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终于有了动静,有人高喊着“扎扎”“罗吉”,渐渐接近。不一刻,两名康科人的身影,出现在猎杀者的视线中。
他们拎着步枪,一边呼唤着失踪的同伴,一边毫无戒心走向履带车。他们大概认为,这个星球上,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智慧生命,所以毫无防备。
夏娃没有开枪,她在等,她想判断康科人的基地有多少人。如果基地内还有人,这两个康科人找到履带车以后,会用无线电向基地报告搜查结果。
康科人没有使用无线电。他们在车里车外搜查了一遍,便登上车顶,大声呼唤着失踪同伴的名字,一点也没觉察到危机迫在眉睫,一点也没想到对头会从遥远的故乡赶来。他们认为,失踪同伴最大的意外是葬身兽吻,这个星球上的猛兽,太多了。
死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断了他们的脖子。两个倒霉鬼双手一杨,一头栽下车来,寂无声息了。
邦德飞奔而至,翻转尸体一看,气息全无,一枪毙命。
吴良斐走上前来,讥讽道:“二位的枪法不错,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夏娃板着脸一言不发。邦德责备道:“大吴,这里没人惹你,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个老太婆了?”
吴良斐无意吵架,乖乖地上了闭嘴。
夏娃判断,康科人的基地内,最多还有一二个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将其一举歼灭。她下令立即出发,实施突袭。
十多里路,履带车半个小时便到了。二位女士埋伏在板车上的兽尸堆里,吴良斐驾着车笔直地闯到了基地前。
基地建在一座悬崖下,二排木屋贴崖而筑,房顶进行了很好的伪装,周围没有围墙,只拉了一道铁丝网。铁栅门关闭着,没有上锁,也没有岗哨警卫,只用铁链随手缠绕了几圈,伸手便能打开。院内杂草丛生,不见一个人影。
履带车的轰鸣声很大,基地内没有人出迎。吴良斐摁了几声喇叭,仍然没有动静。
二位女士跳下车,飞快地扑到栅栏门前,排达直入 ,一间一间地往前搜。吴良斐跟在身后,溜溜达达,东张西望。
二排房。20间屋,很快便搜到了尽头,没有发现康科人,只发现了四间卧室,四张床。这说明,这个基地,很可能只有四个人,而且已经全部饮弹身亡。其他木屋,不是厨房,便是库房、机房之类。机房内,有一台正在运转的发电机组和一台压缩机。二排木屋之间的山崖下有一个岩洞,洞门是钢板门,非常坚固,也没有上锁。
夏娃走到洞门前,听了听,又退了回来,对吴良斐说:“你在外面警戒,万一有康科人逃出来,务必要格杀无伦,放走一个,后患无穷,请你切勿当作儿戏。邦德,走!”说罢,带着邦德奔到洞前,打开铁门冲了进去。
吴良斐不想看她们杀人,掉头走向第二排木屋,那里有两间宿舍。时至今日,他对康科人仍然所知甚少,宿舍是他们生活居住的地方,也许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康科人的生活非常简朴,宿舍里只有一张大床,床上凌乱地堆着被褥之类。此外,还有几张粗糙的木桌和木凳,没有任何摆设,没有任何装饰,乱糟糟一片狼藉。
他看完宿舍,正要离开,忽闻隔壁有动静。此屋堆放着一些杂物,二位女士刚才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去。有动静说明有人。果然,里面窜出二个小康科人,看到吴良斐,微微一怔,然后“嘎”地叫了一声,朝他冲了过来。他们太小了,比鸭子高不了多少,吴良斐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夏娃的命令,杀了他们。正在犹豫不决,小康科人已经扑到了眼前,他下意识地闪到了一边。两个小康科人毫不停留,飞快地冲出大门,钻进草丛不见了。
几分钟后,二位女士匆匆出洞,将洞旁的一堆木柴全部抱进洞内,又匆匆跑了出来,紧紧地关上了铁门。
夏娃绷了一天的脸上,露出了明媚的微笑。她喝了几口水,和颜悦色地说:“大功告成,大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然后回家。大吴,刚才外面没什么事吧?”
吴良斐觉得应该说出实情,他指着大门说:“刚才,有二个小康科人逃了出去……”
夏娃脸色剧变,厉声问道:“多久了?”
“大约十几分钟……”
“邦德,快追!”夏娃扔下水壶,拔出手枪,飞也似冲了出去。
“你呀,唉!”邦德顿顿脚,也追了出去。
二小时后,二位女士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了。她们搜遍了方圆一公里范围,没有发现逃亡者的踪迹。
夏娃铁青着脸,走到吴良斐面前,咬牙说:“你知道吗,由于你的仁慈,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我们筹措了一百多年的天使计划,也将功亏一篑。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牺牲了性命。这一切,都是你这混蛋造成的,我……我毙了你……”
夏娃怒火中烧,越说肝火越盛。只见她鹅眉倒竖,脸色乌青 ,蓦然拔出手枪,朝着吴良斐的脑袋开了一枪。
邦德早就料到此事难了,一直为吴良斐捏了一把汗,也一直在留意着夏娃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拔出了手枪,大惊失色,飞身扑上前去,将吴良斐推倒在地。
她反身抱住夏娃的手臂,说:“组长,他的确该杀,可是,我们只有三个人,杀了他,你和我也回不去了……”
夏娃一枪未中,愤怒得七窍生烟,喝令邦德松手。
邦德说:“刚才没有搜到,还可以接着搜,我们还有机会,要是杀了大吴,就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你一定要杀的话,那你就杀吧,我不管了。”说罢,退到了一边。
夏娃举着手枪,对准了地上的吴良斐,但却久久没有开枪。吴良斐冷冷地望着枪口,没有说话。
过了一分钟,夏娃的手垂了下来。邦德所言不差,这个臭男人真的杀不得。没有他的指令,即使她们能够穿越原始森林找到“小蜜蜂”,“小蜜蜂”也不会服从她们的指令,何况,她们根本不会驾驶。两地相隔千万里,没有“小蜜蜂”,她们休想回到基地。
邦德心知危机已经过去,上前搀起了吴良斐。吴良斐摸摸头顶,抓下一把被激光烧断的乱发,想起刚才的一幕,心头蓦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走到夏娃面前,恶狠狠地说:“你已经两次对我拔枪了,下一次,我会毫不犹豫地对你拔枪……”
夏娃余怒未消,被他一激,无名之火陡然高涨,一把抓住了枪柄。吴良斐早有防备,抢先一步拔出手枪,指住了夏娃。夏娃毫不示弱,也拔出枪对准了吴良斐。二人枪对枪怒目相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邦德大惊失色,抢步插在二人中间,愤怒地说:“呵!咱们千辛万苦地逃到地球,竟然是为了一场火拼,真他娘的妙不可言!夏娃组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吴的确可恨,不过,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打要杀。你一定要杀的话,我不拦你,不过,你处处占先 ,这不公平,二位不妨效法古人,来一场公平决斗。我数一二三,你们一起开火,没死的我再补他一枪,然后我也自杀。什么这计划、那计划,都去他娘的,老娘也不干了,不如早早一拍两散,各走各的黄泉路!”说罢,退到一边,数了一二三。
二人没有开枪,对峙片刻,夏娃首先收起了枪,踱到了一旁。
邦德说:“二位不想死了是吗?我对你们这种动辄拔枪的行径深恶痛绝。今后,谁对自己的同伴拔枪,我就先杀了他。还有你,大吴,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吴良斐说:“不就是两个小康科人吗?他们那么小,能不能活下去都很难说,能对你们构成什么威胁?”
邦德说:“这说明,你对康科人的了解少得可怜。他们的生存能力非常强,一岁的小康科人,就可以杀死与他们体型相等的动物,十岁成人,一对夫妻,每年可产50——100枚卵。你算算,一万年后,这对小康科人,会在地球上繁殖多少后代?”
这是个天文数字,吴良斐算不出来,不觉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邦德又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将地球上所有的动物杀光吃尽,我们那些携带着人类基因的物种,也将在劫难逃。他们会在地球上建立自己的王国,最后,他们还将闯入虚拟世界,你们会在一瞬间形神俱灭,不复存在。”
“没那么严重吧?”吴良
斐惊悸不已,勉强争辩说。“地球上有不计其数的猛兽,个个都是庞然大物,凶猛无比……”
“大又如何?能敌得过枪弹吗?”邦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天堂星上,也曾有过不计其数的猛兽,最终还是被康科人屠杀殆尽了。这里的猛兽,的确非常可怕,不过,在智慧生命面前,再凶猛的野兽,都不堪一击……”
夏娃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她朝邦德挥挥手,抬脚走向机房。
机房里有一台电焊机,二位女士将它抬了出来,焊死了岩洞的钢门。吴良斐后来才知道,洞内有一个孵化室,一个调温库,还有一个小冷库。康科人已经孵化出了近百名小康科人,他们已有半岁左右,冷藏库里储藏着大量的兽肉,调温库里还储藏着数十枚尚未孵化的卵。
二位女士切断了电源,在孵化室和调温库内,各点了一堆火,然后封死了洞门。随着温度的升高,那些卵会发生一系列变化,最后坏死变质。孵化室内的小康科人,也将被活活闷死。康科人占领地球的梦想,就此破灭。惟一的希望是那两个小康科人,如果邦德所言不差,如果他们能够战胜艰难险阻活下来,他们还有希望东山再起。
诸事完毕,乌金西坠。夏娃重新仔细检查了每一间木屋,然后吩咐邦德,选一间屋子,打扫打扫准备过夜。三人带了三天的干粮,还能坚持一天。
由于吴良斐放走了康科人,搜查将要无限期地继续下去,也由于同样的原因,天堂星巨人的“天使计划”也将被无限期地推迟。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基地周围五公里范围之内,展开了地毯式搜查,反复搜了三遍,一无所获。夏娃下令,放火烧屋,收兵回营。
邦德正要动手,吴良斐拦住了她,说:“这里是他们的出生的地方,他们不会走得太远很可能还会回来,要是烧了,他们就会流落他乡,再也找不到了。”
邦德附和道:“对呀,我们以后断不了要常来常往,留着这些房子,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夏娃点点头,说:“那就留着吧,不过,得做一些暗记,免得他们来过了,我们还不知道。”
半小时后,三人驾着履带车离开了。
回到基地之后,夏娃仍然不肯原谅吴良斐,她拒绝与吴良斐同室进餐,甚至不许他住在自己的隔壁。吴良斐自知理亏,找了间小屋,远远地避开了她。二人从此形同陌路,邦德成了他们之间的传声筒。
休整了三天,邦德通知吴良斐,明日出发,继续搜查逃亡者。
吴良斐说:“我真不想看到她那张脸。”
邦德“咯咯”一笑,说:“看到二位势同水火,我吃饭睡觉都觉得格外香甜。”
吴良斐说:“你别胡思乱想。”
邦德说:“难道你没有胡思乱想过吗?”
“胡说八道……”
“你少给我装腔作势,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吴良斐心有些虚,脸有些烧,因为他的确曾经想入非非过。
邦德说:“你不想见她,这好办,你教我驾驶小蜜蜂,我学会以后,你就不用再看那张脸了。”
“这主意不错!”吴良斐喜悦地说。“这一趟回来之后,你就可以单独驾驶了。”
第二次搜查,空中地上,连续进行了五天,二个小康科人仿佛化作清风,从地球上消失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夏娃不肯罢休,一次接一次地出击。邦德学会驾驶“小蜜蜂”之后,她便将吴良斐逐出了搜查行动。
二位女士一走便是数日,吴良斐百无聊赖,他想在山上建一个观测站,大灾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指令长生死不明,凶多吉少,考察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无论能否返航,他都有责任完成考察任务。废品库里有许多废旧器材,他想用这些材料在山顶搭一件遮风挡雨的小屋,将“幸运号”上的观测仪器拆下一台来,观测天堂星的动静。
夏娃严词拒绝了他的请求,并且警告说,他可以带着望远镜上山观测,但不得将任何金属材料,和任何可能暴露目标的物品留在山头。之后,她宣布了二条禁令,第一,禁止一切改变基地外部及其周围原貌的行为;第二,不得在地球上使用无线电设施,务必使地球保持绝对的无线电静默。
基地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所有的人都必须绝对服从。吴良斐却阳奉阴违,悄悄地打了折扣。
基地山的上半部,是大片的高山草甸,矗立着不计其数的巨石,巨石间,有不少空地。吴良斐选择了几块,将它们开垦出来,种上了蔬菜。
山上有秘门可供出入,一块巨石缓缓滑开,吴良斐拎着步枪跳了出来,他想上山去看看天堂星的动静。空中常有怪鸟飞过,有些鸟大得惊人,用手枪防身,好比拿着水果刀吓野牛,所以,他带上了步枪。上山之前,他先要去看看自己的菜地。
这时的地球,气候温和,风调雨顺,菜苗长得很快。辣椒茄子西红柿,都已经挂果,再过几天,便可吃到新鲜的蔬菜。另一块地里是黄瓜豆角,左右的石缝里,还种了几株南瓜西瓜,都结了小碗大的果。
他惊喜地发现,二天没来,黄瓜蔓上居然结满了拇指大的小黄瓜。望着那翠绿翠绿,长满了嫩刺的果实,他再也按奈不住了,轻轻地摘下一支,轻轻地咬了一口,登时齿颊生津,清香满口。
他快活地咂咂嘴,又摘下一根藏在怀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一根带给邦德,就不给那恶婆娘吃,馋死她……”
身后有人接言道:“谁是恶婆娘?你在骂谁?”
糟糕!正是恶婆娘夏娃的声音,她就站在身后数步之外,愤怒地望着他。他的身后,邦德似笑非笑,神情颇为古怪。
吴良斐没有接言,他站起身来,对邦德说:“邦德,你过来!”
“干什么?”邦德上前几步,问道。
吴良斐掏出黄瓜,说:“这是我种的,你尝尝。”
邦德没见过黄瓜,接过来闻了闻,咬了一大口,三口便吃完了。她意犹未足,抹着嘴在瓜蔓上乱瞅。
吴良斐忙道:“不行!它们还没长大,过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