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我又……
「你不怕我哭吗？」我问，眼泪仍是不停掉落。
「怕，你的眼泪让我难过。」
「孟玄也是这麽说的，所以他要我不要哭。」
他加重抱我的力道，「虽然你哭我会难过，但如果你会比较舒畅，我甘愿难受。」
他为什麽要这样为我着想？
他没理由这麽做的……
像我这种人……像我这种人，像我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
不值得被谁关心、被谁着想……
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会被贴上难听的标签，所以别管我了……「不要这样，你难道不明白吗？跟我有关系的人都会被别人说得很难听的！所以……」
「那又如何？」
「什麽那又如何？」我拉高音量，「大家很可能会讨厌你，会把你跟我相提并论的！你不怕吗？」
「那没有什麽好怕的。」
他完全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所动摇，看着我的眼神仍是那麽的坚定。
爸爸被抓去关了，这辈子都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邻居们怕我、同学们避我，但那都没关系，至少孟玄是不会离开我的，他对我很真心，绝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离开我。
一定不会的。
我是那样相信着他，深深的、毫不怀疑的。
但……
『羽宁，你爸爸他……』
『虽然发生那样的事，但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的，对吧？』
『呃……嗯，当然。』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有跟我相交，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充满迟疑、犹豫、不安，和像在计划什麽似的。
其实那时候，我就发现孟玄他动摇了。
只是深爱他的我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去假设，他会因为这样就离开我。
於是，用骗的、用哄的、用唬哢的，我也要说服自己相信不会有分手那一天。
可是，他已动摇的心终究不会再稳固。
摇摇晃晃的，最後还是会倒塌。
所以，在那天後的一个礼拜，孟玄跟我提了分手。
张尚军没有丝毫的犹豫，从他的神情我就能明白。
他真的没在怕，他真的管定我的事了。
「为、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这样？即使会损毁自己的名声也……」
「因为……原因我想先让你看一个东西後再告诉你。」语毕，他拉起我的手，「跟我到一个地方。」
「可是，上课……」
「错过的课我再教你就好，走吧。」
「我不是在想错过的课，是……」
「如果用拉的拉不走你，我就用抱的、用扛的把你带走。」
又来了，他一贯的不容被拒绝。
算了，就跟着他走吧，反正上课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跟我在一起，我想不会害他被传一些负面的话。
看着他的背影，我在心里接续未说完的话──我不是担心自己错过课，是担心你错过了想上的课。
☆、20。
张尚军带我来到一间小公寓前。
「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在外面租房子吧。」
「嗯。」带我来这要干嘛？
他打开门，我们一同进屋。
跟我以为的男生房间不同，屋子里东西摆放得有条不紊，也非常乾净，我还以为男生家里都很乱。
孟玄的房间就不怎麽整齐。
「这间房间里，说明了我要跟你扯上关系的理由。」他在屋里的一处房间前这麽对我说。
我狐疑的看着他，不懂房间里的东西要怎麽说明。
他打开房间，一进到房里，我被里头的东西给吓到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房里满满我的照片……
到处都贴了我的相片……
他……他不是不拍人的吗？那这些是……
「你一定在想，我不是说不拍人的吗？为什麽这里却有这麽多你的照片，对吧？」
我看着他，没有否认的点头。
他越过我，取下其中一张我的照片，是我的背影，看起来是我要进家门前被照的，「这张照片，是我第一次拍人的照片。」
「咦？」
「你弟弟有次问我有没有拍过人时，我看了你一眼，是因为我第一次拍的人就是你。」
这件事我有印象，那时他突然看我，我觉得很莫名其妙。
「你第一次捡到我的相片……就是那张你家巷子的照片，在你进家门时，我对着你按下快门。」他将照片拿给我看，「就成了这张照片。」
我完全没发现他那时拍了我……
「拍了这张照片，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从不拍人的。」
「那为什麽拍我？」
「我想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肯定我拍的照片的人。」
『照片……照得很漂亮。』
对了，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时，我确实说了这样的话。
「不仅如此，才看过一张我拍的照片，你便认为我可以成为优秀的摄影师。」
『如果你当摄影师，一定很优秀。』
我的确这麽说过，「因为你真的很会摄影。」
「你很难想像这两句话对我的影响力，我的父母只在乎我的学业表现，他们从不问我真正喜欢的是什麽。」
我静静听着。
「我曾故意把自己照的相片摆在他们会看到的地方，他们却只瞄了一眼便把照片丢到一旁，我也曾试着跟他们聊摄影，他们却要我别把心思花在像摄影这种无用的地方，於是，我搬出家里，在这里用心经营我真正想做的事。」
我还以为像他这麽优秀的人，做什麽都是一帆风顺，原来他也有他的难处……
「如果你好好跟他们讲，也许你父母会支持你的，所以……」
「不可能的，我妈也许可以，但我爸……」
「你爸爸怎麽了吗？」
「他每次都……」他的表情变得难看，「我搬离家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我爸。」
「怎麽说？」
「他……」他搥了下桌子，「我不想谈他，他是个混帐。」
我蹙起眉头，讶异他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混帐啊……还有哪家的爸爸比我家的爸爸更混帐的吗？
我爸可是杀了人……
「别这麽说自己的爸爸，再怎麽样都不会比我爸还糟的。」
张尚军冷笑一声，「如果你了解我爸就不会这麽说了。」
「可……」
「别提我爸了，我带你来不是要跟你谈他的事。」他拿起另一张照片，是我带他去看夜景时，他要我笑的照片，「这是唯一一张你笑得很开心的照片。」
那天我是真的很开心，跟他相视而笑的感觉很好，但後来他突然吻我，而我想起了孟玄，结果哭着收尾。
「除了那张照片，其余的照片你总是很难过的样子，就连和弟妹谈笑，感觉都杂夹了难过的心情，不是真的很快乐。」
快乐？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我也不喜欢接近人，没有人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没有人能理解我对摄影的热情，在摄影这条路上，我是孤独的。」
「不会，我说过我支持你。」
「我总觉得我和人有着遥远的距离，所以我不喜欢拍人，而且也没有我想拍的人，因此一直以来我只拍景物。」
「你的景物照都拍得很美，真的。」
「不过後来我找到了，我镜头追随的人。」他看着我，让我有些心跳加速，「是你，简羽宁。」
站在他面前，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总是不自觉的对你按下快门，一次又一次，无法自制。」他的双眼和我交会，我竟无法移开我的视线，「你明白我为什麽要插手你的事了吗？明白我为什麽要说你对我很重要了吗？明白我为什麽要吻你了吗？你一定明白了吧。」
我……
听了他的这番话，站在这个布满我照片的房间。
是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我不要他说出来，拜托不要说出来！
因为……
「简羽宁，我喜欢你。」他的话语完整的传到我耳里，一字不漏。
我看着他，颤抖的摇头，「不，拜托别……请你别喜欢我……」
因为……
「做不到。」他果断回答。
我弯下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你不要喜欢我，拜托你不要……」
因为……
他跟着我蹲了下来，然後极其温柔的抱着我，再度重复了一次我不要他说的话，「我喜欢你。」
「不要……」不要……
因为……
我还爱着柳孟玄。
☆、21。
如果将心完全献给了一个人，那还能再给第二个人吗？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很爱孟玄，从两年前爱到现在。
对於张尚军的告白，我无法给予回应。
「姊姊，大哥哥怎麽都没来跟我们吃饭了？羽荷好想念他喔！」
「我也好想念大哥哥，他什麽时候才会再来？」
我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改天吧。」
「改天是什麽时候？你已经说了好多次改天……」羽贤对於我的答案感到不满。
「就是改天……」
我不能再让张尚军来家里了。
如果我不能回应他的感情，那就不要跟他牵扯不清，这点道理是我懂的。
可是看着弟妹一次次的失望，再看看张尚军为他们拍的照片，我实在也不忍心让他们期待落空。
「不然我改天问问大哥哥吧，好吗？」
「真的？」羽贤笑了，「你一定要问喔！」
「嗯……」
「那姊姊你明天就问！」羽荷也笑了。
「嗯……」
两个孩子都好喜欢张尚军，我该怎麽办才好……
※
为了不让弟妹们失望，我真的打算去问张尚军。
但还没走到他的教室，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周围传来的话语让我无法再前进。
一步都无法……
「那是简羽宁吗？」
「是她没错，她来这该不会是要来找张尚军的吧？」
「一定的啦，她那麽不要脸，前几天还抓着人乱亲勒！」
「张尚军到底怎麽了？怎麽会跟她交往？」
「唉，看样子张尚军也没多好吧，毕竟会喜欢上像简羽宁那种人的人心理肯定有问题。」
「对呀，她可是杀人犯的女儿耶，而且还能随便跟人接吻，我还听过她赏人巴掌，真是个暴力又随便的糟糕女人。」
「所谓同类相吸，也许张尚军也有可怕的一面，你想想，他虽然很优秀，但是不怎麽好相处，所以……」
「嗯，枉费我本来很崇拜他的，真让人失望。」
「就是啊……」
又来了。
跟我扯上关系的人，就会这样。
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好好的名声随着人言人语变得一文不值。
我怎麽能害了他呢？
转过头，我决定不问他了，弟妹那边我再想其他理由解释就好。
我准备离去，却又听到同学们在谈论张尚军。
「不过说也奇怪，张尚军请假好几天了，是为什麽啊？」
「不知道，他有时候就会突然请一个礼拜的假。」
「反正他那麽聪明，没听课一个礼拜还不是考得比我们好。」
请假？
他请假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
理不出个头绪，我纳闷的回到自己教室。
☆、22。
实在蛮担心张尚军怎麽了，可是也不能问他的同学……
於是，我来到他家。
来他家应该没人知道，所以应该不会被传什麽。
按下门铃，很快的便有人来应门，但开门的却不是张尚军，而是一个女孩。
「请问你是……」那女孩用细细的声音开口。
「呃，我是……我是张尚军的同学。」我一边回答，一边端看眼前的女孩，「他这几天都没来上课，我想来看看他怎麽了。」
她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孩，很长但不及腰的直发，小小的瓜子脸，一双不大但美丽的双眼，跟我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年龄，但散发出来的感觉却与我截然不同。
我是个人人嫌恶的人。
她，一看就是很受人喜爱的女孩。
她微微一笑，「尚军不在，不过等等他会回来，你要进来等吗？」
「不……」
我正想拒绝，但她却打开门，示意让我进屋，「请进。」
人家都打开门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她穿着别校的制服，所以应该不知道我是个名声很糟的人，否则她怎麽会让我进屋……
我进到屋里，里头仍旧整齐、乾净。
「请喝。」她递给我一杯水，「尚军不太喝饮料，所以这里只有水，不介意吧？」
「谢谢。」她真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同学来找尚军呢，想必你们一定很要好吧？」
我挥挥手，「也不是……」
「尚军的个性比较难亲近，所以朋友不多，看到有同学来找他我很高兴。」
他的确不是个容易熟识的人，若不是摄影，我跟他根本不会认识。
「那你是……」我问。
她喊他「尚军」，应该是张尚军很亲密的人。
「我是他国小同学，认识他很久了。」
「张尚军从以前就是那种个性吗？」
「是啊，都没什麽变。」
『在摄影这条路上，我是孤独的。』
我想起他这麽说过。
从小就是不与人亲近的性格，父母又不支持他的兴趣，难怪在摄影这条路上，他走得很孤独。
「不过你跟他认识那麽久，应该跟他处得不错吧？」
突然女孩秀眉一拧，接着脸色一沉，「我是跟他认识很久了，可是还是走不进他的心。」
走不进他的心？她这麽说的意思，难道……「你喜欢张尚军？」
她的脸漾起一抹红，让她美丽的脸庞多了可爱的娇羞，「嗯……喜欢很久了，尚军也知道我的心意，可是却一直没接受我。」
她果然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麽，听到有人喜欢张尚军，我的心莫名的揪了下。
『简羽宁，我喜欢你。』
脑海飞过他对我的告白，我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感觉她都是比我好的女人，为什麽这麽好的女孩张尚军不要，偏……
偏偏喜欢我……
「尚军不久前更是再一次的拒绝我，他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女孩的神情有着失望与伤心，「你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吗？」
『简羽宁，我喜欢你。』
张尚军喜欢的是……
我说不出口。
我说不出他喜欢的人是我。
在这麽美好的女孩面前，我哪有脸说？我是一个如此糟糕的人，根本没办法跟她比……
☆、23。
「看你都不说话，应该是不知道吧，抱歉问了这麽尴尬的问题。」她笑笑，笑容非常甜美。
听到她不问了，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对了，张尚军这几天为什麽请假？」我问。这才是我来的目的。
她看着我，面露难色，「是他的家务事，如果他不打算让人知道，抱歉我不方便多说什麽。」
「是