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前几天就打了报告给馆长。要放寒假了，来少年宫报名学画画的孩子肯定会增加不少的，画室的工具需要添加一些才行。还有一些旧的画架，也该换新的了。
今天，馆长通知她，报告通过了，她可以去财务那里领现金去采购了。
王芳打电话给秋了，让她陪自己去逛逛。一来秋了学过画，多少懂一些。二来，担心秋了天天闷在家玩网游，王芳想带她出来散散心。
秋了如约来到商场。
王芳远远看到秋了就乐起来了，秋了居然穿的是大学毕业那年王芳送她的大衣！
秋了一看到王芳就小跑过来挽着她，“阿姨，你等多久了？”
“我也刚到，”王芳怜爱地捋了捋秋了的头发，“看你，出门前都不梳头的吗？”
“这么短，梳不梳还不都一样？”
“还有这件大衣，哎呀，都已经可以进博物馆了，你就没有其它衣服穿了吗？”
“有倒是有，但是都比这件更旧！你知道，我匆忙回来的，行李一件没带。衣服都在澳大利亚的！而且，我觉得身上穿的这件挺好的呀，今年不是又开始流行这种复古风了吗？”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关注流行趋势的呢，看来我想错了喔。哦，对了，你那边的房子行李什么的，准备怎么办？”
“放心吧，我妈说交给她解决！房子她去帮我退租，春节回来的时候，她会帮我带行李回来的！”
“哦，那就放心了。走吧，阿姨先给你买一些穿的去！”
“不行！”秋了可不领情，“早和奶奶约好了，从那往后，我必须自力更生，谁都不可以帮我！”
“这不是帮你！是送你的春节礼物！奶奶可没有说你不可以收礼物。”
“还是不要了，”秋了倔起来八匹马也拉不走，“反正我也没时间穿。等我需要见人的时候再买吧。阿姨，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们还是去文具店吧！”
就在她们乘扶梯下楼的时候，上行扶梯上有个人大叫了一声“王芳”。
王芳扭头看到了那个人，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第十二章
等那个人下来的时候，秋了才看清这是一个跟奶奶年纪差不多的老爷爷。
“江老，您老什么时候回国的？我怎么都没听到消息呢？”王芳一看到这个老爷爷就毕恭毕敬的打招呼。
“你当然听不到消息了，哈哈哈，我昨天刚到的。韩国那边有我的一个作品展，我就想反正离上海不远了，干脆回来看看。我呀，明天就走啰。”
“哎哟，怎么这么匆忙呢？留点时间让我通知同学们一起来看看您也好啊！”
“阿姨，我们请老先生去咖啡厅坐坐吧！”秋了大概猜出这是阿姨多年不见的故人，应该有很多话想要说说。
“哎哟，这是你女儿吗？多大了？”
“是我侄女。秋了，快来认识认识，这是我大学时的老师，现在旅居美国的著名画家木水先生。”
“天哪，您就是木水先生？能够认识您，真是太荣幸了！”
“走吧，江老，不耽误您的话，我们到前面的咖啡厅坐坐吧。”
在咖啡厅坐下，江木水先生就直截了当的提到了一个王芳这辈子都不愿想起的名字——邹广信。
“邹广信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好像是的。”
“唉——”江老长叹了一口气，“那个……”
王芳看江老似乎有话要讲，就叫秋了去隔壁快餐厅买个汉堡吃，借故要支开她。
秋了当然明白阿姨的真实目的，乐呵呵的走了。可是，刚出门口就发现自己的手机留桌上了，于是返身去拿。
“你还恨广信吗？”
“我们都离婚二十几年了，没什么好恨的了。”
咦，阿姨和爸爸结婚前还离过婚？怎么都没有人提过这件事呢？秋了无意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心生疑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偷偷躲了起来。
“不恨就好啊！广信他……唉，他也是不得已啊！”
“江老，您的意思是……”
“王芳啊，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才说，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呀。”
“江老，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唉，当年我对你讲的那些话，都是广信求我说的。唉，广信为了求我说那些话，跪在我面前，头都磕流血了。所以，王芳啊，你不要怪老师残忍，老师也是迫不得已啊。”
“江老，我还是不明白？”
“当年，我跟你说，广信和我出去采风的时候和一个女人有了孩子，所以劝你和他离婚，你应该不会忘了吧？”
“我怎么忘得了呢？”
“其实啊，这就是广信求我说的！”
“什么？为什么？”王芳无比的诧异。
“王芳啊，是老师对不起你啊，要是时间可以倒回去，我一定不会那么帮广信！”
“到底是为什么？邹广信要让你来对我说那些话？”王芳的心咚咚地跳。
“唉，我和广信采风的时候，广信为了取个好角度，爬得太高，结果摔了下来。”
“那他到底怎么样了？残废了吗？”虽然是二十几年前的事，王芳还是都快要急疯了。
“确实是受了伤，但都是皮外伤。只是，他……医生说，他这辈子都不能做个真正的男人了！你懂了吧，他没有生育能力了！唉——”
王芳觉得五雷轰顶，瞬间就失声痛哭起来！
“王芳，你也不要太痛苦了，这事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不再恨广信就好啊！”
“江老，”王芳极力控制着，“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已经怀孕了！邹广信，他太自私了！他太残忍了！他怎么可以不对我实话实说？编那么荒谬的话来骗我离婚，为什么？为什么？”
“老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喔！那个孩子呢？你怎么处理的？”
王芳用纸巾揩了下眼泪鼻涕，“我没处理，怎么处理嘛，那是条人命啊！”
“那你把他生下来了？”
“嗯”
“这些年，你带着孩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唉，你看我这老糊涂，干的什么事啊！”江木水老先生不断地自责。
“江老，您别这样，这不关您的事，您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我明白的。而且，我们母女碰到了天下最好的男人，这些年，多亏他照顾，我们母女过得很幸福！”
“真的吗？真是那样，就太好了！我这心里啊也舒服一点了。你说是母女？你和广信的孩子是个女儿？”
“是的，跟广信长得一模一样！”
“唉，天意弄人啊！不知道这一生，广信还能不能见到这个女儿啊！如果有机会，你会让他们父女相认吗？”
“我要回去问问我老公的意思。”
“这也对，既然是个好人，就好好珍惜地过吧。”
秋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分明是偶像剧的情节，怎么就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呢？
两天了，秋了还是云里雾里的。咖啡厅里偷听到的秘密解开了几个秋了多年的疑惑，可同时又让她产生了几个新的疑惑。
解开的疑惑之一，爸妈离婚时，妈妈当时专门对自己说，爸爸和阿姨都是好人，不要对他们有意见，要好好和他们相处，尤其要和阿姨亲一点。还特别强调，阿姨不是第三者，千万不要听别人乱说什么。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妈妈的大度，原来这是事实。
解开的疑惑之二，难怪奶奶说来夏是不像爹也不像娘的野孩子，怎么都不喜欢。原来，这也是事实。
解开的疑惑之三，难怪王芳阿姨对爸爸总是那么顺从，对自己也总是那么的迁就，一直都感觉不只是愧疚那么简单。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些都是在报恩。
解开的疑惑之四，终于知道阿姨为什么不喜欢来夏学画画了，原来是担心来夏在这个圈子早晚会碰上她的亲爹！
新增的疑惑之一，爸爸为什么就会和妈妈离婚来娶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呢？还愿为此背负道德败坏的恶名二十几年，甚至不惜让奶奶也误解他，为什么呢？
新增的疑惑之二，妈妈怎么知道阿姨不是第三者呢？既然知道，那又为什么还要和爸爸离婚呢？
新增的疑惑之三，既然不是第三者，那阿姨为什么还要和爸爸结婚逼走妈妈呢？
新增的疑惑之四，到底他们还有其它什么更奇怪的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呢？不会连自己的生世也有什么秘密吧？
解开四个又增加四个，秋了的疑惑等于一个没少，整天神经兮兮地琢磨这几个问题，仿佛灵魂都已经出窍了。
寄畅同样也很疑惑，这两天自己不管怎么刺激，秋了为什么都不和自己发脾气呢？两天没打嘴仗了，寄畅还真有些不自在。
“秋了，发什么呆啊，好好吃饭啊！”方华培当然也感觉到了秋的不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看姑妈能不能帮到你。”
“她会有什么心事？不是在琢磨吃就是在思春！”寄畅终于逮到机会和秋了说话了。
结果秋了还是没什么反应，耷拉着头继续一粒一粒地夹米饭吃。
“这孩子，不会是哪里病了吧？”华老太也有些着急了。
“哎哟，病什么病嘛，不想说话而已，别大惊小怪了！你们都赶紧吃吧，当我不存在！”秋了一开口倒也正常。
“这么大个人在眼前，怎么可能看不到嘛？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听听！”方华培哪里放心得下，这孩子，从小就不是心里放得下东西的人，肯定是被什么事给难着了。
“哎呀，真没什么！”虽然心里放不了事情，可毕竟快三十岁了，
该说不该说总还分得清的。
“是不是那个狐狸精对你说了什么？怎么那天和她出去以后，回来就变了个人呢？”华老太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哎呀，真不关任何人的事。要怪就怪你孙女幼稚吧，情绪化不成熟，什么都行，就别怪阿姨了。”
“真不知你们父女是遭她什么魔了，处处护着她！”
“奶奶，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阿姨呢？我觉得她人还不错的啊。”
“再好也是狐狸精！”
“可如果她不是狐狸精，你会不会觉得她其实还是个好女人呢？”
“没有这个如果，她根本就是！别忘了，你妈是被她赶走的！”
听奶奶这么说，秋了就不再说话了。是啊，奶奶恨了阿姨二十几年了，哪里是说解就解得开的呢？
夜很深了，秋了游戏也玩累了，可却不怎么想睡。于是走到过厅，推开露台的门想吹吹冷风。
刚打开门，一阵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
“尹寄畅！深更半夜的，你想吓死人啊！”
寄畅不知何时已经在露台吸起烟来。
“我没想吓‘死人’，都死了，有什么好吓的？”寄畅其实也被秋了吓了一跳，故作镇静罢了。
“所以就来吓我这个活人？尹寄畅，你不惹惹我，很难受吧？难受得睡不着在这里抽烟吧？”
“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好吧，你已经惹到我了，你可以去安息了！”
“嗬，安息？你这个词用得真好，你是巴不得我一觉睡下去就不醒了吧？”
“你这种人睡着和醒没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
“还不都是浑浑噩噩的，每天都生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
“看吧，都说你了解我了，连我的心思你都看透了！”寄畅似笑非笑的对着秋了吐了口烟。
秋了嫌弃地用手挥开烟雾，“你能不能学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啊？”
“我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想？”寄畅又吹了口烟过来。
秋了只好站到围栏边去，离寄畅远一点。
“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寄畅似乎在启发秋了去想起什么事情。
秋了不再说话。那件事怎么可能忘记。
那天是秋了二十岁的生日。
秋了鼓足勇气约了心仪的男孩子来家里参加生日会，可是等到快晚上十二点了，那个人还是没出现。
秋了不好意思面对家人的眼光，一个人躲在露台，想哭却哭不出。后来，寄畅也来了。寄畅手握一瓶啤酒边走边喝，走到露台还点烟抽了起来，就像今天这样对着秋了吐烟雾，秋了也像今天这样往围栏躲。可是，那天寄畅却没像今天这样站着不动，而是步步紧逼，最后干脆把酒瓶放在栏杆上，用双手撑着围栏，把秋了圈在自己怀里。
“尹寄畅，你喝多了！”寄畅的嘴里散发出浓浓的烟酒混合的气味，这让秋了有些害怕。
“方秋了，你怕了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
“也是，你为什么要怕我呢？你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为什么？”
“除了我，所有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你的！今天，你请的那个男人连泡都没冒一个，哈哈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尹寄畅，你以为我可怜所以嘲笑我，其实你才是最可悲的！你说全天下的男人都看不上我，对啊，是啊，可我，却看不起你！连全天下最令人恶心的女人都瞧不起你，你才是最可怜的！”
“你骂吧，我知道你被男人甩了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不过，要怎么办呢？你的计划看来是要落空了喔！”
“你在说什么鬼话？”
寄畅把身体更近的贴了过去，嘴巴几乎可以触到秋了的额头，“你不是计划二十岁生日的时候要和男人接吻的吗？马上就十二点了，看来只有我能帮你了。”
秋了真的有些害怕了，因为寄畅的眼睛已经很火辣了，这是秋了从来没见过的。秋了本能的用手抵住寄畅的胸口，试图推开他。
秋了的反抗反而激发了寄畅的热情，他犹豫了一下，就低头吻住了秋了。秋了被吓住了，就那么傻傻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寄畅抬起头看了眼秋了，接着干脆把秋了揽在怀里，肆无忌惮地狂吻起来。
不知道是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总之，秋了突然醒了过来，奋起反抗，又抓又踢又咬的，终于挣脱了寄畅，还顺手操起栏杆上的酒瓶想也不想的朝寄畅的头砸去！寄畅的头上至今还留有一道疤痕。
“哦，想起来了？可惜今天没有酒瓶，你行不了凶啰！”寄畅看秋了半天不出声，知道她一定在想这件往事。
“尹寄畅，”秋了反转身背靠着栏杆，眼神奇怪地看着靠墙吸烟的寄畅，“你恨你的父亲吗？”
“怎么会提到那个人？”
“你先回答我！”
“我都没见过那个人，你说我恨不恨？”寄畅又点上了一支烟。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你爸爸，你会和他相认吗？”
“假设性的问题我不想回答。还有，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根本忘记吃药了，怎么说的话这么奇怪？”
“所以我说你活得自以为是嘛，还不承认！”
“方秋了，你该不会又失恋了吧？这回对方又是谁？你不觉得你把自己的失恋频率调得太高了吗？”
“唉——，”秋了难得的叹了口气，“尹寄畅，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