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鸿?”我突然记起,发现娘的自缢的正是南宫鸿。我忙问:“他人呢?”
映月慢慢说道:“在杜府呢,说是小姐醒来可再请他过来。我这就让人叫去。”
我看她转身出去,她能这么自由,估计是慕容少秋授意了。戴佳儿,你还剩下什么呢?娘没了,家没了,孩子没了,连丈夫也不能去爱了。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然而,我想见阿鸿,他是娘生前最信任的手下。他一定能告诉我一些其他的事情。
南宫鸿在半个时辰之后来了,我让映月下去,只留下他说话。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我,说道:“小姐气色十分不好,夫人知道了,只怕是要伤心了。”
他的语气不温不热,没有半点忧愁之感,我出现了一种错觉,娘并没有离去,杜家也没有败,不然,南宫鸿怎么这么淡然?我犹豫地问:“阿鸿,你不伤心吗?”
南宫鸿愣了一下,突然笑道:“小姐,南宫鸿并不伤心。”他顿了一下,看着我说道:“夫人临走前,还找过我谈话。我可以确定,夫人当时是高兴的。”
我的泪落下,娘以为她的死,可以换来我的安宁吗?我摇摇头说道:“你骗我。”
南宫鸿说道:“小姐,也许,你不该只沉浸在背上和仇恨中。”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说道:“夫人曾对我说过,爱可以生恨,也可以宽容。或许有些东西会迷惑你的眼睛。但换个方面想,它也是会拯救你的。”
、第二十八回
(二十八)
我不解地看着南宫鸿,完全理不出头绪,他究竟讲了什么。
他继续说道:“夫人可能对小姐有所隐瞒,但是,小姐可曾想过,夫人这么做的时候,她内心的想法呢?”
我低下头,回想起过去,其实,我是理解娘的做法的。换作我,我也会这么做。更何况,她的女儿还嫁个了仇人?她是有预料的吗?为什么她为了其他人想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情却都没有在意呢?我的泪又落下了。
南宫鸿跟着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小姐,至少南宫鸿觉得,你实在不该继续沉浸在悲伤中了。”
我捂着胸口说道:“我什么都没了,你还能让我怎么办?”
南宫鸿叹了口气说道:“小姐若能真正体会夫人的用心良苦,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迷茫了。小姐,你心里可有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映月,可有抚养你多年的刘叔,还有杜家戴家上百口未能安息的亡魂?小姐,你可曾想过,怎么样才能对死者进行最好的祭奠?”
“祭奠?”我重复了这两个字,才想起,自娘去世之后,我都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安息,更加没有焚香祭拜。我真是不孝。
南宫鸿点点头,又说:“小姐是戴杜两家唯一活着的人,如果小姐也自甘堕落了,夫人也不会安息的。唯一能祭奠夫人亡魂的,只有小姐的好好活下去。”
我摇摇头,说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没有办法原谅那些人,我一想到我娘,还有我孩子的惨死,我片刻也不能平静!难道,你就不想替娘报仇吗?”咬着牙,我心中的恨意难消。
南宫鸿又叹了口气,说道:“只怕小姐不知道,你所说的仇人,将来会是个什么状况。”
我奇道:“什么意思?”
“高处不胜寒。”南宫鸿简短地回答。
南宫鸿的声音极其温和,面色也不似大悲大喜的沉痛,虽有一丝悲伤流露,但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看着他的脸,自己的心也渐渐地平息下来。是的,高处不胜寒。慕容兰月多年得宠,至今无子嗣,并不是巧合。太子登基之后,佳丽三千,她年老色衰之时,定不受宠。何况,慕容家手握兵权,朝廷一定有所防范了。
这么想着,我突然开始同情起他们来。
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烦恼。当然,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悲欢离合。我若只陷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中不可自拔,真是对不起那么多人为我争取来的年华。只是,心里所依靠的东西都没了,我该怎么活下去呢?原本稍微豁然的心,此刻又凝结起来。
我抬头,问道:“阿鸿,娘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南宫鸿顿了一下,突然上前走了几步,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字。我慢慢看着,心里升起了一股希望。
他写的是:若希望,远走高飞。
若我希望,可以远走高飞。我感动地抬头看南宫鸿,娘是懂我的,从来都只有我不懂她而已。我点头说道:“还有什么吗?”
他笑道:“南宫鸿愿听小姐差遣。”
我低下头想,娘是希望我远离是非之地,也知道,真相若被揭发,我和慕容少秋一定不能继续下去了。如果能到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我也不会如现在这样了。只是,娘,这是最好的选择吗?为什么我的心一触及到这个,就觉得心痛难耐呢?
南宫鸿始终是要走了。他说,一有需要,可以找他。只是,我心里还没有确定,我的方向究竟在哪儿?
二月来临,我在房中又呆了几天,身体觉得好多了,然而心中郁闷,迟迟不肯出房。房里的丫鬟见到我也不敢说话,我在心里冷笑,你们说错了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听映月说,慕容少秋曾多次在我房外驻足,只是,我和他见了,能说什么呢?
春阳高照之日,我胸闷难耐,向映月提出出去走走。映月扶着我,随意地在院子内走动,然后走出了院子,又到处转了转。一不留神,居然来到了锦儿的院子。
锦儿的院子,有个和她很不一样风格的名字,叫做落幽阁,和她平时妖娆的作风完全不一样。我好奇地走进去,院子里到处种着墨竹,居然典雅得不可方物。
一个丫鬟从屋子里拿出了一盆衣物,见到我,突然紧张起来,连忙叫道:“三夫人。”
我愣了一下,难道她怕我疯了对她的主子做什么么?
那丫鬟将那盆衣服藏在身后,更加引起我的好奇。映月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小姐,那亵裤上有血迹。”
我皱眉,这意味着什么?我慢慢地靠近那丫鬟,可怜那丫鬟怕我得脚发抖,我走进时,她身后的盆尽收眼底。
亵裤的底边,沾着一抹红红的,污浊的血迹。
我瞪大了眼睛,月事么?锦儿,她没有怀孕吗?
那丫鬟遮着那裤子说:“三夫人,这是奴婢的裤子!怕污了三夫人的眼睛。”
不,那是锦儿的裤子,一个丫鬟是不能穿那么好的布料的。
更让我意外的事情出现了,尚明和锦儿同时走出了屋子。
尚明见到我万分尴尬起来,锦儿也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走到我身边说道:“这不是刚小产的三夫人么?怎么有空闲到我的院子来?”
我不想理她,看着尚明问道:“尚明,这是怎么回事?”
尚明刚要开口,锦儿就拦住了他说道:“你看到的就是真相,我没有怀孕,这些都是贵妃娘娘授意的。大家,只不过演了一出戏而已。”
“锦儿,别说了!”尚明拉着她的袖子退后了几步。
我皱着眉头,有点迷惑,尚明和锦儿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居然直呼名字。难道是因为他们都是从慕容府出来的关系吗?我轻轻摇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尚明着急地解释说:“三夫人,希望你不要想太多,事情不是你听到得那样。”
我觉得好笑,说道:“尚明,我并没有想多,这些跟我没关系。”将军府的事情,我懒得管了。此话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
锦儿却拦住了我。
我抬头看她,她依旧是一副近乎懒散的样子,她一直以来都是以这样的模样在这个深院中。我从前很好奇她的身世,不过现在我不在意了。
锦儿也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吗?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人,无知,幼稚,悲春伤秋,你以为你不幸了,全世界都得跟着你伤心!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就算死了,将军府照样灯红酒绿,”
“锦儿!”尚明恐慌地喝住锦儿。
“让我说!”她完全不想理会尚明,继续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对将军一点感情也没有,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贵妃娘娘。”她顿了一下,看向尚明,说,“还有尚明!”然后,她在原地定住,只看着尚明,像是要等回应一样。
我心里还是惊讶的,这个女人,比我想象得敢爱敢恨。不知道尚明和她之间有什么故事,总是一段情,让人痴心不已。
尚明的眼中,由害怕,恐慌,慢慢地温和,最后转化为一种似水柔情。他微笑地看着锦儿,点点头。
我很惊讶,尚明居然点头了。以他对慕容少秋的忠诚,怎么可能点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我所不了解的真相吗?我不懂,我疑惑了。
尚明回过头看我,恭敬地说道:“夫人可随我过来,我会为夫人讲述真相。”
我犹豫地跟了过去,此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只是觉得,应该去听。
尚明将我带到了园子里,繁华正盛,风景宜人,我不禁舒心。
有一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大户人家里。一个将要被卖进窑子的小女孩,被那家的小姐救下。
“你愿意一辈子听我的话吗?”那小姐看着小女孩问。
在小女孩心中,那小姐就是菩萨,是救世主,她自然毫不犹豫地点头:“锦儿愿意。”
原来,小姐的本意,是想让她在她侄儿身边服侍,谁想到,锦儿却和伴读尚明发生了关系。
尚明说到这里,脸上尴尬不断,却忽然笑道说:“锦儿的才貌俱佳,娘娘原本是想安排她进宫的。但是,府里的嬷嬷检查出,她已经不是完璧。锦儿不肯说出真相,被打了一顿之后,关进了柴房。”
我侧着头问:“那你呢?”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子承受那么多?算不算男人?
尚明笑道:“那时,我和将军正从夷地回家,便知道了这件事。锦儿差点被折磨死。是将军,将军答应纳锦儿为妾,这才放过了她。”
也就是说,一开始,绿帽子都是慕容少秋自愿顶的。我不明白,两个相爱的人,成亲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出自己心爱的女人给别人。
尚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说道:“夫人,锦儿是娘娘的人,她在入宫之前失身,娘娘不会放过她的。何况,我最多只是一个副将而已。”
我摇摇头,问道:“慕容少秋呢?他为什么这么做?”
、第二十九回
(二十九)
尚明抿着嘴,责怪一样地看了我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夫人,你心里的将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夫人心里可有数?”
他突然这么问,把我怔住了。慕容少秋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他是我从小好奇的人,后来救了我一回,成了我的丈夫,又翻天覆地一样地成了我的仇人。我该这么回答吗?不,不是的。我心里矛盾,微微摇头。
尚明正色道:“有些事情,将军不说,夫人难道不会想吗?”
我有点气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我很笨,但是,有必要这么直接吗?想到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说话,我也稍稍静下心来听他讲完。
他继续说道:“夫人,戴家和杜家的惨案,不是将军本意。是……娘娘。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娘娘是圣上的枕边人,呼风唤雨,那是轻而易举。可是,将军从小纯良,是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我混乱了。又觉得好笑,用“纯良”来形容慕容少秋吗?想他平日的作风,我难以想象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但是尚明又说:“若不是慕容本家败落,将军被接到娘娘家中,一切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可是,夫人,凡事有因有果,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情,将军和夫人也不会相遇……将军的心意,难道夫人感受不了吗?”
我低下头,又摇摇头,不,这样的相遇太血腥,带价太大。我没有办法像尚明说的那样轻松。“就算这些不是他做的,但是,他就没有那个意思吗?怎么说,罪恶的东西,他若袖手旁观,那和帮凶有什么区别!”我不想去原谅,他不值得我去原谅。
尚明叹道:“夫人已经这么想了,尚明多说无益。然而,我还是要说一句,戴家和杜家的事情,将军之前真的毫不知情。是夫人入了杜家之后,将军才注意到的。夫人,这些话,尚明愿意以人头担保,句句属实。”
我的心开始动摇。
我不知道,今天的话,是否有它的价值。
再次回房时,我的心依旧没有平静下来。我开始不知道,我恨的还能有谁。慕容兰月,我不想去想了,她是一个可怜的人,被上辈的仇恨纠葛,不肯自拔,她的戾气,一定会让她自取灭亡。我有什么好恨的?
而慕容少秋呢?
傍晚的时候,慕容少秋来了。
春风带着凉意,卷动珠帘。我坐在窗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头侧看,便瞥见他站在门口。连日不见,他已经消瘦好多。
我示意映月,让他进来。
房内的丫鬟都下去了,我和他又共处一室。有点害怕,有点陌生。我紧张地握着衣角,问道:“来这儿做什么?你明知道我们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
他愣了一下,坐到我身边,柔声说道:“我知道,尚明跟你说了话。”
“嗯。”我承认。也知道尚明不会瞒着他的。
他突然伸出手,想要像平时一样整理我的发梢,却在我脸前停住,而后犹豫地放下。我心里突然抽疼,我们陌生了。
他笑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怨我,我最不愿意伤的就是你,可还是让你……我们的孩子,是个意外。我没有想到姑姑会这么做。锦儿假怀孕,也是为了让姑姑安心的。没想到……”
“不重要了。”我打断他,“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解释再多,无非是再次掀开伤口罢了。
他沉默了好久,突然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我抬头看他,他的眉头皱成川字,眼里期待,哀伤。这不是我的慕容少秋。我冷冷说道:“让我走吧。我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他的脸色突变,将我一把抱住,紧张地说:“不,你不要走,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走!”
我不知道,世间的女子,是否听到这样的表白,都会心潮澎湃。也许,我太需要一个归属感,不然,听到他这么说,为什么有如获知音的感动呢?
然而,我还是推开了他。
现实,是不能被三言两语否定的。
我说:“慕容少秋,我们不可能了。我们回不去的……”两个人之间一旦有了隔阂,该怎么继续?我不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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