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还余有昨夜大雨侵袭的痕迹,她跪坐在泥水洼里无法使力,起不了身,一时狼狈得不得了。一抬头就看到程观越朝这边走来,更觉丢脸难堪,想也没想厉声喝住他:“你别过来,我自己可以起来。”
他皱了下眉宇,脸色有些铁青,抱起她,一言不发。
医生检查过后说是没什么大碍,关照说最好休养一个月,切记不要剧烈运动,不要提重物增加脚踝负担。
他蹲□子给她的伤处敷药,动作放得很轻。
秦锦看了半晌,轻轻笑起来,居高临下的,如同女王般带点倨傲:“你倒是对谁都这么温柔。”
他头都不抬,当真是波澜不惊:“你忍着点,会有些痛。”
“你不需要这样,程观越,”她静静的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眼神却依然闪烁明亮,很轻的一句话,却有无形迫人的气场与淡然,“我不要你可怜我。”
“我十七岁那一年,我妈和她的好友去旅游的途中出了车祸,她当场死亡,而她的朋友却活了下来。我叫她梅阿姨。后来她说我们父子俩平时不会做家务,就时常来我家帮忙做家事。我很感激她,”回去的路上,他背着她去停车场,目光与语气都很冷静,“却无法原谅她和我爸在我妈尸骨未寒,去世还不到一年就勾搭在一起。”
“我说服不了自己原谅。”他的声音倏然暗哑下来,冷硬棱角仿佛被磨得难以辨识: “后来我也曾试过去挽回,可是太晚了,没有用。我爸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年少时候喜欢的女孩子爱上了别人,而等到我明白过来,我发现自己连逼她回头都没有资格。”
“秦锦,你说对了,我欺人,也自欺,由始至终我都是个懦夫。这些你都说得没错,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他语气淡淡的,好似之前那可怜可笑的人不是他一样,只是空出一手,一点点的将她微凉的掌心握在手里:“所以我不想再辜负你……后悔的感觉很不好。”
真是……个自私的男人。
这一回轮到秦锦沉默了,她凝视他的侧脸,那种目光仿佛是烈火燃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灰白,却不知是悲哀,亦或是其他。她出神的将脸颊贴在他肩胛的地方,面色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仿佛方回过神,像终于妥协般轻嗯了声。
“我不会再等你太久,程观越,你要知道,人这里,”她一手从他身后绕过,按在他的胸口上,“这里会累,你会,我也一样,我可以爱你爱到不要尊严,但是我毕竟是一个人。是个人就会奢望付出能得到回报……我爱了你十二年,你能不能还我一点点?如果你做不到,也请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再继续爱你。”
他不说话了,皱着眉陷入深思。也是,就他那迟钝的情感神经……
其实她或多或少还是理解他的。
这个男人累极了,就像归巢的倦鸟,如今只想一头扎进一个可以无条件谅解他,永远庇护他,给他温暖的怀抱,舔舐他的伤口,给他时间与空间想个通透。算下来,她和他认识至今,朝夕相处逾十年不止,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她。
他知道她永远拒绝不了他的主动。
秦锦淡淡一笑,心里也有些讶异自己会说出这样软弱没有骨气的话来。转念想想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喜欢他,当初大概只是迷恋能被他爱上的那种感觉。她在这个幻觉里沉醉不醒,等他一棒子将她敲醒了,这个投资已经在不知觉中比她预想中的多出了太多。这个代价太大了,几乎付出了她的所有,不收回点成本,她实在不甘心。
不过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她后悔也不成,只得自我安慰个,能坚持不懈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她好歹也能落个“矢志不渝痴情无悔”的“美名”吧……
这厢正习惯性的自我排解着,他忽然停下步子,将她放了下来,她甚至没来得及捂住自己微红的眼睛。
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大概没料到她会哭,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难辨,过了几秒,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以后,只有你。”
秦锦笑起来,没有答他只是伸出手,轻声命令他:“抱我……”自从她为他挡下那致命的爆炸袭击后,他再也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
他手指顿了顿,还是动作轻柔的把她抱进了车内,明显在小心避开伤处,接着给她系好安全带。
她道:“你不用急着给我什么回应,慢慢来就行。”
程观越淡淡嗯了声,眼睛没有看她,径自发动了车子。又好似怕她不信,微微抿了唇,下巴的弧度温润如暖玉,“你可以相信我。”
“你不用承诺什么,我心里明白就好。”秦锦面上笑容不变,手肘撑在车窗上,托了下颔看外头的风景。车内空气慢慢的就沉凝柔软起来。途中红绿灯停了车,他扭过头,见她罕见的露出苦思冥想的生动表情,唇边勾起个弧度,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瞥他一眼,仿佛戏谑的,幽声叹了口气,嘴角含笑,似真非真轻轻缓缓的说:“我在想,路漫漫其修远兮,人生还有几个十二年……”
人生还有几个十二年?
一切好似回到了原点,她还是舍不下这笔代价昂贵的投资,而程观越还是对她有怜惜,有愧疚,有同情,唯独没有爱情。可又有什么办法,先爱的那个注定是输家。说不定就这么纠缠来纠缠去,等这辈子走到了尾声,她就能让他知道,原来这也是偕老白头。
END
、奥特曼与禽兽的日常小故事
(1)
回国那天是大年三十;B市雨夹雪,好在不大,没有延误航班,反倒比预计的要提前了些。
出了机场;在路边等待来接他们的车时;秦准伸出手指戳戳程蔓冻得通红的脸;好看的眉头深深皱起;若有所思的:“费城的温度不是比国内还低吗;你怎么冷成这样?”
武装成球状物的程蔓上下牙齿打着架;哆哆嗦嗦的回答:“我天天都贴暖宝宝的;飞机坐了太久没有换;现在贴的已经不暖和了。”
秦准问:“暖宝宝是什么?什么样子的?”
“……”从来没被人问过这么没常识的问题;程蔓先是怀疑此人意图,见其表情诚挚无欺,犹豫了几秒,组织好语言才慢腾腾给他描述,“就是外头有个包装袋,拆开了可以看到一块白色的棉花布,有一边是有粘性的……”
“我明白了。”秦准微笑起来,英俊的眉眼在灰蒙蒙的天气中濯濯生光,侧过脸看她,薄唇轻启,“……是‘暖宝宝’牌的卫生巾对吧?你直接说就行了,我又不会笑你。”
“……”
“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对不起……”秦准一把拉住暴走的某人,道歉的语气极其虔诚,“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亲戚哪天来……”
程蔓气得脸更是红,甩开那只缠着她不放的禄山之爪,裹紧围巾,一言不吭大步走开。
秦准摸了摸鼻子,玩笑开大了,他家奥特曼还是这么害羞。赶紧几步追上去,拉住某人的手,寻着她的手指一个个扣紧。程蔓挣了几下没挣脱开,也不看他,声音从厚厚的羊毛围巾里闷闷传出:“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要和我说话。”
“好好,不说话。”秦师兄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以诱哄小红帽的语气对她说,“别乱走,我的秘书很快就到了,我们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再说了,车上比较暖和。”
程蔓虽对死性不改的某人很不满,但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想想有道理,便停了步子任由他牵回原地。冬日料峭,机场外人来人往的,秦准说:“如果冷的话可以靠我近点。”
程蔓不理他,作翘首远眺状。
他很纵容地轻轻笑了声,捏捏她的手心,然后握紧了放入他的大衣口袋里。
(2)
结婚三个月后,程爸程妈从L市搭火车来B市看望小两口。
这日早上程蔓再次睡过了头。自从结婚后,她的生物钟屡次失常,这当然与她身边沉睡着的男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好在今天周末,不用上班。她边腹诽着某只食欲旺盛的禽兽,边拖着酸痛的身体一步步挪向浴室,脱了衣服,拧开莲蓬头洗澡。
没洗几分钟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咔”的微响,她心里咯噔一声,可还没得及拿遮盖的衣物,浴室已经被推了开。只穿了条睡裤的秦师兄面带良善的微笑望着已经傻了的她:“刚好我也要洗澡,不如我们一起吧。”
……(省略无数河蟹字眼)
浴室的钥匙不是已经被她藏起来了吗?他是怎么找到的……
意乱情迷中,程蔓欲哭无泪的想着。
仿佛摸透了她的心思,秦师兄将她翻了个身,从后头大力冲入,咬着她的耳朵轻喘哑笑:“我又让人配了把新的……”
半小时过去了……
“……你,你好了么……”
“再等等……”
又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你好了么!”
“再等等……宝贝,我没吃饱……”
宝贝你大爷。
程蔓哭丧着脸,只想大骂此人的言而无信,却被他的一个猛力顶撞冲击得半个字说不出来。
室外晨光明媚,室内□无边。
正当程医生怀疑她的骨架快被摇散之时,手机铃声——这一无数XXOO小说中出现过的万能背景——不负众望地响了。
程妈提着老母鸡进屋时脸上挂着笑,程爸跟着后头面色铁青。
秦准瞥了眼身旁脸已经烫得能煮鸡蛋的老婆大人,心中暗笑,面上恭敬里带着微讶:“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昨日通话中说的是今天早上出发,算算路程,好歹也要傍晚时分才能抵达车站才对。
程妈笑眯眯:“你爸昨天去订车票,售票的说今天白天的车票已经卖光了,所以我俩商量了下,就买了昨天晚上的,没告诉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是惊吓才对吧。程蔓纠结尴尬不已,真想找个地缝就势钻进去。垂着脑袋帮程妈把老母鸡放进厨房里,又泡了一壶西湖龙井。出来时她的父母正与秦准坐在沙发上“相谈甚欢”——当然,如果忽略掉程爸黑锅底般的脸色的话。
见她走过来,程爸腾地站起:“秦准,你跟我到书房来。”
客厅就剩母女两人。
程蔓傻笑着给程妈倒了杯茶,递过去:“妈,喝茶……”
程妈接过,笑而不语。
程蔓头皮都麻了,没话找话:“你们来按门铃不就行了吗?怎么打电话……”
程妈喝了口茶,说:“我们按了好几次,没人理。”
“……”
“别不好意思,新婚夫妻嘛,妈理解,啊。行了,大早上的折腾你也累了,妈买了只老母鸡,炖汤给你补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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