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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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弦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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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韩香若。”她有点不自在,所以停下了脚步,“先生,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他却摇头,随即笑了,“对了,我还没做自我介绍。”
她有点茫然,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古千城。”他的笑意依旧浮现在唇边。
哦……
她在心里暗暗应了一声。
古千城……
“哎呀!”等到大脑里终于反应过来“古千城”这三个字的意思指的是什么的时候,她顿时像被针扎到了似的,跳离了他的身边。
古千城的脸色在一瞬间不怎么好看,但是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和缓的表情,带着笑意问她:“怎么?害怕了?”
这话让她怎么回答?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一颗心紧张得不停怦怦跳。
他是古千城……
是“那个”古千城哎……
“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还和我好好说话,怎么一听到我名字,就成这样的表情了?”古千城突然皱起了眉。
也就是因为他这一皱眉,她终于反应过来。
面前这个人,据说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匪种啊……
“我……我……”她有点结结巴巴,“我只是没想到……”
古千城见她说话,眉头渐渐舒展开去,这才再次含笑,“好了,上车吧。”
她坚持拒绝:“真的不用了,古……古老板,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怎么?不给我面子?”他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她。
“不是,不是不给你面子……”她紧张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那样,就上车吧。”说着话,他已经带着她走到了自己那辆白色雪铁龙面前,并帮她打开了车门。
她只好身不由己地带着一丝不甘和害怕上了车。
很久以前元哲就说过她有一点不好,就是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别人要她怎样就怎样,跟个提线娃娃似的,也不管别人对她是好意还是恶意。
“那不就是说我傻?”她当时颇不服气。
“是啊,有点傻,”元哲似乎很苦恼地揉了揉下巴,“没办法,我也只好看牢一点罢了。”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元哲看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如今来看,她果然是有点傻的。
别人让她来送东西,她也不管不问,居然真的跑来送了。
别人要送她回家,她就那样跟人乖乖地上了车,几乎连一点反抗都没有,简直傻到家了。就算眼前这人把她卖了,她也只能瞪着眼看着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那一丝不甘就更加强烈了,身下明明是宽大的软皮椅子,柔软又舒服,可是她却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
“怎么了?”坐在她旁边的古千城出声询问。
“没事。”她连忙坐直了身子,但是一颗心却还是紧张地乱跳。
“你害怕我?”古千城淡淡地扬起了唇。
她没做声。
“难道我长得很可怕吗?”古千城却突然笑了。
她悄悄朝他看去,车窗外有一瞬而过的灯光,恰好映出他眼角上因为微笑而泛起的皱纹,温和地舒展着,根本和那些“道上”的人物联系不起来。
虽然不曾真正接触过那样的人,但是一说到混帮派的,却总是不免想到那些流里流气、出口成脏、满脸横肉的人,但是这个古千城,却和“传说”中的那个“古千城”一点儿也不像……
“其实……你根本不像是别人说的那个……”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笨到家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只好懊恼地低头咬着唇。
古千城大笑起来,“不得不说,这句话让我特别喜欢。”
她闷头不吭声。
古千城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似的,一径笑着开口:“韩小姐,你不用紧张,我能怎么着你吗?何况你还帮了霍老板的忙,放心吧,我送你回家后,就没事了。”
不知道是被他这话安慰了,还是他说话和对她的举止一直都十分有礼,总之她的戒备心终于在此时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古老板……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客气。”他微微侧过脸去,“对了,你的琴等下记得一并带着,免得落在我这里了,不过,这张琴是你自己拿来用的?”
他笑着问她。
韩香若点了点头,“是的。”
“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弹这种琴,”他似乎有点遗憾,“可惜不能听你亲自弹一支曲子。”
她尴尬地只笑了笑,没有做声。
古千城过了片刻又问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爹是做琴的,不过现在这世道,”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也知道,没什么生意。”
“哦。”他随口应了一声,有些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子在街道上飞快驶过,见他不说话,她转过脸去朝车窗外看,眼看车子差不多快靠近自家住的地方,连忙开口:“古老板,我家就要到了,停车吧。”
“送你到门口好了。”古千城这才回过神来。
“不用了,”她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爹看到了会担心的,而且弄堂里狭窄,车子也进不去。”
“既然那样,就送到这里好了。”古千城倒没坚持,叫司机停下了车子,随即亲手把她的琴交给她,“韩小姐,这次小心了。”
“谢谢你,古老板。”她朝身后张望了一下,因为再走不远,就是弄堂口了,她可不想有什么三姑六婆看到她和古千城后,一惊一乍的到处乱传奇怪的流言。
古千城点了点头,隔了车窗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后会有期。”
是后会无期才对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却没胆子说出来,只好随便笑了一下搪塞过去,抱紧了琴赶紧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车子发动后离开的声音,她没有回头,一直朝前走去。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应该再也不会遇到那种人了吧?
古千城这种人与她,简直相隔了千万里的距离,完全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今天的事情,完全不过是偶然罢了。
希望这样的偶然,也就不过这么一次罢了。
这样想着,心里才慢慢放下心来,下意识抬头朝天上看看,一轮小小眉毛似的月亮斜斜挂在天边,弄堂里没有灯,黑咕隆咚的,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朝里走,终于回到了家。
房间里掌着灯,她伸手敲了下门,立即就有人过来开了门。
“爹。”她进门喊了一声,觉得房间里灯虽然暗,到底比外面黑灯瞎火的地方好,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完全觉得自己轻松了下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元哲急得不得了,到处找你。”爹一边朝回走准备继续修理他正在打理的那个琴胚,一边跟她说话。
“元哲哥不在吗?”她有些吃惊。
“可不是,你也真是的,跑哪里去了?”爹出声埋怨。
“随便走走……”她有点心虚,怕爹看出来自己的异样,只好忙忙地朝厨房里走,“我赶紧做饭,等下元哲哥回来了,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爹就没有再做声。
她在厨房里待了半天,等到觉得脸上那种因为心虚而浮现出来的热辣褪了下去,这才开始做饭。
火光在锅底下跳动,热切地舔着黑色的锅底,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些恍惚,仿佛集中不了精神。
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其实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下午这一会儿工夫,倒仿佛经历了一生似的,又紧张,又刺激,心脏有些承受不了,总在霍霍地跳着,仿佛扯着了哪根线,一跳,就拉扯得紧紧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但是好歹就算是一生,这一晚上也算过去了,如今她回到家里,能够跟爹和元哲一起吃晚饭——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
厨房里的灯光带着朦胧的昏黄暗影,悬在她的头顶上方,被不知道是从哪里透来的风,刮得一晃一荡的,影子就跟着在墙壁上乱晃。
择菜的时候丢了菜根和被虫吃掉的污浊菜叶在地上,她把择好的菜放到水盆里清洗,又随手拿了扫帚,把地上的菜叶什么的东西拢了一拢,扫进撮簸里。
从坛子里取了腌好的小菜,找碗盛了,放了点香油拌了一拌,闻起来喷喷香。
正忙着,外头传来动静,她探头出去,正好对上元哲的脸。
“你回来了?”
这句话同时出自他们两个人之口,说完之后,两个人顿时笑了。
她于是点了点头,“是啊,我已经回来了。”
“害我急得不得了。”元哲终于松了口气,因为路上走得太急,以至于额上都冒出了些微微的汗意,随便抽了毛巾过来擦了把脸。
“对不起啊元哲哥,你歇一会儿吧,等下就可以吃饭了。”她不好意思地对他吐了吐舌头。
“说什么对不起?”元哲对她笑了笑,“你先忙吧,我帮师傅打下手。”
“嗯。”她应了一声,又退回了厨房。
她心里忍不住悄悄哼起了歌,是一支不知名的小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堂屋里传来元哲和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趁着外头的灯光,她偶尔一回头,就觉得温暖得让人忍不住会扬唇弯眉。
就这样吧。
她不要今天晚上那样的刺激,也不要今天晚上那样的紧张,她只要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幸福。
和元哲、和爹一起,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
这大上海,讨生活难,但是好歹,他们还有一个容身地,只要不幻想着有朝一天站在高处要人仰头看着,这日子,总是能过得下去的。
这样想一想,元哲老说她傻似乎又不对了,他想的根本就没有她想的那么远,那么透彻。
“他才是傻瓜呢。”忍不住低声埋怨,随即却又笑了,她的唇微微抿了起来,黑眸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快乐。
即便是暗淡昏黄的灯光,也掩不住那一瞬间的甜蜜的嗔怪。
、第2章(1)
她知道,元哲一直想做一张好琴。
而要做好琴的第一条,就是选取良材。
提到古琴的制作,首先就要从选材讲起,古琴的选料,讲究“轻、松、脆、滑”,所谓轻,指木质要轻;而松,则是指选用的木材要松透;至于脆,是指选材要有脆性;最后一个“滑”字,则是指用料经打磨后要光滑。
这是对琴材的必然要求。
而斫琴的木材一般讲究用老木,首先是因为琴人弹老木制的琴不易有火气,其次,与新木材相比,老木不易变形、开裂,木性相对比较稳定。
至于所谓的老木,来源有老房梁、出土的棺木等等,但是棺木由于长年埋在地下,终年吸收地气,阴气十足,而且败棺也常裂,用此材做琴前最好先放置六七年,行家称为返阳。
此外,老木也并非越老越好,如横划木纹时木材掉面,就说明此木已朽,不堪再用,且木材一老,原有木性改变很多,所以选木以老而不朽为妙。
若是选材,一般来说,面板要选择纹理顺直的材质,此外木材近地音易浊,不清亮,不脆,而靠木梢则音易飘,因此取中段最好,也最贵重,其实可用来斫琴作面板的木材种类很多,如桐木、云杉、白松、涩木等都可作面板,不过木质硬的要用料薄一点,而木质松软的用料则相应要厚一点。
也有人选梁木、梁柱或木电线杆作琴材,像这些木料都适合作面板,当然也并非不可作底板,只是作面板尤佳。其实琴材要年久干燥才不易变形,只是现在老木越来越不易得,有些时候为了节省时间,琴材多用新木,不过新木木料上火,音质比较燥,而老木的音色则相对要更好。
虽然选材至关重要,就像古人所说的那样,好琴“轻如叶,重如铁”,但是现在来看,这种评价好琴的说法并不是全面的,琴的好坏固然与选材有关,但是一张琴的好坏的判断却还要与其声音、做工好坏密切相关。可谓良材、良工必须兼备,才有可能出一张好琴。
从爹那里学来的手艺,再加上他自己的努力,所以元哲哥一直有信心,相信自己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木材,就一定能做出一张好琴来。
“元哲哥,为什么你想要做一张好琴?”她又一次这么问他。
“做一张好琴,留给你传家好不好?”元哲一笑,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继续看着手中的丝弦。
他正在给琴上弦。
一般来说,斫琴大致程序包括选材、选琴式、因材取舍定阴阳,做面板、做琴底,合琴、晾琴、配件的制作以及粘附修整、刮灰胎、上漆,最后就是收尾,调整、上弦。
不过在这些程序中,自然还有一些小细节,要在实际操作中才能显现出来,所以做琴切忌浮躁,但是此刻有她伴在身边,元哲就是安稳地给琴上个弦都很难。
只是她每次这样问时,他每次也都是用这么一句话来应对,而每一次,她也都会毫无意外地红了脸,害羞了,“元哲哥,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换一个?也好,”元哲没办法,只好放下了手中的琴,随即笑笑地看着她,“做一张好琴,好交给师父做聘礼啊,不然只怕师父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我呢。”
她的脸更红了,忸怩地垂头看着地面,最后撑不住,只得逃了,留下元哲一个人笑着继续干活。
隔了两天,琴做好了,元哲就去琴行送琴,她在家里闲来无事,索性进行大扫除,折了旧报纸当帽子戴在头上挡灰,拿着鸡毛掸子东扫扫西掸掸,正做得热闹,突然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香妹子,外头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是谁?
她跳下凳子,摘了那纸帽子,手里还抓着鸡毛掸子,开了门朝外看去,就见一个面生的男人正站在她家门口,隔壁的胡二婶看到她出来,这才走回自己家,不过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回头,眼神里分明带着些许探寻。
她又看了那男人一眼。
不认识。
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男人,“你……找我?”
“韩小姐不认识我了?”那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微笑,彬彬有礼,“我们那天在百乐门门口见过的。”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想了起来,“是你啊。”
可不就是那天那个帮她捡琴的男人?
“你找我有事?”她有些奇怪,将他上下打量,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警觉。
男人笑了笑,“不知道韩小姐现在方便外出吗?”
“你想干吗?”她更加警觉了,下意识伸手抓着门,抠着上面褪得起皮的油漆。
“如果方便的话……”男人又笑了一下,“我们老板在外头车上候着呢。”
“古老板?”她顿时大惊。
“是的,韩小姐现在方便吧?”虽然是问句,但是那男人却用一种不容她拒绝的口吻说出来,让她想拒绝,都没有办法。
与那男人相视,她顿时垂下头去,拿着鸡毛掸子的手慢慢垂到身后,在心里想着如果那天的事情也像灰尘一样,可以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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