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怀疑,作品的泄露,是黎岸有意为之。
我唯一信任了他,来法国前一天下午,我还自信满满地告诉他,我一定会赢的。的确,《胜》的存在,只有黎岸知道。我怎么会想到,我的丈夫,我视为救赎的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都是演戏的,我的心究竟做不到那样冷硬和麻木,想起从前,疼痛如新,那不比伤口可以敷药,结痂,我就是不能接受黎岸在我背后这么狠地捅了一刀。 甚至想到他或许早就与郝坤琛串通好要整垮我,我就痛不欲生。
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完了。
可我究竟是不敢相信,黎岸,他想置我于死地。
恍然真相大白的时候,一切的甜言蜜语,一切的联系都被斩断。
他毫无征兆地从我的世界里头消失了。
除了一份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他竟一句解释都没有。
十月份,已经临近夏天的尾声,我在巴黎已经待了将进三个月。
巴黎的夜晚很空明澄净,给人一种静谧安详的安全感,我坐在公园一脚的长椅上每一天重复地看,夕阳,屋宇,楼台,行人,夜灯。美得像一幅画卷,不像是真的。
可我再也不想拿起画笔,不想碰有关设计的任何东西,每想到,都会让我憎恶。
可失去那些,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我不屈服,不断尝试,终于在巴黎一家国际旅游公司找了一份临时工作,专门负责前台接待中国的旅客。
天蓝色的制服,一丝不苟盘起的头发,微微带笑的悲苦的女人。没有谁会将我与曾经的Vinus联系起来。
我想摆脱过去。那些名啊,利啊,情爱和憎恨,终究会散去的。
即便不久之前律师告诉过我,我的名下凭空多了一笔巨额的赡养费,房产,甚至是BNIMEI百分之八十的股权,这些都在言布施手里。
他这样做,是另一种羞辱,让我清清楚楚地明白,我的力量多么的渺小,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让我生便生,想让我死,便让我连死都不如。
多么可怕的男人,我自以为的辉煌,以为是我孜孜不倦取得的成就却都是他的馈赠。一直躲在幕后,赐予我成功,又将我从天堂打入地狱的人。
他或许是好意,是同情,是怜悯。可凭什么这样操纵我的人生,既然给我一切幸福的假象,为什么继续扮演下去,这么猝不及防地将一切摧毁给我看。
我怎么能想到,那个温润的男子,会是操纵北里经济命脉的黑手,在商场上翻云覆雨,一直牵制郝坤琛十年不得动弹的对手。
我为他的背叛和消失找了千百个开解的理由,居然一无用处。
那也是盛北的一个传奇,十四岁就在德国注册了自己的证券公司,在股市里运筹帷幄,吸金如水,轻而易举就让成千上万的股民倾家荡产。
我所在的公司,我努力效劳的上司,也不过为他卖力的一个下手。
郝坤琛鬼魅一样出现在我的病房里,衣冠笔挺,面如冠玉。
他这么告诉我。即使我用手捂住耳朵,一句也不想听进去,他的声音还是一滴不漏地灌进我的耳朵里。把我对那个男人仅有的一点宽宥和寄望都摧毁掉。
他就如是一个成功者在享受我的落魄和失控,在看手中的猎物挣扎咆哮。残忍地,撕裂曾经所有的美好。
他站在窗台边,笑得极其地张狂。
他说,这个局,从八年前就开始布下的。
我的哥哥,居然是活到我结婚前不久才死去。
高淑贞因为高价的医疗费放弃了对哥哥的继续供养,言殷瓷他早就被医生宣判,是个脑死亡的病人,苏醒的概率几乎是零。而高淑贞在瞒着父亲的情况下就那么残忍地,拔掉了输液管,直接宣布言殷瓷的死亡。那是她的亲身儿子啊。
因为要逃避父亲的追查,丧事办得匆匆忙忙,以至于,连言殷瓷被换了都不知晓。
郝坤琛靠在窗沿,手指轻巧地拨弄着窗台上的盆景“我遇见黎岸,是在一家医院里,因为生意上摩擦不小心糟了暗算,病房的窗户正对着一眼后的公园,那段日子,每个周末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个极其俊逸的男子用轮椅推着一个双眼从未睁开过的人一圈一圈在公园里散步。”
“就是那段日子。那样的画面狠狠地撞击了我,你知道吗,我之前从来不喜欢男人。我的父母也正催促我结婚。那时候我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我没想到我会因为他遮遮掩掩变成一个被人耻笑的同性恋。”
“可是,为什么。。。。。。会找上我?”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已经有些颤抖,黎岸他原来。。。。。。竟然是和我的哥哥有这么深的缠夹,他们居然。。。。。。我渐渐地放开胳膊,用力撕扯着头发,想让这痛楚掩盖心底翻涌上来的要窒息的感觉。
“因为言殷瓷那个将死未死之人身体机能迅速下降,各种器官开始衰竭,你知道那段日子他为了得到匹配移植器官,几乎马不停蹄,往各地的医院奔走,后来。。。。。。。进行肾脏移植的时候,卖肾的那人忽然反悔,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于是,就设计了一场混乱,你昏睡的时候,医生已经进行过匹配检测,不过遗憾的是,你的竟然也不行。”
我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苍白地笑“我和他本不是一个母亲所生,概率自然比亲生兄妹少得很。”
“后来,黎岸以天价寻求肾源,应者很多,可允许的时间短暂,一时总找不到匹配的。你无法想象到那时候他的表情,自责、痛苦,素日的自信一下子被摧垮。那是言殷瓷给他的爱人留下的折磨,冗长的。或许天意弄人,我当时灵机一动,去做了检查。”
“你知道么,你哥哥的肾脏,有一颗是我的。”他忽然转身,脸上的表情被很快地掩饰,又是似笑非笑的可恶模样。
“他拿什么和你交换?”我有些讶异地看着郝坤琛,没想到他居然失去一颗肾的人,心中也因为他的话掀起了千层波澜,简直像煮沸了的开水,烧得我难受。
他看了我一眼,眸子带有深意,得意地看着我,“他拿自己和我交换,整整三年。哈哈。。。。。。”他的眼睛满含锐气地射向我,“你只能怪他表现得太完美,他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你闭嘴!!!嘶——”我猛地吼叫扯到伤口,一阵尖锐的痛传来,我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怎么,这样就接受不了?你该能体会他要娶你的时候我有多么嫉妒,我那时恨不得杀了你。”
“所以你才百般试探,装作争风吃醋。。。。。。。真无耻,居然像他提这种要求,你跟言殷瓷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咬牙切齿地骂道。
“言殷瓷是个死人,那么窝囊地如一滩死肉般活了几个年头,把黎岸折磨成什么样子,我若是言殷瓷,该后悔老天把我生出来!”
我无力地闭上眼,紧紧地捏住拳头,我的哥哥,曾经那么美好的人。这个人他不配去评论。
“想杀简时愠,只因为他有一张和言殷瓷相似的脸吧,呵呵。。。。。你终究还是惧怕殷瓷,就算他失去意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你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哈哈哈——”苦涩的滋味一圈一圈在我心中漾开,殷瓷啊,我在他面前,是不是更加不值得一提,他喜欢的竟是你呢,你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的。意识到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我快速地用手抹去。我毫不示弱地怒视着郝坤琛,仿佛要把他千刀万剐,我的话明显地让他动怒了。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言殷瓷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我也会想办法让他消失。”郝坤琛走到床前,恶狠狠地,看好戏般瞅着我,“游戏结束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吧。”他将东西地狠狠甩在我的脸上,门被甩上,震得墙壁都跟着颤动。
我怔愣地看着这薄薄的几张纸,半响才从一边捡起,连着掉到地下的,我看着上面的几个大字,忽然抱着它们歇斯底里地哭了。
黎岸的字迹签下的名字,我猛地擦干眼泪,矛盾的情感无处宣泄,我精神失措般痴痴地笑了起来,眼角笑出了泪水都不自知,医生走进来看我的情况,护士将我裂开的伤口重新包扎后端着托盘出去了,我趁护士离开,爬下床猛地卡住医生的脖子,果真像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如果你敢告诉别人我有孩子,我就杀了你,将你大卸八块,做鬼都不放过你。”看着医生惊慌失措地跑掉,我忽然觉得悲悯。我真是疯了。
出院了,我便留在这里,简时愠替我办了出院手续,用了些特殊手段想办法封了医生的嘴。我们丝毫不提回国的事,他替我在巴黎。。。找了间房子。
像与世隔绝般,我回避关于北里的一切。我还做不到无动于衷,只有远远地逃避。
腊月份,巴黎进入寒冬,大街上的人都穿着笨重的冬衣,纷扬的雪花洒在百货商店的橱窗外,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岁的冬天,我孤身在外的那个冬天。
我向来畏惧寒冷,买了床厚厚的被子,大多的时间都是窝在屋子,总是不愿出来一点。
三月份的时候我开始带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卧不安。
我不晓得怀孕这样的折磨人,从开始有反应到现在,这个孩子丝毫不放过我,断断续续地,从孕吐到水肿,我现在整个脚脖都肿得晶亮晶亮的,有时候连面部也一并肿了起来。
隔壁的房东太太见我这样,尤其同情,经常陪着我去楼下晒晒太阳。一个人的时候,我哪里也去不了,我不知道别的女人怀孕是怎样,但对于我,这已经是这辈子顾忌最多,最麻烦的事情。
怀孕期间,吃对于我是最受罪的,那段日子,我一点胃口也无,食物摆在面前,味同嚼蜡,一点腥味也闻不得,法国的食物并不合口味,我自己根本做不来,简时愠无奈,只好谨慎地照着菜谱亲自动手。
我觉着最对不起他,他年纪轻轻,一边需要为自己的事业打拼,一边还必须来回奔走于巴黎和北里。或许,我能挺下来,也缘于这么一个认真勤奋从不对生活低头的男子。除了振作,我真不知道怎样去报答他。但凡有关与情感的,于我皆成为禁忌。幸好他从不去提起。
孕妇吃的东西有限,必须很注意,我战战兢兢打仗一样度过每一天,凡是不排除的东西,我都一点点地往肚子里吃,我想绝不能让这个小生命跟着我遭罪。
我不禁想起几个月前我准备去打掉这个孩子的光景,那时浑身僵硬地躺在手术台前,想闭上眼就算了,咬咬牙他就没了,我便能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医生拿着冰凉的器械,他工作很到位地为我讲解它的工作原理,那种东西会绞碎这个刚成形不久的生命。我睁大眼睛,好像它也会随之绞碎我的良心,那种冰凉的东西刚贴近我,我便针扎一般地喊住,我自诩薄情地活了这许多年,始终狠不下心去杀掉我的骨肉。
我想或许我出生前,我的母亲也曾经怀着复杂的心情剧烈的挣扎过。
我的半辈子,憎恨和屈辱,快乐和迷茫,或许并不可以称之为好。但我从来没有后悔来过这世界去遭受它给我的无论悲伤还是喜悦,因为爱是深刻的,伤也是。
我不能自私地想抹杀一切,若是我真杀死他,我和那些我所憎恨的人,是一个德行吧——自私自利。
人总需要忍受点什么,若是为了自己的骨血,或许我会从其中得到宽慰和救赎。
我像一下子老了十个年头,生活变成条条框框,丝毫没有那时的杂乱无章与随性。肩上背负的责任迅速地催熟了我,也将一个女子鲜活滴血的过去掩埋。
五月中旬,这个孩子让我绞痛了两天两夜终于来到了这个世上,是个女孩儿,我看着那并不可以称之为可爱的发青的小脸,亲切到想哭,想我为这个小东西受了九个多月的苦和最后两天不知生死的阵痛,却都在听到她嘹亮啼哭的那一瞬浑然消散。
我的任务还重着呢,今后我要养活的,还有我的女儿。
、Chapter57
四年后——
我从一年前便回到了北里,也许少了以前的心高气傲,回到家里,居然觉得分外可亲,就连我一直憎恶的高淑贞,竟也觉得,面目可亲起来,可是让我真心地喜欢,还有不可跨越的难度。
或许是女儿拉紧了我和父母的距离,四岁的小女孩儿,咿呀学语,白嫩可爱,会拽着妈妈的裙角蹲在百货商店的橱窗外渴盼着穿花裙子的布娃娃,会抱着妈妈的脖子指着一颗大树,一只鸟儿问东问西,更会用懵懂的童音在我面前百唱不厌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教我不知怎样欢喜才好。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便也可以称之为快乐,不是也可以,是莫大的快乐,好像对生活的动力和热情都有这小小的手脚,小小的人儿送还给我了。
往年的烟云散去,我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普通女人。怀孕后的体重直奔一百五十,生下孩子后整个人胖的也不像我自己,我反而喜欢这样,并不是有意去自甘堕落,有谁能理解我急于融入到平凡群体中的决心呢。
换了几个工作,累瘦了许多,不过也绝不再可以有未生育前的骨感,整个人身上就一直多那么一圈,多到我已经习惯并且淡忘四年之前的样子。就连我回来时,高淑贞也并不能一眼辨认出我来。
我现在有一份还算轻松的工作,在市区里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做文秘,两位老人有父亲的退休金作保以及往年的积蓄过得还算安康,我的工资足够我们母子二人的花销,我并不用接受父亲的接济。
何况简思苼傍上一个一个那么铁的超级明星干爸爸。
孩子姓简,我若要回来,不得不这么做,唯恐耽误孩子受教育的时间,而且简时愠也极力赞成把孩子留在中国接受教育,不能把她教成一个不识中国大字的洋娃娃,他说孩子避开中国几千年博大精深的文化,会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可毕竟没有遮掩住,这孩子的样貌太显眼,偏偏并不像我。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抱着匆匆地从公园里往回跑,大雨倾盆倒下,这回再也没有凭空送雨伞的人。我看见前面有一位先生撑着一把伞,马上奔到前面,喊住了他。
大梦春回,人生如戏。那一刻我便只这样感慨。
虽然瘦了许多,可竟是不显老,仿佛只大病一场,他的面容并无过多的改变。我一眼便认出他来,我该注意到,除了他,还有谁在大雨里行走得这样优雅缓慢。只不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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