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热泪盈眶。
走上前,照片旁还有着一小段文字。
上头写着:「有人说摄影是为了留下美好的瞬间,但摄影也能留住被拍者温暖笑容的瞬间」。
「我不觉得自己很温暖……」
「你一直是个温暖且温柔的人,总是为别人着想的你,是我觉得最值得留影的瞬间。」
照片下是评审对照片的评语,写着:「黄昏的光线照进屋里,在被拍者脸上形成美丽的阴影,光线掌握得很好,被拍者入镜的距离也很适当,确切的拍出她的微笑,她身上的伤痕映衬她温暖的笑容,拍摄出此女子的温柔与坚强,让人真的觉得此女子有颗温暖的心,连看的人心里都感到温暖」。
看完评语,再看一次这张照片,我不敢相信自己给人温暖的感觉。
『简羽宁是劣女。』
『简羽宁好可怕。』
『简羽宁让人不敢靠近。』
大家都很害怕我,觉得我是个糟糕又残忍的人,这样的我怎麽……
「不要相信那些蜚言蜚语,试着相信照片中这温暖的人,这才是真正的简羽宁。」
「可是我……」
「相信我,你就跟照片中一样美好。」
「真的吗?」
「真的。」他的语气没有犹豫,接着他比着另一张第一名的照片,「你看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比张尚军的照片更让我震撼。
照片里的人也是我。
看了摄影者,不是我认识的人,我想不通会是谁拍了我。
「我看到这张照片时非常惊讶,没想到会有这麽张照片。」
我知道这照片是什麽时候拍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重要的人!』
是我在对付那两个绑匪时,对他们大喊的照片,那时我一心只想保护弟妹,没注意到有人在附近拍照。
对了,那时有东西砸向挟持羽荷的人,因为这样我才能让弟妹都跑走,难道是丢东西的人拍的?
「这张照片的名字是『烈女』,烈火的烈。」
「咦?」我惊讶照片的名字。
「照片旁有一段字,你去看看。」
我走上前,就跟张尚军说的一样有段文字,写着:「这位女子的眼神相当坚定,刚正的气质宛如古代的烈女」。
烈女……
劣女……
同音却不同义的两个词。
☆、46。
这张照片的评语是:「画面抓得很精准,是张难得的照片,角度拿捏适当,虽然是远距离拍摄,但是镜头拉近得很刚好,照片的名字取得很特别,用古代词形容此现代女子的坚毅,让人印象深刻。」
「我、我没有什麽刚正的气质啦,我当时只是想要保护弟妹……」
「你有,你保护人的决心,真的很强,其实这张照片照得比我的好,不过却跟我并列第一,你知道为什麽吗?」
「为什麽?」
「因为评审说虽然画面很棒,但是当时他应该先救人,可是照片实在好到不该沦为第二,所以就选出两张第一的照片。」
「所以他的比你好?」
「是啊,我也是这麽觉得。」
「但是有一天你的照片会超越他的。」
「当然,我会越照越好!」
「下一次的摄影比赛,你一定可以独获第一。」
「你总是那麽肯定我。」
「因为你真的很棒啊,我好几次都看你的照片看到忘我。」
从第一眼看到他的相片时,我就知道他是个摄影人才。
虽然技巧什麽的我不懂,但是一张可以抓住人心的照片,摄影者一定很优秀。
「虽然我蛮生气那人顾着照相没先救你,但也感激他照了这张照,因为我很高兴有其他人发现你的好。」
「其实他也不是没救我啦,那天有人丢绑匪东西,才能让我侥幸救了弟妹。」
「是吗?」张尚军有些吃惊,「还好他还是有出手帮你。」
「所以我真的该好好谢谢他了。」
谢谢他那天丢绑匪东西,更谢谢他拍了这张照片。
「简羽宁,如果你又对自己没自信时,就想想这两张照片,然後说一句肯定自己的话。」
「为什麽?」
「因为虽然这两张照片会让你对自己多少改观,但以你的个性来讲一定很容易又因为旁人的说三道四而深陷自责,所以你要常常想起这两张照片,然後告诉自己照片中美好的你才是你!」
听着张尚军的话我笑了,他总是那麽关心我。
我看着眼前的两张照片。
一张名为「温暖的心」。
一张名为「烈女」。
或许……我真的没有自己想得那麽糟,我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不要只在意别人对我的否定。
也要多留意别人对我的肯定。
我认真的看着那两张照片,那让我重新认识自己的照片。
「对了,我想问你,你手臂上……」从刚刚就很在意了,他手臂上怎麽有黑黑的一块,可是被袖子盖住我看不清楚,我拉起袖子一看,「这……」
「没什麽!」他很快的将袖子拉下,企图遮掩,「你别在意!」
「怎麽可能没什麽?那麽大片的瘀青,一定很痛啊!你怎麽会弄出那种伤?」看到那藏於袖子下的大片瘀青要我怎麽不担心……
跌倒也不会跌成这样啊……
「这没什麽的,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可是……」
『我家的事你不用管。』
霎时间,我突然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难道那个伤跟他的家里有什麽关系吗?对了,之前妈住院时他的身上也有过瘀青,难道上次的瘀青和这次的瘀青都是出自同样的原因吗?
为什麽他和他妈妈身上会有类似的伤?而且他又不愿多提家里的事,尤其关於他父亲的事他总是避谈。
难道,伤口和他的爸爸有关系?
看着张尚军想隐瞒什麽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对他来说,还是只有芝蔓能分担他担忧的事吧……
我算什麽呢……
「我……我不会再问了。」我不想勉强他任何事。
张尚军摸摸我的头,「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的,再说今天的重点是照片,就别多提我的事了。」
他说得轻松,但我知道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没事为什麽不能讲……
为了避开刚刚的话题,我再次将目光放回那两张照片,「照片真的照得很漂亮。」
「是呀。」他轻轻答道,却隐藏了我不明所以的忧郁。
☆、47。
「欸,你有去看吗?最近的那个相片展。」
「有啊。」
「那你一定有看到第一名的那两张照吧?」
「当然,真的超震撼的!」
「居然两张都是简羽宁……」
「我看了那两张照片後,对简羽宁有点改观耶。」
「我也是,感觉她好像也没那麽可怕。」
「其实我也不认识她,只是大家都传她很可怕,是杀人犯的女儿,结果我就觉得她很可怕,但搞不好她根本没谣言说的那麽恐怖。」
「对呀,再说谣言本来就半真半假,也许她人不错。」
照片展览没多久後,在学校引起一阵热烈讨论。
主要就是讨论那两张第一名的照片。
是的,就是有我的那两张照片。
有些人在看了照片後对我的好感度上升,甚至有同学主动来跟我说话,这让我又惊又喜。
不过还是有人对我很反感,甚至给了我更差的评价。
「哼,简羽宁现在可嚣张了,靠那两张照片就想改变什麽吗?」
「一定是用什麽手段强迫别人照的,不然谁要照她啊?」
「搞不好连评审都是她收买的。」
「一定是啦!我看那两张照片照得又不怎麽样。」
「她真是越看越讨人厌。」
关於我的评论,每天都有新的说法出现,有好的,有坏的。
听到好的,我不得意。
「我喜欢那张『温暖的心』,她的笑容感觉真的很温暖,为什麽以前我会觉得她很可怕啊,真搞不懂我以前在想什麽。」
「其实她也没做什麽真的很恐怖的事,只是谣言把她传得很可怕。」
「对啊。」
「我比较喜欢那张『烈女』,感觉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想想其实她真的很坚强,被大家说成那样还是每天来学校,换做是我早就读不下去了。」
「以前都叫她『劣女』,现在不要这麽叫了。」
「要改叫『烈女』。」
「对对,是有颗温暖的心的烈女。」
听到坏的,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
「恶心死了,什麽『烈女』,那个拍的人到底懂不懂烈女是什麽意思啊?用这种词形容简羽宁太白痴了吧。」
「杀人犯的女儿除了恐怖之外还是恐怖,我才不相信她有什麽温暖的心,有良心就不错了啦!」
「我看她连良心都没有!」
「看她那张什麽『烈女』的照片,根本就像是要去杀人一样凶猛,那张『温暖的心』哪里温暖了?她分明是在奸笑。」
「我也是这样想的。」
听到这样的话虽然还是觉得难过,但对於两年来总受到批评的我,有人愿意给予我正面的评价,对我来说已经很开心了。
除了关於我的谣言,关於张尚军的说法也多了很多。
有人肯定他的拍照技术。
「那张『温暖的心』是张尚军拍的吧?我觉得拍的不错。」
「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才能!」
「搞不好他其实想当摄影师喔。」
「能把简羽宁拍得那麽美,他应该能成为很棒的摄影师。」
「或许几年後他就会开个人摄影展了。」
「那我一定要去看!」
也有人对他拍的照片给予负面评价。
「哪有拍的多好啊?不就是张普通的照片。」
「会以简羽宁为主题来拍,就知道他眼光有问题,这种人拍的照片会多好?」
「算数学的还是去算数学吧!学别人拍什麽照!」
「我看台湾的摄影素质越来越低了,连那种照片都可以得名。」
「真不知道评审得眼睛长在哪!」
不管好的或是坏的,我想张尚军都会听进去,然後加以改进。
看了那次的展览,我对自己的观感也改了很多。
我试着用好的眼光去看待自己。
或许这也和周围同学对我的评论不再只坏无好有关,但我知道最大的影响力仍是那两张照片。
那几乎是对我人生最有冲击和影响力的照片。
『不要相信那些蜚言蜚语,试着相信照片中这温暖的人,这才是真正的简羽宁。』
『这位女子的眼神相当坚定,刚正的气质宛如古代的烈女。』
虽然我仍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如那两张照片美好,但每当我有这样的想法时我就会想起张尚军说的话。
『简羽宁,如果你又对自己没自信时,就想想这两张照片,然後说一句肯定自己的话。』
「简羽宁,你没有那麽糟的!你没有!」我用着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音量说着。
没错,我没有那麽糟。
我没有……
☆、48。
照片的事在学校引起讨论,而我也不再躲着张尚军了,因此发现最近几天他都没来学校。
到他的班上去问,也只打听到他请了几天的假,无从得知他的消息让我很担心。
难道是他妈妈又住院了吗?
思及此,让我不禁想起他妈妈身上的伤,也很快的想起摄影展上在他身上瞥见的伤口。
越想心里越是焦虑,因此我决定放学後到他住的地方一趟。
站在张尚军住处的门口,我有些犹豫按下门铃。
我知道他避讳谈他家的事,也不愿意跟我解释身上的伤口是怎麽来的,所以我担心我今天来这是不是反而造成他的困扰……
可是……
我还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怎麽了,因为我是真的很担心。
不要只有他为我做了那麽多事,我也想帮他,想为他做些什麽的心情强烈到让我无法不插手。
我伸手准备按下门铃,却被一阵声音打断,「你是……简羽宁?」
往声音的方向一看,一张漂亮的脸孔映入我的眼帘,是芝蔓。
她也是放学後过来的吧,我讷讷看向她,「嗯,我是。」
芝蔓朝我走来,我发现她漂亮的面容上多了忧郁,「你是来找尚军的吗?」
「啊……嗯,因为他好几天没有来学校,所以我来看看他怎麽了。」
她静默了会,然後有些愤怒的看向我,「你不知道他怎麽了吗?」
我点头。
她这麽说的意思是她知道张尚军发生什麽事了吧……如同之前一样,我不知道的事她都知道,她总是比我还了解张尚军……
「你来了也好,你今天就好好看一看尚军发生了什麽事。」她瞪向我,「看看你对他的支持是怎麽害了他的!」
对他的支持?
她是指……我支持张尚军摄影的事吗?
我支持他的这件事害了他?这、这是什麽意思?
「张尚军怎麽了?拍照为什麽会害了他?」我焦急的问。
她按下张尚军家的门铃,接着冷冷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门铃按下後,很快的便有人来应门,大门一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但是……
我心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张尚军他……
「简、简羽宁?你怎麽会在这?」张尚军看到我也很讶异,「芝蔓,是你带她来的吗?」
「不是,只是刚好在你家门口遇上。」
「简羽宁,你听我说,我身上这些……」张尚军将视线转向我,急忙想要解释什麽,「我……」
「这些伤……」我双唇颤抖,「这次你还想跟我说是撞到吗?」
张尚军沉默,避开了我的眼神。
「这绝不可能是撞到或跌倒了!这很明显是……是……」
是被打的……
在我眼前的张尚军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大多都是瘀青,手臂的地方尤其严重,几乎是青色的肿了一片。
我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冷静点,「告诉我,是谁打你的?」
张尚军静默,没有回答。
「为什麽到现在还是不肯跟我说?难道我不可以为你分担些什麽吗?」
想帮你。
只是想帮你!
只是想帮你啊……
这就是他没来学校的理由吗?带着这种伤到学校肯定会被老师询问,也会被同学议论纷纷,所以才没来的吧……因为他是那麽不愿意对别人解释身上的伤。
「还不只是这样。」芝蔓忽然开口,接着拉着我的手越过张尚军直接进到屋里,张尚军企图阻止,但芝蔓仍是不顾一切的带我进屋。
一进屋,我发现这回屋内没有之前来时的乾净整齐,反而相当凌乱,有些东西甚至破损。
芝蔓让我停在一个房间前,这个房间我知道,是张尚军放照片的地方,也是他跟我告白的地方。
「自己进去看。」芝蔓道。
我有些害怕的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