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低着头经过严冀时,她终于停下,轻飘飘一声,“好久不见。”
她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确实很久了,夏舞。”头顶上方传来的是他的声音,清楚唤着她的名字,比梦中更真实更清晰。
夏舞仓皇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此时她多么希望自己是沧海中的一点水滴,不要被发现,也不要被关注,自己静静流淌。
这是夏舞见过的最浪漫动人的婚礼,一对新人的背后是蔚蓝色的大海,婚礼使用的曲子是两人在热恋时廖河写下的,名字叫做《多了爱的明天》。
每一个昨天都是空白
我的笔记里只有音符没有你
Oh;Charlotte
我的姑娘
你在那个秋天的晨雾里向我走来
吹着梦的长笛
给我多了爱的明天
要我怎么说感谢
要我怎么说感谢
唯有抱着你
度过每一个多了爱的明天
在悠扬深情的曲子中,相恋多年一路坎坷走过的新人热泪盈眶地交换了戒指,而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拥抱在了一起,含笑兑现歌中所唱的:拥抱着度过每一个多了爱的明天。
一路看着他们分分合合的夏舞站在一边,被那温情脉脉的气氛感染,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正想低头用手偷偷擦拭时,一块白手帕递了上来。
严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后面。
夏舞惊讶地转头看他,愕然之下,竟忘了扭转头回避,眼睛留恋地滑过他的眼,他的鼻,还有他坚毅的下巴,在轻柔的涛声中,往昔记忆翻涌而上,一股怅然随之而来。
“我老了吗?”严冀突然开口问。
夏舞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掉转视线,望着前方浩瀚无边的大海,说,“没有吧,还是老样子。”
倒是她的心,已经无端沧桑了好几岁。
“怎么会不老呢?你祝我幸福,却没有祝我永远年轻。”身后他平静的声音令人心跳不止。
夏舞咬着唇默然,眺望远方的海天一线,像很多年前那样轻松说笑,“既要幸福又要年轻,你也太贪心了一点。”
“是,我只要一样就够了。”身后的男人这样回答她。
夏舞的身子虚晃了一下,而前方沙滩上,激动无比的廖河拉着新娘子的手,狂奔在初夏的晨光中,洁白的婚纱裙摆随风飘逸,然后在长辈们的无奈年轻人的尖叫中,疯狂不羁的一对新人冲进海水中,一个浪打来,瞬间湿成了落汤鸡。
两人脸上的笑,却是如此肆意,传递着就连天空都会嫉妒的幸福。
在亲朋好友的欢呼中,沐浴在大海中的廖河和海洛,相拥缱绻亲吻,浪漫的不可思议。
总有一天,我也能这么幸福吧?
蓝天下,夏舞这样悄悄问自己。
晚上的宴会在廖河的海边别墅进行,这个地方夏舞再熟悉不过,热爱交际喜欢热闹的廖河以前经常在这开通宵Party,有好几首曲子就是从这些夜晚获得的灵感,玩着玩着就会跳到钢琴边敲出一串音符,写写画画,一首曲子就这么出来了。
那个时候夏舞还很年轻气盛,有时心里还免不了气闷,凭什么都是文艺工作者,他的东西这么随便出来,还能获奖,而自己为了上台比赛,有时需要花上百倍的时间才会获得成功,更别提还要流血流汗。
如今夏舞倒是想通了,隔行如隔山,廖河到底是脑力工作者,而自己,现在已经是纯粹的体力工作者了。
艺术已经离她渐行渐远,她与世俗比较接近。
小提琴拉出轻扬美妙的旋律,来宾们碰杯交谈,衣香鬓影中可见本市不少颇有名望的人物,新郎新娘举着酒杯穿梭其中,端庄得体,夏舞喝着柠檬汁,靠在窗边往外望,不得不对西装笔挺的廖河刮目相看。
和海洛分开以后的两年,他的确脱了几分孩子气,现在算是成熟男人了。
不过骨子里的疯劲,应该没少吧。
视线再向右偏一点角度,看着那个正与一对中年夫妇谈笑风生的男人,他就站在泳池边,夜光珍珠一般洒在他身上,水里有他略显孤单的倒影。
很久了,她以为他的身边会站着一个雍容美丽的女人,才子佳人,令人艳羡。
原来三年过去,他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夏舞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伤。
夏舞顾自神游,没想到裙摆动了一下,随即大腿被个嫩嫩的小手抱住,她低头一看,愣了一秒,随即惊喜大叫,“朗朗!!!”
此刻,小胖球朗朗正瘪着鲜艳的小嘴,巴巴抬头看着她,怯怯地喊,“老师……”
夏舞高兴坏了,激动地蹲了下来和小家伙对视,眼睛闪亮亮,“天啊,朗朗,老师找你一天了,以为你不来了呢。”
“天啊天啊,长高了,哎呀小坏蛋,怎么身上肉又多了这么多?”夏舞细细上上下下端详小家伙,一脸欢喜。
比三年前高了许多不过也胖了许多的朗朗正用眯眯眼闪闪地看着夏舞,随即嘟起的嘴都能挂个奶瓶,“老师,我生气了。”
随即小家伙把脸一扭,手往腰上一叉,嘴一翘,表示人家很生气很不高兴。
“生气什么呀?宝贝。”夏舞多少猜到小家伙气什么,温言细语地逗着,蹲下来半抱住他,努力讨好。
“哼。”
“朗朗~~~”
“哼。”
“老师带你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哼。”继续不为所动。
夏舞的头微微头疼,过了三年,怎么人越来越老,娃却越来越不好哄,随即低头主动认错,“老师错了好不好?我们朗朗不生气了?嗯?”
小家伙终于转过头来,鼓着腮帮子控诉着,“老师你坏,你是喜欢逃跑的杰克船长!”
这都哪跟哪啊?自己一妙龄女子怎么就成了胡子拉碴的杰克船长了?
夏舞在心里乐,嘴上也乐,笑开了花,“是是,船长坏,”两手举起做投降状,“看,这不主动回来投降了吗?”
“还逃跑吗?夏舞同志。”朗朗一脸认真,信誓旦旦地逼问,俨然游击战里小游击队员的口气。
夏舞举起右手,严肃地点点头,“不跑了,夏舞同志坚决不跑了。”
口气严肃地发誓,眼睛里都有笑意流泻出来。
“老师你再逃跑我就要发布江湖追杀令了。”这回换上了武侠剧的口气。
“真不跑了真不跑了。”
“拉钩?”
“拉钩。”
这边朗朗小朋友正训话完要拉钩呢,严冀走了过来,见夏舞跪地上点头哈腰的样子,问,“怎么了?不是说有很多话要跟老师说吗?”
见严冀来,夏舞嘴边的笑稍稍收敛,表情又有些不太自然了。
朗朗对舅舅说,“舅舅,老师说她以后不逃跑了,她还要请我吃冰激凌。我可以吃吗舅舅?”
小家伙眨巴眨巴小眼睛,满脸馋嘴样,夏舞站起,有些好奇地望着严冀,眼里有询问,严冀笑了笑,小声说,“我勒令他减肥。”
夏舞捂着嘴噗嗤一笑,严冀指了指不远处围满了小朋友的西餐长桌,小朋友们都在眼巴巴等甜品,“去吧,再不去就没了。”
“yeah!”小肉球欢呼雀跃,屈起右腿膝盖,抬手到额头,扮孙猴子,“老师你等我,猴哥我速速就回。”
“还猴哥呢,”夏舞望着小肉球颠颠小跑过去,白白嫩嫩的小象腿晃在外面,不禁摇头嘟囔,“你都快成八戒了。”
随即忍不住掉转头,对身边的男人说,“你怎么带孩子的?你养小猪仔呢?看他现在胖的。”
真是比三年前胖了一圈了。
严冀看上去有些冤,无奈地瞥了一眼夏舞,“我妈太宠了。”
两个大人目光温柔地看向那边正挤在小孩堆里的小胖子,真是个小绅士,把侍者递过来的盘子让给了身边一个实在太过矮小的小女孩,回头见老师和舅舅正看着他,挤着鼻子做鬼脸,让人又气又好笑。
然后严冀在边上说,“他总是喊饿,可怜巴巴的看着你,你说你能不让他吃饱吗?”
夏舞又是低头噗嗤一笑,转头盯着严冀看,眼睛里闪着水晶般的光,“你看他像饿的样子吗?还不是肚子里有馋虫。”
浑然不觉的,说话的口气又回到三年前,好像这中间横亘的不是三年距离,他们只是在昨天挥别,又在今天相遇。
严冀不说话,眼里有片柔软的波,在音符飘浮的夜晚,荡漾开。
夏舞惊得回头,暗自深呼吸。
小家伙很快拿着战利品回来了,讨赏似的挖下一大块香草冰激凌,送进夏舞嘴里,“老师我最喜欢吃这个味道的冰激凌了,你尝尝。”
夏舞喜滋滋地嚼着,她的心火热火热,冰凉甜品正好可以压压心头的那把无名火,脸上是十分享受的表情,“很好吃,下回老师就带你吃这个。”
“嗯嗯,”朗朗眉开眼笑,“啊老师我还喜欢那个巧克力的,蓝莓的,蜜桃也不错。”
“小坏蛋,”夏舞宠溺地捏了捏朗朗的鼻子,“记住了,老师可是站在你舅舅这一边的,这一次,你必须减肥了。”
“呜呜”,小家伙哭丧着小胖脸,一边不忘往嘴里塞一大口冰激凌。
夏舞问尼可现在怎么样了?朗朗眼睛一亮,拉着夏舞往外面走,叽叽喳喳用手比比划划,严冀跟在后面,隔着一两步的距离。
刚走到门口,迎面碰到海洛的妈妈,一见到夏舞,笑逐颜开地招呼,“哎,小舞,晚上好好玩啊。”
“我会的,阿姨。”
“咦,怎么男朋友没带来吗?不是让你一起带过来开心开心吗?我家海洛就中意你这个好朋友。”
夏舞一怔,想到身后的男人,不由支支吾吾,“没……没……我一个人来的。”
“哦哦,好好,那里有现烤的生蚝,五星级酒店特地请的师傅,快去吧。”
说完,海洛妈妈就笑着走开了。
“老师我要吃刚才奶奶说的那个。”小蛮牛朗朗早就忘了冲出门的目的,心心念念又是一个“吃”字,已经拉了夏舞朝那个方向奔去,“舅舅你快来呀。”
夏舞没有回头,笑容散在风里。
她知道他没有跟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虽然俺说日更,不过偶尔也会偷懒晚上看看剧什么的。。。。。。
昨晚看you think you can dance第八季,就是美国的舞林争霸选秀,看着那些舞蹈,哎呀心头那个激动啊,半夜三更就想打开文档写夏舞。。。。。。。
43、43 。。。
这晚婚宴结束,夏舞搭了海洛一个女性朋友的车回市区,那个女性朋友比较严肃寡言,随便聊了两句就看起来没有深聊下去的兴致,夏舞识趣,心情也不是太好,两人也就一路无话。
车行驶在月夜下的海滨公路,海涛声此起彼伏敲击心房,风吹乱夏舞的发,她托腮望着窗外的远方海滩,想起几年前的自己,就是这样听着涛声,吹着风,看着夜景,身边坐着心爱的男人。
再次遇到严冀,令夏舞陷入回忆的漩涡中,感怀心伤。
喜欢他,热烈地追求他,被他一再地残忍拒绝,心灰意冷最低潮的时候,在舞蹈中任性放纵,跟自己也跟别人较劲,最终自己吞下苦果。
爱上他的代价是赔上自己的梦想,还有十几年的努力。
夏舞在风里笑了笑,风太大,她关上了窗,看着倒映在窗上依然稚嫩的脸,只有眼神才算刚毅,不禁勾起了嘴角。
怪人家做什么?怪来怪去,只怪自己当年太年轻。
晚上回家,家人都已睡觉,姐姐大概是值夜班,看来今晚都要呆医院了。洗了澡躺在床上,不太想睡,塞了耳麦听午夜电台,电台里一个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女声正在深情歌唱。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
尤其是在看过了那麽多的背叛
总是不安只好强悍
谁谋杀了我的浪漫
没那么简单就能去爱
别的全不看
变得实际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不爱
孤单一久也习惯不用担心谁
也不用被谁管
感觉快乐就忙东忙西
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
别人说的话
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
不想拥有太多情绪
一杯红酒配电影
在周末晚上关上了手机舒服窝在沙发里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
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幸福没有那麽容易
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什麽都不懂的年纪曾经最掏心所以最开心
曾经
想念最伤心但却最动心的记忆
夏舞听着听着,眼泪缓缓自脸颊流下。
她已经很少掉泪了,最难最无助的时刻只会傻傻掉泪,后来明白眼泪是懦弱的表现,对自己的人生毫无帮助,逐渐控制泪腺,不喜欢在人前流眼泪了。
今天却哭了两次,一次为眼前别人的幸福,一次就是现在,她在默默祭奠那个曾经轰轰烈烈爱做梦的傻女孩。
她擦干眼泪,关了音乐,躺下闭上眼睛。
傻姑娘,这一次,你一定要学乖。
结束周末的婚宴,夏舞投入工作中。回到A城已经两个月,在妈妈老朋友的介绍下,她顺利进入电视台娱乐频道做实习化妆师,实习期三个月,领导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说起来,她能成为化妆师,真的有赖于自己十几年的舞台经历,小时候每逢轮到舞台表演,化妆师常常一个人忙不过来,囫囵化一下,夏舞又是爱美的个性,很小就学会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到了后来,甚至还能帮同伴化妆。
回到小城后,能干的表姐开了婚纱店,夏舞养伤没事干,就跑去帮忙,自己的手艺就露出来了,表姐眼尖,干脆花钱让她系统学了一下,她就这么成了专业化妆师,点名找她化妆的新娘不少。
生活的大船就这么载着她,朝完全不同的轨道行驶过去,有时候午夜梦回,梦中穿着芭蕾鞋的女孩跳啊舞啊,突然就朝天边的方向跑远了,她怎么追也追不上,终于抓住她衣袖的时候,她回眸朝自己翩然一笑,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掉下悬崖。
然后就醒了过来,额头全是汗。
夏舞知道,心底有些东西,她怎么也放不下。
也许时间会帮她慢慢放下。
晚上照旧加班,草草吃了点盒饭,就又跟打仗似的忙起来。为几个主持人化了妆,其中的sherly姐跟夏舞比较熟,总是赞她把自己化得美美的,因此也比较聊得来。
夏舞细细勾勒sherly姐的眉,笑问,“今晚请的是什么嘉宾?我看莎莎姐一直在背词,她平常可不这样。”
“除了大帅哥,还有谁能让她这么紧张。”Sherly姐捂着心口,扬了扬眉,“夏舞,你别说,我都紧张了。”
“哦?哪个大明星啊。”
“顾西楚,你知道这个人吧?”
夏舞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好几秒都愣着,而后轻点头,“我知道。”
Sherly没有发觉她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