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韵心领神会,苦着脸说:“尊敬的老爷,如果可能,我们愿意付出百倍的努力,可是,这场官司,已经使我们精疲力尽,想努力也是有心无力啊!”
“唔,说得也是。你的表很特别,功能一定很多吧?”
梅韵一惊,下意识地捂住了腕上的表。它是二人唯一的通讯工具,万一“小蜜蜂”找不回来,还要靠它召唤“幸运号”呢。
“小蜜蜂”可能出了问题,二人被捕的最初几天,还能接收到它的反馈信号,后来便杳无音讯了。
他急中生智,取下手表递给狱长,轻描淡写地说:“你看看,是不错,警官老爷也赞不绝口呢。”
狱长眉头一扬,说:“你怎么不送给他呢?”
梅韵技巧地说:“他戴了两天,临走时又还给了我。我们的案子尚未了结,他要我们和他随时保持联系。”
狱长点点头,一边把玩手表,一边赞道:“唔,不错,计时、通讯、拍照、电脑、还能探测有害射线和有毒有害物质,真不错!”说着,依依不舍地将表还给了梅韵,唤来管理员,吩咐将二人安排在九号囚室。
九号囚室约30平米,上下通铺,共20个铺位。这时,囚徒们刚刚收工,回到囚室准备午餐。管理员没有为他们指定铺位,把他们带到囚室便离开了。
囚徒们鸦雀无声,一双双森冷得怪眼恶狠狠地注视着新来者。吴良斐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不仅连打几个寒噤,登时呼吸急促,腿肚子开始抽筋,摇摇欲坠。梅韵则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扫了一眼囚徒们。不多不少,18颗光头,再扫一眼床铺,上铺枕头10,下铺枕头8,左首空出一大块。他心中有数了。
“上面住了多少人?”他指着上铺,敞开大嗓门喝问。
一个年轻囚徒,瞥了一眼坐在桌边的一个黑金刚,低声说:“10个。”
“下面呢?”梅韵的手指指向下铺。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金刚。此人身高二米,头如栲栳,眼如铜铃,肩阔三尺,臂如牛腿拳如钵,当面一站像座山。正是那种天地王大,老子王二的强梁豪霸型人物。
“下面住了多少人?”梅韵偏偏对他视而不见,再次喝问。
仍然无人回答,所有的目光仍然望着黑金刚。黑金刚则双眼望天,满脸不屑之色。
梅韵朝众囚们笑了笑,说:“既然没有人回答,大概那儿没人住,这两个空位归我了!”说着抬腿往前走。
面前突然伸出一条粗壮的臂,黑金刚沉声说:“睡地铺去!”
梅韵的脸色阴晴不定,吴良斐知道要出事,慌忙向后退。梅韵是他心中的偶像,他一点也不为他担心。他之所以往后退,是想为同伴腾出足够的施展空间。
梅韵忽然咧嘴笑了,说:“别那么凶巴巴的,老兄。你以为你的拳头大,便可以睥睨天下,为所欲为……”
“找死!”金刚发怒了,巨掌一伸,当头便抓。
“你老兄有苦头吃了……”吴良斐怜悯地望着金刚。
梅韵疾退半步,左掌反掌叼腕,右掌天王托塔往上送,用上了五成力。叼住了,也托中了,又关节错位声传出。
“啊噢……”金刚嗥叫,抱肘踉跄后退,靠住墙抱着肘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你……会妖术……”
“去你的!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哪有妖术?你见鬼了吧?”梅韵笑容可掬。“肘关节可能要毁,不过不打紧,你可以换一个机器关节,反正你们喜欢换东换西,多换几回也不打紧。你叫什么名字?不说是不是?”
金刚打了个寒颤,说:“土……土珠……”
“哦,土珠。”他朝床边一坐,大声说:“这地方归我了,谁还不服?”
没有人作声,他指着金刚凶狠地说:“你,睡地铺去!胆敢走近一步,哪条腿先伸过来,先卸掉哪条腿!”
“我的被……褥……”金刚结结巴巴。
“是你带来的吗?”
“不……是……”
“不是凭什么要拿?滚!”
金刚满眼怨毒,唯唯后退,依着墙根坐下了。
梅韵走到中央,大声宣布:“现在,我是第九室的头,哪位不服,站出来!没有人?好!从今天起,我说朝东便朝东,谁要朝西,我就把他的脖子拧过来!各就各位,准备开饭!”
午饭送来了,每人几快玉米面发糕,一份像烧萝卜,但没有萝卜味的菜,一份漂着几片菜叶的汤。
吴良斐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发糕,举到梅韵面前,说:“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梅韵茫然。
“筷子!这里居然也用筷子……”
在警察局里,顿顿都是一种很浓的粥,餐具是勺,今天第一次见到筷子,吴良斐很惊奇。
梅韵却不以为然,说:“用筷子,吃发糕,好像不是地球人类的专利……怪事!”
怪事是指所有的囚徒,都将自己的午餐放在新首领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唯有那位下野的金刚例外。
“你们干是么?”他茫然询问。
一个囚徒说:“请头领现用。”
梅韵若有所悟,问道:“以往都是他吃饱了,别人才能吃,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大声宣布:“从今天起,谁也不能特殊。来,大家一起吃!”
午后,二人刚走进垃圾场,便被拦住了。
足有四五十人,人人手中都有一件法器——挠钩。这玩意儿原本是用来分捡垃圾的,只能钩,不能刺,现在被改造成既带钩,又有尖的矛了。
九号室的囚徒们见势不妙,一哄而散,将新首领晾在当场。
一双双充满好奇,轻蔑、愤怒、仇恨的怪眼,聚焦在二人身上,犹如一群嗜血的怪兽,要择人而噬。
“就是他!”土珠指着梅韵愤怒地叫。
“天啊!这么多人……”吴良斐吸着冷气低叫。
梅韵心念疾转,审时度势。
一个30来岁,相貌堂堂的囚徒越众而出,沉声说:“你打伤了土珠?”
“你自己瞧瞧,”梅韵指指土珠。“他的体型、体重,都超过我一倍,拳头比我的大三倍,我怎么能伤得了他……”
大敌当前,他无意称英雄道好汉。这里龙蛇混杂,藏污纳垢,是各类渣滓沉淀之处,是罪恶的渊薮。弱肉强食,强权世界,没有道理可讲,想逞强更倒霉,识时务明哲保身才是聪明的选择。
“就是他打的!”土珠打断了他的话。
“土珠哇,你说这话怎么一点都不脸红呢?”他摇摇头,满脸悲天悯人之色。“咱俩打架是事实,可你太强太壮了,我根本近不了身,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摔伤了胳膊,怎么赖在我头上了?当然,如果我不还手,乖乖趴在地上挨揍,你就不会摔倒了。所以,你要怪我,也不是毫无道理。”
这番话,乍然听去,似乎在为土珠擦脂抹粉,骨子里却是颠倒事实,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是这样吗?”囚徒回眸问土珠。
“这……”土珠脸色发紫,嗫嚅不知所云。“他会妖术!”他突然高叫。
“你信吗?”梅韵含笑问囚徒。“在人类高度文明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人说这种话。土珠哇,恕我直言,你太愚昧了。”
“你就是会妖术!”
“住嘴!”囚徒沉喝。“不管怎么说,土珠因你而负伤,你就得承担责任。”
“如何承担?”
“这事土珠也有责任,为了公平起见,只卸掉你的右臂,不收利息。”
梅韵举起右掌左看右看:“你是什么人?”
“主宰!主宰安平!”
“主宰安平?久仰久仰,没听说过。”梅韵知道躲不过,开始挑衅了。
“快卸!”主宰的眼中冒出了火苗。
“怎么卸?”
“自己动手!”
他摇摇头:“我没这习惯。”
“我帮你。”
“你行吗?”
主宰一怔,眼前此人貌不惊人,形不压众,却是气定神闲,高深莫测。倘若亲自动手,胜则罢了,万一栽了,他这群现在看上去忠心耿耿的喽啰们,会毫不犹豫地痛打落水狗,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忖念间,他微微一笑,说:“别臭美,你这种角色,不配我出手……”
“那就让你的手下一起上,免得输了丢人。瞧,他们蠢蠢欲动,急不可耐了。一起上,保证赢。”
“主宰,一齐上,剁碎他!”众囚举矛高叫。
吴良斐脸色发白,拽拽他的衣角,哆哆嗦嗦说:“快……走……”
梅韵没有动,举目四顾,他记得,刚到时,附近有几个看守,此刻却踪影俱无,一个也不见了。显然,这是一场由狱方和囚犯共同预谋的寻衅,至少,他们得到了狱方的默许。
“快呀……”吴良斐连声催促。
他也想走,可是来不及了。招徕“幸运号”,至少也得一刻钟,他不想像丧家犬一般被人围追堵截。万一不小心闯过了警戒线,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击毙。可是,真要动起手来,万一死上几个人,也将成为难了之局。
他稳稳心神,说:“如果这里死了人,会怎么样?”
“这里的人命不值钱。”主宰狞笑。“死几个人,就像死几个苍蝇,挖个坑就地一埋,以因病暴毙造册,年底上报了事。”
“要是死的是你和你的喽啰呢?”
“更简单,老爷们会以暴乱罪或者越狱罪,连同二位一起埋了。”
一个年轻囚徒等不及了,挥矛吼叫:“主宰,别跟他废话了,让我来收拾他!”
此人中等身材,比土珠更壮更结实。
梅韵笑眯眯说:“老弟,你一个人不行,让你的主宰多派些人,四面围攻才有胜算,他可输不起。”
“边水,上!废了他!”主宰恼啦!
“等等,我有话说。”
“说什么?”
“他要输了呢?”
“那就再上两个。”
“再要输了呢?”
“那就再上四个、八个!”
“好厚的脸皮。”
“本人做事,向来只问目的,不问手段。上!”
“小子,看家伙!”边水疾如防火扑上挺矛当胸猛刺。
蚂蚁多了咬死象,梅韵委实不敢与这些亡命之徒群殴混战,本想挤兑主宰单打独斗,或者挤兑他亲自出手,擒贼擒王,一战而屈敌,不想这家伙老奸巨滑不上当,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边水挺矛刺、钩、挑、打,威风八面,迫得对手东躲西窜,狼狈不堪。在囚徒们的叫好声中,主宰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边水,快点弄死他,我放你三天假,去城里玩玩……”
边水闻言,犹如吸食了兴奋剂,一把扯去口罩,展开疯狂的进攻。梅韵则如暴风骤雨中的小草,在矛尖前东倒西歪狼狈万分。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活不过五分钟,惟有吴良斐心里很清楚,指令长在玩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忽然,梅韵脚下一绊,打了个趔趄。
“你死吧!”边水兴奋地叫,当胸疾刺,用上了全力,众囚为之欢呼。
“哎呀!”梅韵惊叫,左闪右闪,“唰”地一声,矛尖从肋下穿过,。边水收势不住,继续向前冲,梅韵也惊叫着向前冲,贴身了。这瞬间,梅韵后仰的头猛然向前倾,前额凶猛地撞在了边水的鼻梁上,很自然的动作。
一声闷响,两声痛叫,人影两分,同时往后倒。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措手不及造成的撞击,没有人怀疑是恶毒的故意。
边水人摔倒便已昏厥,血污从鼻孔里“汩汩”地往外涌,几个囚徒慌忙将抬走了。
“指令长!”吴良斐惊叫着奔上前来。梅韵摇摇晃晃地站起,又捂着脸蹲下了。还在做戏。
“你没事吧?”吴良斐搀住了他。
“我没事。”梅韵低道。“快走开,千万别扯进来使我顾此失彼……”
“你!你!去!埋了他!”主宰指着二囚下令。
二囚越众而出,。梅韵推推同伴,低声说:“快走,显得越害怕越好。”
吴良斐心领神会,慌慌张张往后退,全身都在发抖。
梅韵捡起边水丢下的矛,笨手笨脚地摆出防卫架势
,人没站稳,打个趔趄丢下矛,又掩面蹲下了。
二囚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主宰,不知该不该出手。这是一场决斗,按常规,对手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另一方不能出手,否则便是偷袭。可是,天堂星的智慧生命,似乎并不遵循此规。
“快动手,犹豫什么!”主宰挥掌催促。
话音刚落,一囚如飞而至,附耳低语几句。主宰顿足道:“便宜了他!撤!各就各位,快去干活!古德,这两个人分给你,快带他们走!”
众囚一轰而散,霎时走尽。
古德是个中年人,他走上前来,说:“二位,跟我干活去。”
梅韵抚额站起,说:“我头晕。”
古德说:“晕了好,说明你还活着……哎呀!狱长来了,难怪……”
只见狱长陪着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谈笑风生,走进了垃圾场。走到近前,狱长深深地看了一眼梅韵,是么也没说,便走开了。
古德有十多名手下,负责将分拣出来的垃圾分类装箱打包。梅韵问古德,狱长陪同的是什么人,古德告诉他,是慈善机构前来验货的。
“验什么货?”
“就是这些东西。”古德指指箱子。“他们把这些食品和服装低价收去,然后分给克隆人。”
“克隆人的食物来自垃圾场?”梅韵深感震惊。
古德说:“只能满足一部分,克隆人太多,只凭几个垃圾场供不起。”
“不足部分用什么补充?”
“据说,把各饭店的残羹剩饭收集起来,稍加处理后再分给他们,加上垃圾场的,也就差不多了。”
梅韵问道:“古德先生,克隆人为人类作牛作马,而人类却用泔水和垃圾喂养他们,你觉得这公平吗?”
古德说:“你这人真奇怪,他们是人类制造出来,为人类服务的工具,难道还要对工具将公平吗?”
“所有的天堂星人,都这样看吗?”
“这样看不对吗?莫明其妙!”
“这些电器和家具呢?有好些都没有开封,也送给克隆人?”
股的脸一沉,说:“别太好奇了,老弟,不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罢,走开了。
梅韵下意识地看了看天空。没有蓝天白云,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闷闷的灰色,透出微微的蓝意。太阳也没那么亮,比地球上看到的小了一圈。
吴良斐瞥了一眼古德的背影,说:“克隆人的地位,早在开始制造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别去想他了。你今天的表现很反常,不像你以往的性格。”
梅韵驱散心头的郁闷,说:“以我的性子,真想废他几个,可是不行,那回引起一场混乱,要是再死上几个,咱俩就得埋在这里了。”
“这话不假。”吴良斐点了点头。“最初,我还担心你大开杀戒呢。”
“我会那么傻么?”梅韵的脸上浮出一抹嘲笑。“他娘的,原想浮上去,偏偏被一脚踩进了淤泥,真他娘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