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电扶梯从四楼到地下车库。
贾宜擦了擦眼睛,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真是老了,看这种狗血煽情片还会被感动,早知道就老谋子的《满城尽带黄金甲》了。”
“怎么会呢?”谭浩轻轻道:“很不错,只是结局惨了点。”
“其实这个结局早就可以猜到。”
“是吗?”
“对。太太是很爱丈夫,丈夫也很爱太太。可是丈夫必须要报血海深仇,就只能对不起太太啦。你想,你能和一个杀了你全家的人生活在一起吗?”贾宜耸耸肩,“最好也最煽情的结局就是,梁朝伟也死了,徐静蕾也死了。”
谭浩突然脚步一停,贾宜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脊背。
“唔……“她闷哼一声,收住脚步。
谭浩转过身看着她,那眼中泛着一丝踯躅,“可是贾宜,如果你是太太,你会怎么做?”
“谭浩。”贾宜轻笑,“你换个角度,你会爱上太太吗?”
“不知道。”谭浩的声音透着些许犹疑,“换了我,是绝不希望碰到这种两难选择。”
“当然。我希望有一段甜蜜淡定和安稳的感情。不需要搞得轰轰烈烈生离死别的。那太痛苦了。”
“其实这种也就只有在电影当中才能碰到。”谭浩轻皱眉头,“细想一下,我是觉得那个男的真的不曾爱过他太太,如果他有一点点的爱过,他就不会以复仇的名义做出伤害太太的事情。”
“恩。”贾宜从包里拿出车钥匙,“走吧。都第二天凌晨了。”
第13章 梦想照进现实
谭浩的母亲章静欣说:生下他这个儿子可能是她一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只不过这些的爱恨情仇对自己来说,显得尤为伤春悲秋,对旁人,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谭浩的父亲和母亲就是一个非常非常老套的陈世美与秦香莲的故事。
章静欣和谭明华相识于70年代末,改革浪潮风起云涌的年代。两人结婚后不久,谭明华在福建一带蛇头的带领下,偷渡到了法国,那个当时国人心中的法兰西大帝国,那个遍地黄金的国度。当年中国人去国外做的最多的就是中餐厅,谭明华也不例外,刚开始,他贫困潦倒,在一个温州人开的餐厅里面做个洗碗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牛晚,打的是黑工,只够维持温饱,但是那些法郎,积攒下来,寄到国内,却是笔不小的数目。
谭明华是个脑袋好使的人,在巴黎打了一年工,还有些剩余的钱,再加上章静欣变卖了自己在国内的所有的值钱的东西,给谭明华在巴黎市中心华人聚居的庙街开了一家批发店,专批围巾、手套和领带。
刚开始,由于资金缺、名气小,没有什么客人上门订货,谭明华想,这样生意冷清下去的话,自己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上?他后来开创了中国人在法国“巡回送货”的先河。所谓“巡回送货”,就是谭明华常年开着他那辆破旧的货车沿法国各边境省份巡回转圈,以低廉的价格亲自把货送到客户手上。这种经营方式薄利多销,使客户既省路费又免于长途奔波之苦,深受欢迎。
谭明华一步一步的发达了。
为了取得法国公民的身份,他瞒着章静欣和一个五十岁的法国老女人结婚……在所有外国男人中,巴黎女子尤其喜欢中国男人,谭明华生的斯文俊俏又儒雅,整一个白面书生,满足所有法国老女人的性幻想。
去领结婚证的时候,谭明华给国内的章静欣寄去了一封信,里面写着寥寥数百字,大致的意思是说自己在法国很好,一旦取得了公民身份就接她出来,这是全世界负心汉的通用词汇,去了法国五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夫妻感情自然是淡漠太多,章静欣也是深有体会的,但是发财的梦想以及中国妇女“坚忍”的美德还是让她有自我慰藉的动力。
章静欣接到他的信自然是开心不已,但是她的回信却让谭明华震动不小,她说:我已经怀孕4个月了,等小孩子呱呱落地的时候,希望能看我们一家团聚。
这个孩子,就是谭浩。
那五十多岁的法国老女人自是生不出孩子的,每月章静欣给谭明华寄来的小朋友的照片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生活的乐趣。有一段时间,他的房间里贴满了小谭浩的照片,送货也送的更加起劲。
谭明华取得了法国公民身份不久后,法国女人就死于心脏病发。
古人有云:升官发财死老婆,是最幸福的事情。谭明华觉得自己也体会到了一点点。他想这或许可以把国内贤惠的妻子和活泼的儿子接过来了,但是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法国石油工人大罢工,交通瘫痪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他的店生意也越发的惨淡,几乎要到破产的边缘。
在这个时候,一个香港富豪的女儿,对他伸出了援手。
他不知道他的第三任妻子柳菲凤怎么会看上他的,他除了长的斯文俊俏以外,没有别的优点,没钱没权,落魄潦倒,生活朝不保夕。
但是柳菲凤对他说:“我喜欢你,我已经够有钱了,不需要老公为我锦上添花。”
其实柳父和柳菲凤看中他,是因为他有生意头脑,柳父是只老狐狸,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是经商的料子,与其等自己百年之后家族企业被别人蚕食鲸吞掉,还不如找个如意的女婿帮他撑起来。
谭明华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出身卑微,吃的起苦,受的起累,珍惜每一分钱,又可很好的掌控。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明天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一幅翻天覆地的变化。
谭明华几乎是没有推拒的跟柳菲凤结了婚。
教堂里,神父絮絮叨叨的时候,他恍若未闻,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的回想自己前三十几年的生涯,觉得人生简直就跟坐云霄飞车一样。起起落落,不知道上天是怎么安排的。而这样的安排又是为了什么。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柳菲凤大谭明华五岁有余,婚后也没有生育,中国人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境遇改善的时候,总会衍生出一些非分之想,谭明华也不例外。除了长有实权的柳父柳应熊,谭明华就是柳家从香港到法国生意的执行人,这在几十年后的家乡,左邻右里说起谭明华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羡慕,觉得他简直就像大航海时代的传奇。说那个时候啊,谭家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后来谭家大儿子偷渡去法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几年,钞票就跟水推过来一样。
富贵的时候,他想起在国内生活的妻子和儿子。柳菲凤刚开始死也不肯,但是柳父却是个明白人,他劝女儿说:你让明华把儿子带来法国,这样,他既对你心存愧疚,也解思子愁绪,以后自然对你千依百顺。
在很多男人眼里,儿子和妻子是能非常清晰的划分出孰轻孰重的。谭明华当然也是。在法国这么多年,夫妻已无感情可言,对这个相识于微时的妻子,他心里是愧疚的,但是这种愧疚很快被自私淹没了。
章静欣根本无从选择。
四岁的谭浩就这样跟着父亲来到地球彼岸的国家。
物质条件跟那个沿海的小县城自然没办法同日而语。但是精神上,无论谭明华在或者不在,柳菲凤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把谭浩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
谭明华的一生,既有愧于谭浩的母亲,又亏欠自己的现任妻子,更畏惧自己的老丈人,柳菲凤从来不打骂谭浩就足以让年少的谭浩畏惧疏离,那时候他明白,其实不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像白雪公主的后妈皇后一样,喊打喊骂的,有些人,一个冷冷的眼神,一句冷冰冰的话,足以让人与人之间隔起一道厚厚的高墙。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谭浩会躲在被窝里悄悄的哆嗦,会怕,会寂寞,会想念远在异乡的亲娘。
他八岁那年,柳菲凤就把他在世界各地的寄宿学校轮流的送,谭明华生意越来越忙,一年也见不到儿子一两次,父子感情渐渐生疏,这大概也是柳菲凤要的效果。
“嘀铃铃……”突兀的手机声打断了谭浩漂游的思绪。
“喂。”谭浩接起,是章静欣,“hi,妈,今天血压正常吗?”
“没关系。”彼端的章静欣咳嗽了两声:“天气冷了,血压自然会高一点,大夫说了,让我多休息,没事的。”
“那就好。”谭浩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妈,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章静欣沉默了一会:“我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说一样的话。”
“是啊。”谭浩扯了扯嘴角,“可是你每次都说不。”
章静欣这些年一直住在滨海市附近的老家,起初谭浩在法国呆了几年,后来在香港读的中学,读完中学又被继母送去大陆读大学,硕士博士却又都在美国修的,忙碌程度堪比联合国亲善大使。章静欣根本跟不上儿子的脚步,只知道这个儿子是学业有成,又事业有成。但是对他这次回国到这家会计师事务所里当一个职员却深深的不解。
“有点闷了,想回国过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是谭浩给她的解释。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谭浩一向懂事,这个儿子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呢。章静欣放下电话的时候,如是想着。
第14章 温暖的三亚
一转眼忙碌的年底过去了,农历新年过了,马上就到了阳春三月,南方的天气阴冷潮湿,三月里,一直不停的下雨,快到三八妇女节的时候,贾宜这个兼职的女工委主任应着事务所广大妇女同胞的愿望,跟周文成提出去三亚旅游,满心以为周文成会一口答应,没想到一到他办公室,却见周文成对着手机暴跳如雷:“妈的,游殷桃!你有种!我不在的时候给我扣了这么一大顶的绿帽子?”
“咳咳……”贾宜清了清嗓子,示意他门口有人。
“就这样,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狠狠的把电话给摁掉了,这个是全世界男女分手时候的统一用语。
周文成是AS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也是行政副总,大老板常年驻扎在香港,除了公司尾牙以及一些特别事项外,都是周文成只手遮天,自然的,作为周文成的御用亲信,贾宜地位也非常重要的。
“文成。”她直呼其名:“赞助点钱,让女同胞三八到三亚转一圈吧。”
“转什么转。”周文成没好气的说:“你没看见我现在很生气吗?”
贾宜不给面子的笑他:“你不就失恋吗?你一年到头失恋的,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生什么气啊。跟我一起去三亚转两天。消消气?“
“有你这么对上司说话的吗?”周文成黑这个脸,其实他心里最郁闷的不是分手,而且帽子的变了颜色,这是全天下男人共同的忌讳。
“忠言逆耳。”贾宜耸肩,正色道:“周总,年底刚过,我们是应该找个机会休整一下了,三八节是女员工福利嘛。”
周文成似乎像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贾宜,你说我是不是人品有问题啊。怎么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跟没事人一样?”
又来了!贾宜看着他这副样子就觉得讨厌,“你?”她指着周文成鼻子:“你少来,我们要是谈恋爱,保准一个礼拜都过不住就得分手了,我不喜欢你这种花花公子,你也少拿喜欢我当挡箭牌。”
“我真失败!”周文成故作颓废状,摇头晃脑的叹气。
“去三亚啦!”贾宜不失时机的提醒他。
周文成一拍脑袋,“行,你把费用预算做给我!”
喳——
三亚之行终于在周文成对费用的东减西扣中成行,所幸事务所里男性公民占了绝大多数,周文成看了看不足10位女同胞,满意的看了看总体金额,又满意的在旅游协议上签上了大名。
周文成跟谭浩成了这9朵红花里的唯二的绿叶,一起上了南航的飞机。
“谭浩去很好啊。”周文成这么对贾宜解释:“他又年轻又帅,在三亚脱光了多养眼。再说了,肩又能扛,手又能提,你能在AS里找个比他更能胜任的?”
“你被女人伤害太深,改性取向了?”贾宜嗤之以鼻。
“去你的。”周文成白她,附耳又神秘兮兮的说:“我接到一封email,是那帮娘们发的,说需要一个男的壮汉带队,而且指名道姓的要谭浩。”
“真的?”贾宜吃了一惊,谭浩的到来,她心里倒是有一份欣喜,自从那夜《伤城》之后,她和谭浩又回到最早之前的客气和礼貌,仿佛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同事,“这是什么世道?”她暗暗抱怨。
“这世道就是这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还有,美男当道。”周文成低低吹了声口哨,末了还不忘记夸自己一下:“我从善如流,绝对是个好上司。”
上了飞机,贾宜就在心里暗自骂周文成,太抠门了,机票是2折的,算下来不到400大洋,2000多公里的行程能搞到这么便宜的飞机票绝对是个本事,钱玲珑的男友在民航工作,他告诉贾宜:此机票不退不改不换位置,你们老板从哪里搞来的?内部价都没这么便宜,光油费都不够,太强悍啦。贾宜心想,这个绝对是便宜没好货,十一个人全部坐在机舱尾部,她运气更好,抽到了一张坐在起落架上方的位置,旁边是行政办公室的两个女同事李霞和宋梅梅,他们占据了靠窗的地方。
几个女眷在空姐的叮嘱和问候声中落座。
一落座,贾宜就开始打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贾宜左手边的李霞推了推她:“贾宜,我去一下洗手间。”
“你不舒服?”贾宜看着她别扭的神情。
“有点肚子痛。”李霞咬了嘴唇。
“那赶紧去洗手间吧。”
李霞来来回回跑了三趟,终于跟坐在洗手间旁边的谭浩说:“我跟你换个位置行吗?”
谭浩看了李霞一眼,拎起压在屁股后面的包,“好。”就坐到李霞的位置上。
贾宜朝他笑了笑:“这个位置够小的。”她看他高大的身躯挤进这个小小的座位里,颇有些吃力。
“还好。”他带上ipod,扯了扯嘴角,“福利旅游,没那么多额外要求。”
见他不予多言,贾宜也假装闭上眼睛小寐,她有一种错觉,觉得“成熟世故”的自己老在谭浩面前吃瘪,飞机摇摇晃晃的,她一会儿倒真昏昏欲睡了,天空渐渐的阴沉下来,广播中传来空姐亲切的声音:“各位旅客,3819号航班已经飞行了1个小时零五分,将在预定时间抵达三亚凤凰机场,请各位乘客……”
“哐啷”一声,飞机猛烈的摇晃了一下,耳边传来女人的几声尖叫。
贾宜轻叫一声:“怎么了?”
“乱流吧。”耳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