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您说拜佛要拜真佛,这话不错,可真佛不是我们郡主,也不是王爷,而是萧二爷,俗语说:‘县官不如现管’,他是吏部郎中,正经管官员转徒之事,如今就是郡主去求了情,若吏部不举荐令尊,终究无用,表小姐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吴悠悠低头思忖一阵,半信半疑道:“可是表弟,他能应允吗?”
度娘笑笑,眉宇间一派清风朗月,道:“表小姐没试过,怎么知道事情成与不成呢?”
悠悠小姐的微缩版丹凤眼转了两转,道:“既如此,妹妹就去试,若不成,还要来搅扰嫂嫂。”
伊还赖上我了。
定窑青花蝠寿撇口瓶里养着一枝睡莲,亭亭净植,香远宜清。我无力地叹了口气,责怪度娘,“你叫她去求萧贤,万一萧贤也不答应,她不是还得杀回来?”
度娘自信满满,笑道:“萧二爷一定会答应,您就放心吧!”
我一脑袋疑云飘飘,问道:“为什么?”
度娘笑道:“实话告诉您吧,萧二爷连举荐的折子都写好了,只怕这会儿工夫已经递上去了!”
我莫名惊诧了。度娘什么时候变身克格勃了?这样机密的消息都能探听到。
度娘见我满脸疑惑,一壁用指尖挑起一点珍珠粉望闻问切,一壁对我解释,“郡主不是叫奴婢把桃花胭脂送给婵娟姑娘吗,昨儿晚上我想着左右无事,不如去走一趟,就去了翠景溪,恰巧萧二爷当值没在家,我就把胭脂送给婵娟,又陪她聊了一回。不想良辰给奴婢端的茶太烫,奴婢一失手,竟洒在了萧二爷的案上,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书案,我一撇眼,就看到萧二爷的折子了,想必是那日吴小姐求太太,太太不答允,萧二爷私下里权衡利弊,决定举荐他舅舅。”
我略略宽心,问道:“那么真是李拱要抢吴小姐父亲的官位吗?”
度娘不屑地撇嘴,道:“哪里是人家要抢他的,是工部有了这样一个空缺,王爷念着李大人年迈,想要调他入京,怕是吴小姐的父亲觉得有缝可钻,就叫他女儿谋划的。”
本来手里捏着一片睡莲的红瓣,此时不觉一使力,红瓣齐齐断为两截,我轻蔑说道:“亏她还好意思来求情——可是萧贤这回怎么这样糊涂,难道真要因为舅舅寒了李大人的心吗?”
度娘放下一撮珍珠粉,笑道:“郡主放心,二爷在这上头,可变通着呢。别看这吴允宗见钱眼开,却是个治水奇才,如今各处水患横行,正是须要他效力的时候。至于李大人,二爷定会给他个京官调他回来,二爷是在吏部做事的人,他肯说一句好话,才真真是易如反掌呢!”
我放心了。一低头看见那堆珍珠粉,问度娘,道:“这个怎么办呢?”
伊笑道:“她既是来为她父亲求官的,送的也必然是好东西,我方才鉴貌辨色,这是白蝶贝产的珍珠,名贵的很呢!又不知吴大人是从哪里贪来的。”
睡莲的幽香溢得满室芬芳,刺激得我整个人都耳聪目明起来,我笑道:“我也学一学萧贤,还是别把事情做绝了,横竖她也不会再来搅扰我了,你还是把这串羊脂白玉的明珠璎珞拿去给她,也就不欠她什么情分了。”
度娘领命去了。
、第四十八章 天光石影共徘徊
我看一看天色,想着萧尧也快回来了,不如先试一试吴小姐的驻颜极品,若果真有奇效,也好给萧尧一个惊喜。
果然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惊喜。
萧尧因午后到大理寺查一项卷宗,所以从那儿直接回来了,大理寺离萧府较近,萧尧比平日要早一个时辰到家。如果按那些被碎尸万段的珍珠的实际价格换算,此时的我相当于在脸上贴了一层金箔,可还是那句话说得有理,只选对的,不买贵的,黄金贵重,可穿上身的感觉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珍珠粉一糊在脸上,整张脸又僵又胀,恨不得立时跟这些白乎乎的东西划清界限,所以当萧尧进门的时候,我正抹了一脸的腻子,忍着满脸的不适,像个白无常似的在屋里游来荡去呢。
萧尧差一点当场晕厥。
我连忙叫进青花,打水洗了个清爽痛快,才一长一短地告诉萧尧来龙去脉。
他听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喘气喘得青黄不接,道:“我这位表妹还真有些意思,她想表示些心意,送你一串珍珠,岂不比这个强?白白糟蹋了这些上好的珠子。”
我拍手笑道:“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想,倒不如把它们穿起来送我,我纵然不带,还能拿去卖些银子。”
萧尧刮刮我的鼻子,笑道:“可惜我们这里夫妻同心,叫悠悠听了去,倒说咱们是没有底的荷包,嘴里头三句话不离银子。”
我正色道:“你先别只顾玩笑,看看可有奇效?”
萧尧摸着我的脸,鉴赏半日,笑道:“奇效倒不见得,我的珠儿,本就肤如凝脂,冰肌玉骨,像才破壳的荔枝。”
我被他的糖衣麻醉弹打得找不着北,冷不防颊上就被偷袭了。
我揪起他的耳朵,笑道:“怪不得一进门就甜言蜜语,原来是图谋不轨,可是人家说的,‘小人之言甘若醴’。”
萧尧一边求饶,一边大笑,道:“我不是‘小人’啊,我是‘官人’。你再不放我,我要使绝招了。”
他使的绝招就是挠我腋下,我素不禁痒,每每被他挠得眼泪汪汪。当下也不再理他,只扭过身去,将鬃边碎发用抿子抿上。
萧尧捧起我的脸,作如痴如醉状,眯着眼笑道:“珠儿这般美貌,若不留下个影儿,真真是可惜了。”
我表面平静如水,心里早乐开了花,笑道:“好啊!那你找个日子把我画下来吧!”
他摇摇头,道:“画在纸上,水一浸,便污损了,火一燎,又化成灰了,咱们得寻个法子,不怕水淹,耐得火烧......”
我笑着接道:“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
他笑了,直要问个水落石出,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猜到的?可见你我心有灵犀了......”
我正自好笑,萧尧摸了摸怀里,掏出一块纯黄细润的石头,在我眼前晃了晃,笑道:“你看这个可好?”
我愣了,还以为他方才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已经由理论变为实践了。
我拿起这块长像怪异的石头,问道:“这是什么?”
萧尧神秘地笑笑,道:“这个呀,是叶腊石的一种,叫福黄石。触之若婴儿肌肤,坚而不脆,素有‘一寸福黄三寸金’的美誉。”
再细细赏玩一番,果然通灵透亮,光彩灿烂,若加以雕琢,必然不在封门青玉之下。
可是我闷头琢磨一会儿,笑问他:“你会雕琢玉石么?”
萧尧朗声一笑,道:“我自然不会,不过我可以请人来雕,况且我早已打算好了,把我们两个雕在一起,”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我的秀发如丝,揽我入怀,“就算是一枚玉像,我也舍不得叫你形单影只啊!”
我暗自莞尔,什么叫精神贿赂,这就是精神贿赂。
翌日,萧尧出了门,我才拿出绣活儿,想要替萧尧绣一件披风,还没做完半片叶子,他又回来了,我又喜又惊,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他拉起我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快去积素亭,我请的玉器师傅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没想到他效率如此之高,真是个急性子!园中正值盛夏,太阳虽说还没升到头顶上,却也晒得很澎湃,要是在积素亭静坐上半日,估计得外酥里嫩,然而萧尧的热情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十分洋溢,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摧眉折腰地任他摆布。
我问他:“你今天不用去衙门吗?”
他笑了,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道:“今儿休沐,还不许我歇着,你竟比侍郎大人逼得还紧。”
我也笑了,我难道想要你高风亮节地放弃节假日么?只是不想在热情似火的太阳底下烤成炸子鸡罢了。
积素亭的梅花早已零落成泥,幸喜几丈之外的积素池,满塘碧荷红藕,睡莲半放,荷花才开,小巧玲珑地莲蓬嫩生生地钻出一汪绿漪,夏日的微风是恣情流散着淡到闻不见的清新之气。风从池上吹过来,掠过丝丝凉意,玫瑰紫羽纱蹙金藻纹广袖忽忽喇喇地鼓了起来,像吃饱了风的船帆,不觉心摇神荡,飘飘欲仙。
萧尧果然有心,选了这个地方。
与玉器师傅见了礼,我们便像被孙悟空使过定身术的妖精,静默着坐在那里,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仿佛我们动一下,那坚硬的玉石便会走了形。
师傅不时地看一眼岿然不动的我们,细细地雕着那块细润的福黄,嘴角竟弯出浅笑,我正在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样子很可笑,师傅笑道:“郡主和郡马真是一对璧人。”
我心里早乐得翩翩起舞了,只是拼命忍着,萧尧的高兴却是掌不住地从里到外渗出来,笑道:“多谢师傅赞美。”
我轻轻打他一下,声调四平八稳,道:“别动!”
萧尧尽量不张嘴巴,声音几乎从喉咙时哼出来,道:“你还是像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装腔作势!”
要不是我定力高,早就前仰后合了,但这样像特工一样忍着的结果就是,面上平静如水,肚子却痛得上窜下跳。
我们正在这儿五迷三道地陶醉着,忽然远远小跑着过来一个人影,一痕青碧的颜色,越到近处,才看清是个一袭烟绿银绡衫裙的侍女,腰间垂下的两条藤花银罗带在随风轻舞飞扬着——是萧夫人的侍女如青。
心中莫名地一紧,轻轻移了移被萧尧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悄声道:“如青来了!”
萧尧大约同我一样的心思,余光里瞥见他眉头一蹙,然而萧夫人跟前的人,也怠慢不得,只好徐徐站起来,挂上平面男模般的微笑,问道:“如青姑娘有事吗?”
如青行了个常礼,脸色也像伊身上穿的主打色,青一阵白一阵,急忙道:“大爷快去劝劝吧,太太在惠风轩发脾气呢,我们一干奴婢谁也不敢劝,我也是趁着给太太端甘草莲须汤的工夫过来叫大爷的。”
萧尧目光一聚,问道:“是谁惹太太生气的?”
如青按着此起彼伏的胸口,怯生生道:“是二爷。”
我跟萧尧皆是一惊,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萧贤,怎么会惹自己母亲发那么大火。如青是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素日也是千伶百俐的,连伊都一筹莫展,可见萧夫人这冲冠一怒非同小可,可是......
萧尧温言劝道:“你先别着急,太太到底是为什么生气的?”
如青神情有些犹疑不定,道:“太太找二爷来,原本是说些体己话的,我们作奴才的也不好探听主子的事,就都在廊沿儿底下乘凉,过了一会子,只听太太说话越发高亮,初时还不觉有异,待到后来,又听见瓷碗“当啷”摔在地上,奴婢才斗胆推了推门,到底说了些什么,奴婢也没听真切,只隐约听得像是在说萧二爷的......亲事......”
萧尧一声飘渺的叹息,却不动声色,沉了一霎,对如青道:“你先回惠风轩去,我随后就到。”
如青一步三叹地回去了。
我立刻目光灼灼地问萧尧:“怎么二弟有了人家了么?是谁啊!”
看到萧尧神情古怪的看着我,我才意识到方才颠倒黑白了,憋着一点笑意,只听他对我说:“这原是父亲的意思,不过没订亲,搁了这几年,都要撂开手了,谁知......咱们先去看看吧!”
我鼓着腮帮子,作抗议状,萧尧一愣,立时会意,走到玉器师傅面前,笑道:“实在对不住,只怕改日还要请师傅再走一趟。”
师傅大气地摆摆手,笑道:“不必了,你们夫妻的音容笑貌,已尽在我心中,我回去赶工刻完便是。”
我看了看他手中托着的福黄,也不过才有个轮廓,真是艺高人胆大!
萧尧一头作揖命人送了师傅,一头拽了我急急赶往惠风轩。
惠风轩里激战正酣,我从未见风清云淡,倜傥飘逸的萧贤如此坚执一词,死不就范。
屋里突然多了我和萧尧这两个萧夫人眼中的外人,伊的火力明显降低,屋里的硝烟味也被稀释了不少,饶是如此,依然还能嗅出浓浓的战斗氛围,估计我跟萧尧没来的时候,萧夫人的火力够驱动一枚火箭炮的。
萧夫人气得脸都白了,像一张刚出锅的葱油饼,腾腾地冒着热气,戳着萧贤的指头上下颤抖,道:“你......你......你这个逆子,我算是白养你了!”
萧贤两道剑眉紧皱,无奈地劝伊道:“太太消消气,儿子并不想冲撞太太,只是婚姻大事......”
萧夫人立即接口道:“婚姻大事,父母作主,此事我已寄家书问过你父亲,他也极是赞成。”
萧贤也心烦意乱,道:“别的事,儿子决不会违逆父母半分,只是婚姻一事,是儿子要找一个与之白头偕老的人,此人必得儿子......敬重爱慕......才行......”他下意识地看我一眼,我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正在这时,院子里“咚”地一声,有一扇窗屉子掉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斗智斗力
萧夫人是个极重面子的人,今日之事又是家丑不可外扬,因此立时便心惊肉跳地问道:“谁?”
“是我,姑母。”是吴悠悠的声音,伊细声细气地道,“我来找姑母闲话,姑母既然不得闲,我就先回房去了。”
说罢不等萧夫人答言,人影一晃,便不见了。
这里萧夫人以手加额,喘了两口大气,轻蔑道:“敬重爱慕?你别当我是瞎子,你以为你搬到翠景溪去,我就鞭长莫及了么?那个青楼的红牌,什么家世,什么底细,我摸得清清楚楚,她想进我们萧家门,想也别想。”
原以为萧贤又会拍案而起据理力争,不想他只是轻描淡写道:“婵娟从不是汲汲于荣华富贵的人,她只愿与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别无所求,这也是她叫儿子敬重的地方。”
“哼!”萧夫人鼻子里气流充足,像垫了鼻梁一样,“青楼里混出来的,都是哄爷们的高人,我看你是叫那个狐媚子勾了魂去了!”
萧贤肃然正色道:“太太勿要把人说得那样不堪。”
萧夫人柳眉一竖,正欲反驳,萧尧终于开口了,好意劝道:“暑热的天,太太别气坏了身子,二弟年纪尚轻,亲事是否等父亲从榆州回来,再从长计议!”
萧夫人双目一阖,道:“尧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与崔尚书的结亲之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心照不宣而已,崔小姐是姑娘,总不能等着崔家来赶着咱们吧!先订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