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黄步云还不忘回头给尹晴晴说再见。……
第六章
走进钟芸的病房，寄畅被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虚弱得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虽然尹晴晴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看上去一定是生了什么大病。
“妈，对不起，我来晚了。刚刚在电梯里碰到我们公司的尹部长，耽搁了一点时间。”晴晴一边说话一边熟练地扶妈妈坐起来，“妈，这就是我们尹部长，听说你病了，专程来看看你。”
“哎哟，谢谢，谢谢。”钟芸忙不迭地谢着。
“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
钟芸是何等人？用尹建的话来讲，就是一个生了公主心却只有丫头命的人，天天巴望着女儿嫁个有钱人，自己也可以母凭女贵。钟芸一眼就看出寄畅非平凡人家的孩子，这样的人怎么能欠招待呢？于是一连串地吩咐女儿：“晴晴，快请尹部长坐下说话。看看壶里还有没有水，赶紧给尹部长倒一杯。抽屉里有苹果，给尹部长削一个吧……”
“好了好了，阿姨，您这么客气搞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您还是随便一点吧。”
“你是贵客，当然不能随便。”
“妈——，你这样会吓跑人家尹部长的！”
“哦，是吗？那好，你请随便坐吧，随便喝点水，再随便……”
“吃个苹果嘛，对不对，阿姨？哈哈哈，阿姨的个性还真有点象我妈。我妈也是特别注意细节的一个人。”
“哪里嘛？我这种小市民，怎么能跟尹部长的妈妈相提并论呢？”
“看吧，阿姨您又客气了。难怪尹晴晴说话做事总是恰到好处，看来都是跟您学的。”
“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女儿可真是千里挑一的。从小就很懂事，人长得又漂亮，还烧得一手的好菜。现在的女孩子象她这样的，真是钻墙觅缝都找不着了。有机会，尹部长到家里来，让晴晴好好烧两个菜给你试试。”顺着竿子往上爬这一招，看来钟芸更技高一筹。
“好好好，有机会一定去试试。”寄畅有些尴尬了。
“妈，你不要为难人家尹部长嘛！”尹晴晴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寄畅的不自在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于是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妈，我去帮你打点饭来就鱼汤，你先陪尹部长说说话。千万不要再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嗯？”
“好了，你快去快回吧，我帮你陪着阿姨。”
于是，尹晴晴拿着个碗就走了出去。
“哎，我这个女儿啊，真是不容易啊！”看到女儿走了，钟芸长叹了一口气，“摊上我这么个病鬼妈妈，晴晴真是太可怜了。”说着说着，钟芸的眼泪就下来了。
“阿姨的病很严重吗？”寄畅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你还不知道吧，我是肾衰竭，需要换肾。可我们哪里拿得出几十万啊？他爸想把家里那一室一厅的老公房给卖了，可那房子写的是晴晴外公的名字，晴晴那些没良心的姨妈舅舅怎么都不同意。哎——现在都闹到法院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个结果啊。”钟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
寄畅心里十分的吃惊，没想到表面淡然自若的晴晴，会有这么复杂的背景。
“我们晴晴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是比亲生女儿还亲生女儿。该做不该做的全在做，哎，真是个苦命的丫头啊。”
寄畅再次震惊了，那么高雅漂亮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可怜这么辛苦。寄畅开始对尹晴晴刮目相看了。
“怎么了？妈，你又想起什么不开心了？”尹晴晴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阿姨赞你乖，开心到流眼泪了。好了，你回来了，我就不打扰阿姨吃饭了，有空我再来看阿姨。再见。”说完，寄畅转身就离开了。
“妈，你到底给尹部长说什么了？”尹晴晴有些不放心。
钟芸一改刚才的凄惨模样，显得异常的兴奋，“女儿，这真的是条大鱼，你一定要紧咬不放。人长得帅，还一身的贵气，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
“当然不错了，他是我们前任董事长的外孙，现任董事长的儿子！”
“什么？”钟芸几乎是用震的，“天哪，赶紧抓住赶紧抓住，千万不可以松手哟！我们晴晴终于要时来运转了！”
“妈，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别高兴得太早了。”
“哎哟，就你这外貌，就你这能干样，这大上海还能找出几个？他不找你找谁去呀？成得了成得了！”钟芸越想越激动，“哎，你说，我刚刚给他讲了我换肾需要几十万，他会不会帮我们把这个钱付了呀？”
“妈，你这梦做得也太远了吧！”
华文婷的病房里，热闹非凡。
秋了，方华培，李叔李婶，还有黄步云全都围在华老太的病床前。有人在给老太太喂饭，又有人给老太太捏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
“喂，‘胖头鱼’，我叫得对不对，秋了？”华老太又返老还童了，得到秋了的首肯，华老太继续涮黄步云，“我说‘胖头鱼’，你那部什么‘再见夕阳’实在太烂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傻的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那么多年，居然不直接表达。那个女人更是没脑子，天天就痴迷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你们说，这剧编得也太离谱了吧？”
“对嘛，骂编剧不要骂我嘛。剧本怎么编，我们演员也只能照着那么演。”
“可是你们自己就是年轻人，也应该提醒一下编剧嘛。你们现在的小青年，见面第一天就牵手，第二天就‘啵啵’，第三天就搞一块了。要不了一个月不是‘闪婚’就是‘闪分’了。哪有什么盯着一个女人看好多年的呢？就算真有，那男的不是性格有问题就是心理有毛病。”
“奶奶，你真是太了解我们年轻人了！英明！”黄步云竖起了大拇指。
“少拍马屁！”奶奶是油盐不进的，“真想对奶奶好，就帮我们秋了多介绍几个男孩子来认识认识。我们家秋了都已经三十岁了，再不嫁，留在家里要生蛆了。”
“二十九，是二十九岁！”秋了恨不得有个喇叭，“好了，我发誓，三十岁前一定想办法嫁掉自己！您老就好好养病别操这个心了！”
“都没看到你有男朋友，怎么结婚啊？你以为自己是无花果呀。”
“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吗，只需要一个月就搞定了。”
“要不，考虑一下我们家李华？”李叔难得开次口。
“就是就是，我们华华很快就要调回上海总部了，到时候，我们大人给你们撮合撮合吧。青梅竹马最靠得住了。表姑姑，你说是不是？”李婶和华老太说话的语气，俨然已是亲家了。
“我才不要姐弟恋呢！李叔李婶，你们要真的想跟奶奶亲上加亲，还是打方来夏的主意吧。”
“也是，别把你家李华往火坑里推嘛！”这么令人讨厌的腔调非尹寄畅莫属。
和寄畅一起进来的还有方中培夫妇和他们的女儿方来夏。
方来夏显然也是听到了秋了刚才的话，一进来就冲秋了翻白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没听说过吗？你不要李华哥干嘛要推给我？”
“怎么老是乱说话！秋了姐明明是好意，要是瞧不起你怎么会把你和那么优秀的李华配在一起。你啊，就是不识你姐的好人心！”王芳习惯性的出来偏袒秋了。
方中培也是，最不愿看到两个女儿起冲突了，“是啊，俩姐妹，就要亲亲热热的才好嘛。你们两个都是我们方家的宝贝女儿，不要一天到晚总是钉子板子的。”
“连你都不是我方家的人了，还在这里耍什么家长威风！”华老太一向嫉恶如仇，方中培既然敢不知廉耻搞外遇，她就不会再给他留什么情面。
华老太一旦真的发怒了，就只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和她一较高下，那就是方中培的姐姐——方华培，“妈，你再不满意，来夏也都这么大了，你就放过弟弟跟弟妹吧。”
“谁是你弟妹，你要搞搞清楚！”
“不是王芳还会是谁？秋了的妈妈早嫁第三回了，难不成你还把她当自己的媳妇？妈，你还是歇歇火吧，寄畅和秋了跟你这里学得还少吗？一天到晚的吵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吵来吵去最后还是我遭殃，哎——连自己亲妈都嫌弃自己，活得真是生不如死啊！”寄畅适时地蹦出来和妈妈唱双簧。
“呸呸呸，”华老太接连呸了好几声，“少在我这个病歪歪的老太婆面前死啊死的！尹寄畅，你小子好生给我活着，否则，等我百岁生日的时候打谁的后脑勺去！”
“既然我们家老祖宗都这么说了，那我得赶紧去定做个钢盔，把我这头好好地保护起来！”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你那个头根本来就是铜墙铁壁一样厚！”秋了也不失时机地跳了出来。
看到秋了又恢复和自己打嘴仗，寄畅一下就舒心了，劣根性马上也显露出来，“外婆，这次我可没有牵强附会啊，秋了这可是骂我不要脸喔，大家全都可以作证的，你还不赶快打她！”
“哎——你看吧，这两个家伙就是消停不了两分钟。”方华培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着。
“你们两个臭东西，没事赶紧给我走人！今晚不许你们在这里胡闹了！”华老太依然用吼的来表达对两个孙子的关爱。
“哦，就是，反正医生让我明天出院，今晚干脆就我和护工两个在这里陪妈就行了。坐一会，大家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妈这状况，也不是忙个一两天就完了的，休息好准备持久战吧。别到时需要人的时候反倒都来不气了。”方华培不愧是做领导的，有条有理有威信。
“哼，‘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就拉长个眼睛，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看吧看吧，都说我奶奶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兵法了。‘胖头鱼’，你听出来没有，我奶奶刚刚使的是什么招？”
“经你这一点拨，我似乎有点点开窍了，莫非奶奶刚才使的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黄步云这一线明星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么简单两句话经他声情并茂地一演绎立刻引爆病房，大家全都笑翻了。
尹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
推开房门，家里黑漆漆的。晴晴一定是去了医院还没有回来。打开灯，关上房门，尹建筋疲力尽的倒在沙发上，眼光无神地扫视着这个家。
这是套一房一厅的老公房，家里摆设的也是很多年前就过了时的老家具。说有个厅，不过就是多个看电视的角落而已。一张三人座的沙发，一个电视柜，一张茶几，客厅就差点被挤爆了。卧室也大不了多少，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再加个书桌，剩下的空间也仅够走路而已。女儿晴晴从小就住在阳台改的小卧室里，那里更是挤得几乎连人都走不进去，一张床就完完全全占据了全部的地方，只好在墙上挂满了壁柜给女儿装衣物。就这样一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还是老丈人的名字。
从结婚就住在这里，从来没有哪天会象今天这么嫌弃这套房子。一个上过大学的五十几岁的男人，怎么可以把自己混得这么差，简直就可以用凄凉来形容！
电视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面的钟芸和晴晴正幸福地笑着。尹建烦躁地把抱枕对着照片扔了过去。
当初大学毕业分在上海的一家大型国企，老丈人当时就是那家厂子的副厂长。为了能攀上副厂长的千金钟芸，自己当时可是下足了功夫的。哎——没想到，体制改革一下子就打碎了大家的铁饭碗。先是年纪大的老丈人被迫提前退休，接着老婆那个无关紧要的部门被解散，没多久竟连自己这个大学生也被下岗了。当年在大学，自己胆小害怕承担责任，居然逼怀孕的女友偷偷地去拿掉孩子。真是报应啊，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亲生骨肉了！哎——，尹建长长地再叹了口气，方华培，这一切都是应了你的诅咒啊！你要是看到今天的我，什么仇都报完了！
尹建不是无端地想起方华培的。
下午，区域经理来超市巡视，因为大家年纪差不多，就多聊了两句。
“唉，老尹，你是哪年上的大学呀？”区域经理对尹建也是老牌大学生这点非常感兴趣。
“七八年。”
“哎哟，比我还早两年呢。你上的是哪所大学呢？”
“华东大学”
“咦，原来你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啊，你说是七八年是吧？太巧了，说不定你和董事长那时候还见过面呢！”
“我们董事长也是华东七八级的吗？叫什么名字？”
“哎哟，你怎么连董事长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方华培啊，当年在大学有没有听过？”
“方华培？！”
“就是就是，想起来了？认识吧？”
“哦……不……不认识。”……
即便现在躺在沙发上，尹建仍然感觉两腿发软。她——方华培，竟然过得如此之好，管理着这么大的一个集团公司！而自己不过是这个集团其中一个事业部下属的小小的超市的小店长！老天爷，你开的是什么玩笑啊！
尹建眼睛直直的瞪着天花板，就那么躺着。不知道躺了多久，晴晴开门进来了。
“爸，你回来了。你吃饭了吗？我走之前做好放在灶上了。我去给你热热吧。”
尹建鞋也没换的躺在沙发上，一定是累得还没吃饭。晴晴赶紧跑到厨房热饭菜去了。
幸好这个女儿又乖又懂事，老天，你还没赶尽杀绝我啊！尹建坐了起来，换了鞋，也来到厨房。
“你照顾妈妈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爸爸自己热就可以了。”
“爸，还是你去休息，我很快就弄好了。”晴晴把尹建推了出来。
尹建只好回到沙发坐下，顺手打开电视，无聊地更换着频道。
晴晴果然很快就把饭菜端过来放在茶几上了。
“爸，赶紧趁热吃吧。”
“你吃了没有？”
“我在医院和妈妈一起吃过了。”
“妈妈还好吗？”
“精神多了。哦，对了，我今天在医院碰到我们公司的尹部长，他还专门去看了妈妈，所以妈妈才会比平时都精神。”
“哦。”尹建简单地应着。
“尹部长的外婆和妈妈前几天出了车祸，现在就和妈妈在同一栋楼里住院。”
“哦，是吗？”尹建还是应得很简单。
“一听说尹部长是董事长的儿子，妈妈势利的老毛病立马就犯了，叫我赶紧抓住人家不要放手。真是好笑，人家堂堂一个部长，家里又那么有钱，哪里看得上我呢？”
“我女儿哪里不好了？要相貌有相貌，要多能干有多能干！我们才看不上他们那些暴发户呢！”尹建突然激动起来。
“爸，我们董事长家不是什么暴发户。听说是尹部长的外婆靠踩一台缝纫机白手起的家。大家都挺佩服那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