像冥河教祖提亲。两族结亲已经是由来已久的事了,无外乎是希望通过政治婚姻来巩固两族之间的利益。这桩婚姻并不像是戏本里写的那样无人肯去,相反伽罗的几个姐姐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据说妖皇的几个儿子个个风流倜傥,而阿修罗男子多数面目丑陋不堪,公主们自然想要为自己挑选一个如意郎君。可是,就在几个公主们为了究竟谁能够嫁出去而大打出手的时候,冥河教祖一道旨意云淡风轻的将伽罗招进了自己的宫殿之中。一群人顿时意兴阑珊起来,想必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个伽罗来,深得教主的欢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璎也不会相信名动天地三界的阿修罗教祖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雪白的胡须和人间七旬老者的面孔,让他像极了某个得道的高人,而不是坐拥幽冥血海掀起无边杀戮的魔头。他怜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伽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伽罗,告诉本座,你是否心底怨恨本座当日与佛陀打赌,将你当做赌约的一部分?”
伽罗半敛眉目沉默了半晌,过了片刻,她看着老者柔和的目光,轻轻的说道:“伽罗不敢,伽罗出身幽冥血海,一条性命都是教祖给的,万万不敢心怀怨恨。”他虽然杀戮威名传遍三界,但是对于自己的血脉,倒是分外眷顾。眼见白衣的女子神色静默,冥河也不禁叹了口气:“伽罗,阿修罗众人之中,本座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有天资之人。假以时日,无上魔道秘法,必然你是不二的传承之人。可惜……到底是在劫难逃。”
你来我往之间,话题终究是转向了重点,“妖皇曾经向我来提亲,虽不曾指名哪一位公主,但是言谈之间却十分瞩意于你。伽罗,你几个姐姐空有美貌却资质浅薄,唯有你灵根深种,实在是可造之材。你若嫁入妖界,日后成了妖族的主母,与我阿修罗一道便是最大的助益了。”
伽罗低下眉目,想了又想:“教祖如果要伽罗死,伽罗都不敢有半点迟疑与怨言。可是……唯独这件事,伽罗心底,并不愿意。”冥河的遗憾像是写在眼角,片刻后又微微笑了起来:“伽罗,你心底的魔障未免太深了一些。我阿修罗一道爱恶痴缠百无禁忌,身入污浊,却也要自寻超脱之法。”
冥河竟然会说出这样一段话,实在是叫人惊诧莫名。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从洪荒年代就已经存在的怪物,知道这一点小事也算不得什么。教祖伸出手来轻轻按住女子的头顶,看见她露出一张白玉般素洁的面孔,低声说道:“伽罗,你当初与他诀别,心底就应当已经看到通透了。如何此时此刻,还有执念在身?”随着他的质问,伽罗的眼神有刹那的恍惚,因为一体同存,伽罗看见的东西立刻便浮现在了苏璎的脑海之中。
那是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有着格桑花一般艳丽的面孔。细长的眉眼和晶莹的肌肤就像是画出的一般美貌动人。苏璎微微凝眉,这样美貌的一个女子,却半褪了衣衫,露出了白雪般剔透的皮肤。在她的身上,年轻的男子正大力的吮吸着她的脖颈,这画面让人一看就过目难忘。苏璎分明记得,六世仁波切最后之所以会被废黜,完全就是因为贪恋美色,破了佛门的清规戒律。原本想着既然是这样的结果,大约便是因为伽罗的缘故了。但是此时此刻,眼前出现的这个女子,才知道或许事情并没有最初想的这样简单。
冥河的眼神渐冷,像是劝慰又像是在蛊惑:“他生来便是这样恣意之人,就算没有你,也还会有别人。伽罗,我们的寿命有千百年之久,今日死去,明日又转身阿修罗血海之中。无穷无尽,恰似人比之蝼蚁。你可曾真正见过,一个人爱上一只蝼蚁的?”
伽罗不能言语。不久之前她之所以会决绝离去,就算知道自己心意已动,仍旧还要离开,难道不就是因为知道彼此的时间与寿命,从一开始就无法画上等号么?瞳仁之内倒映出男欢女爱的欢愉身影,看上去有没有自己,也并无差别。多好,望君珍重,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就毁掉了一生。伽罗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伽罗知道了,那么……一切就但凭教祖做主便是。”冥河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也好,不日之后妖皇就将携他的大公子来到幽冥血海,你届时便稍稍准备一下,待一切商议结束之后,我便可与妖皇做主,让你二人完婚,结我阿修罗脉与妖界永结秦晋之好。”顿了片刻,冥河眼中闪过一缕探究之意:“伽罗,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座,这么些日子你在凡间,对那个男人当真一点心意也没有。”伽罗霍然抬起脸来,一双秋水般的瞳孔内沉静凝郁,半晌,才若无其事的说道:“教祖不是说过么,我们阿修罗一道与凡人有天壤之别,犹如人与蝼蚁之别,一呼一吸间,凡人便已经过了所谓的一生。倾心于这样的人,实在是自寻苦恼。”冥河端坐在血莲之上,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数日之后,妖族的皇者果然携着自己的长子前来拜访。
如果那儿子是个酒囊饭袋的人倒也罢了,偏偏也是长得一表人才,俊郎如玉。那些纸折的金燕子和精巧的首饰源源不绝的送到伽罗所住的宫殿。尤其有一枚碧玉九连环,就连苏璎见了都啧啧称奇。那些精致昂贵的礼物琳琅满目,几乎耀花了人的眼。然而伽罗的殿门却始终紧闭,唯有一盏灯光暗淡,像是浮华开尽了一世,最终便只剩下这一点眉目间的疲倦。
有人推开了那一扇紧闭的门扉,隐隐有放肆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妹妹大喜的日子据说要到了,怎么这住的地方看上去如此冷清,要是叫大公子瞧见了,岂非是折堕我们阿修罗脉的颜面么?”
伽罗回过头来,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原来是灵悬姐姐,不知道姐姐大驾光临,只空有失远迎。”
灵悬唇角的弧度上扬的越发明显,低笑一声说道:“妹妹就不要客气了,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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